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送给你的华彩乐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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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孩穿着整齐的Tom Ford三件套西装走近钢琴，台下的观众们翻着手中的单张，想要对照一下舞台一角立着的显示板上参赛者的名字，以确认这名男孩即将会弹奏什么乐曲。

　　『Peter Parker – Mozart - Piano Concerto no. 20 in D minor K 466』

　　「多么稳健的选择。」观众如此说道。

　　「他之前的表现也四平八稳的，技巧很好，感情也丰富，就是欠了点新意。」另一名观众小声评价着。

　　「钢琴比赛也不需要什么新意吧？我看好他能进三甲。他的音乐有灵魂。」又有另一名观众满怀信心地说道。

　　男孩坐到钢琴前，抬头看向指挥。指挥跟他点头示意，便回过头来挥下指挥棒。

　　弦乐缓缓打开乐章序幕。

　　Peter闭起双眼，脑海里浮现的是最后见到那男人时他脸上漾起的，有点哀伤的笑脸。

　　管乐加入合奏，和弦乐器一同奏鸣，然后乐声戛然而止。Peter抬起双手放在琴键上，敲下琴音。手指在琴键上飞舞，Peter把一切交给潜意识，他的灵魂知道该如何弹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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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次遇见那个人的时候，Peter弹奏的也是莫扎特。

　　那天，Peter刚领了打工工钱，刚刚好可以买一张他喜欢的钢琴家新发行的CD。他喜滋滋地抱着CD步出CD店，准备打道回府时，却被购物商场中庭立着的白色三角钢琴吸引住视线。

　　那是部很漂亮的钢琴。没有一个弹钢琴的人会不喜欢三角琴，只是能在家里放一台三角钢琴的人着实不多，尤其像Peter这种住在皇后区的穷苦高中生来说，家里能有台钢琴已经算不错了。

　　三角琴前面坐着几个小朋友，正在胡乱敲着琴键，嘻嘻哈哈的玩得不亦乐乎。他抿着唇看向钢琴前面立着的牌子──『欢迎弹奏』，咽了口唾沫，便决定静静在旁等候那几名小孩玩厌离开。

　　然而他们似乎愈玩愈兴奋。Peter已经呆站着等了十分钟，他们仍然没有离开的迹象。能弹奏三角钢琴的机会可说是非常难得，Peter不想错过。他骨碌地转动一下眼珠，目光停留在不远处的华夫饼店上。

　　十分钟后，他拿着几块香喷喷热呼呼的华夫饼走近钢琴，「嘿！小朋友们，请你们吃这个好吗？」

　　孩子们停下了敲钢琴键的手，「爸妈说不能随便吃陌生人请的东西。」其中一名看上去很老成的男孩子说道。

　　「呃，其实是这样。」Peter挤出最善良的笑脸，「哥哥很想弹钢琴，可是又觉得就这样请你们让给我似乎有点对不起你们，所以才想给你们点谢礼。」

　　坐在最右边的小女孩利落地从琴椅跳下来，「我要这个淋着草莓酱的！」

　　「好的好的，都给你。」Peter笑吟吟地把华夫饼递给小女孩，小女孩快乐地咬下华夫饼，另外三个小朋友见她吃得那么香也瞬间忘记了父母的叮嘱，纷纷从Peter手里接下了华夫饼，吃着吃着便都忘记了钢琴，嘻嘻哈哈地跑掉了。

　　Peter摸摸裤袋里干扁的钱包叹了一口气，然后便挂着雀跃的笑容把背包放到钢琴下面，小心翼翼坐到琴前，抬起双手按下琴键。

　　Peter常常觉得弹钢琴就像是把他所感知的世界化为琴音，把万物全部浓缩在乐章里，再透过十根手指八十八个琴键把世界谱出来。弹奏音乐是一件很奇妙的事，他只需要放松自己，音韵便会自然而然透过他和钢琴作为媒介，呈现为美妙的音乐。

　　手指在琴键上跳跃，彷佛不受他所控。他喜欢这种感觉，彷佛他跟钢琴一样也只是一台乐器，他的灵魂在演奏，他只需要把身体交给他心深处的自己，他便能奏出最美丽的乐声。

　　一曲奏毕，他带着满足的笑容从琴椅站起，提起背包准备离开。

　　「不弹了吗？」一把低沉的男声响起，那嗓音好听得令人心头一颤。

　　他猛地抬头，第一眼看见的是嗓音主人那双美丽的焦糖色眼睛，他的眼里含着笑意。Peter定了定神，那男人正倚着『欢迎弹奏』的牌子，看着Peter微笑着。他的笑容很好看，充满着自信与张扬，那双大得过份的眼睛彷若宝石，他留着精致的胡子，为他增添了一股性感的味道。他身穿着一眼便能看出价格不菲的休闲西装，看上去随性又不羁。

　　「哈啰？不弹了？」男性的声音把Peter的意识唤回。

　　「呃，抱歉！我……我弹完了，不好意思占用了钢琴那么久……」Peter慌慌张张地说道。

　　男人轻笑了几声，「不，你误会了，我没有要弹，只是问你是不是弹完了。」

　　「……？哦，是的……」Peter目光放回钢琴上，手指下意识轻轻按下了几个琴键。

　　「你看起来意犹未尽啊。」男人摸着下巴说。

　　「呃……？」

　　「再弹一次吧，我喜欢你的改编。」男人笑起来真的很好看，「李斯特风格的莫扎特，绝了。」

　　Peter感到自己耳根都在发热，「呃……不，我……」他搔了搔头，「钢琴老师可不会喜欢。」

　　「我又不是钢琴老师。」男人耸了耸肩，「再弹一首吧？这次弹莫扎特sonata no.16？德彪西版？」

　　Peter噗哧一笑，却是重新坐回琴椅上，即兴重新编曲了学习弹琴的人必定耳熟能详的钢琴简易奏鸣曲。

　　一曲奏毕，男人赞许地拍着掌，「还有吗？」

　　Peter轻轻皱起眉头，「我这样霸占着钢琴不太好吧？」

　　「有什么所谓？」男人把『欢迎弹奏』的立牌翻转，让字眼向着钢琴，「现在开始的演奏时间都属于你啦。」他又露出了笑容，Peter看得有点恍神──这男人太好看了。

　　「来，再弹点什么？」男人托着腮倚着钢琴，「嗯……莫扎特听够了，来点舒伯特？」

　　于是，在男人一曲又一曲的点奏下，Peter一连弹奏了五首钢琴古典名曲，男人在他弹奏第三曲时不知道从哪里搬来了一张椅子，索性当起了Peter的一人观众。

　　Peter好久都没有试过弹得那么尽兴了。他住在狭小的公寓里，每天只有数小时练琴时间，过了九点还弹钢琴的话会吵到邻居，而他上完课打完工回家所剩的时间实在不多。他非常珍惜弹钢琴的时间，周末更可以说是整天黏在钢琴前面，常常弹得忘记了吃饭。

　　他抹了抹额上的汗水，对着男人露出灿烂的笑容。

　　

＃

 

　　Peter常常都很害怕在弹钢琴的时候忽然意识回笼。

　　他总会在弹奏钢琴的时候让思想随意奔驰，把他的手指交给潜意识去控制──这听起来有点超现实，可是Peter从初学钢琴时便抓住了这一个诀窍。每次他忽然回过神来，他都会发现自己弹得异常僵硬，就像是你愈是想把一件事做好，反而会弄巧成拙一样，这是音乐之神奇妙的规则，他一直如此深信着。

　　弦乐管乐定音鼓共同协奏出澎湃的乐章，他只需要让自己也成为一件乐器，跟它们一起协力把世界演奏出来。

　　因此他任由自己在舞台上，在可以左右他一生的决赛上，思念着那个男人。

　　那个把他带到这个舞台上的男人。

　　对你的思念也许是世上最动听的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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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之后，Peter每次打工结束后都会前往购物广场弹奏钢琴。那个『欢迎弹奏』的牌子总会配合着Peter的打工时间表消失不见，那男人会坐在钢琴前面等待着他，在他来之前随性地弹奏一些音乐。

　　Peter很喜欢那个男人所弹奏的音乐，他的乐声跟他本人一样，随性不羁，神秘而美丽。

　　他们还试过即兴合奏，两人一起挤在窄小的琴椅上合作弹奏，Peter试着不去在意不经意碰到的那男人结实的手臂，从他身体传来的温度，以及他身上那股好闻的花香味。他也试着不要老是看着那男人的笑脸发愣，试着不要看进那双装着星屑的蜜糖色眼睛──他甚至不知道那男人姓甚名谁，他错过了问他的时机。

　　如此美妙的约会──Peter在心底里偷偷把这称为约会──在Peter即将面临期中试时不得不暂停一段时间。

　　「Aunt May不许我在考试期间打工和出门，所以我暂时不能来了……」他有点惴惴不安地向男人报告着，「等我考完我会再来，到时你……你还在吗？」

　　男人歪了歪头，「不知道哦。」

　　Peter的脸色马上雪白如纸。男人看着他那惊慌的表情便忍俊不禁，「逗你的，我会在。」

　　Peter垂下了肩膀，然后鼓起了腮子，「……讨厌！」

　　男人哈哈大笑了几声，伸手揉了揉Peter的头发。Peter免不了心跳加速。男人的手很快便离开了他的头顶，他却感到整个人都在发热。

　　他抬头看向男人，男人依然笑吟吟地看着他。

　　他忽然觉得很不安──要是考完试之后，他忘记了自己怎么办？之后他不可能再找到这个男人了，他连他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那个，先生，抱歉现在才跟你自我介绍，我叫Peter Parker。」他眨了眨杏色的大眼睛，一脸诚挚，「你叫什么名字？」

　　那男人的笑容变得柔和，「Tony Star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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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手指仍然在琴键上飞舞，而他则感觉灵魂从肉体抽离，飘浮在演奏厅的上空，看着自己利用钢琴宣泄自己所有情感。

　　他感觉自己的意识既属于自己又不属于自己，他希望自己能一直保持这样。

　　就像在那个人身边的自己，既像自己又不像自己。他带给他太多过于激烈的情感，他无法处理，他只能把这一切转化为音乐，向男人无言地诉说着他的爱意。

　　他绝对能听懂，因为打从相遇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是以音乐来认识Peter Parker这个人。

　　Peter一直都以为他们是以灵魂相交的一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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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期中试后，Peter马上奔往购物商场，从远处看见那男人正倚在钢琴旁边跟貌似是这商场的保安严肃地谈话。他紧张得胃部绞痛，于是赶紧跑上前站到男人旁边，「非常不好意思！他是为了我才擅自把牌子翻转，请不要责怪他！」

　　保安以看着珍禽异兽的目光打量着Peter。

　　几秒后，男人爆发出夸张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好了，没你的事了。」他朝保安说道。

　　「好的，Mr Stark。」保安恭敬地回话，离开前还不忘给Peter投以看神经病一般的眼神。

　　Peter张着嘴抬头看向Tony。

　　「……嗯？」Tony抹着眼角笑出来的眼泪，「怎么了？」

　　Peter定了定神，才开始在脑里拼凑着事件真相，却发现他无法找出答案，「所以你到底是？」

　　Tony伸出手指点了点Peter的额头，「不愧是钢琴痴，你是对钢琴以外的事都漠不关心，对吧？」

　　「我……我没有漠不关心！我起码知道美国总统是谁！」Peter涨红着脸嘶道。

　　Tony又笑了几声，「好吧，我是没有总统那么重要。」他摊了摊手，「但你好歹也该知道你打工的店所在的商场叫什么名字吧？」

　　「我当然知道啊！Stark Great Shopping Mall……Stark……？」

　　「嗯哼，很耳熟是不是？」

　　「所以……你……？！」

　　「嗯，小朋友，这购物商场是我的。」Tony张开双臂，「当然也包括这台漂亮的白色钢琴。」

　　Peter的下巴几乎要掉到地上。

　　于是这天Peter再也没有心情弹琴了，弹了半首曲子后Tony便因为感觉到他的心不在焉而打断了他，然后不由分说地让Peter分半张琴椅给他，替Peter弹完了下半部份。

　　「怎么？我是这个商场的拥有人对你来说有那么惊讶吗？」

　　Peter下意识缩了缩肩膀──他的手臂又碰到男人，他的心跳自然地漏掉了一拍，「会不惊讶才怪吧，Mr Stark……」

　　沉默片刻，Tony又再开口，「Kid，我得说这一个多星期没有你的琴音，我总觉得好像缺了点什么似的。」他噘了噘嘴，「你就不能好好给我弹奏一下吗？我等了你一个多星期了。」

　　Peter能听见自己的心脏鼓动的声音。

　　「对了，你有兴趣替我打工吗？」

　　「……嗯？」

　　于是下个星期，Peter便来到了Tony Stark位于长岛的别墅门前，张着嘴巴跟着管家进入那幢他以为只会出现在好莱坞电影里的豪宅。

　　那男人正倚在一台黑色的三角琴旁边啜着酒。Peter觉得这画面简直像钢琴CD封面。

　　Tony斜眼看向站在管家后面双手紧攥着背包肩带的男孩儿，挥挥手示意管家退下。

　　「Kid，你迟到了。」男人说。

　　「对不起！我……我迷路了……下次我会早点出门，而且我已经认得路了，我……」Peter低下头来，「很抱歉，先生……」

　　「喔，我才该抱歉。我应该找人去接你。」Tony走近Peter，自然地拉起了他的手肘，拉着他走到钢琴前面，「来吧，为我弹琴。」

　　Peter呆呆地坐到钢琴前，看着Tony的脸发愣，过了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不，不不！我是来打工的，怎么可以要老板派人来接我？而且您给我的工资还那么高──」

　　「那一点钱才买不起你的音乐。」Tony坐到钢琴斜对面的沙发上，「我还觉得给得太少了，而且你也只能一周来两次。」

　　「可这两次的薪水就等于我在餐饮店打三个月工了……」

　　「那是你的音乐值得。」Tony的语气很认真，「好了，快点弹琴吧，随便你弹什么都可以。」

　　Peter抬起了手指，敲响了琴键。

　　至今他仍然记得他在这别墅里第一首献给这男人的是哪一首乐章。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落在钢琴上，洒在闭着眼睛品酒品琴音的男人身上，在飘着酒香的美好午后，Peter看着那个人，为他弹奏了一曲《爱的礼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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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别说把其他歌曲打碎再揉合在华彩乐段表演是在现代几乎没有人在舞台上敢做的事，其实来到现代，早已不再有人于华彩乐段即兴弹奏，大家都沿用古典乐大师流传下来的乐章，在华彩乐段炫技，为第一乐章收尾，带着余韵引领听众进到下一章。

　　尤其是在被称为钢琴家选拔赛的这种比赛上，更加不会有人胆敢做出这种出格的行为。

　　因此当听众在第一乐章尾段的华彩乐段部份听见一些断断续续的，有点熟悉的旋律时，也不禁窃窃私语起来。

　　「这小子在干吗？」

　　「那是什么？……《爱的礼赞》？」

　　「不是吧？随便乱弹的吧？」

　　「刚才谁说他是个稳健的选手？」

　　「不不不……能把其他曲子这样揉进来却巧妙地跟原曲融为一体，这需要相当的技巧啊。」

　　「他真的以为华彩乐段是用来炫技的？」

　　「他疯了吗？」

　　然而台上的那男孩只是闭着双眼，擅自把自己的思念揉碎在乐曲里，强迫演奏厅或者是直播观众接收他满泻的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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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的关系发展迅速，那几乎可说是必然会发生的一段感情，Peter是这么认为的。

　　他很快便知道自己无可救药地被这个男人吸引着。他认为对方也跟他一样，男人看着他的眼神深邃得让他迷醉，他跟他讲话时的嗓音低沉性感得让他心颤。

　　本来一周两次的钢琴弹奏变成一周四次，暑假时Peter索性住进了Tony的别墅，没日没夜地弹钢琴。他从前为自己而弹，现在他只为Tony而弹，每一颗琴音都只献给他，就彷若给他献上自己的生命一样，拚了命的把自己的灵魂捧到男人的跟前，讨好着他，希望他能接纳这颗炽热的心。

　　他为Tony弹过许多乐章，为他改编过许多乐曲，也在现已填满作曲家所谱好的华彩乐段上覆上他全新创作的乐章。Tony从来都没有批评过他的音乐，一次都没有。

　　他总是安静地听着Peter弹琴。

　　Peter基本上不需要看乐谱，大部份他喜欢的乐曲他都已经把谱子牢牢记在脑里，因此他在弹琴的时候其实可以肆无忌惮地看向那个性感的男人，然而他不敢。

　　许多时候，他都能感觉到男人正在看着他。有好多好多次，他禁不住抬头看向他，就这样撞上了他的视线。Tony从来都不会别过眼神，只会直直地看着他，他的眼里写着太多情绪，Peter看着他弹完了好几节，最后还是别过视线去。

　　他看不懂这男人眼里写着的是什么。

　　有时候他抬头看过去，男人似乎在他的琴音中沉淀着思绪，他的侧脸总是那么的落寞，那么的哀伤。

　　他觉得自己了解这个男人，却明白自己对他一无所知。

　　他只能以琴音盛载自己的心意，传达给男人。

　　他知道他不需要开口，Tony会明白。Tony会明白，他现在弹奏的每一颗琴音，都只为他而存在。

　　我只为你而弹，我只想你注意我。

　　然而Tony却一直都没有任何反应。

　　那几乎要把Peter迫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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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入第二乐章，激昂转为浪漫，Peter回忆起那男人胸口有一道温柔的克莱茵蓝光。

　　Peter也是从谷歌知道，Tony曾经被绑架过差点没命，他胸口的装置是帮助他防止子弹碎片进入心脏的装置。

　　当他们做/ 爱时，Peter特别喜欢亲吻那个发出蓝光的装置，那彷佛就像在亲吻他的心脏。

　　他想起那男人缱绻缠绵的吻，想起他温柔的拥抱，想起他充满侵略性的进入。

　　人的感情是如此的虚无飘渺，能把爱实体化的只有各种言语以及亲密行为。

　　而对于我们来说，我还能以琴寄语。

　　第二乐章，温和而细腻。Peter感觉乐团的所有乐器都彷佛在为他的爱情而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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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踏入八月，Tony家里忽然来了一名钢琴老师，听说是Tony的熟人。

　　「这孩子很有天份，希望你能好好指导他。」

　　于是Peter的打工莫名其妙地变成了钢琴特训，起初Tony还会坐在沙发上看着Peter接受指导，可是过不久Tony发现自己会令Peter分心，便消失在他的视野之中，直到下课后才回到放着钢琴的大厅。

　　上了一星期的课，Peter才鼓起勇气走到Tony的前面，「我不明白，我是来为你弹钢琴的，为什么忽然变成了上钢琴课？我付不起这个钱……」

　　Tony倚坐在沙发上，懒洋洋地啜着酒，「你就没想过要去音大吗？」

　　Peter垂下了眼帘，「我只想上州立大学。」

　　「你看着我的眼睛。你敢说你完全没有想过去学音乐？」Tony托起Peter的下巴，强迫他直视自己。

　　「……我家负担不起私立大学学费。我也没有信心能申请到全额奖学金……而且要是我提出要学音乐，May肯定会想尽办法供我上学，我不希望她那么辛苦。」

　　Tony挑了挑眉，「你眼前的人是谁？你跟我谈钱？」

　　Peter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看向Tony，「……我不能接受这么大的恩惠。我没有东西可以回报你，这样不行。」

　　「你弹琴给我听就是最大的回报。」

　　Peter摇摇头，「我不接受，那并不足以等价换取你给予的援助。」

　　「我认为值得就可以。」

　　两人无声对望着。

　　「……我不能接受。」

　　「我也不能接受你的音乐就这样被埋没掉。」Tony不耐烦地摆摆手，「你去读音大，在钢琴比赛拿个冠军便是对我最大的回报，这是多么简单的一条数学题。」

　　「不行。」Peter倔强地说，眼里噙着泪水，「我知道我永远不可能跟你谈公平，可是我……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他顿了顿，轻轻吸了口气，「如果我接受你的援助，会让我更加无法面对我对你的感情。我想公平地喜欢你，我……」接下来的话语被吞没在一个深吻里。Peter闭上眼睛接受着男人的吮吻，他嘴里的红酒香味甜得糜烂。

　　「这样的话，那你当作是我想支持我的男朋友。」Tony伸出手指抚着Peter的发丝，然后又给了他一个绵长的吻。

　　八月的夏夜，两具身躯在床上炽热纠缠，Peter在一夜里尝了初恋初吻初/夜的滋味，他被抱着，被吻着，被压着，被撩拨，被/舔/弄，被进入，他窝在男人的怀里，在寂静的午夜听着这幢别墅里的各种声响。

　　空调运作的声音，那男人的呼吸声，自己的呼吸声，那男人的心跳声，自己的心跳声，那男人胸口的反应堆运作的声音。

　　刚才自己发出的喘息声，以及肉/体/碰撞的声音，交/合的水声仍然在他的脑海里萦绕着。

　　那夜之后，Peter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男孩。

　　他喜欢的人接受了他，他住在Tony的家里，每天除了上钢琴课便是为男人弹琴，偶尔和他一起弹琴，情到浓时便在琴的前面热吻，他们还在那台钢琴上面做/过/ 爱，这是以前Peter没有想象过的大胆行为，而他居然没觉得那是对钢琴的亵渎，当他在钢琴上被男人顶/弄/时，他甚至觉得自己像是被献祭给钢琴一样，神圣又美丽。

　　他把一切都奉献给那男人，那男人说服了他上钢琴课，说服了他接受他的资助，甚至当Tony领着他到伊士曼音乐学院面试时，他也没有提出任何疑问。

　　他的灵魂已经完全属于Tony，他不需要质疑他所做的一切。

　　他试图让自己忽视那男人从来都没有对他说过一句『爱』。

　　他试图忽视那彷佛像是卖身以获取资助的廉价感，努力说服自己他们之间有着真正的爱情。

 

＃

　　第三乐章没有接续上一乐章彷若耳语的温柔细腻，却跌进了狂暴，灰暗又不安，整个演奏厅的气氛骤然改变，所有观众的目光都落在舞台中央弹奏着钢琴的男孩身上，一边承受男孩透过琴音传递出来的强烈情感，一边尝试从男孩的表情上窥探他背后的故事。

　　「听说这男孩只是一年级生？」

　　「对，厉害了。」

　　「其实我早听说过他，他在他的大学里很有名，他出了名喜欢玩即兴音乐，教授非常欣赏他的音乐才华，可是却劝他要忍耐到成名了才披露给世界看──你知道，大家听古典乐就是想听原汁原味的古典乐？像刚才他任意弹奏那华彩乐段便引起一阵哗然了。」

　　「听说他还被富商看中过，邀请他到他的商宴里表演弹钢琴。」

　　「谁？」

　　「Tony Stark。」

 　　「哇，那么厉害？……说起来，Tony Stark找回来了没有？」

　　「还没有，有传闻他患了重病，正在某家医院秘密休养，也有传闻他已经死了，SI为了股价隐瞒他的死讯。」

　　「不可能隐瞒那么久吧，他消失一年多了啊。」　　　　　　

　　台上男孩弹奏的音乐愈发激昂，他昂着头，双手仍然在琴键上跳跃，那模样彷佛垂死天鹅般凄美。

 

＃

 

　　发现那男人胸口的维生装置正在反噬着男人生命完全属于一个意外。

　　暑假后，他搬回了皇后区，试图减少May对他被包养的疑惑──毕竟Peter直接住进了富商的别墅里，在暑假后也频繁前往富商的家里，而这名富商居然如此慷慨地资助他一切学音乐的费用，从所有证供看来，他都彷佛是被糖爹包养的糖宝，换取这一切援助的便是对男人提供这副年轻的身体。

　　要不是May对Peter有着很大的信任，相信Peter也没有那么容易说服她，Tony只是欣赏他的音乐才华，他住进他的家里就像参加夏令训练营一样，很平常。

　　他在十一月的时候得知自己被伊士曼音乐学院录取，是最早收到入学通知的一批早申学生。他欢天喜地的拿着入学通知书来到Tony的别墅，想要给他一个惊喜。

　　他拥有自由出入这所别墅的权限。

　　别墅里一片黑暗，他在客厅，饭厅，放着钢琴的偏厅，睡房也没能找到男人的身影。于是他移动到Tony的实验室──他很少踏入这个地方，他对科技一窍不通──并透过玻璃门发现Tony像一块破抹布一样倚在实验桌旁，脸色苍白，似乎在抽搐着。

　　Peter要求Tony的电子人工智能管家让他入内，人工智能轻松地让他通过验证，他冲到男人身边，「Tony！Tony！」

　　Tony的眼里布满血丝，抖颤着手指向实验桌上一个铁盒。Peter打开铁盒，发现里面有几瓶药水。他把药水送到Tony嘴边，他却无法吞咽，于是Peter把药水倒进嘴里，用嘴喂Tony吞下药水。

　　吃过药后，Tony的抽搐停止了。Peter扶着他坐到实验室里的沙发，过了半小时Tony才恢复了点血色，并说出半小时以来的第一句话，「……Thanks, Kid。」

　　Peter跪坐在沙发边缘，满脸泪痕，拚命地摇了摇头，「你到底怎么了？」

　　Tony虚弱地笑了几声，「如你所见，快死了。」

　　Peter睁大了双眼，「……什……什么？」

　　Tony伸出手放在自己胸口的维生装置上，「这东西的能源来自一种叫钯的化学物质，它让我的血液中毒，我找不到代替它的物质。」　

　　Peter的脑袋一片空白。

　　「嘿，别哭了。」直到Tony伸出手指抹掉他脸上的泪珠，Peter才回过神来。那男人还在笑着。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Peter哑着声音问道。

　　「告诉你又能怎样？」Tony耸耸肩，「你帮不了我。」

　　「我……我最少可以陪着你，跟你一起想办法……」

　　Tony冷笑一声，「没有任何办法。」

　　「可是……我……你怎么可以独自承受这样的痛苦？」他把脸埋进了Tony的肩窝里，「你可以让我分担下……」

　　Tony拍了拍他的后脑勺，「我怎么可能让一个孩子替我分担？」

　　「我不是孩子了！我……我还是你的……你的男朋友……」Peter无法阻止自己的声音发颤。

　　Tony没有回话。

　　「……我是你的男朋友，对吧？」Peter噙着泪水看着Tony。

　　Tony勾起了一抹哀伤的笑容，「……很抱歉，那只是我希望你接受我资助的借口。我很自私，我希望你的音乐能在世界发光发亮，而我为了这种事利用了你的感情，把你的初恋初吻初/夜全部骗走了。」

　　泪水不住地滑落，Peter疯狂地甩头，「不对！不是！你爱我的，你只是因为不想我太伤心才这么说，对不对？」

　　「抱歉，你不会懂有钱又任性的糟糕大人到底有多自私。」

　　于是Peter哭着逃离了Tony的别墅，第二天当他想打给Tony问清楚的时候，Tony的电话已成空号，他的别墅也人去楼空。

　

＃

 

　　其实第二天，Peter已经明白他当时的第一直觉就是答案。

　　他只是不想拖着Peter的感情而已，那是大人善意的，残忍的谎言。

　　Peter入读了音乐学院，以拚上性命的努力争取到教授的推荐，破格让他这一年级生参加享负盛名的国际钢琴比赛──学校通常只会派高年级里最优异的学生参赛，因为在这比赛里赢得冠军等于赢得了未来，大部份在这比赛里获得冠军的琴手不是成为著名的钢琴家，便是成为著名乐团的常驻琴手。

　　那个男人说过，他去读音大，在比赛拿个冠军便是对他最大的回报。

　　我才不相信你偷偷躲起来死掉了。我已经站在舞台上，我要还尽你给我的恩惠，然后向你讨情债。

　　第三乐章尾声，进入华彩乐段。

　　Peter弹出了一段没有在任何人面前公开过的乐章，配合着前面的风格，弹出属于他的装饰乐段。

　　用我的音乐去呼唤你。

　　现场所有观众都屏息听着男孩那全新的乐段。

　　如此浪漫，如此激烈，如此甜蜜，如此炽热。

　　音乐是灵魂的细语，是灵魂的吶喊。十根手指，八十八个琴键，奏尽世间所有最深最痛最浓最烈的情感。

　　华彩乐段结束，男孩的琴音完美衔接回原曲的尾声，为这首钢琴协奏曲画下句点。

　　然后在如雷的掌声下匆匆鞠躬致谢后便奔回后台，头也不回地跑到自己的休息室抓起背包，离开了比赛场地。

 

＃

 

　　那男人居然就站在音乐厅的大门外面，正倚着门框挂着那熟悉的张扬笑容看着他。

　　Peter跑到男人面前，一脸怨恨地瞪着他，「你有看吗？」

　　「嗯哼，我在贵宾包厢。」

　　「……你这个混蛋！！！！！！！！！！！！！！！」深吸了一口气后，Peter怒吼道，「你这个……你这个不可理喻的混蛋！！！！！！！！！！！」

　　「嘿，别在音乐厅大门大吼大叫的，宝贝。」Tony伸手按住了Peter的嘴巴，「你以前有那么吵的吗？」

　　「唔……！唔唔唔唔！」

　　「我比较想念你在床上的呻/吟/声，那是这世上唯一比你的琴声更动听的声音。」

　　「唔……唔唔唔唔！！！」Peter更激烈地挣扎着，想要弄开男人掩着他嘴巴的手，然后因为注意到男人胸口的蓝光消失不见而停下了所有动作。

　　「……嗯？注意到啦？」男人的声线变得温柔，「存活机率只有50%的手术，为了你，我去赌了一把。」

　　Peter的眼睛开始泛着水光。

　　「不过……嘛，如果我赌输了死在你面前也是挺难看的，所以我便……暂时消失一下咯。你不会生气吧？」

　　Peter于是伸出了舌头舔了一下Tony按着他嘴巴的手掌，吓得Tony马上反射性缩手，「哇靠，你这小子……」

　　「我很生气！！！你那时候还说那种混账话！！！」

　　「哎呀……我本来找你去我家弹钢琴的时候也没想要喜欢你或者被你喜欢，那可真是我最大的失策……」

　　「什么？！你再说一遍？！」

　　Tony举高双手，「行，对不起。」

　　Peter还是气呼呼的鼓着腮子。

　　Tony好笑地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腮，「话说你居然在这种比赛上胡来？」

　　「嗯？什么嘛，华彩乐段本意不是即兴创作吗？四舍五入我没有错！」Peter理直气壮地说。

　　「拿不了冠军你怎么还我的人情？」

　　Peter噘了噘嘴，似乎陷入了认真的苦恼。Tony看着他那张皱成一团的脸，轻笑了几声后便弯下腰托起男孩的下巴，吻上了他的嘴唇。

　　男孩的嘴唇甜蜜依然。

　　「……嗯，依我看，今次的评委是肯定不会给你冠军了。」

　　「对哦……这次的评委挺守旧的……」

　　男人伸手环住了男孩的腰，「这样吧，你欠我人情，我欠你情债，那么我俩就这样互相以身抵债，你意下如何？」

　　男孩抿起嘴唇笑着，然后踮起脚尖，还给了男人一个吻。

　　「好吧，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