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羽君——” 白马打开工作室的大门，在玄关换了鞋，扬起声音，“在吗？”
工作室的前厅没有人，厨房里却传来叮叮咚咚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忙碌的魔术师钻出来了，手里拿了个玻璃瓶，看见他似乎有些惊讶，“来这么早。不是说视频会议要等到晚上吗？”
“啊，” 白马点了点头，顺便将便利店买的午餐放在一旁，“搜查二科的会议提早结束了，并没有新的值得关注的案件。”
“辛苦，” 黑羽低头拧玻璃瓶，“就算是犯罪者，也是要…好好…遵守社交…距离的。”
黑羽龇牙咧嘴的，一边说一边拧瓶盖，拧了好几次都不得要领，白马在边上看了一会儿，伸出手。
黑羽有点不太乐意，没理他，转过身，犹自使劲，把手都拧红了，只好往自己掌心里吹气，白马笑了出声，走过去，点了点面前人的肩膀。黑羽看上去有些不太高兴，一边把玻璃瓶递给他一边小声咕哝：“别把我当女孩子啊。”
“这和女孩子什么关系？” 白马有些好笑地说，“魔术师的手可要好好保护啊。” 这个玻璃瓶看上去被负压吸住了，的确很紧，白马举起瓶子看了一眼，拍了拍玻璃瓶底部，随口道：“毕竟这是我们的——asset。”
黑羽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缓缓伸手，摸向自己的裤兜。白马有些奇怪地瞥了身边人一眼，随手将玻璃瓶翻过来，稍一用力。玻璃瓶发出哒的一声，瓶盖弹开，里面的金粉彩纸哗啦全喷了出来，浇了他一头，白马：“……”
黑羽拿手机指着他，嘎嘎大笑：“April Fools！”
白马被金光闪闪的彩纸浇了一脑袋，一时间回不过神来，玻璃瓶底部似乎还有东西，白马下意识地抬起玻璃瓶，往里一看，一只橡胶飞镖蹦地弹出，打中他的侧脸，尾部砰地一声弹出一面小旗，发出似曾相识的搞笑音效。
白马：“……”
黑羽笑得哐哐响，用手机把这幕全录了下来，大声说：“上当了吧！还 Asset，我给你看看什么叫 Asset……”
白马毫无办法，拔掉道具，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看了一眼。这个橡胶飞镖他在旧金山见过，区别是当时旗面上画的是个小丑鬼脸，现如今他手里拿着的却是张嚣张的 KID 笑脸，背面还歪歪扭扭地写着笨蛋侦探，还真是有恃无恐，白马把飞镖用收拾证物的姿势放进了怀里，正色道：“我会记录在案的。”
黑羽笑得更大声了：“要认输就直说啊！”
白马哼笑了一声，走进洗手间，弓着身在镜子前摘彩纸。黑羽收了手机，跟了进来，跳坐在洗手台上，毫不客气地把手伸进他的头发里，乱淘一气，小虎牙闪亮，“嘿嘿。”
白马眯着眼睛，单手撑着洗手池，傲慢地做了个手势，示意恶作剧的魔术师全权负责。黑羽：“……”
黑羽皱着鼻尖，然而还是不情不愿地坐过来了一点，替他捡彩纸，“真是的，我就是太好人了。”
洗手间是磨砂玻璃，上面开了一扇换气窗，可以隐约看到外面的大树，黑羽坐在洗手台上，脚尖一晃一晃的，白马虽说被摆了一道，心情却出奇轻快，眯起一只眼睛，侧着头，看着自己和高中时没多少差别的小男友，说：“去不去看樱花。”
黑羽正在替他清理发梢间缠进去的彩纸，神情看上去有点后悔，显然是没想到搞个恶作剧还要自己善后，闻言愣了愣，“诶？”
“不是说今年是暖春，花期提早了吗？樱花前线已经到东京了哦。” 白马说，“反正视频会议也要等到晚上，等一下先出去逛逛吧。”
黑羽有些警惕地打量他，“……俩大男人看樱花？不觉得很奇怪吗？”
白马指着自己的头发，一本正经地说：“因为我要喝奶茶。”
黑羽：“……”
黑羽翻出半月眼，意思是你是白痴吗，白马不为所动，一脸认真地看回。两人就着这个别扭的姿势相视片刻，黑羽没忍住，破功了，嘎嘎笑起来，两只手都伸进他头发里，亲热地乱抓一气，“好啦好啦，真是拿你没办法——”



结果奶茶还是笨蛋侦探请的客，因为这家伙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黑羽吸着季节限定的樱花奶茶，心情奇好，“嘻。”
赏樱大道上花瓣飞扬，沿途全是成双成对的小情侣，也有三三两两结伴来看樱花的学生，男孩子不好意思和自己心仪的女孩子直接说话，互相挤在一起，推来推去，白马不知为何瞥了他一眼，唇角微扬，不知道又在脑内搞什么问题联想，黑羽有些尴尬，清了清嗓子，没话找话地说：“小少爷以前没和别人一起看过樱花吗？”
白马摇了摇头，“英国虽说也有樱花，但没有这种感觉。”
感觉，什么感觉，恋爱的感觉，黑羽斜睨身边的人，“你这家伙是真的很把这当回事啊。”
白马不置可否地扬了扬眉，黑羽心中一动，转到身边人的面前，笑嘻嘻地说：“小少爷一共谈过几次恋爱呀。”
白马晃了晃手里的乌龙清茶，想了想，说：“两次。”
两次？这个答案和他想的不一样，黑羽愣了一下，有些狐疑地眯起眼睛，“哦……和甜心同学。”
白马叹了口气，看上去兴趣缺缺地用吸管搅了搅饮料，说：“那种事情我已经澄清过多次了，你小心詹姆斯给你寄律师函哦。”
“真的不是？” 黑羽说，“那是谁？……哇，难不成是红子？不会吧，魔法什么的是作弊啊！”
白马一脸严肃地看向他：“这句话你敢在小泉小姐面前说吗？”
黑羽：“……”
黑羽噤声了，过了一会儿卷土重来：“到底是谁。”
白马神秘笑笑，低头喝乌龙茶，不说话。黑羽的好奇心上来了，抓心挠肺，在意得不得了，不安分地顶着身边人的肩膀，说：“有什么好隐瞒的啊。”
“A gentleman never tells，” 白马煞有其事地摇了摇手指，“黑羽君，绅士一点。”
黑羽心想和你这家伙有什么好绅士的，撇着嘴，“切。”
两个人肩并肩走了一会儿，黑羽实在憋不住，再次开口问：“所以是同学？”
“是一见钟情，” 白马说。
一见钟情，黑羽没想到对方会这么说，不知为何气闷了一下，“哦。”
两人继续并肩往前走，一阵风来，花瓣纷纷扬扬落在白马的头发上，引得沿路不少人回头来看，白马抬手梳过自己的头发，随意地拨下花瓣，看上去像是什么动漫 OP 里的人物，照例是那副持靓行凶而浑然不觉的样子，黑羽闷头吸着奶茶，偷眼瞥着身边的人，心里痒痒的，过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说：“那，是男的女的。”
“唔……” 白马摸着下巴，陷入回忆。
黑羽被雷得一撅：“不会吧，你连这个都忘了，那还说一见钟情啊！”
“对啊，” 白马一脸理所当然，“正是因为一见钟情，所以才没有在意对方的性别。”
这都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少女漫画桥段，想想居然又好有道理，黑羽越发心中不爽了，单手插兜，看向地面，“嘁。”
又过了一会儿，黑羽看似不经意地说：“什么样的人啊。”
白马咬着吸管，唇角弯起，眼睛转向他：“很在意吗，黑羽同学？”
黑羽皱起鼻尖，小声咕哝：“才没有。”
黑羽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在意，而且要说在意，在意的点好像还不太一样，白马笑意盈盈地看着他，眼神专注又温柔，神情在春日阳光下简直发亮，黑羽一想到那家伙也这样看过别人，胸口就有点说不出酸溜溜的感觉，初中同学什么的，才几岁啊，假如是大学——大学就更不爽了，那个时候明明就……
……
黑羽踢了踢脚下的小石子，“嘁。”
白马还在看着他，眼角微弯，似乎觉得他这个反应有点好笑，黑羽也觉得有点挺不可理喻的，吸了吸鼻子，没话找话地说：“那为什么分手啊。”
白马想了想，说：“说分手也不准确。”
“？” 黑羽警觉地抬起头，眼睛瞪圆，“不会吧，等一下，你确定没什么需要告诉我的吗？”
白马摸着下巴，看上去艰难地忍着笑：“没有真正开始过的恋情，怎么可能分手呢？”
“哦……” 黑羽放松了下来，想了想又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滋味，用手肘揶揄地抵了抵身边人的胸口，“暗恋不成啊，可怜的小少爷。”
白马做了个遗憾的手势，“只因当时年少，没办法。”
樱花大道的尽头是公园里的长湖，两人在湖边的长椅上坐下，黑羽低头看着草坪，听见白马又说：“可能连暗恋都称不上——毕竟那个时候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心情呢。”
黑羽简直要好奇死了，对大多数人都不感兴趣的贵公子居然也有过这种年少恋爱时光，忍不住追问：“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啊。”
白马眺望着湖中心的圆亭，唇边弯着小小的弧度，像是陷入了回忆，过了一会儿，温柔地说：“是个自由的灵魂。”
白马提起初恋的时候，眼里有光，神情发亮，这些真挚的形容词他也听见过，黑羽的胸口有点说不出的空落落的，过了漫长的十秒钟，说：“哦。”
又过了好一会儿，黑羽闷闷地道：“原来小少爷的品味没怎么变过。”
白马转头看向他，眼角弯起：“好像是这样的吧？”
黑羽越发不开心了，心想你是白痴吗，然而又说不出口，指尖无意识地扣着长椅上一块脱漆的地方，问：“那后来那个人去哪里了。”
“我不知道，” 白马诚实地说，“上大学后就没有联系了。”
白马说的是上大学后就没有联系，而不是来日本后就没有联系，看来不是英国的初中同学，难道真的是高中时候认识的，可是也没见这家伙高中时候对谁有兴趣啊，黑羽偷偷回忆思索，苦思冥想，除了红子，实在得不出第二个可能性，脑袋上冒出一个问号。白马双手撑着长椅，和他的指尖虚虚相触，仰着头看湖面上的水鸟，接着说：“我和他见过的面其实屈指可数。但我一直想着他……”
黑羽：“……”
黑羽微张开嘴，心想不会吧，贵公子的露水情缘，不愧是英国人，而且不是说对大多数人都不感兴趣吗，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啊，印象这么深，越想越摸不着头脑，眼睛瞪得老大，看着身边的人。
“他对我来说是唯一的。” 白马转过头，眼角很是促狭地眯起，肩膀竖着，像是忍笑忍得很辛苦，“华丽无比，胆大无畏，彻头彻尾的完美主义者，是东京夜晚最亮的奇迹……”
黑羽：“………………”
“是 KID 啊！！！” 黑羽刷地跳起来，红着脸冲着长椅上的人大喊，“那算什么两次恋爱！！！”
白马放声大笑，“这是终于承认了吗？”
“你是白痴吗——！！”
黑羽要气死了，没想到这家伙也会玩愚人节的把戏，玩起来还有模有样的，专坑良家少年，一想到方才自己那些个奇怪表现，恨不得现在就跳进湖里去，不停抓着头发，“可恶——！！”
白马用手肘撑着椅背，掌心扶着额头，止不住地笑，从指缝里偷看他，见他气得满地乱转，笑得更大声了，路过的游客纷纷好奇地回头打量他们，黑羽从脸红到耳根，大声道：“你给我等着！”
樱花树下正在卿卿我我的小情侣不高兴地往这边看，责备的神情明显，白马做了个抱歉的手势，朝他招招手。黑羽没有办法，坐回长椅上，吸气，吐气，像个小河豚，磨着牙，恨恨地说：“狡猾。”
白马将手肘拄在他的身后，撑着自己的额角，笑眯眯地看着他：“没想到黑羽君这么在意我，真是受宠若惊。”
“谁在意你这家伙，” 黑羽满头毛线地咕哝，“KID 大人听了都想把你从二十楼丢下去。”
白马又要开始笑，黑羽踢了一下身边人的鞋尖：“给我闭嘴。”
湖边全是来看樱花的小情侣，黑羽挪动身体，窝在长椅的另一端，和身边人坚决划清距离，从纸袋中间拿出一个三明治，闷头吃了。白马同样拿着三明治，看着周围的场景，感慨地说：“这大概就是上班族的感觉吧。”
黑羽还有点气鼓鼓的，闻言很是不捧场地转了转眼睛，舔了一下嘴角的酱汁：“你是白痴吗？上班族哪有那么悠闲啊。”
白马笑而不答，黑羽撇着嘴收拾纸袋，思维发散了一会儿，抬起头：“喂。”
白马看向他，黑羽眯着眼睛，看向湖对面摇摆的樱花，说：“你真的喜欢过 KID 啊。”
出乎意料地，白马没有马上回答，只是若有所思地眺望远方，过了一会儿，只是模棱两可地道：“大概吧。”
大概，黑羽对这个答案反而觉得不满意了，“那还算什么初恋。”
“初恋不都是这样的吗？” 白马微笑着说，“连自己都不知道要什么的感情，与其说是恋爱，不如说是本能的吸引吧。和现在的黑羽君是不一样的，” 说着随手掸了掸自己的衣服。
小少爷讲到这种事情，总是理所当然而毫不自知，黑羽还是忍不住斜睨身旁，“哪里不一样了。”
白马没有回答，一边咬着三明治，一边握住他的手腕，像是想要朝他展示什么一样，把他的掌心抬到眼前。
黑羽：“？”
黑羽一脸莫名其妙，任由对方抓着他的手腕，过了一会儿，反应过来，挣开了，耳尖发热，“真是的，结果还是妄想症的区别啊！”
“不是的哦，” 白马一脸认真地摆了摆手指，“是真实和幻影的区别。”
白马说完，又开始低头吃三明治，一点没有问题发言的自觉，黑羽总觉得侧脸发烫，忍不住用肩膀蹭了蹭，“哎你这家伙。”
“我可从没想过和 KID 一起吃饭，” 白马神色自若地说，“我也不会给 KID 买奶茶。”
黑羽：“……”
黑羽眼角抽搐，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闷头把奶茶吸得咕噜作响。白马侧头看着他，唇角弯着小小的弧度，小声说：“黑羽君比 KID 可爱多了。”
“哈哈！” 黑羽放开吸管，“你以为你拐弯抹角我就听不出你这是在诱供了吗！”
白马笑得很愉快，过了会儿，说：“那 KID 呢？”
黑羽正在胡思乱想，闻言条件反射拒绝，“KID 什么，我不是 KID。”
“初恋侦探什么的，” 白马很是促狭地说，“我可是先来的啊。”
“没有！！” 黑羽大声道，连耳尖都红了，“完全没有，绝对没有，从来没有——你是白痴吗！”
“哦——”
白马拉着长音，双手插兜，伸长了腿，仰起头，朝着天空神秘地笑，黑羽浑身不自在，红着耳根，“可恶，这完全就是自说自话。”
“这不是你想问的问题，” 白马轻松地说，“你应该问我之前有没有喜欢过黑羽同学。”
黑羽愣了一下。他的确偷偷在想这个，因为追溯回忆总觉得有点蛛丝马迹，一旦开始交往了就忍不住对过去的种种重新审视起来，连带着高中记忆也覆上了一层粉红色的滤镜，那家伙从八年前就开始对他问题发言了，真挚的，毫不掩饰的欣赏，穿越人群，一直看向他的目光，黑羽心中有些痒痒的，忍不住挠了挠脸，偷眼瞄向身旁。
白马也在看他，唇角弯起，神情促狭，倒像是在等着什么，黑羽眼睛瞪大，一秒福至心灵，跳起来说：“啊！肯定又要问题发言了！我才不会上当呢，笨蛋侦探！”
白马笑得脸都红了，“黑羽君是真的很懂我……”
“超标了！！” 黑羽双手交叉做 X 状。
“Whatever you say, superstar,” 白马笑眯眯地说。
阳光透过云层，春日的长湖波光粼粼，荡起水纹，樱花树下的小情侣依偎在一起，男孩子抬手，理了理女生的头发。俩大男人在这场景里就是有点格格不入，早知道就把这家伙套上女装再出门，黑羽窝在长椅的另一头，鼓着脸吸奶茶，心想恋爱这种事情就是很牙酸，尤其对象居然会是这个人，从第一次见面他就知道这家伙不好惹，会是他的大麻烦，唉，所以说为什么他会在这里，和这家伙在一起……
白马从纸袋里掏出一盒巧克力布丁，朝他晃晃。
“……”
黑羽接过布丁，拆了包装，叼着小勺子，含混地说：“你这家伙啊，从一开始超级、超——级惹人讨厌。”
白马看似认真地想了想，说：“我也有同感。”
黑羽踢了一下身边人的鞋尖，“你是笨蛋吗。”
“可能吧，” 白马神秘地说，“因为黑羽君也是一样的。”
春季的风扫过湖畔的樱花树，花瓣飞舞，长椅上的魔术师和经纪人各坐一边，伸长了腿，靠在椅背上，目光相触，又转开去。魔术师叼着勺子，仰着头，眼睛里倒映出碧蓝的晴空，神情看上去有些不耐，唇角却翘了起来，小声说：“笨蛋白马。”
“对吧？” 白马笑着说。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