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為什麼要打人？”
這是從學校出來以後，五條悟對伏黑惠說的第一句話
沒有像平常那樣送他回家，兩人此時坐在小公園的長椅上
沉默已經僵持了許久，伏黑惠一句話都沒有說

五條悟是在下午接到學校的電話，說伏黑惠和別的孩子打架，差點把對方打進醫院了
這時他剛成為伏黑惠的監護人，對這個寡言的孩子還摸不透
只知道他不會無理取鬧，但又擔憂父親的血脈會為他帶來不良影響
畢竟是那個‘暴君’的孩子，潛移默化說不準也有暴力傾向
既然決定要把他導向正途，就不能把這當成小孩子的玩鬧
雖然作為咒術師來說，喜歡打架也不壞啦……
他撓了撓頭，困惑地瞄了伏黑惠一眼
黑髮的少年仍舊一語不發，垂下的視線落在前方不遠處
好了該怎麼讓他開口？一向我行我素，五條悟還不習慣用‘大人’的身份和小孩相處
伏黑惠的倔強他也知道，不想個法子估計要在這裡對峙一整晚

看了看時間，快到伏黑津美紀放學的時候
雖然是沒有血緣，但伏黑惠對這個姐姐向來沒轍
“要是惠不願說我們就不回家嘍？等到晚飯都不回去的話，不曉得津美紀會說什麼”
五條悟若無其事地說，無奈地攤著手
餘光不著痕跡地瞄著身旁，敏銳地捕捉了伏黑惠的動搖
“……他們說我的名字是女孩子的名字”
雙手微微握起了拳，伏黑惠低聲道
至於他壓抑的是屈辱還是憤怒，五條悟不得而知
只是他說出來的理由叫他鬆了口氣
五條悟沒有小瞧這幼稚的苦惱，因為對一個孩童而言，這種‘被冒犯’真切而實在
可是……
“‘惠’確實是女孩子的名字哦！”
五條悟說得理所當然，瞧著伏黑惠的臉色更沉了下去
他知道這也許傷了小男孩的自尊，但他說的也不過是世間其中一個事實
“那麼，惠討厭這個名字嗎？”
他問道，半帶好奇的心思觀察著這個孩子
若是伏黑惠想改名他也不會反對，這到底是伏黑惠自己的事

黑髮少年沒有作聲，抿著唇像思考著什麼事
也許這個名字給他帶來了不好的情緒，但畢竟也是父親唯一留給他的東西
所以會糾結也在所難免，五條悟也沒打算逼迫他回應
可伏黑惠還是有了決定，他抬起綠色的雙眸朝五條悟搖了搖頭
不討厭？那就是喜歡了吧
五條悟想，這種不坦率的孩子氣還挺可愛的
笑意不自覺浮上嘴角，他張手揉了揉伏黑惠刺刺的腦袋
“我覺得‘惠’是個好名字哦”
彆扭地擋開了大人的手，那雙綠眸充滿疑惑
伏黑惠沒聽懂他說在說什麼，更不知道這個被嘲笑的名字到底哪裡好
“惠認為‘惠’是什麼意思呢？”
五條悟問道，毫不在意被個小孩拒絕觸碰
他也沒打算等伏黑惠回答，就自顧自地開始講
“‘惠’是‘恩惠’的‘惠’，是上天的恩賜。這份天賜可以是你的咒術，也可以是擁有這個名字的‘你’。惠，你覺得自己屬於哪一種？”

想起那個強大而殘暴的男人，五條悟無法揣測他取這個字的用意
名字本身就是一種‘咒’，禪院家出身的那個男人不可能不懂
那麼，為什麼是‘惠’？
是對禪院家的諷刺，還是有別的用心？
抑或只是隨口一說，當中並無深意？
真相再也無從知曉了，五條悟只知道
對於背負這個名字的孩子來說，這些猜測都太殘酷了
即使伏黑惠很早熟也很聰明，他還是希望他能更像個孩子，向著更多的光明

“……我不知道”
想了一會，伏黑惠靜靜地說
他的表情比剛才平靜了許多，但不知道他思考過什麼
或許被遺棄的孤獨佔據了太多過去，要他想起那個‘不知所蹤’的父親只會剩下一片虛無
‘我連他的臉都想不起來’
想起他曾說過的話，五條悟不知該說什麼好
儘管被疏忽照顧是事實，但終究是他親手讓伏黑惠真正‘失去’了生父
“我覺得惠兩樣都是哦”
臉上勾起一道盡可能溫和的笑，五條悟向伏黑惠說道
也許心中多少有些內疚，才會對眼前這個孩子溫柔
“所以我會說你打得好，那些小混蛋就不該那麼嘲笑，不過”
他從長椅站起，轉身看著抬頭望向自己的伏黑惠
一張大手蓋在他頭上，這次他沒有躲開
“惠也知道，打人是不對的吧？”
“嗯……”
手掌下，那顆小小的腦袋點了點頭

‘暴君’的孩子始終不像他的父親，光是這點也足夠叫五條悟高興
因為他是他‘夢’的起點，是他改變人生方向的契機
對我來說，這也是‘恩賜’吧？
這段相遇是幸運的，五條悟由衷地相信
他能看見新的未來，就在他與他的前面
“學校那邊我會跟老師說的，對方的話就隨便塞點醫藥費過去吧”
轉換了心情，白髮青年笑著說
黑髮的孩子仰視著高大的身影，目光中難掩訝異
“你不唸我嗎？”
“反正惠已經知道錯了吧？本來就是對方口欠，被打也是咎由自取。不過我們身負‘力量’，對‘一般人’出手會不知輕重，下次還是懟回去吧”
毫無說教的氣勢，五條悟甚至一臉怕麻煩的表情
他向伏黑惠伸出了手，嘴角勾起溫和的弧線
“好了也不早了，再不回去可真要被津美紀嘮叨了”
“嗯”
沒有接過他的手，伏黑惠也從長椅起身
早料到他不會回應，五條悟把手收回口袋裡

“……你今晚也過來吃飯嗎？”
率先邁步，伏黑惠邊走邊說
跟在他的背後，五條悟笑著回應
“嗯，我們買個蛋糕再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