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先生，打扰了。”
万里揉着眼睛推开103室的门。
盘腿坐在沙发上的人懒懒地瞥了他一眼，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听见了，便接着低头看游戏机。
万里跌跌撞撞地走到沙发边上坐下，仰头打了个哈欠。茅崎至抽了抽鼻子，用手肘顶开他。
“喝了不少？”
“味道有这么大吗？”万里嘟囔着，抬起胳膊来闻了闻，“没什么味道吧……而且我没有喝很多。”
“没想到你是这种期待成年的小鬼啊。”茅崎至手上一局游戏结束，丢了游戏机，单手撑在沙发扶手上看他，“小孩子困了就该去睡觉哦。”
“我已经成年啦！就是今天哦！”万里揉着脑袋，“没想到成人以后就会被成年人们折腾啊……”
“成年人就是这么麻烦哦。”茅崎至笑眯眯地道，“你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
“唔，托至先生的福，我倒是很早就知道了。”万里叹了口气，“游戏，今天还要打吗？”
他以为自己会毫不意外地收获一个当然，但年长者显然没想让他那么轻易猜到。
“不，今天不打了。”茅崎至慢吞吞地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把绑住刘海的发圈摘了下来。
“哎？”
“还困吗？”茅崎至脱了居家外套，转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眯起了细长的桃花眼。
“困倒是还不是很困……”
“那就正好。”
万里看着那人飞快地换上出门穿的衣服，迟疑地开口：“至先生，你要让我和你出门吗？”
“一眼就能看出来吧。”那人反倒是一脸理所当然，低头扯了扯衣摆，“你要去睡觉吗？”
“……不去。”
“那不就得了。”茅崎至把手机塞进口袋，“走吧，万里。”

万里自认已经足够了解茅崎至这个人，比如说他可以接触到这人的任性，也清楚地知道这是茅崎至向他交出信任的表现，但在生日当天的半夜把他拉出宿舍这还是让他有点预料不及。直到他坐上那人的车，在副驾驶上扣好安全带的时候，他还是没有想明白那人是想做什么，他很少向对方隐藏想法，于是他直接问出了口。
“带刚刚成年的小鬼醒醒酒。”茅崎至漫不经心地答道，“你那个样子反正也打不好游戏。”
“这么说也太过分了……”万里无奈地道，“您想带我去哪里？”
“没想好。”茅崎至转着方向盘，把车开上了公路，回答得倒是理所当然，“去万里想去的地方不就好了，今天是你的生日嘛，任性一下也没关系哦。”
“您说的好听，可现在明明是我在为至先生的任性负责。”
“臭小鬼给我闭嘴。”
“刚刚还说可以任性一下呢……”万里扭头嘟囔着，打开车窗让夜风灌进车里。
虽然已经入秋，天气却未能如人所愿地凉下去，白天照旧热得吓人，夜晚却还好些，卷进车内的风夹带着一点凉意。万里喝了酒头的确晕乎乎的，于是他把头靠在窗户边上，盯着窗外吹风。
“先买点喝的吧。”茅崎至把车停在一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前，解了安全带以后伸手戳万里，“你想喝点什么吗？”
“至先生反正肯定是可乐喽，我和您一样就可以。”万里伸手揉着脑袋——对方踩刹车时他没反应过来，一头撞在了车门的边框上。
不过托这下的福，他总算是摆脱了纠缠在脑中的酒劲，成功进入夜猫子模式。
“你坐在这里等着？”茅崎至拉开车门。
“我也一起好了。”万里飞快地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半夜的便利店里除了他们根本没有别的客人，连店员都昏昏欲睡，看见他们推门进来才打起精神喊了声欢迎光临。
“可乐，可乐……”茅崎至愉快地念叨着，从货架上拿了几罐饮料抱在怀里，万里默默地跟上去，从他怀里拿走那些饮料。
他的动作做得过分自然，以至于万里自己反应过来的时候都下意识地一愣，胳膊无意识收紧时怀里的易拉罐互相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茅崎至揉着耳朵回头问他还要不要买东西，万里想了想，扬了扬下巴示意旁边货架上的大包装薯片。
年长者笑着夸他懂行，站在不同口味前犹豫了一番，拎下一包抱在怀里。
“就这个吧。”他像终于决定好了选什么零食的小孩子一样大声说出了他的选择，尽管他们的确是在挑零食。
万里歪头看薯片的包装袋，和平时出现在103室的口味不一样，但是是他偏爱的味道。
“至先生怎么买这个味道的薯片啊？”他心情突然好了起来。
“你猜？”
走在他前面的人回头瞥了他一眼，对他的明知故问避而不谈。
两人付了钱，拎着东西重新上车，万里把买来的饮料和零食放在脚边，探身按开了车载音响。
茅崎至车里播放的音乐都是宅曲，在万里开始搭车后自作主张地塞上了自己常听的曲子，就像他在103室放了个魔方一样，任性地在对方的领地留下自己的痕迹。于是他翻着播放列表，熟练地点开自己想听的歌播放了出来。
“去哪里？”
听见喜欢的音乐，万里心情也开始变好起来，他打开一罐可乐，靠在椅背上问道。
“要是有通宵营业的游戏厅就好了。”茅崎盯着前面，路上的车很少，他也放松下来。
“那和咱们平时出去也没什么区别吧……”万里低头刷着手机，“和至先生出来玩不是买游戏就是去游戏厅。”
“你不是也挺开心的。”茅崎白他一眼，“不去游戏厅还能去哪？”
“开车兜风好了。”万里随口道，“反正大半夜的也没什么可去的地方。”
“油费不是你付所以无所谓吗？”
“您居然在意这个？”万里笑着道，“就去海边不就好了，也不算很远。”
“行吧。”对方答应得勉勉强强，但还是好好地把车开上了去往海边的路。
万里刷完了社交软件的首页，反复刷新几次以后明白自己刷不出什么新的动态了，叹了口气以后关上手机，托着下巴看旁边开车的人。
“小小年纪不要叹气。”专心开车的人瞥了他一眼。
“至先生这话说的好像四五十岁的大叔一样。”
“去死。”茅崎至飞快地怼了回去，“闲着没事干的话给我清lp。”
“了解。”万里伸手从他衣兜里掏走手机，熟练地解开锁屏，打开游戏清起体力，“您还真是毫不留情地把我当代练使唤啊。”
“好好给我打工顶一顶今晚的油费吧，不然我一会儿就把你踹下去。”年长者愉快地勾起嘴角。
“呜哇，好狠的心。”万里划着手机屏幕，“明明我今天过生日来着。”
茅崎至看了他一眼：“成年人才不会在意什么生日之类的。”
“什么嘛……”万里嘟囔着，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眨了眨眼睛，啊了一声。
“怎么了？”
“您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情？”万里用指尖敲着易拉罐，低着头瞥他。
年长者愣了片刻就反应过来，却明知故问道：“是在说什么事呢？”
“您没有给哦。”
“是吗——”茅崎至故意拖起长腔吊他胃口。
“您肯定准备了吧！”万里看着手机里的游戏，随口威胁道，“不告诉我的话我就把游戏里的ssr解锁喂掉。”
“你敢的话我现在就把你踹下去。”
“好吧好吧……”
“稍微有点耐心，都是成年人了可不能没有耐心啊。”茅崎单手把着方向盘，笑着靠在椅背上道，“万里果然还是个小孩子啊。”
“我发现了，您今天特别在意我成年这件事。”
“是嘛？”茅崎偏过头，投来闪烁着笑意的玫红色目光，看得万里愣了一下。
“毕竟我也不希望交往对象一直是未成年啊。”
年长者收回目光，漫不经心地道。
万里愣愣地看了他几秒钟，会意地勾起唇角笑，伸手去握对方空出来的那只手。
对方的目光闪烁了几下，快速移向前方的道路：“臭小鬼耍什么帅。”
虽然嘴上抱怨着，但他却没有挣开被握住的那只手，万里注意到对方的手指在他手心里摩挲两下，他偷偷地翻了翻手腕，悄无声息地变成十指交握。

夜里的海边实在是太过安静了。
摄津万里瞥了一眼身后，这样想到。
他单手拎着一兜饮料，碳酸饮料的易拉罐在塑料袋里碰撞，发出闷闷的响声，悄悄地融进夜晚的海浪声中。
虽然出门时一脸不满，但他现在兴致不错，走在茅崎至前面，却伸着一只手紧紧地抓着身后的人，嘴里下意识地哼起了不知名的歌。
茅崎至听了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是今晚听过的曲子，无奈地叹了口气，快走了两步凑到他身边，伸手去捞那塑料袋里的饮料罐。
“别晃了。”他不轻不重地抱怨了一句，“一会儿就没法喝了。”
万里后知后觉地哦了一声，把塑料袋拿近一点方便他拿，成年人的动作弄得塑料袋沙沙地响，茅崎至拉开一罐递给万里，又去拿自己那份。万里拎着罐子，塑料袋挂在手腕上，腾出一只手牵着他走。
“完全没有人啊……”拉着他的大男孩笑着回头看他。
“毕竟是半夜。”茅崎至举起饮料来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滚下去，他哈了口气，“为什么半夜我们不是在宿舍里打游戏啊。”
“叫我出门的是至先生啊……”万里无奈地捏了捏他的手指。
那人切了一声，伸手扯了扯抓着万里的那只手，停住了脚步。
“我累了。”他任性地大声道。
“那就歇一会儿吧。”万里跟着停了下来，把手里的塑料袋放在沙滩上。
茅崎至低头环视了一圈，撇着嘴思考了一下，一屁股坐在了沙滩上。
“衣服会弄脏哦。”他的小男友提醒着显而易见的事实。
“我又不是不知道。”茅崎至翻了个白眼，伸手拉着万里的袖子，“你也来。”
大男孩无奈地看了看沙滩，犹豫了一会儿，像是放弃思考一样叹了口气，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除了潮声，深夜的海边安静得过分，茅崎至抱着膝盖，突然偏头盯着他的小男友看。没有过分明亮的光线，所以那目光的威力也被削减了几分，但万里仍被看得有点不自在。
“怎么了？”
他转头避开那个目光，下一秒却有冰凉的东西贴在了他的脸上。
“给你这个。”茅崎至手里拎着一罐啤酒。
“唔哇，我今晚喝过了哦……而且可乐还没有喝完。”万里嘴上抱怨着，还是接过去打开。
“再喝一罐也没关系嘛。”对方眯着眼睛笑，“毕竟是什么都能做到的万里呢。”
“话说您从哪里变出来这罐啤酒的？”
“当然是刚刚买来的。”茅崎至举起自己没喝完的半罐饮料，伸过去轻轻地碰了一下。
“干杯。”
“唔……干杯。”万里看着手里冰凉的易拉罐，无奈地看了茅崎至一眼，“为什么至先生是喝可乐啊？”
“当然是因为我要开车啊。”对方一脸理所当然地白了他一眼。
“也是。”万里捏着手里的啤酒，盯着远处的海面发呆。接近黑色的海面安静地翻涌着，波浪伴随着潮声卷起，又轻柔地落在沙滩上。
真的安静过头了。万里无端地想。
这并不是说两个人相处时一向很吵闹，不如说更多的时候都是在游戏音效中偶尔冒出一两句交流，或者是平平淡淡的闲扯。但这与海边的这种安静完全不同，万里甚至能在潮声的间隙听见旁边人平稳的呼吸声。
“啊。”
身边那人似乎没兴趣维持这份平静。
“怎么了？”他没扭头随口问道。
“刚才说错台词了。”对方笑吟吟地举着自己的易拉罐靠近，金属碰撞在一起发出短促而清脆的响声。万里疑惑地看他，却发现对方凑了过来，半眯着的玫粉色眼睛里塞满了意味深长的笑意。
这样的距离与气氛，他以为会有一个吻，但是茅崎至却只是把自己带着凉意的额头贴在了他的额头上。
“没有吻吗？”
他一向不会把这种问题埋在心底。
“我可不能碰酒所以没有哦。”
“这借口真敷衍啊……”万里嘟囔着，用自己的鼻尖轻轻撞了撞对方的，让茅崎至玫色的视线直直地落在自己眼底。
对方眼睛上方细密的睫毛无声无息地颤了颤，像是什么半掩的门帘即将打开。
“恭喜成年，万里。”
他听见耳边响起低低的话语，是熟悉而又温柔的呢喃。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