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海睁开眼睛。早上了，光线从窗帘渗进来，柔和地照亮房间。大概是个多云的天气。确认了时间，七点五十分。长年累月的规律作息使得他有自信不用闹钟也会自然醒来。然而今天没有设定闹钟纯属疏漏。七海在心里默默反思了几秒。

昨天，他和猪野君做到很晚。一起吃晚饭时两人都喝了点酒，有些上头，稍微放纵了些。七海本考虑过中途收手，然而猪野抓着他的手贴在脸颊上，红着脸说没关系、还想要七海先生。这位原本就有些意犹未尽的自律成年人便难得使出全力来了场加时赛，直到日期改变、后辈精疲力竭瘫倒在怀里为止。

现在，那个人就在身边呼呼大睡。七海躺在温暖的被子里看了会儿他的睡颜。猪野君真的很年轻，他想。说到底，他还只是个刚毕业一年的孩子，虽然年龄上是成年人、作为咒术师的水平也相当不弱、接人待物也很有大人的样子……但果然，这种时候还是会有未褪干净的孩子的气息泄露出来。

这让七海建人很有罪恶感——师生恋？或说和比自己小7岁的人做爱的罪恶感。我也只有28而已。他继续反思。而且我是经历过社会、见过诸多希望与绝望的一级术师，而他是个刚毕业、仰慕着我的学生。

时钟轻轻地滴了一声，提示已经八点了。七海起身准备去弄点早饭。难得猪野在，得稍微弄得像样点。虽然他大概不在意这个——

“七海？”

“醒了吗？抱歉吵醒你了。”

猪野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嘴唇好像也显得很迟钝，“几点了……”

“八点。再躺一会儿吧，任务在十点。我去做早饭。”

“嗯。”对方还是没有回头，闭上眼睛轻声应着。

不对劲。他的猪野很少会出现这样疲惫迟钝的样子，除非——

“猪野君？你没事吗？”

后辈不回答。但七海心里已经有数了。随之而来的是静静的怒火。

“动不了了吗？”

“对不起……半夜用了术式，忘记解开了。一会儿就会好，不会耽误任务的！”

“生气的不是这个。”七海暂时放下了早餐的菜式。他想伸手抓住躺在床上无法动弹的猪野，伸出一半又作罢。不，至少应该先问问理由。

“为什么要召唤麒麟？”

猪野不敢回答。

他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对方的头起身：“我们晚点再谈这个问题。希望你能给我一个可以接受的理由。”

就在七海即将走出去的时候，身后传来小声的“对不起”。但他没有回应，走出房间顺手带上了门。

完蛋了。猪野大感不妙。七海先生这次真的生气了。

*

身体能够动弹大约是十分钟后。先是手指和脚趾能够动来动去，然后是手臂和腿部。八点十五分的时候，他已经坐起来伸了个懒腰。用麒麟就是这点没办法，解开术式后的十几分钟内都无法动弹。这是麒麟的致命短板，也因此，猪野几乎不在战斗中使用，仅仅在危急的逃生关头用过几次。只是今天凌晨醒来去厕所时，身后的疼痛和浑身肌肉的酸痛实在无法忽视，才让麒麟充当了止痛安眠剂。结果忘记解开术式，今早醒来时才发觉不对劲。然而为时已晚。

七海先生绝对会超生气的吧。不，是已经生气了。猪野一边确认活动能力似的伸起懒腰，一边考虑如何向对方解释。用麒麟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和七海在一起以后，差不多每次稍微激烈些的晚上都会借上厕所的时候悄悄叫麒麟出来。非要说的话大概是两周一次吧。他掰着指头算着，已经在一起快半年了，那大概用了十次？十一次吧，生日那天超激烈的。不过竟然已经在一起那么久了啊。已经做过那么多次了，为什么还是那么疼呢？不过平时七海先生很温柔——

啊。难怪七海会生气。每次做的时候他都不厌其烦地反复确认“疼吗”、“会不舒服吗”、“今天就到这里吧”。有次他觉得烦说这也太夸张了，又不是第一次了，对方却非常认真地回答说每一次都不想伤害到猪野君，还是凑在耳朵边说的，一下子搞得他脸红心跳。七海真的是很温柔很成熟的大人。做的狠的时候明明疼的快哭出来了，却还强撑着撒谎说“没关系”、“要继续”，把身体弄到这个地步的人可是自己啊。

门外传来面包机工作完成的叮咚声，煎培根的滋滋声也停了下来。香喷喷的早饭要做好了，猪野习惯性地跳起来走去餐厅，又立刻想到要面对七海，脚步一下子拖沓起来。

所以当他没精打采拖着步子走进餐厅时，七海敏锐地抬头，“身体还好吗，猪野君？”

“已经没事了。”

“今天你在家休息吧。任务我会替你去，已经和伊地知联络过了。”

“已经没事了——”

“那为什么要用麒麟呢。”

他很少这样打断人说话。猪野被这一瞬间散发出的气势吓得不敢多言。

七海摁了摁眉头：“对不起……先吃饭吧。”

“是我不好。对七海先生说谎了。”猪野拉开椅子坐下，坦率地承认错误。桌上的早饭不出意料是面包夹培根和煎蛋。自己那份一如既往被多放了一片番茄，这一点让他感动又安心。

“我说过的吧，不管已经做过几次，都不想伤害猪野君。”

“七海先生并没有伤害我！因为无论怎么做最后都会痛的……本来就是休息一天就会好的程度，用麒麟只是为了方便行动而已。”

“那还是伤到了。”七海平静地得出结论。

“我不觉得。”猪野坐直身体，学着七海大人样的语气反驳。只是他嘴角沾着的鸡蛋黄毫不留情地打破了努力营造的严肃气氛。

对面的人叹了口气：“我想好好珍惜猪野君，所以也请你更珍惜自己一些。”

“但是七海也想做吧，明明很尽兴的样子……”

为了拉近距离，猪野鼓起勇气扔掉了敬语。然而一级术师还是一丝不苟地回答：“比起我的想法，猪野君更应该在乎自己的感受才是。”

我感觉很好！猪野想这么反驳。话到嘴边却停住了。

我感觉，很好吗？

坐在凳子上的屁股还痛着，腰也很酸。眼睛因为昨晚哭太多而不舒服。我感觉很好吗？

“伊地知的联络来了……抱歉，我先走了。既然已经没事了的话，洗碗就拜托了。”

猪野看着七海背上咒具离开，房间在砰的一声后归于沉寂。他有些茫然地啃着面包片，忽然鼻子一紧，差点哭出声。原来伊地知所说的“被七海先生说教的话会哭出来”是这么一回事啊。他有些哽咽地咽下最后一口，抹了抹眼泪站起身收拾盘子。不可以，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猪野你可是正儿八经的二级术师，洗个碗是小学生也能做到的事吧。刚刚不是还跟七海先生夸下了“已经没事了”的大话吗？说出口的话就要做到啊。

但不知为何，猪野端着盘子的手微微颤抖。一滴眼泪滴到面包渣上，随后慢慢不可收拾，最终在厨房呜呜地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