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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二)
此刻,下午两点左右,乔治·韦斯莱盯着自己的手指,发着呆。
柜台上,那只漂亮的沙漏正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金光,而一旁的收银机则像是被吓到一样,蜷缩在一角瑟瑟发抖。乔治不说话,只是自顾自看着他的手,刚刚在门前,他看到了这只沙漏,想都没想就伸手捡了起来——很自然的一个动作。
可是下个瞬间,他感到手指一阵刺痛,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
乔治把右手贴到眼前,仔细研究着,在那上面,一个细小的、几不可见的伤口落在食指指尖。盯着那伤口,乔治眯起眼睛,当时在他感到疼痛的一瞬间,他分明看到有那么一两滴血顺着他的指尖流到了沙漏的身上——他不近视,也没有眼花,韦斯莱家人从不在关键时刻眼花,除了珀西那个四眼。可是,就在血滴接触到沙漏的一瞬间,它就那么消失了,就像是……被沙漏吸收掉了一样。
当时的一刹那,乔治觉得自己摊上大事了。毕竟在魔法界,不管是什么东西,但凡跟血字沾边,那免不了跟黑魔法有关。乔治看着那只沙漏,它很漂亮——真的很漂亮。上下底座像是纯金打造的,两只一模一样的龙首蛇身浮雕刻在其上,那雕刻的精细程度让人禁不住怀疑究竟是什么能工巧匠,才能完成如此精细复杂的工作。而沙漏的玻璃不知道是什么材质,朦朦胧胧的,看上去像是有云雾被夹在中间。截止到目前,乔治对沙漏保持着友好且安全的距离,不知道是疼了一下长了教训还是理智占先,他是不想再去摸它第二次了,毕竟如果这东西真的跟黑魔法搭边,那么他一定会付出代价的。
可是,几个小时过去后,乔治感觉自己还是和平常无异,这不禁让乔治觉得自己有点过于紧张了。会不会真的是错觉呢?手上的小口其实是被浮雕硌出来的,血什么的根本就不存在,但这还是没法解释为什么沙漏会出现在自家门口,那,说不定……其实这沙漏是批量生产的?你看,毕竟也没法保证这沙漏全世界就只有一只,对不对?或许是哪个顾客就不小心把它丢在了店门口,谁也不能说这种可能性不存在。
夜幕逐渐降临,在等待着自己痛不欲生、口吐白沫、抽搐吐血的同时,乔治的店铺已经歇业了将近一整天。乔治从柜台的位子里站起,他吸吸鼻子……身上的硝火味还在。乔治叹了口气,挥挥魔杖把店铺的灯点亮——果不其然,浑身上下都是黑乎乎的烟灰,他把怀里剩下的烟花掏出来,走到货架把它放了回去,然后对着自己用了一个清理一新。
韦斯莱吭呛烟火,韦斯莱魔法把戏坊的招牌产品之一。当年,因为高浓度的硝火味,乔治曾经觉得这是件失败品,而发明配方的弗雷德则不以为然,反而看着被呛出眼泪的乔治哈哈大笑起来。
“没有硝火味还算什么烟火……听着,乔治,小鬼头们会喜欢它的,不信你就等发售那天看看吧!”
事实证明,弗雷德是对的,小鬼们很喜欢韦斯莱吭呛烟花——他们爱死了。买上一两颗塞进朋友的头发里毛衣里裤裆里,看着他们一边尖叫着一边浑身冒烟的到处乱跑,大人小孩都喜欢这种恶作剧。实际上,后来这款产品又被制作成了各种其他的外形——羽毛笔,假魔杖,高布石和巧克力蛙。乔治至今仍然记得一位愤怒的母亲带着她嘴巴被熏黑的儿子登门拜访时,他在前面给那母亲假模假式地赔笑脸,乔治在后面憋笑憋出眼泪的样子。
“嘿。”在那个母亲反复确认了儿子的嘴巴真的只是被染黑没有任何问题之后,小男孩偷偷跑到乔治身边,拉了拉他的衣角:“你们的产品酷毙了。”
“你觉得往里面再加点竖发药剂怎么样?”事后,当弗雷德拿着一盘半成的火药跑到自己身边时,乔治哈哈大笑起来——弗雷德的一头红发根根指向天空,脸蛋黑得像是在墨汁里滚过,可是那双棕色的眼睛里满溢着惊喜和快乐,它们是那么明亮,仿佛永生的烟火跳进那双瞳孔。
时至今日,乔治仍然没有更改弗雷德的烟火配方,尽管现在他已经很少再去主动回忆弗雷德,但是出于某种原因,他依然希望弗雷德能够通过某种方式存在于这个世界……现在重提这些似乎多少有些悲春怀秋了,毕竟乔治从不是那种沉湎在过去的人——至少在旁人看来,他一向不是。当时,很多人都为他能从痛失弗雷德的阴影中走出来而由衷欣慰,只有莫丽会经常向他投来担忧的目光,并偷偷收起了家里所有的镜子。
直到某一天,罗恩也不巧得知了他从未走出阴影的事实……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坐回位子里,乔治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把两只脚搭在柜台上:天色已晚,按理说他应该准备回家了,可是不巧,今夜突然下起了雨,虽说打伞回去也不是不行,但是这雨实在是太大了,乔治很难保证他不会在这种风雨交加的天气下淋成落汤鸡。更何况,不知道是不是精神紧绷了一天的原因,乔治现在只觉得很累,脑袋昏昏沉沉的……他实在是需要休息,翻倒巷的味道还在他鼻腔里飘荡着,现在的他必须要睡个好觉实实在在地忘掉所有东西。
于是,乔治索性闭上了眼睛,打算把一切都抛诸脑后——他也确实做到了,秒睡恐怕也不止于此。朦朦胧胧中,乔治听到远处传来的阵阵雷声,这雨来得还真突然啊,对不对?白天的时候还晴空万里,现在就突然下起了暴雨……
真的很奇怪……
而如果此时的乔治愿意走出对角巷的话,他会发现,巷子外的月亮,格外的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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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治这一晚上睡得并不安生。
他做了梦,做了很多很多的梦。他梦见费力拔烟火的光点在墙壁上跃动,他和弗雷德把罗恩的泰迪熊变成蜘蛛,又双双蹲坐在一旁安慰着痛哭的弟弟;他梦见他们两个偷偷潜入费尔奇的办公室,在偷偷改掉自己一抽屉违纪档案的同时,又偷走了那张活点地图;他梦见弗雷德和他掏空了整整150只费力拔烟火,把它们扎成龙的形状冲着乌姆里奇引爆;他还梦见当自己丢掉一只耳朵的时候,弗雷德跪倒在自己跟前,眼神是多么伤心绝望。
他记得当时自己把一只手搭在对方肩上,轻轻地拍着,他们两人少有这种亲昵的动作,所以那一次他印象特别深。他甚至还能清楚地回忆起当时弗雷德趴在自己身上的温度,也还记得当自己把手放在弗雷德头上抚摸的时候,对方完全没有反抗——那么顺从的模样,乔治这辈子只见过两次,第一次就是这个时候,第二次则是十年前,乔治摇着弗雷德的肩膀,而对方静静地躺在地上,脸上带着冷掉的笑容。
以后的梦境不再温馨,乔治只觉得自己一直在叫着弗雷德的名字,可是对方没有回应他——对方再也不能回应他了。然后脑海中的梦如碎片一般滑过他紧闭的眼帘:月黑风高夜,冰冷的空气,腥臭刺鼻的气息,还有罗恩绝望的讥讽声:
“这东西的模样可不像是能救得了我们的样子。”
与此同时,风声、雨声、雷声。闪电划过天际,乔治抬起头来,隔着暴雨,他远远听到有什么人在对自己说着什么:
“只有一天。”
随后,乔治从梦中清醒过来。
说不清现在是清晨还是什么时候,总之外面的太阳很好。乔治从床上爬起,踢上拖鞋走出房门,他揉揉惺忪的眼睛,慢悠悠走下楼梯,顺势抬起手来,在空中挥了挥。
“早上好,妈妈,”他打了个哈欠,“你看起来年轻了不少。”
“臭小子,今天嘴怎么这么甜?全家都起来快半个钟头了,我上去叫了你不下三次,你怎么回事,今天怎么这么能睡……把这盘煎蛋端到桌上去……”
而乔治则迷迷糊糊地从莫丽身边趿拉走,头也不回地扎进洗手间。
像往常的每一天,乔治凭借着记忆行事,他拧开水龙头,闭着眼睛刷完牙,然后掬起一捧水拍在脸上——很好,凉水让他清醒了不少。之后,乔治拿起毛巾擦干净脸,随便扫了眼镜子,理了理左耳边的头发。
然后,他转过身走出门去——
又走了回来。
一时间,意识到自己看见了什么的红发人瞪大了双眼,血液撞击耳膜的咚咚声让他有些耳鸣,刚刚那是……什么?乔治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过这回,当他再一次站在洗手台的镜子前时,乔治·韦斯莱彻底呆在了原地。
镜子里,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用着同样错愕的表情回望着自己,但是那个人和他相差得太大了——确切地说,是年龄上相差得太大了。看着那张稚嫩的面庞,乔治只觉得脑子有点宕机。镜子里的家伙留着中长发,有些乱,但还是赶不上波特那一脑袋鸡窝,最主要的是,两只耳朵——现在的乔治实实在在有着两只耳朵,这甚至比那张年轻了少说十岁的脸更让乔治惊奇。
“啊,是,不错……但是……什么?为什么……”
“你一个人对着镜子嘀咕什么呢?”
与自己一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但是显然,这句话不是乔治说的。乔治愣了一下,而当他透过镜子向着门口的方向看去时,那个有着和自己别无二致面庞的男孩正斜倚在门框上,半是好笑地看着自己。
“你没去端煎蛋,妈妈大发雷霆……我装作是你给端走了,你可得好好感谢我。实际上,上次的费力拔烟火我记得多分你了一根……喂,乔治?你这是怎么了?”
镜子里的人疑惑地盯着乔治,而乔治只是愣愣地看着那个倒影,他不敢回头,也做不到。在镜子里看到弗雷德,这种事情当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乔治只是怕自己转过身后,那里其实什么都没有。
那里本就应该什么都没有。如果说十年的流逝教会了乔治什么,那么至少他现在能分得清现实和幻境。十年的时光,乔治已经习惯了没有弗雷德的事实,他已经习惯了清晨没有人一掌拍醒自己,也习惯了从今以后一句话要靠他自己说完,只是这些……他花了好几年才终于接受。
而当背后的人一步步靠近自己,然后把手在他眼前摇了两下后,乔治这才慢慢扭过头去,对上了那双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棕色眼睛。
“怎么回事?乔治?”长得跟自己一样的男孩狐疑道,“你怎么跟傻了一样?”
“不……”看着面前的人,乔治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他闭上眼睛,一只手用力支着背后的洗手台。
然后,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他再次睁开双眼。
“……没什么。”
这一次,弗雷德并没有消失。
“可你看上去快哭出来了。”面前的人撇撇嘴,“怎么了?水龙头咬你了吗?”
“不,因为你帮我端了火腿,谢谢你。”
“是煎蛋,不客气。不过……真的没事吗?”弗雷德撇撇嘴,“你表情像是活见了鬼。”
而乔治只是苦笑了一下——某种程度上,弗雷德没说错。
“没事,真的没事,我很好,就是需要……”乔治在空气里比划着,“喘口气。还有……”
乔治转回身去,死死盯着镜子里的脸,他上下狠狠打量了一通,对着弗雷德缓缓开口:
“现在是什么时候?”
“早上八点四十,妈妈在做饭——当然,现在肯定在吃了。爸爸在泡茶,他说那是麻瓜的红茶!不过应该是从巫师那收缴来的,毕竟泡出来有一股子辣椒油味儿……”
“不,不不,不是这个,”乔治摇摇头,“我是问你,现在是几几年?”
“几几年?”
弗雷德看着乔治,眯起了眼睛。
“你没睡醒吗?还是让地精踢了脑子?”
“弗雷德,行行好。”
“好吧,好吧——1993年,我们在放暑假,如果你非想知道的话,”弗雷德停顿了一下,“这是什么恶作剧吗?”
“……是,”乔治笑了笑,尽可能让脸上的表情显得自然,“骗到你了?”
“……真无聊,我3岁的时候就不开这种玩笑了。所以你是想住在这里面吗?要不要我帮你把煎蛋端到马桶上?”
“不用,不用,我现在就出去。”
乔治从洗手台边走开,他握住门把手,感受着其金属的触感——冰凉光滑,上面还有些细微的划痕,这种感觉是真实的,正如现在站在他身边的另一个自己,弗雷德也是真实的。
出于某种原因,乔治·韦斯莱穿越了——他回到了自己生命中五年级的某个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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