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猝倒症——五条悟

等我们找到那个每天都惹麻烦的六眼神子时，他正淋着雨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安静得如同灵魂抽离后悄然死去。挂在鼻梁上的墨镜不见踪影，也没开无下限术式挡雨，于是杰去找墨镜我给他撑伞剩下一个去看他究竟是什么情况需不需要用到反转术式。
硝子掀起他雪白睫毛眼皮，那双目正无神地翻过去，像是场恶作剧，对光线刺激也毫无反应。她略微怔了怔去摸他颈动脉，奇怪为什么人明明还活着却莫名失去了意识。
就在三个人聚在一起相互讨论都没想出问题解决方法时，他却缓缓从我们面前坐了起来，浑身水淋淋地抬起手打招呼，又不解干嘛都站在这儿用看鬼的眼神看他。

讲述自己只用了几分钟就解决了那只在别人看来非常棘手的咒灵，所以稍微情绪激动了一下，然后就失去意识低头栽在了地上，还好没把自己摔出个脑震荡。顺手从杰那里接过漆黑不透光的墨镜戴上用三白眼打量我们，用那种非常挑衅又欠揍的语气讲话，“怎么，还怕你悟哥哥死了不成？不—用—担—心—我可是最强——”
杰立刻放了个无关痛痒的咒灵出来一口吞下他的头，悟的声音闷在那只用来吃夏天蚊虫的咒灵嘴里，显得十分不乐意。

这是关于他初次发病的记忆。

而第二次来得很快，起因是他和杰因为某件小事儿开始吵架和打打闹闹，本以为他们过会儿又会像以前一样和好，谁知道这两个人商量着去训练场上比试体术，看来是非要对方把自己打得个头破血流。
大家都认为这非常丢脸，但还是抱着学习经验的心态去看两个问题儿童的热闹。正当乌泱泱一群人站在面前准备欣赏这场精妙绝伦的比试时，悟忽然垂下摆开架势的手，头直往后仰，无声无息地躺倒在了众人面前。
硝子和我立刻冲上去，杰疑惑地盯着自己的手看，向别人解释他真的什么都没干。

过上几分钟无趣又紧张的等待，悟活蹦乱跳地睁开了眼，好似完全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只是站起来要和杰接着打。
这时场外的人们已经散去，杰的气也消了，慢悠悠讲着如果今天你醒不来我就会被误会成杀人凶手，谢谢你，悟。
墨镜白猫完全听不出话里的反讽意味，高高兴兴过去挽他的手臂，两个人又像连体人般凑到一块了。

这是第二次的经验。
我们从那之后一贯认为要给六眼做相关心理健康辅导，尽量缓和他的心情，因为据这两次情况来看，他的忽然猝倒应该和情绪波动有关，为了避免不伤及任何一方或闹出不必要的麻烦，只好训练他百折不挠的脾性。
以前是他和杰形影不离，现在是四个人在一起形影不离，但即使提了无数次醒，谈了无数次话，猝倒的情形还是在出乎意料的地方发生。

有时是他吃到了好吃的甜点，有时是收到家里寄来的包裹，有时是发现了新东西要迫不及待和我们分享。甚至于看见自己长了一颗蛀牙乞求硝子帮他治好牙齿，试图抓住抛出去的纸飞机从7层楼高的地方跳下来，遇见高专里的小猫生出一窝小小猫。
那么多那么多的不确定性是我们无法排演出来的。所以不得不以为他这个病症一辈子也不会治好，只能任其发展。

最后大家已经习以为常该干什么干什么，我在旁边看他从猫窝里醒来，一头杂乱白毛，怀里揣着几只踩奶的小猫。
当时我说，如果能有人一直保护你就好了。
悟不理解，说自己这么强大并不需要人保护。
于是我反驳:再强大的人都拥有缺陷，你迟早会面对自己的失败，在那之前只能被迫学会绝地求生。
六眼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拍拍身子站起来伸懒腰，睡到自然醒的猫就是他这副模样。
“随它去吧，我无所畏惧。”

后来他和杰遇见了那个此生永远无法忘记的任务。
中途听到了失败的情报，硝子跑出去用反转术式治疗杰的伤势，我收到悟死亡的消息去检查回收他的尸体。
他曾经躺过的地方除了整滩红什么也没有，我茫然站在原地等待，暗中期待着这么超强的怪物不可能轻易被杀死。但是又想到，如果他在和天与咒缚打斗的过程中忽然猝倒了呢？这种可能的话那么被杀死也并没有那么奇怪——

可神子就是神子，绝地反击死而复生。
我就亲眼看见他血淋淋地朝我走来，说着还要去一趟盘星教完成最后的任务，但是迫不及待要过来把好消息告诉知情的我。这是关于他奇怪病症突发和痊愈的所有过程，他也是我此生唯一见过的能够化身奇迹的人。

他破破烂烂满身是红，
没说“你们成功了。”
而说，“我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