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岐，你洗碗洗快点，还有一个小时电影就开场了~”月璃站在楼梯上探出身子，朝楼下的厨房方向喊。
“好。”低沉的男声回了她一句，夹在在哗啦啦的水声里面。

春节年假，王姨回家过年，家里就剩月璃和靳岐。日常分工就是月璃做饭，靳岐收拾和洗碗，所谓各司其职。
嗯，月璃觉得自己的安排非常妥当。

月璃跑回二楼自己的房间，翻出几套新买的衣服扔在床上，准备梳妆出门。
拿起梳子她便后悔了。昨晚洗完头忘记把头发梳通了才睡，早上睡晚了急急忙忙扎起来就去做饭了。现在可好，发尾缠成一团乱麻。
梳子插在发间，往下用力，只听见“咔咔”的声音，除了扯得头皮发痛，半点作用都没有。
“疼……打结那么厉害，找个时间把发尾都剪掉算了。”月璃一边嘀咕着一边着急地看着墙上的挂钟。
“剪了多可惜。”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月璃吃惊地抬头，只见靳岐站在门口，拿着纸巾擦着骨节分明的手。
“你……你怎么那么快？”
“洗几个碗而已，算不得快。”靳岐走到她的身边，顺手拿过她手里的梳子。
月璃伸手想拿回梳子，却被他轻轻摁在凳子上。

“我来。”他的声音含着笑，听起来一点都不着急。
他弯下腰捞起那垂在肩上的长发，将打结的发尾夹在指间，用梳子把纠缠在一起的结一个一个挑开。月璃偷偷抬眼看着眼前的梳妆镜，镜子倒映着他认真的样子，仿佛是在书桌前撰写公文一般。
靳岐解完一边的头发，抬头看向镜子，对上月璃偷偷摸摸的视线。月璃脸一红，赶紧转开眼睛，故作镇定端坐凳上，只听他说：“找时间和你去挑把新梳子?”
他手上的梳子遍布划痕。往日战场上来去匆忙，她没有多少时间整理私人物品，经常抓起来扔行囊里便出发。这梳子常与杂物扔在一起，磨损得厉害。
靳岐知晓，月璃也是那样一个女子，宁愿将时间消耗在磨练自己战力上，也不愿多花在别处。
“嗯~买一双，咱们一人一个。”她转过头仰着脸，笑得灿烂。
她似乎不知晓梳子的意义，靳岐也不想详细说明。礼物的寓意，有时候太过于讲究反而落了俗套，反而这样便成为她常用的物件，还来得更好些。

解开手里最后一团结，靳岐将梳子从月璃头顶慢慢梳到底。窗外的阳光落在她乌黑的发上，泛出温润的光泽。
“嗯，可以一梳梳到尾了。”靳岐很满意地自言自语，却看见，她如玉般脸颊微微发红。
“怎么了？”他问。
“没什么没什么。”她惊慌的样子有些可爱。过了一会，才听见她喃喃地说：“你刚说那句，我总觉得似乎在哪里听过……”
“哪里？”靳岐来了兴趣。
月璃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说：“大约是我去别人家婚礼凑热闹，听喜娘给新娘梳头的时候念的吉祥话。”
“哦？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一个人看了一会儿热闹，没吃宴席就溜了。”
“一个人？”
“嗯，一个人。”
“因为不开心吗？”
“大概是因为闷了。我记得迎亲那段我看着挺开心的，喜娘念念叨叨那些吉祥话怪好玩的，要不是我也不会记那么久。”
靳岐沉默了一会儿才回她：“嗯，原来是这样。但，你觉得开心就好。”

月璃这时才惊觉靳岐还在一下一下给她梳着头发，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想法。
“呀，时间不早了，赶紧换衣服走吧。”两人间如此亲昵的动作让她无从是好。她慌忙站起来，想将他赶回他的房间。
靳岐完全不接她的话，反倒不慌不忙地坐上她的梳妆凳，轻轻一拉。
“啊……”月璃猝不及防，整个人落进他的怀中。惊慌抬头，对上他含笑的眸子。
“电影不急。我只想知道，喜娘到底说了什么吉祥话？”
月璃的脸热得发烫，只闻得他身上沉稳的木香将她层层围绕，如同他环绕着她的手臂，让她根本无法逃脱。
视线仿佛被靳岐牢牢固定住，移不开半分。月璃觉得脑子一团糨糊，只能顺从地回答他的问题:“喜娘梳头的时候唱:‘一梳……梳到尾。’”
月璃说的时候抖了一下。
她感觉到，在她说话的同时，梳子轻轻划过她的头皮，安静地穿过层层发丝，一直落下。安静的房间里，她甚至听到了梳子梳过的沙沙声。
“然后呢？”靳岐的表情带着说不出的蛊惑，仿佛诱导她继续说下去。
“然后……‘二梳白发齐眉。’”
梳子换了一个方向，从侧边的额顶缓缓梳下，在齐眉的位置顿了一顿，才悠悠继续。
靳岐半眯着眼睛，似乎格外惬意。
“三梳儿孙……”
食指指尖轻轻点在月璃的唇珠上，阻止了她继续回忆。她眨了眨眼睛，不解地看着靳岐。
“我不关心儿孙，我只关心你。”靳岐的声音带着一点吐息，轻飘飘地扑在月璃脸上，染得她脸色更红了。

“靳岐，你早就知道那些话是吗？你又骗我。”月璃突然晃过神来，想明白这个中的小计谋。
靳岐忍不住笑出了声音，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又立刻放软了姿态。
“是我不该。”他憋笑的样子很是温柔，“可我也没说过我不知道。我只是……突然很想听你念念。”
月璃被他一说，脸上烫得冒烟，但又想不到什么说辞来反驳回去，一时间又恼又羞。她扭身想从他身上下去，却意外在镜中看见满脸通红的自己。

“还要化妆吗？”他突然转了个话题。
“要……”她回头对上他灼灼的目光，完全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那么问。
“胭脂已经够红了，就差补一点口红。我来……帮个忙……”
靳岐的手扣在月璃脑后，轻轻往前推。低头，吮上她那还未来得及合拢的唇瓣。
一时间，房间里面只剩下秒针走动的声音，和纠缠在一起的细微却无法间断的亲吻声。

时光不急，回忆不追。
月璃，我还有漫漫余生，陪你。



“请问蛊师，您教我的这个方法可以控制她身上原有的蛊吗？”
“不可。你一旦用了，你想要她忘掉的事情会被消除，但同时，她的记忆也会随机丢失一部分，再无法找回。丢失的回忆，也有可能是与你有关的部分。”
男人沉默了许久。
“好，我明白了。谢谢蛊师。”



他记得那是个秋日正好的早晨。
亲朋好友聚在一起，总不免有些吵闹。
月璃不认识那些人，也不喜欢那种吵闹，便挑了个角落远远看着。
新娘子忙了一早上才把妆画完，月璃等得有些不耐烦，只是突然听到有人开始唱起歌谣，不免又踮起脚尖想看看热闹。

好不容易等到喜娘唱完，月璃才转头对着身旁的人说：
“靳岐，你刚说的那个喜娘唱了什么？”
靳岐皱了皱眉头。他大概听懂了方言的内容，只是不愿意当众复述。他微微弯下腰，凑到月璃耳边说：“只是恭祝新娘的吉祥话罢了。”
“你听懂了便告诉我嘛。”
“好吧……我只说一遍。”靳岐根本招架不住月璃，只能老老实实地告诉她：“喜娘唱的是‘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
月璃一边听一边小声地跟着他念，一边念一边笑。靳岐觉得脸有点热，不知道是自己念这种难为情的话的原因，还是她在笑的原因。
“你喜欢？”他问。
“蛮好玩的，下次你把方言也教我。”
“嗯，好。”靳岐立起身子，低头看着她的笑颜，心中一阵欢喜。

“靳岐。”
“嗯？”
“谢谢你带来我看热闹。我开心一点了。虽然我不记得为什么我会那么难过。”
“嗯……没事的。”他垂眼看着她稚嫩的脸，觉得今天把她带来自己亲戚的婚礼终于不算是个馊主意。“你觉得开心就好。”
“靳岐……”突然间月璃抬起了脸，两个人的视线交错在一起，让他觉得心微微抖了一下。
然后两个人都一起笑了。她的笑容看上去那么干净，如同那天晴朗的天空。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连那天的天气都记得清清楚楚。

“觉得无聊就告诉我，我带你去别的地方。”
“那……带我回家吧。我想回去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