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座楼体大部分被植物侵蚀的商场里、智能辅助机器狗正在进行勘查，依稀可见两个身影穿梭在废墟中。脚步轻盈敏捷、留着干练短发、一身户外探索行头的小个子是加纳，而在其后懒懒散散、放佛来郊游一般的高个子是桑夏，不得不说，那一头挂满可爱装饰物的粉色长发在这荒芜之地格外显眼。
“加纳！这是什么呀！”桑夏举着一枚精致小巧厚约五毫米的长方形金属制品、从看似书店废墟的地方兴冲冲地跑了出来。
加纳白了桑夏一眼，“你让K0721扫描一下不就知道了。”
恍然大悟的桑夏舔出舌头用手敲了一下脑袋，活像文字聊天里的表情贴图。面对桑夏丰富的肢体语言加纳莫名嫌弃，一把抢过东西唤来了机器狗。
“迷你便携电脑，第三代全息触控，生产于2120年。
未见明显损伤及老化，初步判断A级，市场平均报价5371点数。”
“那么高？！”，听到报价加纳楞了一下，脱口而出。桑夏也高兴得双眼闪烁着星星，说明一下，是真的闪烁着星星哦，因为桑夏的电子眼支持这种效果演出。
“如果能正常使用，报价会增长至一倍以上。”
听罢，桑夏激动地一把抱住了加纳，“太棒啦！只要找到充电器，来年的生活费都能一并解决了耶！”
加纳虽然开心地附和着，但笑容里参杂着一丝丝寞落。
机器狗打开了身上的全息投影设备，是这个商场的楼层结构图。
“勘测反馈数据显示，三楼42号商铺曾销售电子产品，有较高概率找到充电器。”
跟随地图引导，两人来到了标注点，赫然发现这里拉着警示封条，硕大的一块牌子上写着“脑脊病毒隔离区”。
桑夏一脸错愕地看着加纳，倒是加纳很淡定，“都过去半个世纪了。”说着顺势从包里翻出了防护面罩。
“不行！我跟小K去，你在这等着。”桑夏一反慵懒，态度十分强硬。
连机器狗也附和着说道，“不排除病毒存活在小型哺乳类动物身上的可能性，半机体感染后致死率99.9%，防疫部给出的危险指数十颗星。”
“这不是还有0.1嘛……”加纳倔强地回了一嘴，但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乖乖地看着桑夏带着机器狗进入了隔离区。
他把玩着那枚价值不菲的小金属方片，面色显得有些苦闷。加纳不明白，像桑夏这样的全脑化人为什么会和他厮混在一起，毕竟现代人类社会的运行全靠他们这些聪明的大脑，反观自己，一无是处。
加纳用力叹了一口气，握了握依然还没适应的左手，自从上次意外感染失去了一部分神经之后，桑夏就再也不让他踏入有病毒标记的区域，加纳知道桑夏这么做除了保护他之外还有一点自责在里面，可越是这样他越生气。
加纳想到上次桑夏乱来导致机体损坏之后居然还说，只要把他的生物芯片取下来随便换个带网络的机体都能连上，更是气得直跺脚。
“加纳！”，桑夏的回归打断了他的思绪，机器狗认真喷洒着消毒液，而加纳则望着推车里几乎要与他同高的载物、脑子顿时一片空白。
“不要见到什么都捡啊！”
“诶嘿！”
加纳甩了甩手中的无线充电器，发出了来自灵魂深处地感叹，“那么问题来了，该怎么给这种老式无线充电器接入电源。”
桑夏从手腕内侧拉出一根看似数据线的东西，拿起扣着迷你电脑的充电器插了上去，末了还不忘炫耀一番，“自带万能变电装置，厉害不！”
“你是移动电源吗？！”，加纳，目瞪口呆。
随着电源接入，小金属方片亮起了充电标志，桑夏激动地扑向加纳，结果加纳顺势蹲下一溜烟跑了，只剩他愣在原地。
“我去附近探索一下。”像是怕桑夏误会，加纳挥了挥手补充道。虽然他全程都背对着桑夏。
拿在手里的东西没理由不看一看，对吧。桑夏深得要领，启动了迷你电脑的系统，全息光束聚集后首先出现的是一只蓬松的长毛猫，翻滚着不停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桑夏不由感叹“真幸运”，原主人居然没上锁，这给他省下了不少功夫。
桑夏翻遍了整个系统，发现除了那只猫之外只有一个信封图标的应用程序，为什么！原主人可以做到那么简洁！他！做不到！桑夏安装了几百个应用程序，因为嫌麻烦一直没整理，结果越堆越多，他想着干脆找个时间直接重装系统算了。
桑夏毫不犹豫地点开了那唯一一个应用，只见非常复古的小信箱跳了出来，打开箱门、里面排列着许多设计精美的信封，他扒拉着先挑了一个对眼的翻看了起来。
Re:
院子里的桂花树开了，香味飘得家里到处都是，阿文也难得来客厅坐着。
很多年没见过这幅景象，是不是意味着开始变好了？
信件最后还附上了一张桂花树的照片，桑夏不由自主地喃喃道，“那个年代还没有分子模拟技术啊，不知道博物馆有没有存着数据。”
Re:
球球最近越来越不爱动，而且还不怎么吃东西了。
医生说猫能到这个年龄挺少见的，让我们做好准备。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阿文就出来一直陪着球球。好怀念啊，他们俩小时候也是这样互相依偎着。
我也终于有机会能和他好好聊聊了。
信中照片上的猫和系统里的那只一模一样，桑夏顺手想摸一把，结果理所当然的被挠了。得庆幸以前还没有感官模拟技术，不然桑夏哪能像现在这样傻乐呵着，必会痛得嗷嗷叫。
Re:
之前趁着桂花正新鲜摘了一些做成了桂花蜜，不愧是你的独家配方，太好吃了！
按照咱们家的传统，桂花蜜开罐的那天一定要做蛋奶酥，这次也不例外啦。
阿文久违的笑了，仔细一算的话也不过三年时间，但对于我来说好像过去了几个世纪。
漫长、难熬，为什么这种事偏偏会到我们头上。
“检测到迷你便携电脑系统运行正常，程序较为罕见，估算接近S级，市场平均报价23140点数。”，是加纳回来了，机器狗先人一步播报了即时评估动态。
桑夏听到声音猛然抬头，脸上的动画效果又是飘花又是闪星，“赚暴了耶！”
听完，加纳非但没高兴脸色还瞬间变得铁青，他招呼桑夏说：“附近没什么能扒的东西了，回去吧。”
桑夏突然带着别有用意的笑脸凑了上去，“加纳纳，我有一个好提议，你要不要听听。”
“不要。”
“呜诶——要嘛！”，桑夏满脸期待地指着全息影像里的照片说：“我们做这个吃吧！”
加纳瞅了一眼照片，“这不是蛋奶酥吗，超市的就足够好吃了，干嘛要自己做。”
“自己做的有感情！”
“你知不知道单独买材料很贵啊。”
“我付！我付！”
“……”
实在拗不过桑夏的胡搅蛮缠，加纳只得从了，但他觉得八成没啥好事。
从超市采购出来，拎着大包小包的加纳脸满脸写着‘我是谁，我从哪来，我要到哪里去’。他不懂，明明是来买食材的，为什么桑夏会抱着一个巨型等身布偶熊，就他那捉襟见肘的小破屋哪里塞得下。
果不其然，这大玩具连家门都挤不进，桑夏无可奈何只能将其丢在门口，他拍了拍熊头对加纳说：“你换个房子吧。”
加纳白了桑夏一眼，没搭理他。
一进屋桑夏就像大爷似得翘腿坐在沙发上，加纳从厨房探出头来鄙夷地看着他：“你不会是想让我来做吧？”
“对，没错！”
真是理直气壮到让加纳没脾气。
“K0721查一下相似的蛋奶酥菜谱。”
机器狗接到命令后使用投影全方位辅助加纳，倒腾了好一会他端着成果回到客厅。桑夏看了看面前这认不清形状的食物，又看了看加纳：“你家为什么会有厨房。”
“啧，那你来咯。”，加纳很生气，但他知道自己在厨艺方面确实没什么天赋。
“小K，下载菜谱的自动程序。”
“……你这是作弊。”
加纳瘫坐在沙发上，现在他什么都不想思考，既然用自动程序，那和超市买成品有什么区别啊！这么折腾图个啥。
没多久桑夏便端着香气扑鼻的蛋奶酥来到加纳面前，不得不说，天壤之别。
“小K扫描一下分子数据。”
桑夏用获得的数据复制了一份全息版蛋奶酥，然后坐到加纳身边。
“快吃吧！快吃吧！”，说着桑夏将模拟的食物塞进嘴里，仿佛真的在吃一样嚼了嚼，他的表情显然有些失望，“和超市的没什么差别嘛。”，然后转头问加纳：“怎么样啊？”
加纳没抱期待地尝了一口，结果他两眼光亮了起来，虽然味道确实和超市里的没什么差别，但是口感十分细腻柔和，鲜打的奶油也有种说不出的幸福感。
“好吃！”
“是嘛，我看着评论调整了一下配方，但是我吃不出来有什么区别。”
“软乎乎的，特别香滑。”
“啊……忘记升级口感模拟程序了！”
加纳舀着蛋奶酥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这时间你不是该开溜了吗。”
“哦，我在罢工呢。”
“啊？”
“组长说”，桑夏假惺惺地清了清嗓，用满是幽怨的语调演绎了起来，“你们能不能集体罢工一下，我想休息啊。”
加纳想起桑夏以前提到过这个组长，身为完全没做过机体化的人，她居然能指挥全脑人工作，真是非常厉害。加纳回忆了一下，桑夏似乎除了来找自己玩之外，不是在工作就是在去工作的路上，像他这样百分百狂热的全脑人不在少数，也难怪他们组长会崩溃，想到这加纳是又心疼又想笑。
“我一直很好奇，好像你二十四小时都在线，到底什么时候休息的哦。”
“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就是休息啊。”，桑夏一脸疑惑地伸了个懒腰。
“不是，我是说睡觉。”
“全脑人哪有睡觉这个概念，浸在人工脑脊液里完全不用考虑碳基体的限制。”
“好家伙，这就是你经常跟人在网上通宵对骂的原因吗？”
“吁，别把我说得跟闲着无聊没事找事的人似得，要不是那帮古代人整天到处拉屎撒尿碍着我玩游戏了，你看我理他们不。”
加纳矜持了一下，最终没有失礼地笑出来，他虽然一点也不关心社交网络，但偶尔被裹挟的时候还是会觉得很烦。
“那这样你岂不是没体验过做梦。”
桑夏摆了摆食指，得意洋洋地说：“梦境模拟商城在全脑人这可是热门，里面有很多人在卖自己的梦，我买过几个，还挺有意思。”说道这，桑夏来了劲，“你要不要去弄一个梦境录制机啊，还能赚外快。”
“我才不要！”加纳咽下最后一口蛋奶酥，连碗底也舔得精光。
小算盘落空的桑夏撅着嘴窝在沙发里，他突然想起信里的桂花树，唤来了机器狗。“小K帮我查一下照片这个桂花在博物馆有没有分子模拟数据。”说着桑夏将图片发送给了机器狗。
“匹配到一例记录，正在下载金桂花的分子模拟。”
接到回传数据之后桑夏迫不及待地运行了程序，瞬间一股怡人的香甜气味弥漫开来，他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猫咪那蓬松柔软又温暖的毛发里。
桑夏刚想让加纳也来闻闻，抬头就看到加纳一脸嫌弃地瞪着自己，没等他开口加纳就阴阳怪气地说：
“真好啊，全脑人。”
桑夏故意摆出一副妖娆的姿势回道，“是不是很羡慕呀！”，听罢、加纳抄起抱枕朝他砸过去，桑夏接住毫不客气地扔了回去，他们你来我往几个回合之后都厌倦了。加纳打开电子游戏玩了起来，桑夏则拿出迷你电脑继续翻看信件。
Re:
全脑计划的人今天又来了，我也劝阿文加入这个计划，这样高位瘫痪也能重新站起来像普通人一样生活了。
但是阿文非常抗拒，把人家骂走了，自己也关在房间里怎么也不出来。
虽然有一定风险，但是对他来说是一件好事啊。
看到这，桑夏想到了什么，问加纳：“话说，全脑人在你看来是怎么样的哦？”
加纳一脸疑惑，思考了一下，“聪明能干、效率特别高。现在不是还有多地生物芯片副本服务，四舍五入就是个时空传送门，超方便诶。”
“哎呀，瞧你把我给夸不好意思了。”
加纳白了桑夏一眼继续玩自己的游戏。
“那你为什么不加入全脑人哦？”
听到这，加纳愣住了，他虽然很羡慕全脑人，但从来没考虑过成为全脑人，甚至莫名的抵触。他思考了一下，或许他认为只有大脑漂浮在颅腔里并通过脊神经控制的身体才是自己的，想到这他又有些困惑，按照这个理论，肢体的的触感、嗅觉、味觉、视觉、听觉等等都不过是传感器，将捕获的信息通过电信号翻译给大脑，本质上也是一种模拟。
见加纳一直没回话，桑夏便又继续翻看信件。
Re:
球球前不久去世了，我委托仿生公司定制了一个球球，本来想给阿文一个惊喜，结果阿文看到仿生球球超级生气，一边哭一边骂。
但是他说的对，我只不过是不想面对失去时的痛苦，做着一些自认为为了大家好的事，是我的逃避一直在伤害阿文。
我都做了些什么……
我知道你永远都不可能再给我回复信件，但我也知道你从来就没离开过我们。
再见了亲爱的，我会和阿文好好活下去。
“我问你啊，要是你的亲朋好友去世了，突然有个一模一样的仿生体出现，你会怎么做？”桑夏看完信件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话。
“揍它一顿。”加纳头也不抬脱口而出。
“为什么啊？”
“不知道，本能的想揍。”加纳疑惑桑夏今天是怎么了，尽问一些奇怪的问题。他抬眼瞅了瞅桑夏手里的迷你电脑，猜测多半是那些信件导致的，多少有点好奇。“这迷你电脑里面有什么东西，怎么报价那么高。”
“噢，是一些日常记录和交流信件。”
“啊？这些东西也有价值的吗？”
“当然有啊，除了用来佐证修复‘生物大补丁事件’时候缺失的一些记录外，更多还是全脑人用来丰富精神世界。”
“生物大补丁……讲得跟修复漏洞似得。”加纳有些无语，现今仍然活跃的那些高危病毒就是从第一次大爆发持续迭代至今，甚至都比他年长好几倍，要真是补丁的话，照这种情况持续下去怕不是还没筛出共存体人类就先灭亡了。但是转念一想从生物演化的尺度上来讲却又说得通。“全脑人为什么要用这些丰富精神世界啊，现在不是有很多模拟程序吗？那些不是更好？”
“虽然身为全脑人说这种话有点怪，但是目前人为制造的那些精神体验都特别空洞，刺激是挺刺激的，就是少了点什么。”说着桑夏挺直了腰板，显得十分正经。“妄图模拟生物，是人类的傲慢。”
“冒昧地问一下，贵庚。”
“这我哪记得，成为全脑人的那一刻，时间就失去了意义。”
“……”加纳瞬间有些不寒而栗，对他而言，时间如果失去了意义那将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他会在其中迷失自我，然后分崩离析。
“所以在意识层面上，全脑人需要许多锚点来确定自己和真实世界是有所关联的。”
“那，这个迷你电脑你自己留着咯，报价那么高应该是挺特别的吧。”
“不用啊，我现在的锚点就是你，可好用了。”
加纳听罢内心充满喜悦，但浮到脸上的却是有点生气的神情。“我可没你那么长寿。”
“那等你死了之后我克隆个仿生人。”
“不准。”
“你管不到。”
说着，两人又扭打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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