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也不太清楚，究竟你是我幻想出来的，还是真的，或者其实我是你幻想出来的，或是真的，或者其实我们都是被幻想出来的，或都是真的。
这样的，那样的可能性都有，我们不知道信哪个。
-
Splendont的房间里有两架穿衣镜。其中一架并不能用来照。从那扇镜面里，他能看到另一个平行世界的另一个房间。两个世界就像一张对折后被剪得乱七八糟的纸，而打开后两半间还有一点点连接着，这就是他们的镜子。
世界五彩斑斓，各有不同。
早晨，Splendont在另一架普通的镜子前整理衣装。他听到一声很大的，什么东西摔落到地板上的声音。他转过身，朝那架镜子看去。
“你睡过头了，Splendid，”他说，“你上班要迟到了。”
Splendid仰躺在木质地板上，迷糊着伸出手，抓住了床单边缘。那玩意不能把他拉起来。他的闹铃正在响第三次。加上Splendont的有四次了，但都没有成功让他睡醒。
“不管你了，”Splendont系好领带后说，“我先走了。”
Splendid眯了几秒，猛地坐起身，把闹铃按掉，顺便看了一眼时间。
“天哪。”他看清楚后马上就清醒了。他抓抓睡得很乱的头发。
虽然说工作不过是一个掩藏身份，这一点不用细说，大家都知道，但因为考勤问题被炒掉，总归是件会让人很不开心的事。没人想让它发生。
-
Splendont所在的世界很和平。像个童话。阳光总是很灿烂那种。当然，有时会下雨。
世界那么大，不可能完全是好的。他处理过很多意外事件与灾害，比如引擎故障的飞机，洪水淹没小城镇。但与此相比，他干涉过的银行劫案寥寥无几。更别提是否有过那种行动目标纯粹是伤害、破坏的恶棍。
他落在树枝尖上，轻手轻脚，慢慢往那只猫靠近过去。因为不能吓着它，它慌乱了，可能失足掉下去。他抱着它，跳到树下，放在草坪上。它马上跑远了，头也不回。
不远处，有人在喂鸽子。
形容词总是对比得来的。在Splendont听Splendid描述过他的世界后，有种感觉，他们仿佛各自身处天堂与地狱。有时候他并不是很想听，但他没办法扯着他衣领让对方停下来。就让他说说吧。
“那样的世界到底怎么撑到现在的？总感觉它就要崩溃了。”他说。
“是这样子。但我不会让它崩溃掉的。”Splendid说，“它会变好的。”他坐在镜子前说，侧着脸看窗户外天上的星星，无论在哪里，那些星星是没有多大差异的。
他说那些话时显得特别有信心。
但是马上，“天啊，那里有座建筑起火了。”他站起身，把才摘掉不久的眼罩拿起，重新绑好，伸手打开窗户。
“你很累了吧。”Splendont说。
“有点儿。但这工作的下班时间不好说啊。”他爬上桌子，从窗户跳出去之前脸稍有转过来，“待会再见。”
然后镜子里就看不见他了。
那栋大楼在起火。Splendont不能从镜子里看见。他在床上躺下，想着它。
他闭上眼，做了一个梦，整个世界地面以下的黑暗里，都是火在窜动。
-
那表示一种无序，猛烈的，带有伤害性。
当秩序的栅栏对人们没有约束的力量了，世界比一个蜂窝更差劲。
胆大的人在街面上作乱，砸毁他们想砸毁的，抢夺他们想抢夺的。胆小的人躲在家里，祈祷不被波及。但那也是没有什么希望可言的。一般情况下。
“所以那里更需要有我在啊。”Splendid说。
Splendont没有什么表示。说实在的，那像部电影，像个故事。他并不能对此干些什么，他心里想。他不能怎样。他可以表示出对那家伙的关心，斥责这世界可真是混乱啊。可那又能怎样。
一天夜里，Splendont被一声巨大的响声震醒了。那比一个人落到地板上的声音大多了。他起身打开床头灯，他的房间里一切如常。他看了眼窗外，夜里静悄悄的。他听到一些残骸在燃烧。他看向镜子。
“发生什么了？”他问Splendid。然后他看见Splendid的房子被炸开了一个洞。他都能从那里看到街面了。有什么东西轰隆隆的，在街上响。
“被找到住处了。”Splendid匆忙收拾着一个小提箱，他穿着便装，将眼罩之类的塞进箱子里，盖上盖。
他再看了眼那个洞。“真狠啊。”这是他的家，就像在他心脏上开了个洞似的。他很心疼。他自己枪弹不入，但房子不行。但他管不了那么多了。
“他们待会儿可能会把这里炸成平地。”他对Splendont说，“会很吵。你最好找块布把镜子盖上，然后去别处睡觉。”他停了一下。“这镜子搬不走啊。”
“固定在地板上了。”Splendont说。他有时会想把它丢掉，但没有丢成。实际上有很多办法可以想的，但后来都忘了。他也没有从这房子里搬走。
“忽然觉得你的房子很好。很整洁。”Splendid看着他与他的房间说。然后朝他挥挥手，“我得闪人了。”
Splendont找块布盖上了镜子。然后他坐在床边想了一会，也许可以去夜间巡视一圈。布下面传来各种被减弱声贝的响声。
-
第二天，Splendont回来，觉得听不到动静了，将布扯掉。Splendid的家被炸成了废墟。他看见变成碎片了的书桌，纸张，玻璃窗。全都混杂在一起，在这个那个还伫立的东西上挂着。
很惨。他想，但Splendid不会因此而死。
他在那里等了很久。后来，Splendid回到废墟里来了。他穿着显眼的他正职的工作服。
“这镜子没有毁掉。一点擦伤都没有。”他说，“我走后还担心它，应该找点东西把它罩住。”
“你怎么办？”Splendont问他。
“让我为我的房子再心痛一会。”Splendid脸皱成一团。“按计算，今天是陨石落到地球上来的日子了。我想我大概要去阻止它。”
“什么陨石？”Splendont忽然问。他很惊异。
“我没有说过吗？”
“你没有说过。”
“也许吧。消息传出来后，大家都以为世界要毁灭了。”
“这就是一片混乱的原因啊？”
“我没飞到过太空那么高。”Splendid的样子像是在认真思考，“不知道太高我会不会缺氧。而且对阻止陨石这件事我也没有很大把握。不过，不能让世界毁灭了。”他笑着说，“我得去试一把。”
“你很可能会死。”Splendont说。他很不想看到这件事发生。忽然的。
“嗯。要是能成功就好了。如果这个世界毁灭了，你那边会怎样？”他说，“也许会变成一面普通的镜子吧。也许会忽然碎掉。要小心玻璃碎片。”
“那都是小事吧。”
“我觉得我能看到它就要来了。”Splendid背对着他，看着天空。他衣服上都是忙碌沾上的灰尘，还有破损。但依然很鲜艳。他回头来，挥挥手，“那么再见。”
“等等。
“我说，等等。”
-
Splendont伸出手，想及时拉住他。这是不由自主的，他应该知道，他的手只能贴在镜面上而已。
但他的手穿过了镜面。因此他失去平衡，向前迈了一步。
他站在了一所房子的废墟上。
他看看自己的手。然后转身看镜子。
它的外侧是镜子的木质边缘。但它并无反光。并没有光滑的平面隔绝在那里。他想了想，觉得他们都不曾将手贴在镜子上过。
但他依然没有拉住谁的衣服。他仰头，看到一个飞速变小的黑点。他也能看见一块陨石，大小足以带来世界末日。
到底一切从什么时候开始，都是怎么回事。他也都想不清楚。
好像有个跷跷板，一直是平衡着的，轻轻摇晃着，忽然一头栽了下去，让另一头的顺势滑了下来。
他跺跺脚。
最后他也浮起来，朝着天空那个方向飞去，用他最快的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