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尼尔森•斯考特。

对于一个平凡的人来说，这个名字可谓恰如其分——没有什么拗口难言的名字，也没有显赫的姓氏。他和许多人一样，出生在医生和律师组成的家庭，考上了不错的大学，决定走一条与父母不同的道路，并获得了一个还不错的结果。

他被王朝国际选中，成为了这个庞大的集团的一员。具体一点说，他幸运地和副总裁兰斯•多诺万成为了校友，并受导师的引荐，与这位大人物见了面。事实证明了他没有辜负导师和多诺万先生的期望，在过去的三年之中，他在本部门的工作卓有成效，并藉此一跃进入了集团中间管理层。

在这个平凡的一天，完成了许多日常的交接工作以后，他将去和多诺万先生见面，进行升职后的第一次月度报告。

尼尔森向电梯走去。路过的每一个人看到他，都向他露出鼓励的、羡慕的笑容。他矜持地点点头，带着一股恰到好处的骄傲和礼貌来到了电梯门前。

随着他按下按钮，电梯缓缓降下，停在了他的面前。门开了，他长舒了一口气，跨进了电梯里。按下按钮后，在等着电梯上升的间隙里，他还抓紧时间对着镜子再次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结。

人声渐渐远了。

当电梯门再次打开的时候，门外便已经是一条空荡的走廊了。尼尔森跨出门去，向着走廊的一端仔细打量了一番——他早在大学还没毕业时便来过这里，那时还是一个青涩的学生。他知道副总裁的办公室在哪里，但奇怪的是，他张望一番以后却并没有看到走廊那一端有什么人影。

多诺万先生上厕所去了？

尼尔森疑惑地向办公室走去。走廊里仍然亮着漂亮简约的顶灯和装饰的灯条，然而只有他一个人的脚步和呼吸声在其中回荡。墙壁黑黄配色的纯色粉刷让他第一次来的时候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严肃和高端感，但是此时只让他心生惧意。

人呢？就算是在上厕所也应该有冲水的声音吧。

办公室的门就在他身边。他悄悄地推开门，屋内果真如他所料，空无一人。然而灯开着，也许多诺万先生不会离开太久。尼尔森皱着眉，小心地把门推得更开，侧身跨入以后反手又掩上了。

多诺万先生的办公桌看起来仍然如他以往几次来时一样干净整洁。桌前摆着一个小小的奖杯，多诺万先生似乎同他解释过它的来历，但是几年过去他早已记不清了。

桌上的电脑显示器已经熄屏了，然而主机还亮着光，甚至一侧的抽屉还开着，其中隐约露出一点金属的反光来——一切都证明了多诺万先生离开的匆忙。他去哪了？

尼尔森在办公室坐立难安又满腹疑惑地等着。他的视线无数次徘徊在办公桌背后直抵天花板的书架上，又无数次升起不应当的好奇想要看看抽屉里有什么，最终都按捺了回去。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手机忽然在极度安静的空间里响了起来。

他的心跳几乎漏了一拍，赶紧掏出手机，然而屏幕上却不是多诺万先生的名字，而是他的秘书。

第一天述职的空档，难道部门就出了什么事故？不至于吧？

他接起电话来，然而对面却传来了尖叫一般的声音：“斯考特主管，快看新闻！多诺万先生谋杀了皮尔斯先生！”

犹如一声炸雷在尼尔森脑海里震响。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挂断的电话，只手忙脚乱地打开了浏览器，甚至不需要搜索，便一眼看见了首页上的大字“王朝国际创始人鲁伯特•皮尔斯遇害，凶手兰斯•多诺万被当场抓获”。

他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

2.

为什么？

尼尔森浑浑噩噩地从办公室里出来，行尸走肉一般坐电梯回到了自己的楼层。整个办公区陷入了巨大的混乱，到处都充斥着惊惶的意外的低语。创始人皮尔斯先生前几日便去新西兰了，据说是为了集团的业务开展和首相商谈——首相又正好是多诺万先生的弟弟。本来这应该是顺利平静的商谈，没想到……

多诺万先生应该是紧急飞去了新西兰。不知道他离开多久了……

他推开自己的办公室门，跌跌撞撞地摔进门里，扒着桌沿发愣。为什么是多诺万先生？他也许是遭到了胁迫，多诺万先生并不是因为贪图首席执行官职位就直接害人性命的人。他竭尽全力地想要平静下来，然而薄薄的玻璃门并不能帮他阻隔一切——那些在磨砂玻璃后晃动的人影便如鬼一般徘徊在他的心头，就像他看到了多诺万先生周围的阴影。

本就临近下班时间的办公区在一片混乱之中逐渐变得冷清。尼尔森深吸了一口气，就像躲避什么一样推开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自己的办公室，仿佛那里潜藏着什么怪物一般。

等他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入夜了。

他随手把脱下的外套扔在一边，呆愣地看着落地窗外辉煌的霓虹灯。那些炫彩就像是幻觉里才会出现的光影，他看到那些硕大的广告上的人脸都只感到恐怖。

……就像是逡巡的鬼魂。

手机催命一般的铃声惊得他一个激灵。他手忙脚乱地掏出来，却看到电话弹窗上赫然显示着“无号码”的字样。恐惧猝然捏紧了他的心脏，铃声锲而不舍地响着，催逼着他按下接通键。

“你好，斯考特先生。”

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阴柔而低沉的男声，“你有没有兴趣，听一听多诺万先生发生了什么？”

尼尔森愣住了。“我当然……愿意。”他干涩地说，“然而我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呢？”

“无需如此紧张，斯考特先生。”电话那头的男人说，“这只是我的诚意而已。多诺万先生也是我重要的朋友，发生这样的事我也感到非常抱歉。”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如你所想，多诺万先生的确是迫不得已的。”

尼尔森感觉自己的声音尖锐得有些陌生：“他发生了什么？”

“有一帮恐怖分子绑架了他的家人。”男人的语气很沉重，“在你下午的会议结束之前，多诺万先生就收到了妻儿被绑架的消息，并立刻呼叫了他的私人飞机前往了新加坡。”

“……等等。”一种迟来的警惕感终于浮上心头，尼尔森皱着眉打断了电话里的男人，“你知道我的电话，还知道我今天下午有会议？”

“只是一点小小的权益而已，斯考特先生。”男人完全没有因为被打断而生气，仍然不疾不徐地说道，“我之后会告诉你的。现在，让我们谈谈我们共同的朋友吧。”

“我……”尼尔森只想说自己不敢相信，然而巨大的荒谬之下又是无法解释的合理——除了真的有恐怖组织以这种下作的手段威胁以外，他根本想不出来多诺万先生为什么会杀死皮尔斯先生，“我仍然……仍然……”

就像被抛到了荒野中，文明的幕布被一把扯下，原始又粗暴的暴力和威胁把他逼迫得喘不过气来。

“不过——”男人的语调扬了起来，“我们刚刚收到了消息，绑匪已经死了——被我们的人击毙。如果您需要，我现在就可以把绑匪基地里的证据照片发给您。多诺万先生的妻儿都安然无恙，绑匪还没来得及对他们做什么——您可以放心。”

尼尔森真的如他所说长出了一口气。他此刻才意识到自己的心跳不知何时已经变得狂乱，手心里也满是汗水：“那就好……那就好。证据——我想看一看，至少让我知道那些绑匪是真的如此打算。”

于是手机振动了几下，无号码的短信弹了出来。他点开以后，便看到了一张又一张的照片。

它们似乎都是在比较黑的地方拍摄的，有写了绑架计划的白板，有兰斯•多诺万的住宅平面图，甚至还有一张手机通话记录，最上面一条的号码他无比熟悉——打给多诺万先生的，3个多小时前。

电话里的男人安静地等了一会，在他看完所有照片以后才开口：“还有一张始作俑者死后的照片——不过放出来就太不礼貌了。斯考特先生，我们可以继续谈了吗？”

“……你还想说什么？”

“事实上，”男人的语气轻快起来，“我——和我的老板们关注您已经很多年了。我们认为您是一个可造之材，实际上，您进入王朝国际也有我们的帮助——皮尔斯先生正是我们的一员。”

他的话中几乎流露出矜持的骄傲：“我们是精英组成的互助会，您可以如此理解。您的导师同样是我们的好朋友。出于一些原因，您此前不知道这件事是很正常的——我们需要维持团队的水准。而您没有辜负我们的期望。”

“什……什么……？”

“我们和一些在暗处的敌人争斗了很长一段时间了。”男人说，“皮尔斯先生正是因此被杀害的。这种时候，我们需要一个能接管他的遗产的优秀人才。”

“不，等等，我是说……”巨大的不真实感让尼尔森有些慌乱，“你们是一个组织？你们是干什么的？”

“维护现有的秩序。”男人耐心地给他解释着，“你所见的一切秩序——王朝国际引领国际零售行业，苍穹集团开发生化产品，喀琅施塔得研制新型的科技产物，等等一切你所熟悉的东西，甚至能源改革，国际局势等等……你赖以生存的现代社会，都来自我们的努力。”

“真……不可思议。”尼尔森皱了皱眉，“但为什么是我？”

“实际上我们在观察的候选人有很多。”男人说，“只是皮尔斯先生不幸离世，我们急需一个人来填补他的空白。向您坦白是最好的——因为您在王朝国际中的表现确实非常优秀。我们相信，您可以继承皮尔斯先生的遗产。”

尼尔森几乎被突如其来的横财砸得头晕目眩：“继承遗产？王朝国际？可我只是一个主管——”

男人平静地打断了他：“您会很快成长为一个优秀的CEO的。多诺万先生已经无法再回到他的岗位上了，所以您明天就可以去接手他的工作——在您能接任皮尔斯先生的职位前，我们会接手一部分工作。”

他的措辞非常有礼貌，然而尼尔森却感到手足无措——这个组织没有给他拒绝的余地。王朝国际，多么令人心动的遗产啊，然而在听完这个组织的情况以后他却非常犹豫。维护秩序这个词对他来说太遥远了，而敌人又近在咫尺。他自认自己的工作经验还不足以继承CEO那样的高层职位，更何况遭遇了如此大的变故，公司里人心浮动——只能寄希望于组织接手工作以后足够可靠。

“好、好吧。”尼尔森用力咽了一口唾沫，“对了，最后，我要怎么称呼您呢？如果有必要，我应该怎么联系您，或者说怎么联系组织？”

“我们名为神意秘会。”男人的语气郑重起来，“您无需担心如何联系我，自然有使者会同您见面。我们会派人常驻在您周围，作为通讯的渠道。至于我——”

他说，“您可以叫我永恒常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