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d.2607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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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大众 异性
原型 最终幻想14 寒娜 , 洛克
标签 ff14 , oc
状态 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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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3-26 00:31
- 导读
- 寒娜中心向,猫龙cp向,时间线3.0,主角吸收龙眼龙化+失忆
龙是无欲无求的。这么说似乎没有那么准确,如果说“我是无欲无求的”又好像差了点,倒不如说,因为我不知道自己有什么想要的,所以无欲无求。关于此身旧有的记忆已经在风雪里模糊,而在那之后,我与花的时间就成了永恒。
是的,一朵不会受到风雪摧残的,又像是浸透了寒夜的凉意般白芯蓝边的——玫瑰,人类的语言给予它这个名讳。在龙诗里,它有时候被叫做***,有时候又是*******,后者似乎又是包含某种爱意的低喃。但对于我来说,我的一生与一刻都无二样,是雪原里没有归宿的飘荡,亦不会有除了擦肩以外的接触和滞留,去解释语言究竟存在何种深奥玄妙的含义,是不具备任何意义的。
对我而言,它就只是一朵停滞于此身的花。
或许是此身魂与骨的补全,这也就解释了我不知晓旧日的疑点——我最初的时候这样推测,这朵花是我前身的记忆与牵挂,是被抛弃的、割裂的、又依依不舍的我。
但我发自内心地抗拒吃掉这朵花,一半是冥冥中的声音在劝阻,另一半则是出于理性思绪:对于龙,或是半龙非人的此身,要想抛弃又无法彻底放下的记忆,或许并不是多么美好的过去。归结于此,我就也不曾对过去的自己有些什么好奇心。
虽说我在飘荡,倒也不乏对陌生事物的好奇心,尽管我很少会主动凑近其他生命,也罕有它种存在敢于与我搭话,产生交集的情况,也并非没有。
“你竟然对于日期有清楚的概念吗?”年幼的红龙如此问道,据它的介绍,它是诗龙的眷属,所谓诗龙,就是被人类称之为七大天龙之一的拉塔托斯克,其为最早降临艾欧泽亚的龙族尘世幻龙的子嗣,因为喜欢编写、颂唱龙诗,得到了诗龙这一称号。
“天亮到天黑,再到天亮,不就是一天。”我如此回答它。这是我第二次来到这座宫殿,说是龙的巢穴有些过于脆弱和精致,说是人的居室又有些过于庞大空旷。这里和库尔札斯有着截然相反的绿意和一尘不变的寒风,只不过造成它们的原因有所不同。
“但是,但是。”幼小的龙,挥动它的双翼,在我眼里那样的翅膀如此孱弱,却令它飞离地面。“有那——么多的一天,对于成年的龙族来说,您如何细致记住这样漫长的岁月呢?我是说,人类说,说一名女士年迈是十分失礼的,但对于我们龙族,怎么会有人记住自己喝下的每一杯水呢?”
它没有等我说话,又兀自思考着:“还是说,邪龙大人的眷属对于记忆有与生俱来的擅长呢?”
“艾尔·图!”悄声地呵斥从腰折的柱子后面传来,是另一只红色幼龙,长得与面前这只颇为相似。同样躲在那根柱子后面的,露出红色尾巴或翅膀的,还有两只幼龙。云海难得遇到没有灵风和雾气的好天气,大概这群小龙都是来晒太阳的。
绒花的絮落在草地上,卷着干草一起滚成更大一些的绒球。天际蓝得像是一湖镜子,环绕灵峰的云海在阳光下隐约露出大地褶皱的山脉,平日阴湿地笼罩在云层与灵峰的阴影里,在少有的好天气里像是清潭埋没的钟乳石般对望。
我看着幼龙似乎顿悟般地向后畏缩,又见我没有怒意,低了低龙首,扯着眼皮仰望我。它有那样丰富的情感,我却不会因为它的举动而有任何心态上的变化。我回答它:“我不知道邪龙和时间有什么关系,但我大概只是记忆好罢了,时间对于我来说,是比它之于你们更没有意义。”
“不是邪龙大人和时间……”艾尔·图小声地说着些什么,又被灵峰上的凉风吹走,我大概听得出来几个词,大概是人类,仇恨,死亡什么的。玫瑰花在我身边隐隐散发着光亮,在寒风中也氤氲出一丝暖意。我心里有点过不去,那样脆弱的玫瑰,应该是被我所保护的,它竟然会因为这一点点的风而有以太波动。
“总之!”艾尔·图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这里是忆罪宫,作为邪龙大人的眷属的您若是想要留在此处,自然是没有人会鲁莽打扰的!”
其实我上一次来也没有人同意或者阻止过什么,我忍不住腹诽。它叽叽喳喳地说了这么久,我才突然注意到,它有时候会将目光落在我的胸口和翅膀上,我长得与它如此不同,但却能被当作是同族?或者是近亲的眷属,大概也是因为我胸口嵌着的那颗眼球。
有记忆以来已经过了三百来天,这个眼球也和玫瑰一样伴随了我三百多天,但不知道是太过自然还是因为嵌在我身体里,我一直将它当作自己的一部分,而不是和花一样,是剥离我个体的外物。甚至它这样半是忍不住半是畏惧地目光让我头一次意识到,已经过了三百一十二天,我竟然完全不知道这个长在我胸口的球究竟是什么样子。哪怕是一次掠过湖边打量自己的侧影都没有过。
大概那对我来说也不重要吧。我向它点点头,不再停留,继续向着忆罪宫的高处走去。碎石与遗迹的碎屑踩起来的质感有些许差异,但都不如骨骸清脆,比草地清脆,比雪地坚硬,脚底的鳞片抵着它们和仍然有模有样的地砖摩擦。我还不是很会用我的翅膀,不知道是不是我也不喜欢这双翅膀,于是把怎么飞行的能力也一并抛弃了,现在只能像野鸡一样挥动挥动,做一小段距离的滑翔,比其这个技能,跳跃好用上数倍。
其实也是一件好事,因为对于漫长的生命来说,加速空间的位移只会让人觉得时间流逝得更加缓慢。此身如是无聊透顶般地叹气,又继续螺旋向上。直至走到顶台,云海的凉意袭来,风把云吹得到处都是,变得有些浓密起来,将阳光也折射得昏暗,低低的,暖色却不温暖的日光。我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来靠着,闭着眼睛做没必要的休息。
“寒娜。”
“寒娜!”
“寒娜——!”
“唔……”我伸手想去拍开摇晃我的东西,但身体违抗本能地往声音地方向蹭了蹭,蹭了蹭,角贴着身边暖和的衣物,药香味飘进鼻尖,我的尾巴控制不住地扫了扫地板。
眼皮像是打发的奶油般一层又一层地往下垂,身旁的人还在不厌其烦地用那种触碰洋娃娃般地力道摇晃我。极不情愿地——不是出自我本意地长长哼了一声,此身的主人,并非是我,亦不是其他意识的载体,而是这几个月来梦境里的主角。我少有困意,说是几个月,实际上也没有睡着过几次。能够分清这是梦境,大概也是因为几次醒来发现自己还在雪原里飘荡,身处梦境的时候又无法按照自己的想法控制身体和声音。
但梦境这种东西似乎就是这样,意识清醒,有一种隐隐的旁观感和迟钝感,却老是不合心意。总之,在梦里的这个世界,“我”是寒娜。
用力闭眼,再砸吧着嘴轻轻哼了两声,我终于睁开眼来,视线里一大团被火光照出形状的影子,和一片深蓝色的远方。等我看清周围时,我发现自己就在睡下的地方不远,有人搭了营火在旁,烧得十分暖和,我抬手摸了摸腰侧的火枪,拉着软绵绵的语气问影子:“几点了……有魔物上来了吗?”
那人摸了摸我的头发,在我背后轻抚,然后耐心地回答我:“已经深夜了,寒娜,不是你自己说要叫醒你看流星的吗?”
意识和视线都慢慢清晰,洛克的脸就出现在我面前,他此时正用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看着我,既不委屈,也不生气,比起猫来更像是大型犬——好吧,但猫魅族和猫也没有关系,洛克这么说的。
“流星呢?”我往他怀里蹭了蹭,营火把他的胸膛烤得暖烘烘的,带着不属于风尘仆仆的冒险者的皂角味和药香。洛克抱住我,把下巴搭在我的肩窝,蹭蹭我的角。伟大的博识的侃侃而谈的洛克,向身为敖龙族的我,科普熬龙族之间的亲密行为:蹭角。
猫魅族的耳朵在头顶,所以充其量只能算是他用脸蹭我的角,但他对于这样的事一直乐此不疲。他闷闷地笑我,鼻息拂过我的肩膀,我感觉到他的怀抱稍微缩紧,手臂也悄悄往上挪了挪。
但我现在对于流星的兴趣比对洛克的兴趣要高了那么一点点,我伸手向后——轻轻掐他的腰侧。他憋不住笑,又过来轻轻……啃?咬?又或是带着舔舐的磨牙,带着一丝暧昧的味道。我当然抗拒不了,我在做梦,说实话也不太有生理上的实感,什么荡漾的内心急促的呼吸都像是隔了一张纸的旁白补充。
总而言之,洛克亲了亲我的太阳穴,拉起我的手,指向天空的一块。
“你看,这边(他在空中虚虚画一个圆圈),盯着这边看,大概就是这个位置会有流星噢。”
他终于放过我的龙角,从身旁的背包里拿出——奶油烩面的罐头?我感觉到自己在看清罐头里是什么的时候坐直了身子。洛克把罐头放到我的鼻尖,是奶油的香味,带着洛克喜欢的,药草的香味。我,意思是寒娜,没有工作也没有冒险和紧急事态的时候,我们就喜欢一起在洛克的屋子里研究他的药草怎么作为香料加入食品。
比如罗勒草的叶子入药可以提神,作为香料上有清新而又不同于薄荷略微带辣的口感,有些根茎类作物煲汤可以熬出淡淡的奶香味,也能让汤汁更加浓厚。洛克会拿起他的药材问我:这个呢?于是我们就啃啃草药,讨论一番,在家里或去市场采购一番,回来开始炼金术一般的研究。
那罐烩面被和另一罐一起放在营火边上。云层里的露水爬进我们的外套,夜风吹过来,总算是有了深夜的感觉。
洛克又翻过背包,掏出几包作用各异的草药,两本书籍,一个罐头,然后拿出了一个漂亮的布袋,解开绳子,从里头捏出一个,碎得只剩下五分之二的曲奇块来。我面无表情地扭过头去看他,洛克无辜地看我:“大晚上的,不睡觉总得吃点东西吧。”
吃,吃的是我烤的曲奇,这一袋不是让他塞给尤金了吗。
洛克说得很准,在我吃下第三块曲奇的时候,一颗流星划过天空,拉出一条长长的尾巴,最后又消失在天际。他把热好的烩面用手帕包着递给我,拿了个同样很不符合冒险者身份的叉子立在其中。我拿着叉子,卷起面来,并没有热到沸腾,只是比较烫的程度,芝士与奶油融化在面条上,因为灵峰湿凉的气候,吃起来也不算特别腻味。
洛克松开抱我的手,站起身来,去捣鼓捣鼓行李,接着跪坐在我的身边,开始摆弄他的卡牌。他对那些卡如数家珍,就连我都因为耳濡目染而学会了不少星座的辨认。他一边抽卡,一边与我闲聊。
“寒娜,你知道有关流星的传说吗?”洛克抽出一张河流神,没有摆进地上的牌堆,而是毫无意义地发到我身上,又继续低下头,他没有等我回答,也许是因为我一出声就会露出破绽,接着让我的脑子充分认识到这是一场梦,我们之间总是他在说话,但我从来不觉得呱噪。
“有的人说,流星是妮美雅的眼泪,是对生灵的爱与哀叹,如果对着流星虔诚的许愿,就能够得到妮美雅的祝福,从而实现梦想;有的人说,流星会带来希望;也有人说,流星是人死后,以太回归尘土,而灵魂就由流星带去天上的星海,等待下一次的轮回;不过也有很少见的传说,好像是来自于东方的太阳神草原,流星会带来生命,流星的划过意味着部落的新生。”
洛克说话的语速不快,语音也不尖锐,内容总是一些很有意思的小知识,甚至他说的时候,能让听众——不论是寒娜还是寄托于梦境之中的我,都会感到他由分享而产生的喜悦。
“洛克对东方也很有了解呢。”我侧身过去,一边小心不要让酱汁滴在卡牌上,一边看我根本看不懂的占卜过程。
“唔……东方的风水学说在某些地方与占星很是接近呢,星座、神明、以太和地脉,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理解,但都有它们的逻辑。”洛克笑了笑,问我:“寒娜觉得是哪一种?”
我想了想,对他摇头:“我不太能够相信这些传说,也没有那么在意。”
我一贯是不太在意这类东西的,但也不会反感洛克的爱好就是了。
洛克半掩着脸笑,然后抬起头来,看向他指给我的那一块地方:“生与死和我们都没有太大关系啊,嗯……那我姑且就向妮美雅女神许愿吧,要是寒娜面部表情再丰富一点就更好了,当然,现在眼睛闪闪发亮的时候就很可爱。”
我没忍住给了他一个肘击,当然回礼就是超大声毫无羞耻心可言的呜呜呜。
这家伙。
我醒来的时候,有一只食果花鼠从我肩膀上跳下去,但没有走远,它在我的身前堆积了一些粮食——那种小得对龙来说和沙子也没有太大区别的颗粒。我身上覆盖着大片大片的鳞甲,加上龙眼里源源不断的力量,既不会饿,也不会冷。
尽管此身无需依赖睡眠来修养,却因为龙眼恶念的反噬时而陷入虚弱,在我醒来,发现鳞片变得更多更厚时,我意识到,陷入这样的睡眠是因为不知不觉的力竭,而不知道是幸运还是很不幸的,每一场肉体本能的博弈里,我最终都取得了胜利。在睡梦里,毫不相关的,轻飘飘的胜利。
总之在这一段时间里,没有小龙来打扰我,作为邪龙的关联者,龙眼的继任者,尼德霍格的气息令他们不敢打扰我的休眠。我不好奇自身与尼德霍格有什么样的过去,但它们会出于这个原因将这块地方安安静静地让给我,我自然也不会去辩驳——好吧,也许也有懒于辩驳的成分,在这点上,我的观点与寒娜一致。
沿着台阶往下,走到底层时,我发现路被挡住了。是被不知名名的堆砌成墙的果子所挡住,大概是莫古力或者龙族堆在这里防止有人误上来吵到我的。作为回报,我后退几步,从侧边跳了下去。
果子像是采摘下来不久,散发着淡淡的甜香,果子前面立着一面牌子,估计就是写着不要上来一类的话语。我抬头望向晴朗的夜空,想起那只名叫艾尔·图的小龙对我说的话——你竟然对时间有清晰的概念。
是的,哪怕是不像人那样夜里醒来必定是第二日,只要夜晚降临,那个名叫洛克的,皮肤微微带灰的猫男在梦里讲述的技巧,关于星辰如何在天幕旋转,日光如何影响季节,就会在我的脑海浮现。只要太阳落山,我就又会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他精准的技巧能详细到人类星历的“周”,在特定的节气里,甚至能够精确到“日”。譬如现在,我应该是睡了两天两夜。
然而这充其量算是对我来说完全没有用,却莫名其妙记住的小技巧。认路也是。不知是否由前身所继承,此身对于方位的识别能力只能用糟糕来形容,要想知道自己走到哪里,走向哪里,全要等到晴朗的夜空——最好没有月光,根据星宿来辨别方位。
我一时间想到梦境里那个短暂的夜晚,奶油烩面的香气比灵风还要无味,所谓梦里的香味更像是直接刻入大脑里的“很香”这么一个单纯的抽象概念,但那个夜晚却也如同现在这般晴朗。星空璀璨,东边吹来一阵接一阵的凉风,我怀里的玫瑰散发着微弱却无法忽略的微光。
如果洛克所说的是真的,我在心里这样想,如果洛克说的是真的,也许真的能从他所指示的方向看见流星。但流星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生死,还是意味着美梦。生命那样渺小短暂的猫魅族,是以何种心态和理由对着寒娜说出,我们都与生死无关,这样的话呢?
又或许,洛克的存在,其本身也是真实。不知道龙族是否有传承记忆或以太的习俗,我曾猜测那是龙眼在与我相融合时,其中的记忆与以太一起涌入我的体内,成为我的一部分。我也曾经好奇过洛克与寒娜,梦境之中的此身,是否确切造访过梦境里的地方,是否在我醒来时会发现那样的痕迹。然而想到人在漫长的时间里那样渺小,留下的痕迹量远远大于质,意识到这些,对于梦境的好奇心远远就难以让我付诸行动。
离开灵峰回到地面,我继续漫无目的地在雪原漂泊,像是一个旅者,又不尽相同。有时候我会感觉疲惫,便随性寻找一处安静的地方,静静睡上一段时间,醒来之后,再继续行走。旅者终究有终点,但我没有那样的目的地,我只是和旅人一样踏上旅途,邂逅,或者一个人往前走,看见很多东西。
龙眼的力量逐渐与我融合,时而在胸膛变得滚烫,尼德霍格的力量不愧为邪龙之名,憎恨、霸道、毁灭,各种极端的情绪会在不经意的时候跑出来,接着与我争夺此身的掌控权一般,我始终保持着清醒的意识,但那样的意识里总是参杂着与平时对大部分事情漠然的我截然相反的,想要侵略和毁灭的态度。
库尔札斯的雪原里生存着许多动物和魔物,也包括只是纯粹以太的冰元精。那样的情绪时而发作,接着便是一段堪称屠杀的单方面暴行,绵羊与羚羊的头颅被洞穿,元精化为齑粉,雪怪的四肢,毛皮连带着骨肉,在其尚存气息时生生撕裂。有时候我的欲望褪去,冷静下来,库尔札斯的寒风吹起我的头发,那朵玫瑰便发出温温的光。
它想要安慰我吗,我对此不知情,不过身为邪龙的继任者,我似乎也不认为自己的暴虐是需要被文明与集落所接受的行径。它几乎不会干涉我,直到有一天,我遇到了一小群猎人。
猎人通常独行而隐蔽,不会更不敢来打搅我。不知道那是一场怎样的集会或比赛,嬉笑声从溪流对面传来,日光把陆行鸟之森烘烤得令人热得烦躁,那样的吵闹加剧了我的负面情绪的增长。等我回过神来时,那群人类都已经多多少少受到了我的攻击,甚至有发育不全的少年颤抖着双腿,满眼恨意地望向我。
啊,恨意是可以传播的。我心想。但扬起的处决的利爪无法挥下,日光照在玫瑰的重瓣之上,不知是玫瑰本身还是折射,胸口的龙眼仍然滚烫,却不再刺痛。我的身子像是被定在那里一般无法动弹,人类瑟缩着,一步一步往后挪,见我没有再动手,在某一刻大呵一声。
灌木里钻出几个更小的少年和一名女性,她满目泪光,怀抱襁褓,一声令下,女人与小孩飞窜出去。我的理智回笼,身体再度受控,那股烦躁的灼热感不再折磨我的神经,对攻击人类的兴趣也像熄灭的山火一样沉寂下去,转头离开。
燥热令我再度回到了冰原,那个我目前第一次存在记忆的地方。魔物的残骸冻得僵硬,哪怕肉身没有被完全啄食,也没有什么臭味。困意袭来,我抱着花沉沉睡去。
我又梦见了洛克。
我好像是受伤了,肌肉带动身体做起来都有撕心裂肺的痛感,哪怕是不会实际上感到疼痛的此身也被那样多的,发自灵魂的“痛痛痛痛痛”所影响,面部皱缩成一团。
“别急,你别急着乱动!”他将我按在床上,拿出占星盘低声念诵,借由白昼而生的治愈之力落在我身上,那股不断拉伸的疼痛感终于淡去。药香味比平时浓郁得多,不管呼吸了多久都还能感觉到它的存在。
“我说你啊。”洛克看起来很是头疼的样子,“看起来冷冷淡淡的,怎么伤还没好就又去帮忙啊。”
他把占星盘收回,在我床边坐下,重重地叹气,然后更重地叹气。“也怪我啦,以为你会嫌我多管闲事,本来想等你不在或者休息的时候去帮忙的。新伤叠旧伤,又往鬼门关走了一次,命真是硬啊!”
我努努嘴,好像有点不满意他对我的评价是冷淡没人情。
他又叹气,好像肺里多一点点空气会爆炸似的,这么一叹气,让我觉得他像个老爷爷,“你还是这么闷啊,说到底我从把你捡回来救活到现在,你肚子说的话都比你嘴说的话要多。”
我羞愤地把枕头扔过去打他,哪有这样提及一个淑女的不雅场面的,这个家伙真是太不要脸了,何况我们才刚认识不久!
“别,停停停,寒娜小姐,寒娜大爷!”
我又拍了三下才消气,这枕头是用羽毛做的,加上我还负伤,打起来一点都不疼,他龇牙咧嘴的,实际上还不如我动这几下伤口裂开要疼。
洛克又叹气,他到底活了多少岁啊,我忍不住想,从被子里伸出一只脚去戳他,挪出被子才发现,自己的腿干干净净,再一看,除了一件宽松背心和热裤,我身上就只剩下到处缠着的绷带,我改戳为踹。
“别别别,你再踹又要失血过多了。”
洛克压住我的腿,难得用上了与他给我印象不同的力度,我尝试动腿,结果是徒有腿部肌肉扯动了伤口,面部跟着一阵抽搐。他见我终于停歇,松开手,从旁边的桌上拿了一瓶什么,用镊子夹着棉花蘸取,然后转过来,解开我腿上的绷带。一边轻柔地擦拭一边解释:“我发现你不旅馆,大概猜到你是去做什么,就去找你去了。但是还是没来得及,你的血把伤口和衣服都粘在一起,我需要消炎上药和包扎,事情又紧急,我也没别的办法,不是故意要非礼你的。”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懊恼和自责,我忍不住开口:“你不用自责,是我自己要去的。”
腿上的伤口上好药重新包扎,洛克把我的腿放回去,掖了掖被子,又拉过我的手臂,继续他一丝不苟的换药工作:“我可以和你一起去的,虽然我没有你那么强大,但是两个人的力量总比一个人大。给我一个机会,我不会成为你的累赘。”
“好。”我说。洛克有些诧异地抬头,然后又低下头继续换药,似乎是觉得我在敷衍他,他又补充一句:“你可以试着相信我。”
“他们,餐馆。”他听见声音旧抬头看我,洛克说话的语气很热切,看别人的目光总是带着一点点抗拒疏离,可能是那样没有波动的眼瞳让我觉得他和我有相似之处,才会与他相处这么久。但他看我的时候呢,我和他对视。认真?觉得我有趣?嫌麻烦?我有些看不出来。
不知道我昏迷了几天,说出口的声音都是沙哑的,声音像是摩擦冰碴:“炸鱼薯条和土豆泥很好吃。”
“这是你帮忙的理由吗?”洛克眯起眼睛笑,但我手臂的绷带却突然收紧,没有很痛,只是会让人有一种能够止住流血的那种紧实程度。他在我的手臂上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好吧,那为了你不只是看着我吃炸鱼薯条,这几天就好好修养吧。”
我轻轻应了一声,侧过头发呆。突然听到他喊我,我看他。
“这个世界,还是很有意思,值得被爱的对吗?”洛克问我。
我点点头。
“……什么嘛,还以为你是那种很丧的厌世类型呢!”洛克嘟囔道。
我果然伤好之后还是想暴揍他一顿。
此身意识回笼,身上的血迹尚未干透,回笼觉睡不长久,洛克拉着寒娜赖床的借口。但好像梦得有点上头,我站起身来,最想干的事情是找什么东西打一顿。身子已经不再疲惫,龙眼比之前小了微乎其微的一圈,我猜测力量使用的多少也会影响吸收的进程。
雪好像停了,也可能没停,外面的世界白得可怕,我走出洞穴,狂风将雪花打落在我的肩头,原来是没有停。我意外地发现自己的翅膀竟然能够控制自如了,这随后被我归功于龙眼的吸收。
接着我发现自己听不见声音了,大概是龙眼力量的反噬,严格来说是模糊的,像是隔着数米的水面,隆隆声里偶尔才能分辨出几个词汇来。
失聪对于独行的龙来说有些没意义,我既不与同伴交流,也不会在意猎物的求饶。就这样从西部高地行至中高,我的听觉依然没有恢复。我一直不以为然,说白了这些听见的东西,最终也会在接近永恒的生命中遗失。让我迫切想要恢复听觉的事情,是一次在中部高地南边的邂逅。
那个地方,有一个散发着恶臭的谷地,顺着雪地中隐蔽的道路进入山体内,再蜿蜒几道,就会发现这个地方。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喜欢来这种地方找乐子,总之,我在那里遇到了一个人类。一个毛发金色,皮肤比洛克更为灰黑的维埃拉族男性。
大概是因为又一次悄无声息的胜利,我已经不会再对任何经过眼前的会动的东西产生破坏欲,在他从那个洞窟出来,看见我,毫不犹豫地冲过来拦住我之后,我也没有伸出我的利爪。
“**”他张开嘴。我看不太出来唇语,不知道他到底在讲些什么。
“人类,离开我的道路。”我向他发出警告。
“***?”他张开双臂拦着我的去路,继续说着,就在这时,风雪声灌进脑中,随之而来的是一句不甚清晰的,每个字都带着扩大的糊音的话语。
“怎么……你……龙……”
“离开我的道路。”我再次向他发出警告
“……那,和我……”他还在继续对话,我发出低低的龙啸,背部六翼张开,腰部弓起,作势要发力。
他似乎是放弃了,从身侧的包里拿出一个袋子。
那个布袋本是青绿色,因为长期的使用有些发黑,说是布袋,实际上更像是用人类的手帕包住,再简单用绳子封口处理。他见我不动,上前一步把布袋交到我的手上。凑近的时候,他突然注意到我手里的玫瑰,我本能地带着玫瑰往后一缩。
他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来,又显得有些哀伤,将布袋交给我后,他后退一步,将我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翻,然后露出带着苦味的笑意来。我终于听清了一个词,碎冰蓝玫瑰。是说这朵花吗,他知道这朵花的来历?还是说,这朵花曾经属于他。我警惕地低吼,他连忙抬手虚空推拒。
“不会……给你!”我将这样的声音用以太传递给他,如果他有任何敌意,都会被我不顾以切地撕碎。
“……你的!”他一边说着,一边为我让开路来。我盯着他,直到走过他。他没有再追上来。
走出去不知道多久,我卸下警惕,重新接通的嗅觉信号传来异样熟悉的感觉,我抬起那个布包,是药草味。我不清楚这药草是否用于照顾这株被称为碎冰蓝玫瑰的话,但我很喜欢这个味道。那个人类给了我一个不错的东西。我将药包与花朵放在一块,继续飘荡。
那天晚上,我在风雪里小憩。
梦里的洛克张着嘴,似乎在说些什么,他一遍又一遍地对着我,对着寒娜重复同一句话,带着毫无恶意的笑容。我听不见他说的是什么,一遍又一遍地问他,他一遍又一遍耐心地回答我。最终我放弃交流,开始模仿他的嘴唇,身为龙族的我不好龙啸,亦很少通过以太与同族异族交流,至于张嘴真正通过声带发声的次数,追溯到此身初有意识,也是没有过的经历。
但我在那场梦里那样好奇,他在说什么,他想要告诉我什么。我一遍一遍模仿他的唇形发音,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我的嘴一张一合,语速愈来愈快,他微笑着,满意地点头。
我倏然惊醒。
“我让……尤金,给你?”
我有些迟疑地念出那句话来。
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在梦醒时失去了追究的一切兴趣。比起这句话来,我意识到我的听力已经完全恢复。我看向药包,又旧又脏的药包只有药材散发出来的稀薄以太,和药香味。那个维埃拉族是什么人,这个药包又是什么东西,我迫不及待地往回走,甚至是忍着恶臭冲进了那个金绿色的谷地。
但他已经不在了,就像是一场梦一样,连气味都没有留下。我突然对于自己这么晚才恢复听觉产生了一丝焦心。
一丝焦心,对于龙来说还是渺小不过的东西。我带着药包与花,继续漫无目的地飘荡。不知道走了多久,我再度停下来,疲倦支配了躯干,我找了个隐蔽地地方,蜷缩起来,昏昏睡去。
我梦见寒娜的小时候,比起和洛克相处的寒娜更要孤僻安静的孩子,似乎不知道孤独为何物,只有在吃到美食的时候才会变得有些神采。她另一个会长时间注视的,如自闭一般沉迷的东西,就是一杆火枪。不是她后来拥有的那把,是一把挂在墙上的火枪,看上去已经太久远了,久远到没有人告诉过寒娜这柄枪的故事。
寒娜的童年十分嘈杂,又或许是她的内心过度安静,以至于各种微小的,譬如飞虫振翅、纸张翻动、碗筷碰撞、水流、雨滴、牲畜叫唤,各种声音,把世界变得无比杂乱。
我就坐在那里,坐了不知道多久,突然背后吹来一阵冷风。
“喂,小姑娘!”我转过头去。
男人叼着雪茄,吹出一口烟圈,我蹙眉,略略别过头去,不想吸入那股烟味。
“有个比帮忙找丢失的公鸡更有意思的活,能让这里的叔叔们对你刮目相看的工作。”他带着金戒指的手拿着一张皱巴巴的委托单,啤酒肚上的胸毛扎破薄薄的衣服露了出来。尽管如此,他的眼睛里却没有那种轻蔑的、开玩笑的或是充满色欲的神情,好像只是一个试探,又好像是对初来乍到艾欧泽亚的冒险者的挑衅。
我接下了那个任务。那个烟鬼说得很对,要想让其他人看得起你,就得做到他们做不到的东西,而且要装作很轻松,完成得很漂亮,哪怕是遍体鳞伤地回来,哪怕进气少出气多,眼神也要凶狠。
高风险带来的高报酬令酒馆里的人对我刮目相看,麦芽味簇拥着我,他们对我有了一次畏惧,将我戏称为女王,却又带着警惕的目光。不是飞蚁、蜜蜂或松鼠,而是无数条蟒蛇,加上蛮族的阻挠。
我拿着赏金离开行会,在旅馆租了一间屋子,去市场流动的雇员里买了点药物,回去草草包扎一番,往床上一倒就昏迷过去。
这么想来,那时候的寒娜和现在的我似乎也差不太多。像是没有终点的旅人,往前走和活下来,对于其他事物都没有那么在意,赚来的钱大多转头拿去餐厅消费享受。她的时间也那样缓慢而安静。
是什么时候不一样了呢?
“寒娜。”我听见洛克在喊我,但我很困。
我,此身,究竟是我,或者是寒娜,寒娜是什么,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好困。
“寒娜。”洛克亲吻我的额头,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他的脸占据了我的绝大部分视线,我们躺在床上,盖着柔软的被子,屋子里有药香味,还有面包正在烘烤的香气。壁炉里的火发出劈里啪啦的声音,他把脸凑近,和我鼻尖贴着鼻尖。窗帘的遮光层被拉开,暖和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是星芒节吗?
洛克身上有一股好闻的药香味,我嗅了嗅,然后向他哼哼:“我好困噢,洛克。”
“好呀。”洛克笑着眯起眼来,靥足的脸上,他的目光温柔得像是要融进窗外的阳光。“那就睡个回笼觉,回笼觉睡不久,不会耽误的。”
“嗯……”我轻轻应他,有些酸痛的身体伸了个懒腰,又缩进被子里,抓过他的一只手臂抱在胸前,“就睡一会……”
他亲吻我的龙角,“我老婆笑起来真好看。”
我觉得有点痒,哼哼着往后缩了缩。
他于是闷闷地笑我:“睡吧……我会喊你起来的。”
洛克的声音变得模糊,壁炉里的木柴劈里啪啦,面包和药香和谐地填充卧室,我们缩在被窝里,连外面有没有下雪都不知道。
嗒——
一滴水滴在我的眼皮上,我缓缓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蜷缩着,身体不痛也不酸,怀里是那朵玫瑰。视线慢慢地清晰起来,阳光落在冰柱上,融化的水顺着钟乳石般的冰锥汇聚在尖端,然后落在门口凹陷的坑里,发出嘀嗒声。
我站起身,发现双腿变得更加粗壮,鳞片覆盖得严严实实,和从前见过的龙鸟别无二样。皱缩的龙眼像一颗黑色的珍珠嵌在我的锁骨之间,鳞片遮盖了肩膀到锁骨外缘,那时烧焦的皮肉也都变成了猩红的疤痕,环绕着中间的珍珠。
我护着玫瑰,拖着睡麻了的翅膀,再度走进库尔札斯的冰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