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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大众 异性
原型 催眠麦克风 碧棺左马刻
标签 DRB , DRB乙女向 , 催眠麦克风 , 催眠麦克风乙女向 , 碧棺左马刻
文集 横滨遗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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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1-18 18:24
小镇一直如此。
清晨由第一声鸟鸣开始。无论是镇东那位爱喝茶的老先生养的鹦鹉还是镇西年轻的教书匠捡回来的不知名鸟儿,声音都是一样的清越明亮。中午时人们打着哈欠回到屋里躲避毒辣的阳光,连流浪猫也会找个桥洞窝好。晚饭后的中心广场是大人们闲谈的好去处,小孩子则会带上偷偷掰下的面包渣喂鸽子。那些鸽子大都胖得流油,被恶意赶动也只会扑棱翅膀,歪着头悠闲踱步。
中心广场和小镇教堂离得不远,你也时常在晚饭后前往那里散步,身为见习修女的你总能收获人们友好的眼神和寒暄,神父说人们真诚地喜爱你。
这座小镇没有被连年战乱波及,人们对战争的概念只限于偶尔来逃到这里的难民和伤兵。无一例外,他们都得到了热情友好的对待,可不知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活下来。
“或许是因为他们的身体已经太过虚弱了吧。唉!这该死的战争!愿上帝保佑这些可怜的人!”人们总会这么说。
“伪善。”左马刻评价道。
他这么说的时候漆黑的翅膀在空中肆意伸展开来恰好挡住彩窗的光芒,原本沐浴在阳光下的教堂多了一块阴影。
你低头盯着自己的双手,它们现在带着黑色手套,因为磨损指尖部分有些发白,让你想起白面包上生的霉斑。
左马刻是个恶魔。
你说不准他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只是初秋一个傍晚他突然出现在在中央广场散步的你面前,尖牙森森,自言自语说这个灵魂好香。
你哆哆嗦嗦把手里的圣经砸过去,几朵本就已在花期末的蔷薇花因这意料之外的震动啪嗒掉下,他顺手接住,大笑起来,说你竟然能看见?你这个虔诚的修女,你都干过些什么?
附近的修女听到响声过来询问,你问她有没有看见什么。
“什么?”她很疑惑,站在长椅旁仔细打量,左马刻就坐在长椅上,离她不到一只手的距离,她却什么也没发觉。
“啊!”她忽然惊叫一声,你的脚指头都蜷缩起来,说不清是紧张还是惊吓。
“那里有只蜘蛛!”她上前一步将爬在叶上的蜘蛛赶走,又回头安慰道:“没事的,我已经把它赶跑了。它不会再来了。”
你不知所措,又看一眼身边无聊地翻着圣经的恶魔,强装镇定道了谢。
“没关系,神父大人身体不好,我们就更要互相帮助呀!”她还是很灿烂地笑着说道。
你清楚地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嗤笑,不知他是厌烦了圣经,还是在嘲笑这位善良又热心肠的修女。
“和恶魔签订过契约的人才能看到恶魔。”待她走后左马刻逼近你,身上带着蔷薇花衰败的香气,“可是你身上又没有恶魔的气息,你干了些什么?”
你不知如何回答,只能以沉默应对。
白发的恶魔再次大笑起来。花瓣扑朔掉到你肩膀上,他随手扫去,指甲搔过脖颈带来细微痒意。花瓣滑落在地,在外人看来不过像一股没来由的风。
恶魔从此在你身边留下了。
左马刻说他是来复仇的。
“四年前的冬天,有一对兄妹来到这里,你有没有见过?”
如血的瞳孔凝视着你,那双眼睛仿佛暴风雨前的大海,暴怒的龙卷风正在其中酝酿,将要咆哮着摧毁一切。
你无力抵抗这样的凝视,只能低下头逃避:“没有,我是三年前才回来这个小镇,想找我父亲的,之前在外祖母家住。”
“你是那个哥哥吗?”
“是。”左马刻咧嘴一笑,尖牙泛着冷光,“老子绝对不会放过杀了合欢的人。”
左马刻坚持认为是镇上的人杀了他们兄妹,你想起小镇上人们的感叹,干巴巴地说也许是因为他们的身体太虚弱。
发生这段对话时你们正在广场的偏僻角落,如果人们朝这边看过来,只会看到你捧着书在小声念叨什么。
“本大爷当时确实不太好,但合欢不是。”恶魔在你耳边低语,声音低沉沙哑,不知是本就如此还是失去亲人的悲痛,“她很长时间没吃东西了,或许还有点发烧,但是没有受伤。我可以确定她只需要修养几天就能恢复过来——然后她死了。”
“……”
你又朝长椅边缘移动:“我很遗憾,真的。但是左马刻,你不要靠我那么近。”
左马刻调查遍了小镇的每一户人家,最后才来到教堂,他说这里一定隐藏着什么。
“老子见过这里每一个人,除了那个鬼鬼祟祟老鼠一样东躲西藏的神父。”
“神父大人并不是东躲西藏。”你皱起眉,纠正道:“他只是身体不太好,所以不常出来走动,通常都在他自己的房间或者图书室。”
左马刻眼神亮起来,他一把抓住你的胳膊:“带老子去。”
你被他拉着跌跌撞撞向前,还要努力在看不见他的人眼中竭力伪装成只是快步走的样子,实在想不通为何事情会如此发展。左马刻身为恶魔,没有你他就只能在教堂边缘徘徊,永远也踏不进一步。
“可他只是想去找自己的妹妹而已。”你咬着嘴唇,尽力跟上左马刻的步子,“无论哪个哥哥都会想找自己的妹妹的吧。这不是坏事。”
“左马刻,你是为了找你妹妹是吧?”
“本大爷可不会拿合欢开玩笑。”
你们已经来到教堂前,前后不见人来,只有你和左马刻一人一恶魔站在这里。
你犹豫片刻,伸手反拉住左马刻,终于还是在跨入大门的最后一步前停下。
“你为什么会成为恶魔?”
暮色四合,天空被染成暗沉到让人透不过气的黄,风一阵紧过一阵,你喉头发紧,血液几乎要从皮肤下迸裂出来。
左马刻低头凝视你们相牵的手掌,提出另一个问题:“你杀过人吗?”
似是触犯了什么不可说的禁忌,风忽然狂暴起来,树叶打着旋儿疯狂朝你扑来,你瑟缩一下侧过脸,没有回答。
可是再暴烈的风也掩饰不过你的沉默,左马刻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哈,老子就说,什么都没干过的人怎么可能看见。”
“老子杀过人,按照你们的说法不就该是现在这样吗,有什么好稀奇的。你到底进不进去啊?”他轻描淡写道。
“愿上帝保佑你。”,这是你对左马刻说的最多的话。左马刻说按照你的说法他已经是被上帝抛弃的灵魂了,你念叨这句话有个屁用。
左马刻去图书室待了半个月一直没等到神父,又跑回来找你念叨,你迫于无奈只能答应和他一起。
“等一下,”你说,“我去洗个手。”
“快去。”左马刻不耐烦地催促你,拖在身后的长尾不停拍打地面。
“哈啊?所以你这家伙根本就是为了过来看书吧?”
“嗯……愿上帝保佑你。”你头也不抬。
左马刻把书从你手里抽走,看一眼后皱起眉头,“这他妈的是什么,人体解剖……?”
你踮起脚试图把书从他手里夺下来,想到这里是图书室,不禁又压低了嗓音:“还给我。”
图书室少有人来,毕竟人们总是更关心今天的晚饭和明天的面包。被你的动作惊起的尘埃在从窗户中钻过来的稀薄阳光中缓慢舞动,勾勒出左马刻逆光而立的身影,银白发丝末端被模糊了界限,沾染上一分浅薄金色,在昏暗室内尤为明显。
木门吱呀一声,竟然有人进来了。你愈发焦急,再次上前一步。左马刻似是没料到你竟然打破一直以来恪守的所谓“安全距离”,红瞳惊讶地睁大,神情露出几分孩童似的懵懂,你趁机抢回书籍,下意识把他推到书架后藏起来。
“是你啊。”
你回头看到来人,连忙整理裙摆行礼:“神父大人。”
“来这里看书?”中年人和善地笑笑,不知为何嘴唇发白,似乎身体不适。
“是……”你刚欲继续说下去,身后一直在看好戏的左马刻忽然上前一步,身后翅膀鼓动不休,寂静室内响起猎猎风声。
“嗯?奇怪,是窗户没关好吗?”神父皱起眉头,抬脚想要前往查看,“今天外面也没有很大的风啊……”
左马刻就站在你身后,只是刚才被书架挡住身形。眼下神父上前,你心下一紧,借着书架阻挡抓住左马刻的手腕阻止他接下来的行动,抢先说道:“神父大人,我来吧。您还是先回房休息,我看您有些不舒服……”
“哦……那就麻烦你了。”神父停下脚步,对你抱歉地笑笑。
你心下长舒一口气,没想到神父突然又转过身,目光聚焦于你身后:“你背后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没有啊。”你也装模作样回头去看,正对上左马刻的目光,两人目光短暂接触又轻飘飘各自散开,好似什么也没发生。
“可能是光太暗了吧。”你微笑道。
被你抓住的手腕原本冰凉,时间一长也捂出几分热意,你边说边把左马刻推向隐蔽处:“那我先去检查窗户了,神父大人。”
小镇又来了新的逃难者。
人们照旧热情地欢迎他,尽己所能给他最好的照顾。医生绞尽脑汁开出最有效的药方,女人们讨论他的口味,男人们和他聊天以免他寂寞,小孩子塞给他的糖果在床头堆成一座小山。
“你们真是一群善良的人啊!”躺在病床上的异乡人眼角含泪。这是个瘦弱的年轻人,金发碧眼,行为举止颇为文雅,他说他本来要去读大学的,但是被强行征兵,最后逃到了这里。
他在星期一来到小镇。星期日的深夜护士例行查看,发现他已经死了,似乎是在睡眠中毫无痛苦地死去,嘴角还带着笑意。
“可怜的人!”
像往常一样,神父亲自参加这个可怜异乡人的葬礼。即使他微笑着说自己没事,可是任何一个人都能看出他的异样,原本红润的脸颊深陷下去,总是挺直的脊背现在没了力气,和他说话也要反复重复几遍才行,好像他的听力正和精神一起随之消退。
“他要死了。”左马刻对你说。
“谁?”
“神父。”
异乡人下葬的那天晚上,左马刻把你从床上揪起来,生拉硬拽把你拽到图书室。
据他的说法,上次在图书室遇到时他就在神父身上感知到了恶魔的气息。他又在储藏室翻到了神父以前的照片,照片上的年轻人神采奕奕,精神状态和现在比判若两人。
“你没被发现吧?”
左马刻的手已经搭上门把手,闻言轻笑:“你没睡醒?”
你自知问了句蠢话,只能移开话题:“如果他没有……”
“不可能。”左马刻斩钉截铁道,“老子都闻到了,臭得仿佛在下水道里闷过整整三个月的恶心虫子味。你不信我?”
黑夜用她宽广的胸怀包容着小镇,它已陷入沉稳的安睡。冬日的寒风敲击着你的心脏让它鼓噪如夏日雷霆。你忍不住退后一步,抓住左马刻的手想要把他带离这里。
“左马刻……”
被下压的门把手回到原本的位置,左马刻转过身看你,漆黑尖尾缠上你的手臂。
吱呀声随风穿得很远,图书室的木门最终还是被打开。左马刻嘴唇紧抿成一线,缠绕在你手臂上的尖尾几乎勒进肉里。他丝毫不顾及你的挣扎拖着你向前,你被迫跟着左马刻的脚步前进,心中惶恐不安。
从图书室的暗道走进暗室时,神父已经快要死了。
他躺在地上,身下是用暗红颜色浇灌的诡异纹路,只消看一眼就能明白那不是一位虔诚的神职人员应该实施的。
左马刻把你挡在身后,你从缝隙里看见神父的眼珠僵硬地转动,似乎在寻找什么。
但他太过虚弱,看不见他头顶得意笑着的恶魔正张开嘴要收取他的灵魂,只有嘴唇翕动,似乎还在念着他可敬的上帝。
“我来收取报酬。”那恶魔有一双春日湖水般的碧绿眼眸,声音魅惑,“你我定下的契约已到完成之时。我为你保护这座小镇不受战争侵扰,你为我献上自己和外来人的灵魂。”
他笑着用猩红舌头舔上尖牙:“多谢款待。”
似乎只有一瞬,神父的眼睛彻底失去光亮,而恶魔优雅地掏出手巾擦嘴,这才转过身来打量你和左马刻,仍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样子。
“哦——一个新生的恶魔,还有一个……”他眯起眼,“还有一个能看到恶魔的修女。”
“两位来这里是准备干什么呢?”
左马刻攥着你的手忽然握紧。
成为恶魔后就赶往这里,左马刻坚信自己可爱的妹妹只是肉体死亡,但灵魂还在,或许在这里等他,或许已经上了天堂。可被恶魔吃掉的灵魂就是彻底的泯灭,世界上再也不会有那个灵魂出现。
1月25日
小镇上的人们都很热情,我想我会在这里过得很愉快。
愿上帝保佑这些人们。
5月6日
明天就是我第一次为这座小镇上的人们证婚了。
嗯……还是有点紧张。
希望上帝保佑我,明天可以顺利进行!
5月7日
还好,婚礼很顺利。新娘的父亲还要拉着我喝酒。
上帝保佑!
……
11月3日
今天小镇来了一位年轻人,他的腿受伤了,医生说他需要一副拐杖。他还带来了战争的消息。
愿上帝保佑这些可怜的人。
11月18日
那位年轻人靠拐杖站了起来,他很乐观,说他至少还活着。
镇上的年轻人说隔壁镇上有军队入驻了,也许明天他们也会来到这里。
不管怎样……上帝会保佑我们的!
11月26日
那些军人来了,虽然穿着绿色的军服,但还是像一群乌鸦。
他们要求镇上的居民交出所有的粮食,还把一些人从他们原本的房子里赶了出去。
愿上帝保佑他们。
12月3日
我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
今天又有年轻女孩来教堂,她的未婚夫就陪在她身边。她哭了很久。这是第几个女孩了?
他们的枪口和拳头难道只会对准这些无辜的人?
愿上帝保佑我们。
12月13日
恶魔来找我了。
不,我不会答应它的。
愿上帝保佑我们。
12月25日
他们在圣诞夜杀了一个姑娘,还有她英勇的父亲和兄弟。
酒店老板的腿被打折了,因为上酒慢了些。
还有什么?在我不知道的地方,这些恶魔还干了些什么?
愿上帝保佑这些不幸的人。
1月13日
我答应了那个恶魔。
1月14日
那些人突然离开了,像是被控制了。
没关系,只要他们离开就好了。
愿上帝保佑他们。
2月6日
新的军队来到了这里。
为什么?我已经许诺了我的灵魂。难道他们和前一支军队不同吗?
愿上帝保佑我们。
2月13日
恶魔说我的灵魂只能达成那样的交易,它要求我献上所有外来人的灵魂,这样它就把所有外来者都赶出这里。
我只能答应它。
上帝会保佑我们的。
3月6日
外来人的灵魂……原来还包括那些逃难至此的人吗。
……愿上帝保佑他们。
3月13日
那个该死的恶魔……它说如果我违背交易,这座小镇的人都要为我陪葬……
愿上帝保佑我们……
……
11月11日
那个叫合欢的女孩子,她说今天是她哥哥的生日,所以向我借教会的手风琴,想要给她还在昏迷不醒的哥哥弹奏一首歌。
我当然同意了。她弹得很好听。
但是她的哥哥,那个模样凶悍的年轻人,他来这里前受的伤太重,很可能醒不过来了,希望他在昏迷之中也能感受到妹妹的生日祝福吧。
愿上帝保佑这对可怜的兄妹。
……
9月5日
有个女孩来到了这里,还好,还好。或许我可以说服那个恶魔,毕竟她的父亲是这个小镇上的居民,她小时候也在这里住过一两年,有些老人已经认出了她,她不能算是外来人。对,就是这样。
愿上帝保佑这个女孩。
……
11月9日
我还是杀了那个年轻人。
在他睡着的时候,我在他的水杯里放下了恶魔交给我的东西,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或许是地狱的毒药。
不管怎样,他看上去很安详,或许他做了一个关于大学的梦。
愿上帝保佑他。
11月10日
他死了。明天就是他的葬礼。
我的身体越来越虚弱,这场折磨或许就要结束了。
“你在看什么?”左马刻走到你身边,他的脚似乎受伤了,走路时姿势很不自然。
日记本后半部分几近空白,神父似乎只是想起来就随笔写下几句,从青年写到中年也不过写满了薄薄几页。
你拿着日记本,有些犹豫要不要给左马刻看,最终还是假装随意把它合起放到一边。
“我还以为你今天不会回来了?”
左马刻啐了一口,表情嫌恶:“他妈的跑得比逃命的兔子还快。你刚才在偷偷摸摸看什么?”
“你的脚怎么了?”你没回答左马刻。
左马刻蹲下身,右手覆到略微肿胀的脚腕处,嘎啦一声掰了回来,还无所谓地对你甩甩腿:“你刚才到底在看什么?”
日记本还是被你递到左马刻手里,纸叶划得飞快,也不知他看到多少。
暗室只有一丝蜡烛光亮,左马刻垂眸看着那些潦草字迹,手指拨到一页久久停留,再不见动作。周遭黑暗衬得他白发愈加显眼,你注视着那凝固的身影,什么也没有想。
注意到自己已经注视太久,你慌忙移开视线,转而为神父做最后的祈祷。
火光忽而更亮了些,燃烧的过往将昏暗室内短暂点亮,墙壁上映出长有尖尾尖角的恶魔阴影,随即是宽大双翼鼓动几乎将整面墙壁遮掩,阴影彻底消失不见。左马刻离开了这里。
你废了好大功夫才把神父拖到图书室,伪装成他是看书时睡着了的样子,小心掩盖过自己的指纹脚印,又将密室机关震下来的墙灰处理干净,这才去寻找左马刻。
提着修女裙在黑夜的教堂中奔跑时你心中意外地平静。合格的修女不该和恶魔扯上关系,更不应该毫无意义地去找那个恶魔只是为了确定他是否需要安慰——恶魔怎么会需要安慰?外祖母的话在你耳边回荡,她说恶魔是邪恶的生物,它们根本没有人的感情。
这个至死都相信上帝、赞美上帝的女人最终死于饥饿和高烧,她的上帝没有为她带来白面包,即使是一块有霉斑的白面包。
当然啦,也没有什么药物。
你在储藏室里找到了左马刻。
一个破旧的手风琴摆在他面前,左马刻转头看向还在扶着门框喘气的你,拿起它走到你面前。
“你会不会弹这个?”他低声问。
你愣怔片刻,听见自己以欣喜的语调说:“会。”
外祖母常说她年轻时也是个大美人儿,所有的年轻小伙子都想和她一起走在街上。人们喜欢听她唱歌,“来一个!”醉汉嚷嚷道,“让她来一个!”,于是她开始唱,醉汉安静下来,摇头晃脑笨拙打着拍子。舞会上她穿着自己剪裁的粗布衣裳和小伙子们跳舞,光彩夺目丝毫不逊色于那些高傲的贵族小姐。乐器也是她的强项,手风琴,尤克里里,还有一点偷学来的小提琴,对于一个农家姑娘来说这些已经足够,甚至可以说是太多了。
因此你也学习了这些。外祖母是个优秀的老师,她教给你如何正确地发声,如何弹出最基础的乐曲,如何做饭、洗衣,如何照顾农场的动物,以及最重要的,如何侍奉上帝。
“可别和恶魔打交道。”外祖母这么说道。
但他真的是恶魔吗?清朗月光遮住左马刻脸上所有表情,你在这张如冬日坚冰一般的脸上只看见将要燃烧一切的怒火和彻底失去至亲的茫然悲痛。
他现在不是,你暗自思忖,他现在只是失去妹妹的哥哥。
零点钟声响起时你正在演奏,手风琴被搁置很久,似乎还被饥饿的老鼠咬了几口,时不时就跑出些突兀的音色,好在大体还是正常的。
“生日快乐,左马刻。”你抬头看着他,柔声道,“生日快乐。”
你放下手风琴,看见自己的手搭在斑驳琴键上。它们曾经握着锅铲和农具,机缘巧合下翻开过初学院的课本,抚摸心口发誓以此生侍奉上帝,然后把外祖母从废墟中扒出来,又溅上另一个人的鲜血。
现在它们落到眼前恶魔冰冷的腰背上,推着他离开这个房间。
“快去呀,左马刻。快去追它,你不想留在这里浪费时间的吧。”你对他微笑,“上帝一定会保佑你的。”
左马刻顺着你往外走,漆黑双翅已经在夜空中舒展开来,焦躁地扇动着,催促自己的主人快些离开。
他忽而回头看向你:“神父呢?”
“我处理好了。”你看向自己的双手,平静道,“ 不会有人怀疑,他之前就在图书室看书看到睡着过。”
左马刻沉默一瞬,似是才注意到你被水溅湿的长裙,语气笃定:“你刚才又去洗手了。”
你愣怔一瞬,不知道他为什么提起这件事:“对,因为脏了。”
第二天清晨,早起的修女发现了神父的尸体。他趴在桌上,面前还摊着一本打开的书,好似那些异乡人一般死在无痛的睡梦中。
葬礼时你混在小镇人们哀伤的气氛中,忽而想起从那天夜里你就再没见过名为左马刻的恶魔。
一个月后,你离开了这座在战乱中如有神迹般安逸存活下来的小镇,在前线的一顶帐篷里和其他很多人一起,用你的医疗知识治疗伤兵。
再次见到左马刻是在战场上,他坐在高高的死人堆上,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在挑拣,你猜他是想找个味道好些的灵魂。
“左马刻。”你轻声唤道。
恶魔闻声抬头,满头白发在阴雨天闪耀着美丽的光泽,战场的灰尘也无法将其掩盖。
“哦。”他又埋下头去,大约是找到了满意的灵魂,只敷衍地摆摆手,“本大爷等会儿再去找你。”
你点点头。另一位医疗兵正在帐篷门口喊你,问你还有没有干净的手帕之类的。
“没麻醉了。”她说,“那个人都要把舌头咬掉了,拿块布让他咬着说不定好点。”
“我的裙子行吗。”你说,“还算干净,咬在嘴里应该……没什么问题。”
她点点头,你撕下一块交给她,她小跑着离开了。
你还算幸运,不需要前往前线救护,只在这个临时战地医院里帮工。毕竟虽然约定不故意射杀医疗兵,可是谁都无法保证有没有哪个无意射偏的机枪扫射过来。
你深吸一口气,跟随刚才那位医疗兵的脚步,重新踏入那个忙碌悲惨的世界。
伤员每天都会蚂蚁一样涌入这座小小的帐篷,死人也蚂蚁一样被抬出去。绷带总是不够用,你和同事把干净的衣物撕下来勉强当做绷带使用,但还是有或新鲜或陈旧的伤口裸露在空气中,有时你盯着那些鲜红的肉出神,想起小时候外婆给你的软糖,手指戳一戳就会颇为滑稽地颤动着诱惑人来吃掉它。
“哈,这个比喻还真是奇妙。”左马刻后来听了后嘲讽道,“你是有多饿?需要本大爷给你找点吃的吗?”
左马刻在帐篷外等你,你走出帐篷就看到了他。
他对你抬起右手算是打招呼。你走到他身边,和他一起爬到已经干涸的河道中,掏出今天的晚餐。
“你来这里干什么?”你问他。
“噢——”左马刻大约是有些无聊,不知从哪里捡了个军徽章在手里抛着玩,银色的圆形物在空中旋转折射出温和的光。
“老子刚把那个恶魔杀了。”
“它跑到这里来了?”
“啊,好像是想跟你们团长达成什么交易吧。”左马刻皱眉回想起那位过于年轻的团长,嫌弃道,“那样的东西也能下得去口。”
面包片上有块霉斑,你垂眸看着那点青黑色,抬手要将它送进嘴里,左马刻抢过来把那一点撕掉,手一扬扔到远处。
“浪费食物是……”
左马刻把面包塞进你嘴里堵住了你要说出口的话,顺便用手指戳了戳脸颊,从他的表情看,他对这个触感很满意。
“……”你沉默着咽下被强塞进嘴里的面包,因为太干而被噎住。左马刻用力拍你的背,力道太大,几乎要把你整个人拍出去。
“……别拍了。”你挣扎着从他身边挪开,却又被他用尾巴拽了回来。
“回来。”恶魔命令道,用尾巴紧拉着你,尾端的三角形骨头硌得手臂发疼。
月光被尘埃遮挡,星星也不见踪影。你们就这样紧挨着静坐在河岸旁,谁也没有提起那座小镇和衰弱的神父。你注意到自己完全听不到身边有任何呼吸声,好像只有你一个人坐在这里,可肩膀处相接触的皮肤又触感真实,除了冰冷外柔软又有弹性。
“愿上帝保佑你。”你在心中默念着,又向左马刻的方向靠近了些。
前线冲突愈发激烈,你休息的时间越来越少,但不管何时走出帐篷,左马刻都会在不久后出现在你面前。你习惯于在正式休息前反复洗手,但战地里水本就不多,你不敢浪费,大多时候都只是找块地方坐着机械地重复摩擦的动作。
“啧,皮都快被你搓掉了。”大多时候左马刻都会突然从背后凑过来,把你拽到一边,“这不是挺干净的。”
你无法向他解释自己的行为,只能把话题转向别的方面。
你问过他为什么总要来找你。左马刻的回答是,你的灵魂非常诱人。
“我的灵魂……”
左马刻不耐烦地打断你的话:“行了行了老子知道,献给上帝是吧。”他生前就不虔诚,对你主动要求参加战争的行为更是不解。
“你过来送死?还是为了死了之后上天堂?”
你还是觉得自己的双手没有洗净,不自觉地揉搓着:“这里的人们更需要上帝。而且我只是……我想把自己的手洗干净。”
“你的神看都不看这些人一眼。”左马刻冷笑着说,头上尖角在昏暗光线下竟有几分钢铁般坚硬的质感,“相信那种东西还不如相信本大爷。”
白发的恶魔坐在你身边,甚至不愿多分几分精力,只在声音里带着最细微的一丝轻蔑谈起上帝。人间的血污和他嘴里那些可笑的信仰一样沾染不到他,在这个乱糟糟的营地里随处可见几天没洗沾满灰尘和泥土的脸,而左马刻在他们中间干净得像冬日第一场雪。
你有些头晕目眩,险些错将他身上披着的洁白月光当成圣光。
“你有去前线看过吗?”你试图掩饰刚才不为人知的出神。
左马刻诧异瞟你一眼,但还是接受了你新开启的话题,只是语气不太好:“这种事情还需要本大爷告诉你?”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从有经验的护士们紧皱的眉头和日益稀少的供给就可以猜出前线战况不容乐观。或许也可以说这个国家不容乐观,它已经支付不起远隔重洋对另一个国家发动战争的沉重代价了。没有弹药的士兵会死,没有面包的人们也会死,细说起来大家都是因为这个国家而死,说不上谁更光荣,毕竟荣誉只给活人带来利益。
左马刻清楚你的看法和当下局势,但他懒得挑明。你很感谢他还没有离开。
“我不了解具体情况,只是大概。”你说,“左马刻,你知道吗?”
左马刻告诉了你。
“有座桥,老子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他说,“前几天我看有很多人守在那里,一副无论怎样也要守住的架势。今天晚上你走出帐篷前刚给其中的一个做心脏复苏,就是那个右腿被炸掉一半的。那个桥现在被另一群人占据了。”
“我们又要往后撤了。”你说。
左马刻没骨头似的朝地上一躺,他反正无所谓:“都一样。”
战地里即使抬头也只能看见烟尘,你低下头玩弄自己的衣角,反复思考着左马刻刚才说的话试图从中得到更多关于战局的信息,忽而感觉有些不对。
“你怎么知道我给那个人上药的?”
“老子想进去看不就进去看了。”左马刻回答得极自然,他反倒对你的反应有些奇怪,“你这是什么表情啊?”
你眨眨眼疑惑道:“可我没看见过你。”
“光盯着那些人看怎么可能看见我啊,你是忙昏头了吧。”
第二天你们就收到命令要往后撤。你帮忙抬着担架,不知道后撤还要撤到哪里,从你加入到现在,得到的命令就是不停的撤退。
担架上的伤员很乐意让你把圣经放在他旁边,甚至问你能不能借他翻阅。
“当然。”你柔声说,在胸前画了个十字,“愿上帝保佑你。”
极偶尔的,前线胜利的消息传来时大家都会松一口气,开始一场默契的短暂狂欢。那几天里好像是从长官骨头缝里扣出来的供给会稍多些,护士们就能多用一点药,老兵们则以最漫不经心的姿态谈起自己过往的辉煌——虽然左马刻说他们只是在吹牛皮。
但有时也会得到意外之喜,你在更换绷带时就听见隔壁床的病人谈起他曾遇到过的一对兄妹。
“那对兄妹都是白发红瞳,那长相 ,真是,绝对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一对,妹妹长大后肯定是个大美人儿。”老兵在你的请求下开始回忆,“哥哥看着特别凶,脾气也暴,谁多看他妹妹一眼他就要冲上去。我听别人说那小子还是黑手党。”
“您知道他们后来去了哪儿吗?”
“这我怎么可能知道?我们就在那儿停了半个月。”
看来是打听不到什么了。你谢过他后收起脏污的绷带,和其他垃圾一起打包好离开这里,还有其他人等着你为他们换绷带和注射药剂,片刻的停留已足够奢侈。
晚上休息时你向左马刻求证,他倒是很痛快地承认了。初听你还有些惊讶,但这份惊讶在他以平淡语气说到自己父母双亡时陡然沉重起来。
“啧……你哭什么?老子有那么惨吗?”左马刻用手指粗鲁揩去你眼角的泪水,威胁道,“再哭就把你从这里扔下去。”
“这河里早就没水了。”你吸吸鼻子,“淹不死人的。”
“所以你这他妈的到底是在哭什么啊?”左马刻挠挠头,几缕头发顽皮地翘起来,他试图用手掌把它们压下去,失败了。
“我在想,”你擦干眼泪,“我刚才想起了我家附近的那条河。”
“哈啊?”左马刻完全无法理解话题怎么突然扯到了一条河上,暴躁道,“你这家伙到底想说什么?”
“我之前其实想,以后自己家里也要有这么一条河。”你伸手在空气中晃动,微凉夜风徐徐吹来,仿佛你的手指真的浸在清凉河水中,所有的污浊和罪恶都被清洗。
一条清澈的河流,不知疲倦地翻越千山万水来到你所居住的地方,再永不停息地奔赴万水千山。
那几缕头发在你眼前晃来晃去,你把它们抚平,想想又把略长的几根别到耳后,稍短的就用其他头发压住。
左马刻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躺下,他枕着你的大腿闭上眼睛,手里把玩着不知从哪里捡来的子弹壳,不过这种东西也随处可见就是了。
你用手梳理着左马刻稍显凌乱的发型,继续说道:“我刚才忽然想起了那条河。”
月光沉寂在你们之间,细微的虫鸣没了生息,左马刻抓住你的手放在胸前,他的胸膛沉寂如最古老的墓地,最微小的起伏也不可能出现。你的眼睛忽而又有些湿润,如果是在那些弥漫着腐烂气息的帐篷里,这就意味着那个人的肉体已经死去。
毫无来由的恐惧和焦躁好似夏季暴涨的河水从小腿依次向上将你淹没,长裙湿重黏在皮肤上,狂暴的水流已经在撞击喉咙,接下来就要灌入口鼻。
你将声音放到最轻,好似稍大一点就将招致绝无可能逆转的不幸。
“左马刻,你还醒着吗?”
左马刻叹口气,难得的温和。他翻过身,鼻尖贴近你的小腹,又将你的手放在耳朵上牢牢摁住。你看见你的手在不停颤抖,而左马刻正用自己的手压制住那细微的抖动,他的手修长干净,恶魔特有的黑长指甲轻挠着手背。
“不要吵。”他咕哝道,声音含糊,“不然真把你扔进河里,老子知道哪里还有,把你淹死足够了。扔海里也行,你想去看海吗?”
河水突然停止咆哮温顺地退回河道,双手也停止颤抖,你无声笑起来,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两个小时。我还要回去呢,左马刻。”
左马刻用鼻子哼一声表示他知道了:“两个小时。”
远处树木被黑夜这个魔法师变化成奇诡怪物的影子,刚才的恐惧无影无踪,你抚摸着他的白发,小声哼起外祖母教给你的歌谣。
“都说了不要吵……”
“这是摇篮曲,左马刻……我唱跑调了?”
“啧,随便什么曲子吧……还挺好听的。”
清晨走出帐篷被冻得打了个喷嚏时,你才迟钝意识到自己的衣服应该加厚了,以及你们已经在这里驻扎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或许有六个月?
左马刻说前线在僵持状态,说不好什么东西就会成为引线。
“上帝保佑。”你祈祷道,“保佑这场战争能和平结束。”
左马刻把不知从哪儿搞来的苹果塞进你嘴里,嚼一口竟然还有甜味。
他最不喜欢听你说这些。
战地医院在相对安全些的后方,可毕竟也是战场的一部分,无论多么平坦开阔的土地都会被飞机轰炸得坑坑洼洼,配上声响好似缺了牙的小孩嚎啕大哭。土里埋着死尸,时不时有些遗物钻出地面,可能是无主的军功章,也可能是吃饭用的勺子,当然也可能是埋下后被遗忘的地雷。这些凸起物一般倒不会造成什么需要治疗的伤害,只是运气不好时可能会被绊倒——或者被炸成几块。
你趴在左马刻背上,衣物本就单薄,此时紧贴着左马刻毫无温度的后背,再被寒风吹一吹,恐怕第二天就要感冒。
“所以说怎么会突然摔倒啊?”左马刻疑惑道,“你是不会走路的小屁孩吗?”
“你有翅膀当然不觉得那路难走。”你小声反驳,“可我还要靠腿走啊。”
左马刻闻言立刻停下扇翅膀:“本大爷不用翅膀也一样!”
事实证明恶魔的翅膀还是比人类的两条腿要快些,等终于走到左马刻想去的地方——一个奇迹般在飞机轰炸中幸存下来的小山坡时,在他背上的你已经被睡意包裹有些睁不开眼了。左马刻把你放下,又蹲下身查看你刚才的摔伤。本就被撕掉一些的长裙只勉强遮到小腿中部,倒也方便了他不用把裙子撩起来再查看。
“错位了。”带着薄茧的手指漫不经心摩擦着脚踝,左马刻抬头看你,猩红双眼让你想起教皇冠上的红宝石,似有让人为之沉溺的魔力。
“……你要干什么?”你问他。
下一刻钻心的疼痛从那里传来,身体的自我保护促使你收回小腿,却被恶魔牢牢握在掌心动弹不得。他用手指反复摩擦着那一块发红的皮肤,随后逐渐向上滑,他分开你合拢的双腿,轻易如鱼儿破开水流。
你睁大眼睛看着他一点点逼近,身体止不住发抖,不知是因周遭永无休止的寒风还是裙下四处探索的冰凉手指,直至眼角的月亮也被他的身影遮挡。现在,这个恶魔占据了你的整个世界。
“老子还是觉得,没有哪个虔诚的修女会每天跑出来和恶魔见面,见习修女也一样。”左马刻抚摸着你的脸庞。你低下头,长发顺从地缠绕上他的手指。
“……除了我。”
“不,你不是。”冰凉的吻落在你的额头,左马刻嗓音愉悦,他颇为享受这个过程,缓慢把疮口撕开,看露出的皮肉鲜血淋漓,“没有哪个清白的修女会把伤员的伤口比成可以吃的软糖,更不会在恶魔背上趴着快要睡着了,按照你们的说法,老子可是敌人。”
你下意识反驳:“你不是敌人。”
左马刻垂下眼睫,黑长的睫毛好似某种鸟儿修长的尾羽,搔过脸颊带来细微的痒意,他吻在你的嘴角:“你觉得本大爷不是恶魔?”
“知道老子刚才在想什么吗,”他凑近你耳边,吐露出他真实又狰狞的欲望。恶魔的低语让你浑身发抖,想要逃离时才发现腰上已被尖尾紧绑住,只能和他紧贴在一起。
“你在诱惑我。”你突然说道。
左马刻再次大笑起来,乌鸦被惊起,扑棱着翅膀离开。他没有否认,只反问你。
“那你又在干什么?一个自诩虔诚的见习修女,你在诱惑本大爷我吗?”
否认已经太晚了,从一开始你就不该心软帮他,那白发的恶魔已将你玩弄于股掌之间。他将用黑色的翅膀包裹你,带你一起沉入地狱。
“本大爷才是你的上帝。”左马刻附在你耳边,神态亲昵如情人。
“才不是……上帝保佑我。”你在喘气的间隙喃喃道,手指忍不住抓挠着一切触碰到的事物,包括左马刻的身体,似乎有湿润黏腻的液体沾到指尖,“我的上帝……请……请保佑我。”
“哈,本大爷当然会保佑你的。”
你睁大眼,恍惚看见家乡的那条河流和自己双手上总也洗不去的鲜血,现在它们正被另一种液体所替代。
长久的僵持毁于一次夜袭。
我要死了,你心想。
大腿被炸弹的碎片剜去一块,身上也不知压了些泥土或者别的什么,手边就是绷带和消毒药水,可你连伸长手指都做不到。没听到其他人的声音,可能是逃出去了,或是已经抵达那个人人都将到达的终点。手背上的鲜血让你胃里一阵翻腾,你吃力地转过头,闭上眼假装看不见它们。
左马刻一向来的很快,这次也一样,可赶到时已经晚了。他把你从废墟里拖出来,翅膀展开遮住你的身形,把你放到一块稍微平坦些的地方。不知是不是因为听觉正在消退,枪声和炮声似乎离得很远,你听不太清。
“你究竟做过什么?”左马刻凑近你,轻轻用拇指擦去你嘴角的血污,“你杀了人?用枪?还是用刀?血溅到你手上了。”
温暖正随血液流出身体,浸透身周被炸弹轰得焦黑的土壤。你轻声笑起来,听到自己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那个破旧的手风琴。
左马刻把你手上的鲜血抹掉,他没有用你身上的修女服,而是用自己的手掌,仔细抹干后将你的手掌拢住,掌心干燥。
“我杀了人。”你说,“外祖母想带我一起回镇上,没有东西吃。我杀了人,为了一块长了霉斑的白面包。”
左马刻低下头,鲜血染红他的白发。现在这个来自地狱的恶魔和你亲昵蹭在一起好似热恋中的情人。你们发丝交缠,他呼出的冰凉气息打在你脸上,带着不知是谁的血腥气。
“就这些?”左马刻用几乎可以说是温柔的嗓音说着粗鲁的言词,“赶紧说完,老子要等不及了。”
耳边是濒死的惨叫和疯狂的呐喊,人们依然在争斗,挥舞尽可能锋利的刀刃,射出不断改良的子弹。铁灰色统治一切,高喊着驱使士兵向前、向前、再向前,钢铁的洪流正在席卷世间,吞没所有的理智、感情和信仰,只留下疯狂的废墟焦土。
“……我的神会保佑我的。”你闭上眼,尽可能地抬起手抱住身前的恶魔,“吃掉我的灵魂吧,左马刻。”
“我将我的灵魂献给你。”你说,“我不会前往地狱或者是天堂,我将与你同在。”
似乎是摆脱了长久以来的桎梏,身体猛然轻松起来,灵魂漂浮到空中。左马刻抱住你,你靠在他肩上,他的躯体不再冰凉,因为你已用灵魂触及到他滚烫的热度。
“我要开动了。”
尖牙咬进身体,恶魔的尖角戳着你柔软的喉咙,没有丝毫痛感,只是意识逐渐模糊。你用或许已不存在的手臂抱住左马刻,他用更紧密更热情的拥抱回应你,苦涩蔓延开来。
于是你看见左马刻的过往和现在,顺着血管探索每一处血肉,沿着心跳前往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对他的一切快乐和痛苦感同身受。左马刻在你面前白纸一样铺开来,他的一切都在你面前显现。你知晓他如他知晓你,也如你知晓自身。他用冰冷血肉将你纳入至深之处,成为一个永远不被知晓的秘密。
此后的漫长时光,你们将一起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