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经看了六遍了，能不能停一停啊……”亚历克把脑袋搁在桌子上，瞪着坐在他前头的小洛夫。小洛夫拿着幼校违禁物品之一的多功能便携播放器一遍一遍地播放新闻里伯伦希尔等舰降落奥丁的画面。
    “伯伦希尔简直太棒了！”年级次席用充满感动的语气道。这在性格冷淡的小洛夫身上还真是少见。“还有巴巴罗莎，托里斯坦……太遗憾了，缪拉元帅没来，不然就能看到帕西法尔了！”小洛夫对战舰的痴迷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幼校不允许学生在宿舍里摆放多余的摆设，小洛夫的六个书桌抽屉全部都被战舰模型塞满了。
    “据说有战舰参观计划，每个年级由教官抽签抽战舰呢……”古斯塔夫从校外偷渡了零食进来，开始分发巧克力棒。
    亚历克嘎吱啃一口，心情舒爽地道：“我昨天路过体训楼，看到四年级的总教官在和五年级的总教官在切磋肉搏技术。哈杰教官在当裁判。”哈杰教官面无表情地说着“一分”、“击打”、“犯规”之类的词，看上去像是被强迫来做这件事情的，那站立的身影略有些凄惨。
    “诶？”
    “四年级的总教官不是抽到伯伦希尔了嘛，五年级教官不服，说四年级教官故意换签作弊，因为没法解决矛盾，只好用武力了……”亚历克是听学长们说的。
    “要不要这么热血？”古斯塔夫对战舰没有什么执念，所以不太明白这种心态。“说起来，五年级抽的是哪位阁下的旗舰？”
    “亚斯古里。”小洛夫道。
    “哈杰教官抽到的是巴巴罗莎吧？”
    “嗯。”
    “托里斯坦和维扎尔呢？”
    “三年级抽到托里斯坦，一年级抽到维扎尔。”据说三年级的总教官出于某些迷信的想法，干脆利落地用强迫性的手段把菲利克斯提到了抽签现场……不过就结果来看，偶然发生的事情也存在着一些微妙的必然呢。
    “我都可以想象出参观托里斯坦时菲利克斯的表情了。”亚历克“嘿嘿”地笑了起来。
    “……”

    直到伯伦希尔即将从费沙启程的那天，亚历克才知道母亲也一同前来奥丁。据说是奥贝斯坦元帅建议的。他认为需要重新测试和评估帝国中枢的远程运作协调能力和充分地锻炼围绕着皇帝的中枢决策层。当年柊馆事件暴露出的宪兵队过度依赖主官缺乏自立运作能力的问题，其实也存在于整个银河帝国的政府内部。这些年来他们一直在试图解决这个问题，一个勤勉的领导者并不意味着其他的部属可以无所事事。
    “总之，大道理之类的请见面时再告诉我吧，”亚历克对他的母亲道：“穆妲，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嗯？”
    “阻止奥贝斯坦元帅检查我的考卷和作业。”有的时候，亚历克觉得奥贝斯坦对他的态度就像一个严格的老祖父……这话不能和父亲说。
    “……”超光速通讯那一头的皇妃心情复杂。

    “亚历山大·齐格弗里德·冯·罗严克拉姆！”后勤官大声地叫着学员名字。
    “到！”亚历克正步出列。
    后勤官将一套黑色的幼校制服、一套用牛皮纸包裹着的全套新制服配件外带鞋盒塞进他手里。
“罗严克拉姆同学。”另一个后勤官沉默地盯着亚历克许久，不得不开口道：“您该去理发师那里报到了。”教官们对亚历克的称呼一般都是“罗严克拉姆同学”，只是不约而同地用上了敬语。亚历克当然知道，教官们展现敬意的对象不是自己这个名叫亚历山大·齐格弗里德的人，而是那位给予他名字的凯撒莱因哈特陛下。
    亚历克眼珠往上一翻，发现自己只要一吹气，刘海就能飞起来。
“是的，教官。”他用洪亮的声音答道。
    去理发师那里修剪了刘海和头发长度，再去公共浴室把下午训练匍匐前进时滚得一身泥的自己涮干净。回到宿舍，亚历克和古斯塔夫便迫不及待地开始拆新制服。这套制服可是校庆当天要穿的正式制服啊！比起自己身上现在这套洗得都起毛边的不知道要好多少呢！虽然亚历克的费沙时期也有不少的礼服，但那些礼服对他来说远没有一套幼校正式制服来得重要。
    这是亚历克“自己的”制服。自己通过努力得来的比什么都重要。
    “为什么是船帽？！”拆开牛皮纸袋亚历克就傻了眼。船帽他当然不陌生，亲卫队的标配就是船帽。好吧，亚历克承认十几岁的小少年戴这种帽子肯定很好看，但是……能不能考虑一下头发蓬松的人的心情啊！
    黑色的船帽和上面的银星幼校生徽章安安静静地接受大公殿下的瞪视。
    “士官生是大檐帽，所以幼校生就是船帽了——我觉得大概是这个思路。”古斯塔夫动用他所有的分析能力。“不过，军靴是长筒靴。”古斯塔夫从鞋盒里把黑色的靴子拎了出来。难怪鞋盒那么大。
    “多少年没见过长筒军靴了……”亚历克抱着他的靴子仔细端详。军队里如今一般都是穿制式鞋，偶尔他也看人穿过作战靴，这种高端洋气的长筒军靴……好像父亲确实也有（母亲好像也有？），但很少见他穿。不对！正式场合还是穿过一次的！新帝国建国十周年出席新军港剪彩仪式的时候。
    “别说穿了，光是保养靴子就够呛啊。”古斯塔夫苦着脸，想起了军队里流传已久的军靴和鞋油的笑话。长筒军靴这种东西，根本就是靴子在穿人，个子不高，罗圈腿，或者是小腿粗得像柱子，根本就穿不起来。幼校是有制服检查制度的，靴子如果没擦干净锃亮，让检查组看到是要扣分的。
    “衣服好像还行？”亚历克在床上把制服摊平。布料摸上去就比自己身上的这套日常制服好多了，颜色也更接近纯黑。
    “好在是半个月前量的尺寸，要是用入校的尺寸，根本就穿不上。”古斯塔夫这一年里长了将近10公分。
    “所以说，这套衣服只有校庆穿一次，剩下就没机会穿了吧？”亚历克略觉可惜。
    “毕业的时候肯定穿不上。”古斯塔夫也叹气。穿上去英姿飒爽的衣服哪个少年不喜欢？只可惜少年们长得太快……
    “唉！”少年们异口同声地叹息着。
    二年级和三年级的少年在新制服的兴奋上其实没有什么两样。亚历克瞪船帽的时候，菲尼已经把全套衣服穿上了。
    “怎么样？”他转身问道。
    “皮带再缩一格会比较好看。”他那个家族行业涉及玩具和童装的舍友正在提供“专业”着装意见。其实，菲利克斯穿什么都好看。他个头高，腰背直，体态好，穿一身合体的黑色幼校生制服，扣上银色的皮带，套上长靴戴上船帽，活生生地把立体TV上那些童星和美少年全都比下去了。路德维希捧着脸，坐在床沿上看着他。
    菲利克斯回头，继续端详镜子里的自己。
    “喂，菲利克斯！”路德维希发现镜子里菲尼的表情愈发地奇怪，唇角的冷笑似乎有些不太对劲，不由得提高了声量唤他。
    “干嘛？”菲利克斯嬉笑着看他。
    “你刚刚想什么呢？”路德维希皱着眉头问。
    菲利克斯抬起嘴角，无奈地笑了笑，“我在想，我家老爹看到我穿成这样会是什么表情。结果好像除了冷笑以外没有别的选项。”虽然被某人嘲讽惯了，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但菲利克斯真的很想让父亲为他骄傲一回——他知道现在的自己依然做不到。
    “……”这种时候，路德维希也不知该说什么来宽慰他的朋友。

    距离校庆还有一周，轰轰烈烈的全校大扫除开始了。二年级的包干区在体训楼，亚历克和小洛夫一组，擦二楼走廊的窗户。
    “你那边都解决了？”亚历克提着水桶，扶着人字梯，仰着头喊道。
    “亮得能照镜子！”小洛夫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手艺，顺手把用过的废报纸往下一丢。
    “啊！”废报纸不偏不倚地正中亚历克额头。
    “对不起！”小洛夫急慌慌地从人字梯上爬下来，“你没事吧？”……他这算不算袭击皇室成员？
    “没事，报纸而已。”亚历克刚刚那声“啊”是被突然飞到眼前的东西给吓的。在这之前的一周，他在操场边被一个飞来的足球狠狠地砸中了面部。砸的是半边脸，鼻血倒是没流，乳牙掉了一颗。亚历克现在对“飞来的不明物体”产生了心理阴影。事后古斯塔夫帮他分析过“为什么没能躲开那个球”的原因，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他正在和菲尼聚精会神地说话（吵架），完全没有留意另外一边的情况。
    都是菲尼的错！亚历克哼了一声。
    “把东西收拾了我们就算完工了？”小洛夫活动颈部，仰头太久，脖子都僵了。
    “评检组在一楼验收，我们干脆在这里等他们检查完了再走？”其实亚历克饿了，他想去食堂……
    “也好。”小洛夫帮着亚历克把人字梯收好，横着放下来。
    从体训楼出来，穿过操场，亚历克伙同小洛夫和古斯塔夫往食堂奔跑而去。
    “喂，你们看！”跑在最后的古斯塔夫叫着他的朋友们。
    亚历克转头一看，发现升旗台前，护旗队正在进行训练。红色的旗帜上，有翼黄金狮子明晃晃的，在夕阳下刺得人眼睛一热。
    “要求一米八以上简直就是在难为人！”古斯塔夫语带嫉妒。原本的护旗队和升旗手都是每个年级轮值的，但是校庆和平常时候有着极大的不同。学校要求，护旗队八人，升旗手两人，扬旗手一人，身高全部要在一米八以上，综合成绩排名不得低于年级前五十……四年级以下的学生几乎全线失去了机会。而亚历克熟悉的人里，也就只有和菲利克斯同一间的路德维希勉强长到了一米七八。这不能怪他们，他们才十三四岁，长得再快也不可能瞬间到达成人的身高。亚历克这个月月初体检时刚过一米七零，古斯塔夫比他矮三厘米，菲利克斯和小洛夫差不多高，在一米七五左右。不过，以亚历克为标本，前一年刚入学的时候他的身高还不到一米六零，短短一年里就蹿出了十厘米，生长速度算是非常积极的了。
    “好在我这次争取到了年段前一百，能站得前面一点……”古斯塔夫颇为安慰地道。幼校的残酷竞争从校庆的队列开始。完全按照离校庆最近的这次月考成绩排名。想近距离一睹凯撒与元帅们？努力吧，少年们！校长和教官们嘿嘿地笑着。
    亚历克盯着远处把黄金狮子旗举过头顶的学长们，久久地不愿将目光挪开。

    “所以说，一米八的要求根本不符合幼校的实际情况嘛！”菲利克斯拿着勺子正在喝汤。三年级今天的工作完成得较早，他和路德维希果断地先行前来食堂占领制高点——哦，二楼左侧的空位。
“放在士官学校都算不切实际。用身高来衡量荣誉，实在是太过分了！这分明是歧视！”路德维希愤怒地道。他就差两厘米！两厘米！穿了鞋子就一米八了，但是被拒绝了！这种失之交臂的感觉太难受了！
“没错！这就是歧视！”菲利克斯附和道：“身高一米八又怎么样？能做宇宙舰队司令吗？！”
“……你这话别让米达麦亚元帅听到。”亚历克托着腮看着损友。如果他没记错，菲利克斯现在应该比米达麦亚元帅高才对。
“你不说他就不知道了。”菲利克斯缩了缩。他亲爱的渥夫爸爸身高一米七二。
    “还没问你们9月月考成绩如何呢？”小洛夫问道：“和校庆的排队顺序有关呢。”
    “我还是老样子，年级三十名上下缓缓飘……”路德维希无可奈何地道：“倒是菲尼这家伙卯足了劲拼了一把，愣生生把列佛尔特从第二挤到了第三。”列佛尔特还好，但原本的第三名是个渣货，被菲利克斯挤出了年级前三席，再加上一些过去的矛盾，如今更是逢人就说罗严塔尔同学的坏话。不过，对于一个罗严塔尔来说，菲利克斯最无所谓的大概就是别人在背后说他坏话了。幼校里的花花肠子和费沙还差得远呢。菲尼冷笑。
    “林查学长的第一名果真是无法撼动的啊！”亚历克感叹。
    “这点上我很佩服他。”菲利克斯道。
    五人不约而同地望了一眼在不远处落座的林查。
    “对了，我这次才发现，路德维希你这个家伙居然有中间名？”菲利克斯瞪着他的舍友。他从来不看幼校每月的年级排行榜，这次为了校庆列队难得关注一回，才发现自己的舍友居然是有中间名的……
    “亲爱的罗严塔尔同学，我们做了三年的舍友，您到现在才发现我有中间名吗？”路德维希拿叉子敲着餐盘。“别的不说，帮我拿衣服去洗衣房的时候你应该看过姓名标牌吧？”
    “我只看了姓氏，von前面的都无视了。”菲尼只关注有效信息，“我向别人介绍你叫路德维希·冯·潘德林，你也没提出过异议呀！”
    路德维希持反对意见，“谁会仔细地听别人介绍自己的名字啊！”
    “……等一下。路德维希你的中间名到底是什么？”小洛夫很想知道。
    “齐格弗里德。”路德维希不情不愿地道。
    另一个齐格弗里德一口汤没咽下去，呛着了。
    古斯塔夫用不可思议的目光注视着路德维希：“你们家和齐格弗里德有仇吗？玩具熊叫齐格弗里德，你也叫齐格弗里德。”他的舍友A·齐格弗里德发出了抗议的咳嗽。
    路德维希干巴巴地接话：“不止我和玩具熊。我有个弟弟，今年八岁，名叫齐格弗里德·路德维希·冯·潘德林。”妈妈的取名艺术简直糟得不能再糟。
    “噗咳咳咳咳……”亚历山大·齐格弗里德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咳嗽声。他就不该喝汤！
    “我妈妈对齐格弗里德有执念倒是真的。”路德维希默默地低头，“我出生那年，最照顾我们的叔祖父路德维希去世了，所以我继承了他的名字。但我母亲执意要一个中间名齐格弗里德。”
“我们出生的那一代流行‘齐格弗里德’吗？”亚历克头疼地喃喃。
    “我觉得都是吉尔菲艾斯大公的缘故吧？我们年级名字叫齐格弗里德的有三个，还有两个莱因哈特呢。”菲利克斯道，挤眉弄眼地瞅着亚历克。
    “听说在街上喊一声奥斯卡会有八个人回头呢，有男有女还有宠物。”亚历克尖牙利齿。菲尼家养了一只黑背白肚皮的猫，本来打算取名叫奥斯卡气气户主，结果两只眼睛颜色不一样的统帅本部长扬言，如果这只猫叫奥斯卡，他立刻就去户籍科把菲利克斯的名字也改成奥斯卡——菲尼做出了妥协，那只猫的通称是奥斯先生——头衔是“伟大的统帅本部长宅邸守护者、猫族的荣耀、耗子洞的镇压者奥斯卡”。这么傻（中二）的头衔当然是亚历克大公和菲利克斯少爷联袂奉献的。
    菲尼抬起眉毛，冷笑：“你不知道在街上叫一声亚历山大回头的人至少有一打吗？”

看这对损友天天这样折腾对方也是一件惬意的事情啊。吃饱喝足的小洛夫打开了一罐汽水。
    “我们家的情况大概和吉尔菲艾斯大公无关，我妈妈的初恋叫齐格弗里德——我爸爸是这样说的。”路德维希自己觉得可信度不高，为什么妈妈会把初恋的名字嵌到两个儿子的名字里去啊？！爸爸好可怜的！
    路德维希你不知道，其实你们家的“齐格弗里德”和吉尔菲艾斯大公还真的有关……

    “阿嚏！”擅长为他人提供名字和中间名的齐格弗里德·吉尔菲艾斯在新无忧宫某个角落里打了个喷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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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前）章出镜的熟人:
赫尔斯亥玛小姐的齐格弗里德（熊）（可惜没找到wland的贴图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