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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焰巨量迸射碰撞，在一片炙热中，两抹身影正以肉眼看不到的速度进行搏击，带着破空声的拳头毫不留情地向对方硬朗的脸部冲去，被挡住之后对方迅速反击，坚硬的拳头向柔软的腹部击去。

　　沢田纲吉泪眼模糊地抬手档下能将他胃部打穿一个洞的攻击，他隔着眼泪和火焰，带着胡渣的下巴和冷硬的眼神倒映在金红色的眼瞳之中，和那招招致死的包裹在火焰之中的攻击。

　　他正在和他的父亲打架。

　　纲吉向后跳去，避开了扫向他下盘的一脚。随着他剧烈的运动，在眼眶中团团打转的泪水在眨眼间划过眼角，在空中闪耀着绚丽的光芒。

　　滚烫，鲜明。

　　为什么会这样呢？

　　他回忆起这件事情的开始。

　　当他浑身疲倦的回到家，一入眼便是那双满是泥泞的鞋子，和在门口就能听到的响亮的鼾声。

　　他的父亲回来了。

　　这个家又要变得糟糕了。

　　他想无视这个男人，从他睡着的沙发后面走过，但却犹豫着要不要给他盖一个毯子以免着凉。那毕竟是他的父亲。

　　后来呢？后来发生了什么？

　　好像是那个男人忽然吓了他一下，他没忍住一拳砸了出去，就被拉出去进行快乐的战斗了。

　　……沢田家光口中的快乐。

　　那滴夺眶而出的泪水仿佛打开了一道隐形的闸门，他的泪腺在此刻变得十分发达，眼泪不停的在眼中聚集，又在盛满时跌落，润湿他的脸颊。

　　他咬着牙，身体隐隐作痛。与极大力量做抗衡的代价是较为惨烈的，除过他附有金属拳套的双手连同一起被包裹住的小臂之外，肌肉过于紧绷，发出崩溃前的酸痛来。

　　疼。

　　真的很疼。

　　纲吉一直都很怕疼，无论是他自己给予的还是别人强塞给他的。但是他又要主动承担那些不属于他的，不适合他的东西，如同一件过于宽大不合适又充满荆棘的衣服，哪怕它外表十分光鲜亮丽。

　　他自己摔倒在地的疼痛，路边街头小混混的勒索，来自敌人的能将他至于死地的攻击，一次次的将青涩的躯体伤害，打破，再重组，继续打破，继续重组。

　　真的好疼。

　　他抱着浑身是伤的自己蜷缩在角落之中，宛如一头幼兽独自一人躲在阴暗处用舌头舔舐着自己的伤口，尽管这样的举动无法给他带来心灵上的慰籍。

　　沢田纲吉鼻头一酸，大空之炎的机动性被他很好的运用出来，一眨眼便已经来到男人的背后，用右脚狠狠地向下踹去，却被对方顺势握住脚环，向前方扔了出去。

　　没有人能够了解他。

　　从来没人在意过他自己的想法。

　　“……父亲。”

　　他颤着声音，简简单单的发音却像未曾说话的稚儿般，无法流畅的脱口而出，如鲠在喉，竟是过了半天才说出口，那声音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沙哑又破碎。

　　他好像很久都没有说这句话了。久到明明熟记于心的词语怎么也无法顺畅的说出话来。

　　在超死气状态下的他嗓音很低，“你……”

　　他想说什么？

　　替他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母亲询问，你为什么十年不回家？替他缺少童年的温暖回忆质疑，你有没有在意过他？还是替他的这个破碎的家讨回公道，你到底爱不爱我们？

　　那个男人会回答什么呢？是去偏远地区挖石油这种可笑的谎言还是一切都是为了你们好这句自以为是的话语？无论是什么，他都不知道，他都不想知道。

　　于是，他又闭上了嘴。

　　他早已过惯了独自一人舔舐伤口的日子，无论受到了多大的伤害，他都能用微笑掩盖住脏破校服下的一个个淤青和伤痕。所以，他不问也罢。

　　令他惊讶的是，对面的男人却说话了，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把他多年的防御一下子全部打破，就像打碎了一个储存着所有负面情绪的罐子，它们顺着这个破洞一泻千里，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阿纲，不要再任性了。”

　　一瞬间，纲吉的心狠狠地抽痛了一下。

　　你懂什么？

　　到底谁在任性？

　　他很想咆哮出口，被言语刺的钝疼的心脏还在坚持跳动，但泵出的血液却变得十分寒冷，那一刻，他什么都听不见。

　　“……你懂什么？”

　　他的眼里聚集了更多的泪水，额前的火焰燃烧得更加猛烈。

　　沢田纲吉一拳一拳砸了过去，他不惜用上了匝兵器来提高自己的攻击力，只为揍到那个男人的脸上，他抛却了里包恩教他所有的攻击套路，只剩普通的本能。

　　“你从来都不知道我们，我和妈妈到底想要什么。”

　　由愤怒所支配的攻击意外的有效，他层层攻破了那个男人的防御，拳拳到肉，发出闷沉的响声。

　　“你总是自以为是的向我们表达出你想要表达的东西。妈妈受邻居的冷嘲热讽的时候，你在哪？妈妈夜里看着她的结婚照的时候，你在哪？妈妈伤心落泪的时候，你在哪？！”

　　沢田纲吉永远都忘不了，每回夜里从房间里传来的灯光，暗淡又冰冷，而他的母亲在灯光下卸下来所有的坚强，对着那一张结婚照默默表达出她的思念之情，却又不敢看到太晚，唯恐来不及第二天给孩子起床做饭。

　　他看着那个男人错愕的面孔，黑曜石的瞳孔照映出他面目狰狞的面孔。他又是砸向对方脸部的一拳，意料之中的被挡住了。

　　“奈奈……阿纲，我想我们需要谈谈。”沢田家光捏着纲吉的手，干巴巴地说道。

　　亲子之间的谈话本来是常有的事，年长的父亲给迷茫中的孩子带来清晰的道路，温柔的母亲则为他提供走出去的勇气和信心。但是，在短短十五年的生涯中，反倒是里包恩和他谈过很多次，给他带来朋友和自信，给他带来热闹快乐的生活。在这个过程中，他的父亲永远都是缺席的。

　　你现在才想起来和你的儿子谈话了？他用另一只手打过去，哑着嗓子继续说道，“你知道我从小被他们嘲笑没有父亲的孩子吗？每当我一次次解释我有父亲的时候，他们总会说我是撒谎精，说我骗人，孤立我，欺负辱骂我，长大之后被小混混勒索打骂，却不敢让妈妈担惊受怕……我需要帮助的时候你又在哪？”

　　“我们母子两个一直都在家里等你，等你回来，给街坊邻居解释，我妈妈不是空守活寡的人，他有爱她的丈夫；给我的同学们解释，我不是没有父亲的孩子，我有爱我的爸爸……”

　　他一拳砸到了那个男人的脸上。

　　“可你呢？回到家把脏衣服都堆过来让妈妈洗，在家里睡得伶仃作响，把这个家搞得更加糟糕！”

　　他将那个男人压到身下，不停的攻击着。

　　“彭格列十代目什么的我才不要，我也不想把我的同伴们扯入危险之中，你有在意过我的想法吗？你真的知道我们想要的是什么吗？”

　　他的泪水一滴滴打在那个男人的脸上。

　　“不，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是把我们当做是你亲情的依托，在你工作的空余时间作乐……”

　　沢田纲吉被掀了出去，沢田家光反过来把他压在身下，将他重重惯倒。他反应过来，后脑勺与地面剧烈碰撞，视线明明暗暗。

　　疼。

　　好疼。

　　“阿纲，我们需要谈谈。”

　　纲吉对上他的眼睛，第一次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即使隔着模糊的视线，即使是被压迫的姿势。他在那个男人的眼里看到了他的存在。

　　那是他的父亲。

　　他久久不归家的父亲。

　　他听着那个男人语不伦次的解释，心里更加疼痛，他死死咬着牙，不敢让自己发出示弱的声音。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在我不在的时候你们会受到那样的伤害，我，我很抱歉……对不起，阿纲。”

　　他在说道歉。

　　沢田纲吉的眼泪打湿了他鬓角的发丝，泪水顺着耳郭滑到外耳道内，引起一阵瘙痒。

　　他在说对不起。

　　那一瞬间，他似乎记起来他很小很小的时候，他的父亲用满是胡渣的下巴去蹭他的脸颊，很疼，但是很高兴。

　　那是他的父亲啊。

　　“我真的……真的好疼啊……”

　　他的脑袋疼，眼睛疼，受到攻击的地方都很疼，他被保护在胸腔中跳动的心更疼。

　　沢田纲吉是个很温柔的人，他很大度，不会在意那些小小的，没有意义的事情。

　　所以，你只要哄哄我，你只要知道并改正你的错误，给我们带来一声道歉，我，我和妈妈，我们就原谅你了。

　　我们原谅你了。

　　“我好怕……”

　　不知何时起，所有的攻击都停止了，沢田纲吉的手铠也变成了软软的毛线手套，他红着眼睛，说出去的话语带着浓烈的哭腔。

　　他像一个小孩子，在痛苦的时候向他的父亲撒娇。

　　“爸爸……”

　　沢田家光闻言大力地揉着他的头发，这只彭格列最年轻的狮子竟然也哑了嗓子。

　　“阿纲，我在。”

　　沢田纲吉做梦都在盼望着他的父亲能够说出这句话，他等了很久，盼了整整十五年。终于，他盼到了。

　　他的爸爸是爱着他的。

　　在此刻，在现在，他们不再是彭格列十代目，不再是彭格列的门外顾问，抛却那些繁重的事物和身份，在私底下，他们只是一对父子，一对迟到了很多年真心谈话的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