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小道士，天天被安排扫山门的那种。
严格来说我也不能算道士，毕竟我们宗门一半是嘴欠杀胚，一半是双修妖女，男变女女变男都是常事，看起来就是魔教中人。但想想另外几个正派宗门有赶尸的、偷东西的、睡棺材的，相比之下我们竟然正常了很多。
前些日子宗门来了生人，一上山就被掌门急匆匆地带走了，只知道内门的师兄师姐们都叫他梅道长。师姐们这几天看起来都很兴奋，还开了盘下注几天之内能有人睡到他，连我阿姊——几年前她还是我兄长——都好奇地跑过来问我扫山门的时候有没有见过梅道长。
我问过梅道长上山的时间，掐指一算，笑得十分尴尬。
那天我例行偷懒，去后山打野鸡偷偷烤着吃。没想到前一阵子在大师兄那里蹭吃蹭喝次数过多，控火能力下降，差点把后山烧了。
阿姊看我脸色不对，瞬间明白了一切，恨铁不成钢地掐了我一把：“又偷偷去后山打野鸡了是不是？有空烤鸡吃没空陪我逛街？”
我心想逛街这种事你得找你鱼塘里的鱼啊，还能培养感情顺水推舟春宵一度，跟我就只能吵架翻旧账翻一路。转念一想我们这宗门的男人哪有鱼能给她养，都是出了名的走肾不走心，想走心的一开口也把人气跑了。
真是太惨了，想想听过的同门恋爱故事我都快笑出声了。
但阿姊给的银子实在是太多了，最终我还是跟师弟打招呼换了班，陪她去新开的云水阁挑衣裙。
快走到山门的时候，我终于见到了那位传闻中的梅道长。
虽然红发有些怪异，但梅道长毕竟有一张帅脸，看起来还是比掌门和那几位长老顺眼多了。当然，前提是他不开口说话。听几位内门师兄说，梅道长刚来就把五位长老气吐血了，看得他们情不自禁当场就准备吹唢呐。还好宗门内部为了救治因为嘴太欠经常被围殴的师兄们养了好几位医修，这才避免了一场血案。
大师兄的气场压迫头一次失了作用，师姐师妹们锲而不舍地包围了他身边的梅道长，场面十分热闹。
但热闹是属于她们的，我的心里只有阿姊的银子。我强行拽着阿姊绕过了人群，飞奔下山，刚出山门又被人拦住了。
他看起来像是个算命先生，墨镜却只有单边，还穿着不伦不类的长袍，张口就是“我观你今日印堂发黑”，一看就是江湖骗子。我警惕地护住阿姊，一句“没钱”掷地有声，让他连破财消灾的台词都说不出来。
江湖骗子毫不在意，笑眯眯地推了推单边墨镜：“你钱财不保，是真的。”
我刚想反驳，就看到一只手从他背后薅出来一个储物袋，袋子上还有我十分熟悉的大师兄爱心补丁。再仔细一看，梅道长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一手抓着储物袋，一手摁着江湖骗子（也可能是小偷）的脑袋，凑近跟他说了几句话。阿姊拉了拉我的袖子，神色激动。我看了看梅道长和那江湖骗子之间微妙的气氛，接过梅道长随手丢过来的储物袋，赶紧抓着阿姊跑路了。
男人乃身外之物，还是命要紧。

梅迪奇看着穿着怪异的阿蒙，下意识想摸出根烟来消愁，又想起这里没有，只能顺势把手搭到了阿蒙面前的小桌上，装作无事发生：“怎么在这蹲着？我倒是不知道你还有看门的爱好。”
“我进不去。”阿蒙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我只是个幼小可怜又无助的偷盗者，不是这里的猎人魔女也不是他们的亲戚朋友，还被狠心的监护人抛弃了，只能在山门旁边风餐露宿，望眼欲穿……”
祂控诉起来没完没了，眼泪也很配合地落了下来，看得梅迪奇有些牙酸，差点没忍住一把火把祂烧了。
梅迪奇方才用了些物理手段清场，此刻周围安静得出奇，只剩阿蒙虚假的呜咽声。祂一把拎起还在演苦情戏的阿蒙，趁着四下无人，迅速回到了自己山上的住所。
这里的人保留着强者为尊的观念，因此给梅迪奇安排的住所也几乎是宗门里最好的。阿蒙跟在梅迪奇背后，好奇地看着周围陌生的建筑。
快走进门内的时候，阿蒙突然用力扯了扯梅迪奇的袖子，扯得祂一个踉跄，扶住了门框。
“干什么？”
阿蒙逆着光站在祂身后，乌黑的眼瞳直勾勾地盯着祂，语气有些飘忽：“你就这么确定我是我吗？你不怕我是那个前任诡秘之主？”
“那我还是克莱恩呢。”
祂们的目光对上，心照不宣地对彼此露出嘲讽的笑容，仿佛在说我信你个鬼。
梅迪奇熟练地倒了两杯茶，没去管祂放下茶杯时溅到阿蒙身上的水：“这里是诡秘之主的梦境？跟我有什么关系？”
阿蒙擦了擦身上的水渍，慢悠悠地开口：“前任诡秘之主曾经掌控过灾祸之城，你应该是因为这个联系被拉进来的。”祂上下打量了梅迪奇几眼，神色遗憾：“看来你还没有成为红祭司，不如就在这里呆着吧。我看你在这里过得也不错，跟以前一样被一群魔女投怀送抱。”
梅迪奇嗤笑了一声：“然后再被不知道哪里来的人捡了便宜，抢走红祭司的位置？”
祂们在上山的路上互相挖苦嘲讽，还打了一架，多少费了些力气。此刻看着话题又要朝着不友好的方向转去，多少都收敛了一些。但跟阿蒙和平交流对于梅迪奇来说实在是太难了，祂只是安静了一瞬又准备开口挑衅。
晋升真神也很累，不如留下来陪陪我吧？
微弱的声音响起，打断了梅迪奇还未说出口的话。紧接着，阿蒙的声音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向祂，带着些许撒娇意味劝诱着祂留下来。
梅迪奇偏过头去看椅子上的阿蒙，祂的眼瞳似乎比平时更黑一些。注意到祂的视线，阿蒙回给祂一个乖巧的笑容：“怎么了？”
“我只是在想……”
火光开始在屋子里蔓延，木制的家具极其容易被引燃，没过多久火舌就包围了祂们两个。
“你装得不太像阿蒙。”
几根触手不安分地向梅迪奇探去，又被主人挪回了几分。“阿蒙”露出了思索的表情，刚准备说些什么，整个空间就化作了碎片。

夕阳给屋内染上几分暖色，仿佛依旧置身火海之中。阿蒙坐在桌上，自顾自地喝掉了大半茶水：“连半路上换了个人都看不出来，你不如就留在这里算了。”
“毕竟某只小乌鸦被打了哭着跑去星空了，真是好久不见啊。”
阿蒙倒了杯茶，若无其事地装作手抖洒出大半泼到梅迪奇身上：“天快黑了。”
“怎么，你害怕？”梅迪奇毫不在意身上的大片水渍，看着越发昏暗的天色打了个哈欠，表情有些幸灾乐祸：“但是我要醒了。”
“……哦。”
黑暗逐步逼近，阿蒙没有再说话。阴影覆盖了他大半身体，将他缓缓推向黑暗之中。
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被捏着后颈的阿蒙被迫抬起头。梅迪奇略带敷衍地亲了祂一口，结束后又轻轻地舔了舔祂的唇角。
“真麻烦。”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越过窗户落在了床上，梅迪奇懒得去回应索伦“都是神话生物了还需要睡觉”的吵闹声，摸出一根烟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