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重华推开门，发现自己站立在佛龛之上。
　　
　　古老而抒情的外文歌在缀满异形文字的立柱间来回游荡，无数由人鱼骨骼铸成的高墙灿烂燃烧着，延伸向上至透亮的穹顶，倏然消散虚空，落拓无声。
　　
　　这里像是亚特兰蒂斯的国度，事实上，他不过刚从电影馆出来。
　　

　　 步重华搡开拥挤的人群，暮色下的博物馆染上余晖，天空是灿烂的玫瑰色，飞鸟在黄昏里翩然航行。
　　
　　举目空寂无人，灯火涌向垂落的星辰，长廊因此显得神秘而幽寂。
　　
　　步重华听到不远处传来怪异的声响，带着对年轻猎物的引诱，那东西逐渐显出形体，人身鱼尾，皮肤冷白，鳞片折射出羸弱的微光，像珍稀展览馆呈列的蝴蝶标本。
　　
　　海洋体验馆的水族箱里，吴雩漂亮的身躯被包裹在稀薄雾气，循着陌生旋律的指引，步重华着魔般地走近，他微微一笑，伸出白皙滑腻的手臂与他相贴。
　　
　　
　　掌心相触是玻璃的温度，步重华像是在汹涌海流上逆行的双桅船，激起的浪花冰寒刺骨，前方是礁石还是滨岸，他一无所知。
　　
　　 但他心甘被杀人的长戟洞穿。
　　
　　吴雩腾流而起，皮肉冷白如玉，颠簸间露出腹肌分明的上半身，薄纱般的仿制尾鳍轻轻晃荡，戏谑又居高临下地晲着他。毫无疑问，如果没有玻璃罩的隔挡，也许下一秒步重华就会被卷进滔天浪潮之中。
　　
　　体验时间结束，他很快被工作人员拽上了岸。
　　
　　吴雩倚着树干，一绺湿透的发丝耷在秀气的眉骨，烟雾从薄唇飘摇漫上，半边脸罩进明昧的云隙光里。他低垂着头，视线松散，窥见来人立时摁灭了火星，从善如流捏住步重华的衣角，带着装乖意味，企图握手言欢。
　　
　　“去哪？”
　　
　　步重华看着他，将吴雩抱进臂弯里，用干毛巾替他擦着头发，吴雩没有躲闪，只是在对方快摸到腹部时，嘴里极低的呜呜两声。
　　
　　“别摸了。”吴雩尾调里含着喑哑的湿气，哼哼道，“再摸要硬了。”
　　
　　步重华唇角略微挑起：“你不是号称身经百战的战神么，看片都没半点动静，怎么我一来你就受不住了？”
　　
　　“那能一样嘛。”吴雩摸了摸鼻子，嗫嚅道，“你可是姓步的全自动按......”
　　
　　步重华眯起双眸。
　　
　　他一激灵，全身寒毛倒竖，话锋立时一转。
　　
　　“......按常理来讲，她毕竟只是一个可望不可即的荧幕女神，你却是我的软红十丈，空中楼阁与犬马声色，哪有可比拟性？”
　　
　　君子动口不动手，话不投机半句多，趁人还被糊弄住，吴雩一手覆在他的侧脸，先发制人在步重华紧抿的薄唇上吧唧一口。
　　
　　管他掉水先救谁，不如专注亲够本再说。
　　
　　
　　
　　步重华低头短促笑了下，再抬眼，神情有了一丝缓和。
　　
　　他继续给吴雩擦拭，只是不再招猫逗狗，力道加重了些。
　　
　　“为什么突然想到扮人鱼？”
　　
　　“为博美人一笑，哪怕烽火戏小吴，也都是值得的。”
　　
　　吴雩席地而坐，托着腮笑意吟吟，语气里夹带不加掩饰的情愫。
　　
　　步重华只觉胸腔有什么东西在疯狂乱撞，烫得他噙蜜一样甜。

　　
　　他俯下身，指腹流连吴雩腹部被铁片流弹贯穿纵横交错的累累伤痕，心里不由得一阵发疼。
　　
　　“怎么弄的？”
　　
　　步重华抵着他额角轻轻道。
　　
　　“记不清了，那阵子天天和雇佣兵火拼斗狠，别说挨枪子了，近身肉搏不知道被匕首捅了几下，满屋都是浸血的绷带，跟凶案现场似的——”
　　
　　“不过我这人嘛，向来睚眦必报，他们也同样被我揍得够呛，连本带命都赚回来了。”吴雩没骨头似的瘫在他怀里，不着四六道，“抛开三教九流的亡命徒，金三角那地方风景其实不错，哪天我们全副武装故地重游，我带你去吃正宗的缅甸掸邦温豆腐。”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步重华觑他一眼，没有丝毫表情道：“你倒是云淡风轻，真当自己是猫，有九条命？”
　　
　　吴雩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过来。”
　　
　　步重华凉飕飕道，半跪在他身前，不容置疑紧抱住一脸懵然的吴雩，漫不经心盘算着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偷走人鱼。
　　
　　吴雩皱了皱鼻子，闻到挺括衣领处清淡的冷杉香，舔着嘴唇，像头龇牙咧嘴的奶兽，凑到步重华的耳边，将褪未褪的布料尾鳍虚晃着蠢蠢欲动。
　　
　　他望着他，探身微笑，面目纯良如兔，步重华愣神之际，脸颊突然被烙下滚烫一吻。
　　
　　 “你怎么就不懂。”  
　　
　　 “我是因为你，才有所向披靡的盔甲啊。”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