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月光注定刺不透这昏暗的小巷。

他们追踪着那个杀人犯跑了大半夜，终于在刚才取得了包抄他的机会。

“从这儿走？”John看着Sherlock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堆专业的撬锁工具，颇为不可置信地看着那扇黑黢黢的门。“Sherlock，你觉得屋主人会高高兴兴放我们借用他们的前厅和走廊吗？”

“当然不，但这是间空屋。”Sherlock熟练地来回替换工具摆弄着，嘴里的话跟手上的动作一样利索。“所以你想象中那个气急败坏的屋主人是不存在的。”

“可为什么......”John忍不住瞟了眼旁边同样一片漆黑的小巷。

“不，John，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走小巷会绕远，”Sherlock头也不抬地回答了他，门锁咔哒一响，不过几分钟的时间，Sherlock就完成了这通常最困难的的第一步，大门发出无可奈何的长叹，放任他们探查那伸手不见五指的前廊。

Sherlock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只有声音还在原地不耐烦地绕着他打转：“John！”

John看看黑洞洞的大门，又看看他始终不肯放弃的巷道，最终还是循着Sherlock走进了房门。

黑暗令John神经紧绷，在“非法入侵”四个大字在他脑中挥之不去的时候尤为如此。他们正在追捕罪犯没错，可某种程度上他也成了他们中的一员。虽说John并不愿意承认，这抗拒感让他更加兴奋而非不安。他不得不让自己暂时摆脱这种情绪，因此开始观察起四周来。

可惜屋子里采光太差，目力连房子的轮廓都看不真切，这暗无天日中他唯一能触碰到的东西就是Sherlock袖口的衣料，此刻他正拽着那片衣料，一夜奔波的疲累带来的呼吸急促、浑身疲软似乎都没能影响Sherlock，他大步领着John走过这曲折的似乎没有尽头的走道。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些光亮。

那仍不是什么明亮的灯光，而是月亮透过没有玻璃的窗子撒下的模模糊糊的光影。John抛下身后无边的黑，跟着从窗口一跃而出的Sherlock继续赶路。

可他刚迈上窗台，一只手便出其不意地捂紧了他的嘴，将他往黑暗里拖去。

John耳边细小的嗡鸣轰然炸响，凭着本能，他的肘部快、狠、准地朝对方的心口撞去。

可对方的判断力出奇地强，用另一只手稳稳挡下了他的攻击。无法呼救，反击失效，John未被钳制的左手伸向了他口袋里的那只手枪。

直到身后响起Sherlock低沉而清晰的声音：“他正在这儿，不要出声。”他感到对方的手指松开了他的手臂，转而紧张地捏住了他的肩膀。

不用看也知道，Sherlock此刻一定目光炯炯，嘴唇紧绷，脸上带着鹰一样锐利的机警。John的眼睛也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尚未出现动静的窗口，紧张之中他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

然后一片布有纹路的、干燥的东西划过了他的舌尖。

John顿住了。

他感到Sherlock放在他肩上的手紧缩了一下。

然后就是沉默、沉默、沉默，任由着认知的龙卷风把John撕成两半。

思维磨磨蹭蹭地蠕动着，不愿让他认识到某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他刚才。

走神的时候。

似乎。

不，是一定。

碰到了。

Sherlock的。

手心。

用自己的舌头。

......

他突然觉得他们之间的姿势和距离都非常不妙。

更加不妙的是他身体某处的骚动。

这时窗口终于掠过一个人影，Sherlock松开了他，声音听起来仍旧坚定而冷静，成功将John从片刻前的绝望中暂时拔了出来。

“专心点，John，他来了。”那语气里带着一丝责备。

然后，出乎意料的，那人影走近了窗户，茫然无知地翻了进来，将自己送进了追查者的陷阱里。

警车红蓝两色的灯光将黑暗驱散，他们毫无悬念地将失算的在逃犯送回了他本来的地方。只是John的心情始终没有往日轻松愉快，他的目光始终在Sherlock面色如常的脸和Sherlock对他来说不那么如常的手上徘徊。

“发生什么了？”Lestrade临上警车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关切地看着表情怪异的John。

“一言难尽。”John头疼地捏了捏眉心。“没事，我会解决的。”

如果你真要把这件糗事再陈述一遍的话。

John度过了他人生最漫长的十分钟。

计程车上的气氛如同片刻前空屋里的，诡异的沉默让人想象不到往日的Sherlock是如何喜欢对他的推论过程说个不停。

不过哪怕Sherlock真的如往常一样做了，John也听不进去半个字。他看着计程车外快速流动过的灯光，叹了口气，最终还是转向了Sherlock。

他这才发现Sherlock并非是安静，而是正在思索，至于他在想什么，这太简单了，简单到哪怕John未曾接触过Sherlock的推理方法都能猜出。

Sherlock凝视着他自己的一只手，眼神是探究式的，仿佛那不是他的手，而是什么案子的关键线索。

正是捂在John嘴上的那只。

至此John想出来的全部措辞成功告罄。

这是一段两头都是死结的绳子，看起来不顾一切地从绳子上跳下来才是唯一的解法。John只能把一切寄托在Sherlock一向自持的理智上，指望他早早得出“这不过是一件和愚蠢的感情相关的事，不值得注意”的结论。

就John对Sherlock的理解，这个过程不会太长，不至于长到让他用担忧淹没自己。

抱定这种想法之后，John再也没试图提起过这件事。当夜他仍旧没能合眼，不过幸运的是，Sherlock果然如他所想，第二天就恢复了原来的状态。

事情似乎完全被搁置了。

不过其实并非如此。

因为故事的另一半完全属于Sherlock一个人。

一切后果是：他的思维宫殿产生了变化。

在那个楼顶的房间里，不再仅仅是他们共用的起居室。

不再只是他们共用的电脑、对摆的沙发和一大堆散发着恶臭的化学器材。

那儿有了John的肩膀、舌尖和耳廓，有了John发亮的眼睛、温柔的笑容，还有John起球的毛衣躺在Sherlock昂贵的大衣旁。

那儿有了他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