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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从万神庙到不列颠
Staring at you.
*罗马仏cb
*仏视角第一人称
我是高卢——至少人们都这么称呼我。下至认识我知道我身份的平民,上至保民官、法官与参议员。与此同时,我也有一个人类的名字:弗朗西斯·瓦尔加斯。不过,这个名字很少有人知道。
正如同所有不知来处的物体一样,我从未知道我从何而来,我被赋予了什么使命,我将去往哪里。行星运转在天上,帮助人们确立太阳历,象征着永恒;陨星从天上落下,给人们带来灾祸。我听占星术师说了,每一颗星星都有它存在的意义,即使陨星,也是作为上天对不忠之人的处罚而降下。大洪水洗涤污秽,雨水再次将它们冲刷干净,有人往背后扔去母亲的骨骼——这便是他们的所做所为,也是使命和职责。骨头落在地上会长大成人,他们的职责便是重建家园。而我呢,只是日复一日的在这片土地上度过,常常坐在窗前,凝视着外边路上行走的,穿着托加或是拉凯鲁纳的罗马公民,有时候也会有披着甲胄的士兵们整齐的迈步而过,也有王公贵族的登基或者婚礼游行。
经过我多年以来的观察,罗马城的大街上,上午至中午是最为繁华。
我有着和普通人一样的外貌,但我暂时不把我称为“人”。人,似乎都是被一个名为「妈妈」的人创造出来的。而我没有妈妈,我只有一个爷爷。他也是很多和我一样的,不知道来处和归处的“人”的爷爷——比方说费里西安诺和罗维诺,但是上述提到的两人却是兄弟关系。再回到我的爷爷,他也有两个名字。在这一点上,我、爷爷、费里西和罗维诺倒是一样了。我听有些人喊他「罗穆路斯」,有些人喊他「罗马」,而费里西安诺在称呼他的时候会加上「爷爷」的后缀,同样的,我也这么称呼爷爷。我想着,这大抵就等同于有些人喊我「高卢」,有些人喊我「弗朗西斯」,还有些人则会在对我的称呼后面加上「哥哥」或者「姐姐」的后缀。当然,我可是正宗的欧罗巴美少年,只不过因为长得很漂亮,头发又格外柔顺,常常被当做女孩子——我会第一时间纠正他们的,只不过有些人总是不太相信。
有一次,我在爷爷身边坐着。我问他:“罗马爷爷,您说,我们到底是什么生物?我们可以算得上是人吗?”
罗马爷爷穿着传统的罗马服饰,深紫色的布料被挂在双肩,自然下垂,肩头点缀着珠宝——事实上我在街上的平民里很少看到这样的衣服颜色和宝石装扮,只有在王公贵族的车子上见过。他仰头大笑,笑声有如地中海的浪花一下下拍击海岸。我能感觉出来他很开心,他总是这么开心,也能够感染身边的人,接连着起初文静的我都变得活跃起来。
他笑够了,转向我,注视着我,温柔的笑着,伸出征战多年,历经沧桑的手,轻轻抚摸着我齐耳根的浅金色短发。他有着咖啡色的头发和两根翘起的呆毛,肤色因常年征战而略显棕褐,笑起来时眼睛会不自觉地眯上——微笑也是如此。
“孩子,你为何会有这样的疑问?”
我想了想,稍微组织了语言,回答,“我看着,小孩子们都有来处,他们有母亲,也有父亲。但是我唯一的亲人,只有您。不仅仅是人类,万物都有其来处归处。花会从土地里被青草簇拥而出,凋谢了落下的花籽会再次开出新的花;雨水从天上落下来,我也听别人说,那是地上的水升上天去的。”
“孩子,你本来就不是普通的人类啊。你和我一样,是不老不死的。现在你还太小,我不知道怎么解释你可以听懂,你只需要记住,你代表着高卢地区,所有的男人,女人,老人,小孩——所有的人类。人类始于黄金时代,而我们却更早。”
我有些听不懂,但我尝试着理解爷爷的意思。
我想了一会儿,又听到爷爷补充:“人们常常管我们叫「意识体」。比方说,我就是罗马的意识体,而你是我的高卢行省。我们与我们所代表的,同命运,共存亡。爷爷我的来处是很久很久以前罗马城邦的诞生,自从那对了不起的兄弟建立了城市,爷爷就随之出现了。而随着国家疆域不断扩大,需要把国家分成几块管理。那个时候,我便从高卢行省找到了你。你的兄弟们,费里西安诺和罗维诺,还有更多的行省意识体,也是如此。”
“我想我大概是明白了,谢谢您。”尽管不太理解,我还是感谢了他。
“我带你到处走走吧?在罗马?”爷爷站起来,紫色袍子随着他的动作抖动,请允许我把它比作地中海的波浪。光线穿进屋子里,影子在他的脚边俯下,向他叩首致意,仿佛西元前星罗棋布的邻国。光点被散射着,映衬着他的身影,看上去如此高大。
有段时间没有逛过美好的罗马城了,我很快答应了他。
于是——他用他布着一层老茧的手牵起我的手,在铺满金光的大道上走着。此时正是正午,日光均匀铺满大地,洒在了任何一个见不着光的角落,润泽了永久的黑暗。正值阳春,而今日的太阳,却不那么猛烈灼眼。四周有高大的立柱拔地而起,整齐的平房分列街边,有穿着宽大托加的青年男子在其间穿梭行走着,卷起一阵风钻进下垂的长袍。金属衣扣和珠宝点缀反射着阳光,熠熠生辉。风息扬起的沙土飞舞在我们身边,缭绕着被草鞋包裹的脚。周身都是星光点点,如同被各个行省与城市簇拥着的,繁华和平的罗马城。这是一个美丽、富饶的理想乡,一个和平过渡的新生帝国,保留着些许过去共和的风采。这里的生产力,在这个时代的欧罗巴算是顶尖,并且在随着年复一年的变化发展迅速进步——粮食连年丰收,牲畜也非常肥美,几乎没有公民会饿肚子
不仅仅如此,那时候,从平民一直到贵族,可供选择的食品种类都在不断扩充。邻国的人们渴望成为罗马公民,周围外市人渴望进入罗马繁衍生息。
在这样的路上,我们走了一段时间。看着路边的风景和地中海气候下的的蓝天,还有稀稀疏疏穿着不同款式衣服的行人,并不觉得时间漫长。春季的雨水不如冬天那么多,也不如夏天那么少,刚刚好滋养了路边繁茂生长的青草灌木,也为动物的养殖繁育提供了良好的条件。
罗马爷爷拉着我的手,指向前方那个宏伟的建筑。十六根整齐排列的科林斯式立柱支撑着上方三角形的山墙,浅灰褐色的石壁和立柱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金光,显得圣洁而庄严。
“你知道那些字母的意思吗?就是那门楣上写着的那‘M·AGRIPPA·L·F·TERTIUM·FECIT’?”他问道。
“嗯……我大概记得我之前在报纸上看过,是一名伟大的军人?”我搜索着脑子里的记忆,确实,我一直不怎么关注当代新闻——我更喜欢希腊古典著作。
“对的!那位大人的丰功伟绩值得细数。你的回答虽然不是很准确,但是你能记得几十年前的事情,就已经很了不起了!”罗马爷爷为我鼓起掌来。
“谢谢——不过,已经过去了几十年了吗?几十年又是什么概念呢?”听爷爷的话里,似乎藏着几十年是一个很长的时间——的概念。
“几十年啊,我应该跟你怎么描述呢?罗马公民的一生,也就几十年罢了。而我们的一生——甚至不能被称作一生,因为他太漫长——会有千千万万个几十年。相同的,我们也会见证我们的公民们,度过独属于他们的几十年,最后他们会离开我们。”
“您已经活了这么多年,您也见过我们的公民的离开?”罗马爷爷自然是活了很久,而我经历的日子,也就几十年罢了。对于他来说,只是一弹指。
“那是肯定的。一个人离开了,他就不会再跟你说话了,不会再看着你了,不会再牵着你的手了。他的身体会被装进盒子里,与树根花根为伴;灵魂则会去往别处。就连像我们这样的意识体的离开,爷爷我都见过。”爷爷脸上的笑容似乎收敛了一点,似乎想起来什么不太开心的往事,不过我没太察觉,因为爷爷一直都像是一个不会悲伤流泪的乐天派,几十年,我们也都屏蔽了爷爷的伤感。
“不过,”爷爷继续说,“我们是不用担心这些事情的啦,爷爷现在这么强大,多少人都抢着成为我的子民。罗马定会一直延续下去。”爷爷又恢复了灿烂的微笑,非常自豪。
“嗯!”似乎被爷爷的肯定感染,我也笑了起来。
“好了,接下来带你看看,你看这个方尖碑,是不是很宏伟?你看这个喷水池,是不是非常精致?”爷爷拽着我,跑向神殿的大门,抚摸着灰色的花岗岩立柱。“这个柱子是来自埃及的花岗岩做的,来自埃及东部的Mons Claudianus采石场。我们当初费力好大劲把它们运回来呢!你埃及奶奶也是位美人啊,回头带你见见她!”
我跟着爷爷摸了摸立柱,阳光的温度传递到立柱上,最终被我的手心吸收。那时候我常会想,罗马爷爷一年365天,有300天是笑着的,还有65天是大笑着的,是不是他的乐观积极,成就了罗马艳阳高照的好天气。
接着,爷爷把我拽进了大殿里,地砖有些滑。这座神庙,即便不是第一次进入,也会觉得十分震撼。走进去,就仿佛进入新的天地。神殿顶部开口,日光下澈,从下往上看,拱形穹顶中间有个巨大的“太阳”,散射着光芒,照亮了整个大殿。大殿周围没有窗户,却因顶部开口而变得十分明亮,又显得庄重宁静。空气中弥漫着少许水汽和灰尘,光便有了形状。我在一层层叠至顶端而又极度对称的格栅结构与顶边雕花下,长久的伫立着,一如我从小到大,注视着罗马、高卢、和远方的不列颠岛、凝视着整个世界的模样。日光有些灼眼。
“弗朗,在每年四月二十一日,你可以过来。在那天中午,特定角度的阳光会在圆孔和入口大门之间形成一条独特的光路。我也许不能陪着你,但是你一定要过来看看。”罗马爷爷和我一同在宏伟建筑中陶醉了一阵,接着再次蹲下来平视我,长袍堆积在地上,褶皱也十分繁复,更清楚地看见了紫色丝料上的暗纹。
我答应了爷爷。继续听着爷爷说话。
“爷爷很快就要去征服那个远方的不列颠岛了,可能是一年,可能是几年。你不要想爷爷,你要知道,几年或者是几十年,在我们漫长的生命中,本就不值得一提。”提起远征不列颠,爷爷分外兴奋,而提到分别,爷爷又略显伤感。我听说不列颠是大陆尽头的一个小岛,罗马爷爷曾经去过几次,然而都没有完全成功的让罗马的光辉照耀在它身上。这次,我可以看出爷爷的坚决,也可以从言外听出统治者们的决定以及罗马所做的充足的准备。
我点点头,祝愿爷爷一切顺利。
“你是留在罗马,和费里西住在一起,还是想要去你的高卢行省住一段时间?话说,自从我把你接到罗马,你就没有再回过高卢了吧?”
就算爷爷没有说最后那句话,我也会选择回到高卢。毕竟,那是可我所代表的土地,我应当去看看它的样子,将它定格在脑中,看着它逐渐繁荣媲美罗马城——尽管这样在那个时候只是一个妄想罢了。除此之外,我也可以陪爷爷行军一程;高卢离不列颠也比较近,我可以很快知道战况。
于是我便我回到了高卢,安顿下来,才感受到帝国发展的差距,我也衷心希望能将它建设繁荣。
爷爷给我安排了佣人,留给我费里西安诺、罗维诺以及其他罗马行省意识体们的住址,并且嘱咐佣人们,只要我想回去罗马,随时便安排车子送我回去。
我再次祝愿了爷爷,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似乎,他将带回希望。
一个人在高卢的那段时间,我查阅了不少史料文献,了解了不少知识和历代大人物的见解,获益匪浅。我长大了,长高了。我也常常端详着学着绘制的欧罗巴地图和形状奇特的世界地图,并且标注了数次不列颠岛的位置。我开始想象着,那个几乎是与世隔绝的小岛上,会不会有跟我们一样的所谓「意识体」?我相信一定是存在的。毕竟,我们也是我们的人民、我们的孩子们的化身。
后来爷爷回来了,证实了我的猜想——他回来见我的时候,后边跟着一个低着头的孩子,裹着深绿色的斗篷,乱糟糟的金发堆积在头上,他个子不高,那时候仅仅长到我的肋间。我还记得那天我穿了一条浅蓝色镶金边的宽袖长裙,领口系着整齐的蝴蝶结。爷爷让他抬起头看我,于是他便用他深绿色的眼睛,将胆怯的目光迟疑地放在我身上,凝视着我。他深绿色的眼睛很是深邃,像最深最深的湖底,会引诱人靠近,让人不知不觉的走过去,陷下去,被包裹在一个暂时不知名的囚笼里,从此不得逃脱——事实上从那时起,我便被他迷住了,开始凝视着他,开始被他死死拽着,拖下水。爷爷将他交给我照顾,我问了他的名字,他说他叫亚瑟。不列颠成为了罗马一个行政区,亚瑟便跟着罗马改姓瓦尔加斯。从得知他名字的那一刻起,我们的命运,便死死绑定在一起了,永世不得分离。
罗马爷爷走后,我和他在一起坐了很久,都没有说第二句话。
后来那个有着沙金色头发的孩子怯生生地问我,
“我可以……叫你姐姐吗?”
我感觉有些怅然,随即又觉得这样也不错。
“可以啊。另外,我的名字叫弗朗西斯。”我清清楚楚听到自己说。
虽然这个故事还有很长,但是我倒愿意让你提前知道结局。我和亚瑟·瓦尔加斯一同在欧罗巴大陆度过了很愉快的一段时间,而后来他改回原姓柯克兰,我姓波诺弗瓦,罗马爷爷曾经最喜欢的那对兄弟,继承了他的姓氏。告别了罗马爷爷以后,我们便始终分立于海峡两岸,互相远远凝视着对方。虽然也有短暂的生活在一起过,但是分离才是我们之间的常态——经历了许多,甚至也互相刷过战绩,我们最终都成为独立的主权国家了——而不是两个行省。我们痛心于当下,怀念于过去,仍需要展望未来。我们终归要全心全意凝视着这个世界的,就像当年我凝视着万神庙一样——而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
我找了一些孩子,跟她们聊了很久。我邀请她们来讲述我和亚瑟之间,在很久以前的故事。我被邀请书写故事的序章,于是,我选择将我和亚瑟的初遇写在这里,作为一个引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