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九四年，这无疑是一个染血的年份。
本田菊全身僵直地站在他的上司身侧，白色军装下的身躯微微颤抖。
天知道他听闻这无理的要求时，心底一片绝望有多冷。
“这……抱歉，可是这些事……与在下又有何关系呢……”
“国灵大人，您难道不想尝试一回翻身的滋味吗？”领导人的脸上挂着十分亲切而和蔼的微笑，与他眼中熊熊燃烧着的野心与狂热形成扭曲的对比。
“但是……在下已经叫了耀君两千年的nini……”本田菊握刀的手紧绷着，“于情于理……在下都不能……”
“国灵大人，恕我直言。我们，屈居那个国家之下多少年了？哪一次，我们不是追随着他们的脚步？而现在……我们终于有了翻身的机会，我们终于不再是他们的影子！”领导人激烈的话语撞钟般敲击在意识体心间，荡起一片回音。“国灵大人，如果您无法击败那国的常色，如何证明我们已不在他们之下？您的民众为了这一天，等了多少年？您舍得让他们失望吗？”
意识体缓缓阖上眼睛。
看来是……没办法了呀。
“在下明白了。”
“不会让您失望的。”
哪里有什么民众啊，只有千万双托举起政府的手罢了。谈什么失不失望的，不过是激进派的愿望太过强人所难，失望二字，来得太轻易而已。
他无法不爱他的民众，可是有些家人实在是太过激了。这也没办法。他的岛国几千年来，在这东亚的小天地中不曾尝到过强大的滋味，亦未曾体会过名为领先的感觉。如今恐怕是他们距离曙光最近的一刻——头一回不必追着那国家的脚步踉踉跄跄被拖着走，反是走在了对方的前面，怎能叫人不激动呢。
生而为国，若没有人民，没有政府，哪来的意识体。如果现在，要他为他所隶属的日/本献出两千年来卑微的爱情，他能以什么理由来拒绝呢。
更何况，两千年可笑至极的单相思。或许是上天亦看不下去，才有意叫他断了念想。
…………………………………
本田菊站在港口，眺望隔海那曾经高不可攀的国度。许久，时光如暂停了流逝，他缓缓低下头，一点点地，拉开了手中的武士刀。
刀锋锃亮，削铁如泥。村麻纱是把好刀，就连见多识广的Nini也曾经这样称赞过它。大约Nini那时也绝不会想到，这把刀有朝一日会被用在他身上。
Nini……在下到底……
“……哟，看这小东西愁眉苦脸的样子。”一道轻如鬼魅的声音猝不及防在耳边炸响，惊得本田菊全身一个激灵，村麻纱险些掉落在地，所幸日/本国灵疾手快地捞了回来。“葵君……您怎么会……？”
其实本田菊内心更想说的是：这小风小浪的您出来做什么呢？现在常异色世界都那么相通了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本田葵非常善良地将村麻纱塞回到本田菊怀里，双手环胸音色微凉：“菊君以为，什么情况下异色会在战前就出现啊？”
本田菊瞳孔猛缩：“难不成是……长期血战……？”
“呀，看来菊君脑子转得还挺快。”本田葵挑眉，语中一如既往带着若隐若现的调戏意味。“既然如此，还不去执行你的任务吗？”
本田菊忽然直勾勾盯着他的异色，一字一顿缓缓道：“在下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喂，别想让小生代你做那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尤其是惹黯君不高兴的。”本田葵皱眉。王黯那老狐狸，成天不是王耀就是王耀，但凡他说点除王耀以外的事，也不至于除了王耀什么都不说。总而言之一句话，谁敢动他家常色都别想好。要说正面刚他当然不至于害怕，可耐不住人家心思诡诈，阴招多得不行。更别提他这个平素和王黯生活在同一世界的异色，到时战争结束异色各回各家，他保不准就要被老狐狸给整死。
“……在下想也是。”本田菊眼里的光芒霎时黯淡下来。
本田葵擦过他的肩，戏谑的嗓音渐行渐远。“祝您活着回来。许多年不见，小生可是十分思念菊君。千万别让我刚见着您就给黯君干掉了，小生会很伤心的。”
本田菊目送那身影远去，微不可闻地轻叹一声。
有些事，该自己做的，总逃不了的。
可是，就此一刀两断，再无瓜葛，未免也……太难了一些吧。
……Nin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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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宁静的中秋之夜。
逢年过节，王耀总归会回到自己往日同弟妹们相会的住所去，那是京城里一间清净的老宅，只可惜战乱四起，亲人们无法相聚，于是清净便化成了清冷——殊不知这给了某些想找到他的意识体可乘之机。
王黯在灯下欣赏自己的中华剑，连王耀喊他喝酒也没反应。灯光在他眼下投出一片阴影，看不清楚神色，王耀便索性不管他了。
自斟一盏，对敬明月。
“嘉龙……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和你一起……过个中秋啊……”
身旁的王黯听闻他喃喃自语，拭剑的手顿了一下。
一定会再有那样一天的，耀。
可惜啊，等到嘉龙回来，爷怕是早就走了吧。团聚什么的，和战争之子向来不沾半点关系。
叩、叩、叩。
微弱却清晰的敲门声，王黯不禁目光一凝，却并没有任何提醒的动作。
果然是这个时候……是他逃不掉的……
王黯的理智死命压抑着情感。
“谁啊……？”王耀起身，眼中几分疑惑。
王黯沉默地看着他向门口步去，缓缓放下手中剑，眉眼分外冷峭。
“中/国君……”方一开门，本田菊紧张到发抖的声音便飘了进来。
“啊，是小菊吗？！”王耀惊喜道，“真是难得啊，好久不见了呢！怎么突然想来看我？”
“中、中/国君……”本田菊伸手攥紧了刀柄，艰难道：“在下……”
王耀背后忽然一阵发冷，他猛然感到有什么不对劲。
“……小菊？你怎么不叫我Nini了？”王耀强颜欢笑道。“别……别在门外站着啊，快进来。”
“对不起……在下、在下已经不配了……”曾经乖巧顺从的意识体一寸寸拉开了冰凉的刀刃，月光映照下显得格外凄厉。“对不起……”
“小菊？”王耀呼吸急促起来，“你在说什么傻话……怎么拿着这么危险的东西啊，会伤到人的吧……等、等等！你这是要——你怎么——”
“对不起……”白色军装下的意识体终于稳稳拿起了刀，周身不再颤抖。“对不起……”
“喂小菊你在做什么！本田菊！日/本！！”
“对不起……”
“日/本你疯了！！！”
“……对不起……”
寒光乍现，血溅三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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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意识体层面直接创伤，的确比在战场上受伤不知疼多少。且不提伤口的痛，心底碎裂的痛苦就不是一般人扛得住的。
美丽的意识体倒在地上，殷红粘稠的血液平铺勾勒出诡谲的花纹。那真是一个美到极致的国家，何时何地都能让人失神发愣。
琥珀色的眸子逐渐黯然，缭乱青丝倾泻一地，将视野分割成满目碎片。十指无意识地收紧成拳，指甲在掌心烙下血痕。
王耀无声地笑了，笑容释然而绝望。
谁向我开战都好，为什么偏偏是你呢，我的小菊？
他回忆起王黯先前时常不经意流露的神色，那血眸深处总是压抑着当时他看不懂的意味。如今再想起来，仍是止不住的心惊胆寒。
原来你早就知道，我亲爱的异色。
原来你早有准备，我叛逆的弟弟。
既然这就是你所希望的，那么如你所愿。
我终于也……学会了。

下章预告——
“可是，湾湾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的呢。”
没有人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将湾湾从您身边带走，兄长。
湾湾会让他付出代价，尽管他曾经是您那样疼爱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