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早静弥直升桐先paro」

/0.

      静弥在半夜时惊醒。仰卧着，如同濒死的鱼，大口呼吸。窗外暴雨如注，灰蒙蒙的月光自玻璃外倾泻下来，雨丝清晰可见。明天的弓道场一定很难打扫，他想，青苔会冒出来的。

      维持这样的状态几分钟，静弥就睡意全无。索性坐起来，把手肘压在膝盖处，不停地按着干涩的眼睛。凉意四面八方地涌来，睡在角落处，尤为明显。房间中的其他几人都在熟睡，只有静弥突兀地醒着，而他的睡眠中满是难以言喻的窒息。

      仿佛身处闷热的雨夜前夕，让他喘不上来气。

      “静弥。”

      熟悉的，沙哑的声音。静弥看去，愁半躺着起来，轻轻叫他。他略微有点困倦地看着静弥，像是在强打精神。

      “真抱歉。我打扰到你了吧，愁。”

      “没有。你那里是不是很冷？我可以跟你换一下的。”

      “不用了，不冷。”静弥看他一点点坐直身体，说道，“在电车里的时候睡过了，现在就不是太困。”

      “你睡不着的话，我就总会担心。”愁洞穿静弥心事一样，移过来一点，体温顿时环抱住了静弥。明明愁还没有抱住他，但是静弥觉得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雨势渐大。静弥任凭愁拉住他的手，不知不觉间又感到倦意有冒头的趋势。只要愁在，静弥好像就会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

      “睡吧，静弥。”

      愁碰了碰静弥眼下的那颗泪痣，这样说道。静弥第二次入睡，而没有做任何梦。偶有的几缕光线照进来，摸着墙角向下，描摹出两人握在一起的，放在地板上的手。雨呜咽着哭，静弥却并未随其悲伤。

      因为有愁吧。他昏昏沉沉地想。

/1.

      “等一下去喝瓶汽水好吗。”

      静弥提着一大袋子的东西，在空旷的电车上，透过窗子看余晖。对面座椅的影子被拉的细长，愁坐的笔直，让静弥正好可以靠在他肩上。愁把自己拿的东西连同静弥的一起放在地上，才坐下来。

      “回去还要做晚饭，路上再买汽水可能就会迟。”

      “不是的，”静弥呼出一口气，“是等到做完饭以后再出来。本村前辈说过，吃过晚饭后的时间就随便支配吧。到时候想让你和我出来。”

      “这种事情临时说我也会答应。”愁说。

      桐先弓道部第一次合宿，选在临近郊外的弓道场，到车站都要走上十五分钟，何况是在这样的夏日里。高一至高三的每位同学都有做杂务的机会，而今天恰好是静弥和愁。因为缺食材，不得不到超市里采购。

      从五点出发，到临近六点半才回来。两人分别提着袋子一边的提带，在水泥路上缩成一个小点。这时静弥才意识到弓道场里的清凉，此刻他只想倒在铺子上，不管时间地睡一觉。

      步入弓道场时，三年级的还在练习。本村正中靶心，回过头见到他们，温和地问好。静弥费劲地把一堆东西搬到厨房，刚刚站定，颈上骤然贴住一个东西，紧接着就是愁的手指，快速地掠过他的皮肤。

      “刚刚发现上次买到的汽水还剩下一瓶，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喜欢这个味道。”

      静弥顺着愁的手转过脸，接过裹着毛巾的汽水瓶，在门框下抱了一下他。“是最喜欢的。”

      “就算不喜欢，静弥你也不会说出来吧。”

      “嗯，换做谁都不会。因为能拿过来就很感谢了。”

      煲好粥的时候，静弥让愁坐在靠电扇更近，但不是风最厉害的地方。

      “原来成绩好的人连做饭都这么好吗。”同辈的同学这样夸奖他。静弥笑了笑，在喝下粥的间隙中小声对愁说：“其实是经常看凑做饭，才学会的。”

      “做的很好了。至少比我强一点。”愁摆好筷子，“换做我，可能什么也不会。你看一次就会了啊。”

      “那个时候好像你也在。就是凑过生日那一次，你和我都去了吧。”静弥扶了扶眼镜框，热气氤氲，镜片上结了点雾气，“我当时只是帮忙而已。如果凑在这里......”

      话说到一半，静弥又停下来。

      “说这个会烦的吧。对不起。”

      愁并未搭上这句话，只是低下头，默不作声地等静弥吃好，之后再一同散步。遇到这种情况，他仍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静弥太聪明，太敏感，一点点掩饰和不情愿在他那里都十分明显。

      像玻璃一样的人，放在架子上，什么都不做，会让它蒙尘。可是捧下来，稍微不小心就把自己划伤，也打碎了它。静弥什么身份都扮演得很好，唯独被喜欢的人，是无论如何也演不好的角色。

      一想到愁，静弥就倍感幸运。他都想说“拜托别对我这么好”这样的话，因为他不知该如何接受。但愁真的离开时他又觉得孤单。暑假时仅仅是几天没有说话，静弥就会握着手机，每几分钟就看一下屏幕。后来他看日历上的叉，其实也只有两天而已。

      静弥其实很想让愁无时无刻都伴在他身边。尤其是梦到那个雨天时，睁开眼，他想马上看到愁。比安眠药还管用，比心理课本更适合他。

      “现在就什么都做完了吧。”静弥偏了偏脖子，往后弯了弯腰。

      “那我们走吧。”

      静弥带上一件外套，朝同学道别后走出去。街灯苍白地躲在黑暗里，只露出一点亮光。早间被晒的炙热的那条水泥路，到了晚上就冷掉了。丁香花下，愁俯下身去吻了静弥。

      非常轻巧，非常短暂，只在右脸上落下来。然而静弥的回应只是贴了贴愁的脸颊而已。

      “静弥是不是不会主动吻别人？”

      “我也没有必要去学，”静弥的眼镜摘了下来，有点天真地看着愁，“愁就很会做这种事情吧？那么，这样就够了。”

      于是他们第二次接吻，吻在嘴唇。静弥喜欢抱住愁的脖颈，去碰锁骨延伸到的最远处。愁则只是拥抱他，无限地接近。静弥惊觉即使这样，丁香花的气味还是可以传过来，使得他闭上眼后的黑暗里，全部都是紫色的，挂在梢头的丁香花。

      思绪不由自主地返回几个月前，去回忆那个时候。

      接受愁，是在满涨着暑气的，栽种大片绿植的夏天。入学典礼上掌声如雷鸣，静弥险些就错过那句喜欢你。他只是太激动，太高兴，头晕目眩和鲁莽，这两个最不该形容他的词，在那天都出现得突兀。

      鲁莽一定会有或轻或重的后果，静弥处理得都很好。可弯弯绕绕回到愁身上，他想说自己有多辛苦，脱口而出的其实只有一句“和我交往没有让你失望吧”这样的话。说完以后心里好像有什么在一点点分崩离析，而愁无法精确地捕捉到这场末日的前兆。

      事实上，是静弥藏得太好。

/2.

      箭矢自弦上飞出，愁把额前搭着的卷发撩开，去取第二支。静弥在他身前跪坐下来，膝顶着弓，不紧不慢地用松油润弦。愁于是停下动作，暂且把弓拿在手里，在太阳下微微眯起眼睛。

      “天气太热了。”

      “刚刚本村前辈买了西瓜回来，说等到下午再吃。”静套上弽，熟练地卷好带子，“和我比一场吧。”

      “赢了有什么用？”愁垂下眼，站起身，握着弓看向靶子所在的地方，鼻尖上都带点有阳光。他想到什么一样转过脸，很认真地问坐在地上的静弥，“你就不会做噩梦了吗？” 

      “啊，你算噩梦吗？”

      ”当然不算。”愁愣了一下，就笑出来，“快想想要干什么。”

      “这样吧，答应对方一个要求好了。”静弥坐着搭弓，说道，“是很老套，但是也很有意思嘛。”

      弦音清脆地响起来，静弥满意地点点头，接连射出五箭，没有一箭脱靶。愁架起胳膊，一截小臂随着上衣袖子的滑落而露出来，晒的略深的皮肤好像雕塑那样。静弥仰起头看着他，只觉得阳光实在很刺眼。

      也是五发，也没有脱靶。

      “平局要怎么样？”愁问他。

      “当然是继续比。”

（-BGM续 ）

      最后静弥以一箭之差输给愁。本村受不住千一和万次纠缠，只好把西瓜切开，通知别人都来吃西瓜。静弥用手拍抹去脖子上的细汗，盘坐在矮桌前，看对面双胞胎一唱一和地讲笑话。

      “有点羡慕他们呢。”静弥对着白瓷盘里的西瓜发呆，自言自语地说道。愁听到他说的话，把一块被他用勺子拨掉籽的西瓜递给静弥，什么都没有问。下午四点的太阳还盛，电风扇不停摇头，耳边蝉鸣不绝。愁偶然望出庭院，绿色的树和紫色的丁香，都连成山脉一样的画。

      “静弥，我太喜欢你了。”

      愁帮静弥整好衣领时附在他耳边说。每当看到如同电影一样的画面，愁总是没来由地想说这句话。只限于这个当下，他非常非常想说出来。这或许算是变相地告诉别人我想要和你永远在一起，因为看到这样的景色时，你在我身边，而我想说喜欢你。

      此后虽然也可以看到，但和你看才有意义。换做旁人，就不再是一样的东西了。

      “我也喜欢你。”

      静弥低下头，让他的手指在后颈上拂过，假装随意地摸到骨节。还是一如既往短暂地温存，只有在无人注意的夜晚才能光明正大地拉手，像对待弓弦一样温柔地摩挲掌心的纹路。

      好像没有人在看这边，于是他们小心翼翼地十指交叉着相握，躲在桌子底下，静弥用另一只手去吃西瓜。红色的汁水流在盘子里，衬得瓷盘更加洁白。静弥吃过之后去洗手，靠在弓道场的门口，慢慢地擦干手。

      “总觉得这次买的不太甜，可能是我太不会选。”

      静弥抬眼，本村部长说着站在他面前。静弥总觉得他有事要说。不出意外，下一秒本村就压低声音说道：

      “和静弥有恋爱关系的人，是愁吧。”

      这句话显得非常突兀。一瞬间所有的热浪都扑在静弥的心里，打了他措手不及。这句话结尾甚至没有疑问词，而是绝对的陈述语气。

      “我还没有对象，前辈。”静弥这样说道，尽力把话题的方向引得轻松一点。可是今天的把戏似乎不管用，本村镜片后的眼睛还是一样地看着静弥。这让他非常不安。

      “你们两个都是男孩子喔，”他很平静地说，“小心一点。被人发现可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尽管这没有什么，但是静弥你也知道的吧，不是谁都可以接受它的。

      “就算再聪明再讨人喜欢的人，也有可能断送前途。”

      “我知道了。”

      再掩饰也没有什么用处。静弥和本村擦肩而过，他听见本村如同往常一样与愁打招呼。这天晚上静弥又失眠。月光下，愁的五官比平时更美，鼻梁的弧度很高，但是又刚刚好。他无论如何也喜欢看，怎么看也喜欢。

      静弥试探着，小心翼翼地，不惊动别人地，靠住愁的肩膀躺下。他半个身子都在地板上躺着，背后很凉，但是他还是想这么做。夜晚是不会管任何人的。静弥觉得他这样着实很大胆。

      要是有人突然醒来，打开灯，他的动作就被看得一清二楚。本村的话他好像全都忘了，鲁莽地做出这样的事。可是喜欢男人和女人不都是一样的吗？静弥这样想，只要是喜欢就可以了。

      “愁，要是你能永远在就好了。”

      静弥用耳语的音量，只说给了愁。说完这句话他就躺回自己的被子里，背对着愁，用被子遮过下颔。愁的手伸出来，却抓了个空。愁不知道静弥会躲开自己，静弥也不知道愁会想抱他。

/3.   

      “和我交往，会让你很累吗。”

      静弥擦着头发，在湿漉漉的头发在脸颊上拂过时，问正在读书的愁。后者抬起眼睛，手指夹住读的那页合上封皮，问道：“为什么会这么问呢，静弥。”

      “我不知道。”静弥看着他，继续说道，“回答我一下吧。”

      “不累。我很高兴啊。”

      “在什么时候高兴？”

      “什么时候都是。”

      刚洗完澡的静弥身上仿佛还有水蒸气围在身边，愁靠在墙上，问静弥到底怎么了。静弥一言不发。愁觉得他下一秒就会哭出来，或许是错觉的故。他不知道该做什么，就像凑得了早气的那天，他和静弥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换做现在，他们还是沉默。愁意识到其实什么都没有解决，问题还是如同破了洞的口袋，他投进去的爱意最后都只是擦了个边。静弥还是破碎着的，而他用这些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碎片来掩盖一切。

      这让愁想起有一件大衣，穿久了，怎么洗都洗不掉那种旧了的感觉。 

      愁去抱静弥，柔和地。

      “我会在的。”

      这是愁唯一能说出来的话。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给静弥他需要的东西。他所能给的只是舒适区。就算静弥在不停地坠落，愁也希望可以在最后接住他。静弥和他都会有一点点疼，但至少他们在一起。

      而这一刻，静弥立马就明白过来，昨天晚上愁是听见他说了什么的。他又感觉无限地后悔，因为这个拥抱应当是愁在昨夜就像给他的。他很愧疚很愧疚，以至于静弥再也不想装下去。

      “以后我们可以去买你喜欢的那种汽水。”

      “橘子味的吗。”

      “你喜欢的就可以。”愁抚顺他的头发，在静弥的脖颈右侧落下很轻的一串吻，“或者去吃拉面，想放多少辣椒都可以。”

      “我有很多个'喜欢你'可以说。”愁附在他耳畔说。

      “我听到本村前辈跟你说的话了。我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跟我讲这件事，但是我觉得我一定要解决它才可以。静弥，你遇到考试的难题会躲开吗。

      “肯定不会的吧。这也一样。我不是老师，我不逼你交答卷，可是要是我留下来就不能看着你逃避这些。今天躲开一个明天就会来新的。你什么都知道的，静弥。

      “有时我发觉你在逃避我，可是我又不能怪你。你既然都说了喜欢我，就要负责一点吧。静弥，你要我说多少个喜欢都可以，我还怕你要求我说的不够我想的次数多。只要能让你有一点点的安全感，我都会做的。

      “我不管别人怎么想你。因为在我眼里的竹早静弥和别人眼里的不一样。尽管这段关系公开以后会有很多要解决的问题，但是让我和你解决和你一个人来，你觉得哪个更轻松一点呢。

      “就是因为非常非常喜欢你，才要这样做啊。”

      “我都知道。”静弥颤抖着声音，像丁香花摇曳在夜风里。“我只是觉得自己不适合被人喜欢而已。”

      “我只需要你喜欢我就可以。不用别的。

      “喜欢放得久了总会变成爱，有一天我要对你说'我爱你'，那到时候你又要怎么办呢，静弥。爱对你来说还算是枷锁吗？真的有那一天，应该也不算了吧。”

      “现在也不算。爱我也可以，只要你在就可以。”静弥任凭发梢上的水珠滴下来，“我们能去很多地方。到时候就在任何一种花下接吻。去买汽水，去买箭矢，去做所有我们都可以做的事情。

      “前提是你要在那里。没有你，就什么都不算。”

      “上次比赛还有一个愿望没有许。”愁捧住静弥的脸，搭在他后颈上的手指被打湿一片，“我希望静弥你可以天天都开心。”

      于是静弥头一次在愁的手臂间待这么久。从关灯起到熟睡，他一直都被愁的体温环抱着。外面好像在下雨，静弥看着灰蓝色的雾气笼罩房间，忽然倍感幸运。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肯定是因为有愁吧。他昏昏沉沉地想。

------END.

      其实在看番的时候，就觉得静弥是太坚强的一个人。而这我理解成是缺少安全感表现。凑的事情让他不停地对凑好，生怕凑会怨恨自己，即使那场车祸并不是他的错。

      在生活里遇到静弥这种人，就肯定会被他身上那种小习惯和温柔打动。但是写的时候我就在想静弥的温柔背后是什么。小说里有说“感觉静弥就是对所有人都很好，除了凑”（大概意思是这样的），我就想静弥可能是做不到不对别人好。

      静弥只有生理上很脆弱的时候才会流露心里的痛苦。这是对其他人，也包括对凑。所以我想，静弥会怎么处理自己和愁的恋爱关系？

      在看第一段的时候，可能会想为什么愁不问问静弥怎么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写出来——其实是愁不知道做什么才不会伤到静弥的自尊。他觉得自己算是窥视到别人的痛苦，而他是那种做事要考虑再三的人。

      说出来会让静弥隐藏的事多一件。

      但是最后，我觉得这里愁是有一点点害怕，有一点点累了的。他说了那么多那么多，如果静弥还是隐瞒，我想他可能会失望。所以我选择让静弥吐露心声。除了愁，他实在没有别人可以说了。

      静弥和愁是互相的宇宙，他们生活在对方里。他们很像，但是愁在恋情里的爱意会更浓烈，同时也是很有贵公子风格的收敛。太适合静弥了，他需要的就是这种细节上的爱。只有行动，才能让他觉得有安全感。

      愁最后是没有收住自己的感情。这份感情驱使着他，令他看见静弥不停地逃避，就像把话说开。其实愁本来就是很坦荡的人，只是在静弥面前他从来不把话说狠。就连最后那么真切的表白，都变成了很缱绻的话。

      就是因为喜欢，就是因为爱，所以才说出这样的话。

      写这篇文的时候，听了A妹的R.E.M和needy。其中R.E.M有一个“ur such a dream to me”，好在最后愁把静弥拉出了他的噩梦。needy中有一句“i can be needy”，那么这里，愁和静弥都是需要对方的爱的。

      因为这两首歌在数字专辑里，就没有用作BGM。选了《Summertime in Paris》，希望各位可以喜欢（最近非常喜欢这首歌）。

      谢谢看到这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