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蒋世龙差点活埋了水姐。
听着电话里水姐的呼救声越来越微弱，丧钟终于坚持不住，松口答应蒋世龙他会现身公审大会，“你话点就点，放了阿水先！”
蒋世龙动动手指叫停了手下，让人下去将已经被泥土埋没的水姐带上来，他把话筒贴近水姐，让惊惶无措的小声哭泣可以传到丧钟耳朵里。蒋世龙说，“明天如果你不出现，下次你恐怕就听不到她哭了。”
蒋世龙的疯狂行径很快就传遍了四联帮，他们的废柴坐馆好像为报仇完全变了另一个人，油盐不进又心狠手辣，甚至在公审大会上当住所有叔父话事人的面就对丧钟大打出手。
丧钟擦一擦嘴角血迹，给在场叔父播了一段钢炮将所有事揽上身的认罪录像，说自己已经将钢炮抓住锁了起来，这件事与他无关，但既然是钢炮老大，亦应该向蒋世龙斟茶认错。
一番话讲得周到，放在以前蒋世龙只能配合演出这份表面和谐，但今次蒋世龙却一掌把丧钟端来的茶杯掀翻在地，“你找钢炮做替死鬼，想就咁没事？”
丧钟再一次放低姿态，重新斟了杯茶递过去，“细蒋生，讲到底都是我不对，我再拿出五百万当作赔给陆秋的医药费，你满不满意？”
在场应该没人看不出丧钟的装模作样。蒋世龙冷笑一声，“医生说陆秋瘫了，你要赔就赔返对脚出来。那五百万，留俾你做敛葬费啦。”
叔父们看不过眼，劝蒋世龙见好就收。高彬亦摁住他劝了几句，“钢炮认了罪，我们硬来都没用的。大家都是四联帮的人，不如到此为止，好吗？”
“到此为止？”蒋世龙玩味地看了高彬一眼，他甩开高彬，径自走到一班叔父中间拍了拍丧钟肩膀，说，“我不会到此为止。”

楼下。
丧钟和晨爷逐一答谢过叔父支持，明白答应事前讲好的数目不时便会到账。正当一群人其乐融融唱衰蒋世龙之时，只见话题人物带着高彬从楼梯走了出来，丧钟双手插袋向前两步，挑衅道，“细蒋生，我在天月楼订了位吃饭庆功啊，一起啊。”
“不去。”蒋世龙拒绝。
“给下面子啊，”丧钟占尽上风仍嫌未过瘾，他叫住蒋世龙，“最多我请埋你嗰份啦，抵食喔。”
蒋世龙被激得青筋暴起，弯腰随手捡了块砖，扬手就要劈落丧钟。高彬赶忙从背后挽住他手臂想要阻止，不料蒋世龙竟然怒而转身，用砖头砸得高彬跌倒在地。鲜血自额角流下，高彬茫然地眨了眨眼，呆愣两秒才反应过来事态严重，连滚带爬向前几步，抱紧蒋世龙的大腿劝道，“唔好啊细蒋生，叔父都看住的。”
蒋世龙被抱得动弹不得，他冷着脸停下，等高彬松开半寸便突然发难一脚将他踢开，“你有乜嘢资格拦我？高彬，可能你不记得，我提醒你最后一次，你只不过是我蒋家的一只狗，认清楚自己的身份。”
蒋世龙走后，晨爷叫手下扶起高彬，将他带到酒吧包扎止血。“点嘛？仲痛不痛？”晨爷问。
“好小事。”高彬回答。
晨爷望着他，神情隐约可见几分长辈的心痛，“我们都想不到蒋世龙会咁对你。当年你跟我的时候，我连句大声的话都没同你讲过，依家你做到联和胜话事人，但就要受蒋世龙的气，我真是看不下去。”
“细蒋生打我，都是我们两个的事而已。”高彬闷闷地喝了口酒，不去看笑得慈祥的晨爷。
“我以前就觉得你是一个情种，看来我的确没看错人。”晨爷笑着感叹，他把几张照片摊在桌上，镜头记录下蒋世龙和高彬无数次热吻中的四五六七次，高彬眯了眯眼，冷静外表底下整个大脑飞速运转。晨爷说，“初时子华同我讲你们是一对，我仲不信。这辑相我好快就会拿给叔父们看，你们两个都唔洗指意继续留在四联帮。”
“唔好讲笑啦晨爷，”高彬满不在意地说，“你要拿给叔父看的话就不会来找我啦。”
晨爷笑一笑，“给个选择你嘛。高彬，话嗮都是我带你进来四联帮，咁多年你的能力有目共睹，我真是欣赏你。就咁踢你走，我都觉得好可惜，过来帮我，我们联兴胜的大门永远为你打开。”


蒋世龙回到家跟两个妹妹大吵了一架。他最近好像一直都在跟人吵架。蒋千瑜捉住他的手，痛心疾首问他，是不是之前讲过要带蒋氏四联转做正行的话都不再算数。蒋世龙点燃三炷香插到关公像前，依足规矩低头鞠躬。
“是，”蒋世龙说，“我刚刚学会点做一个坐馆，不是讲义气都不是讲人情，是要有钱兼够恶。我不会再让任何人骑到蒋家头上。”
他撇下两个妹妹独自回了房，关上房门，不开灯，躲进他挂满各式西装的衣柜里。他好像回到了刚刚回来香港争坐馆的那段时间，比那阵更加孤立无援。原来要做到众叛亲离是好难的，蒋世龙叹了口气，自己选的戏，惨都要做的啦。
他打了个电话给高彬，为自己被气氛推动打的那一下道歉。
高彬习以为常毫不介意，“你那一下效果几好啊，你知不知？晨爷头先已经开始借机撬我过联兴胜了。”
“快得咁紧要？我怀疑他候住撬我墙角好久。”蒋世龙开了个玩笑。
高彬心不在焉“嗯”了一声，说，“其实是顺便讲句姐。最主要目的是同我讲，他找人影到我们打茄轮的相，随时会公开俾叔父睇。”
“啊？”蒋世龙想起蒋千霞提过四联帮好保守，不由得有点紧张，“咁会点啊？”
高彬答，“我们两个都会被逐出四联帮。不过听晨爷意思，他好像有办法将我留低。其实都好啊，你早点走我都安心点。”
蒋世龙惊呼，“唔得！讲好了的嘛，我们两个人一条命的，你答应过做乜都预埋我。”他跳出衣柜在房里兜着圈苦思冥想，“一定有办法，你唔好应承住晨爷，我一定有办法可以令我们两个都留在四联帮……”突然他福至心灵，“不过你这个角色处理上来有点痛苦。”


果然，正如蒋世龙预料的一样，在高彬被蒋世龙当作沙包全力殴打之后，晨爷再一次找上门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服高彬无谓再花心思在一个完全不重视他的人身上。他直白地邀请高彬到联兴胜帮他拉蒋世龙下台，承诺日后名誉地位应有尽有，而高彬就像被无情恋人伤透了心，恨恨答应下来。
蒋世龙叫停了电影的拍摄，重新开始偏门生意的运作。晨爷让高彬借他和蒋世龙的亲密，将一批丸仔放进他架车的后尾箱里，随后晨爷召开大会，宣称有人向他透露，联兴胜前两天仓库被抢货物失窃是自己人的手笔。
舅舅做开和事佬，此时亦第一个发言，“晨爷，偷自己人野好大罪的，唔好听人乱讲，查清楚好点。”
晨爷却不赞同，“爆料俾我的人我信得过，我相信在座各位都信得过。”他抬手点一点高彬，将全场目光指引过去，“高彬，将你知道的讲多一次吧。”
高彬站起身，踱步到晨爷背后站定，一双眼定定看着蒋世龙说，“没错，是我讲俾晨爷知是自己人抢了这批货。我实在看不过眼。因为做这件事的不是其他人，他就是我们的坐馆，细蒋生。”
“你讲乜啊高彬？”肥叔不满道，“世龙点会做哩啲事？”
高彬说，“是我亲眼见到，亦是细蒋生亲口同我讲的。他说联兴胜是四个堂口最弱的一个，就算动了批货，他们都不敢出声。”
蒋世龙歪头玩味地审视高彬，好像早预料到会有今日，只是紧握成拳的右手暴露了他试图藏起的愤怒。高彬站在他对面，毫无退缩望向他的双眼里面全是冷漠，找不到半分往日柔情。他一步一步走近蒋世龙，他说，“我跟了你咁久，你要我做乜我都做，但今次不行，我忍不到你了。”
蒋世龙抬头看他，沉声道，“我知你嬲我削你权嘛，你继续屈我啊，我睇下你讲完叔父信你定我。”
“我让你做坐馆是因为你姓蒋咋，你依家占自己人便宜，就冇资格做坐馆！”
蒋世龙沉默不语，额角青筋直跳。
高彬说，“那批货就在你的车尾箱，你敢唔敢开出来俾人睇？”
未等蒋世龙答应，丧钟便率先点了几个手下跟舅舅过去，蒋世龙不急不躁，只是盯着高彬，“如果我架车里面冇丸仔，你大镬。”

车尾箱里面什么都没有。
这个结果晨爷多少能够预料，否则蒋世龙不会如此淡定，好在要高彬嫁祸蒋世龙这件事，本来就只不过是为了验一验高彬的诚意，成功固然最好，如果失败则更方便观察他们两人之间矛盾是真是假。
只见蒋世龙嘲弄一笑，问肥叔，“高彬污蔑坐馆，照帮规应该点处置？”
肥叔向来疼惜蒋家后辈，今次自然也不例外，“高彬毕竟对社团有功，我的意思是逐出四联帮算了。”
“肥叔，依家污蔑坐馆喔，当玩啊？”丧钟冷嘲热讽，“不如罚他饮被冰镇啤酒啦。”
蒋世龙说，“逐出四联帮就肯定的啦，本来要多你一只手，不过大妹和陆秋刚刚进过医院，就当积阴德都好我不想见血腥，这样吧，我打你一round，你站得起身的话，只手留俾你又点话。”
“好啊。”高彬梗着脖子回答。
话音刚落，蒋世龙猛地踢出一脚直击高彬腹部，他痛呼一声跪倒在地，蒋世龙抓着他的头发迫他仰起头来，不甘屈辱的表情令他怒火更盛，他拎起高彬的衣领把人摔上麻将桌，背对着众人拳打脚踢。高彬适时咬破血包，视觉效果十足地喷出一大口鲜血。高彬慌张逃跑，却被蒋世龙单手握住手腕拽了回来，一盒麻将牌当头砸下，鲜血立刻从额角涌出，高彬痛得失声，整个人缩成一团。
“够了。”肥叔出声喊停。
蒋世龙补上最后一脚，咬牙切齿地说，“高彬，以后你都不是四联帮的人。”

这一出戏精彩至极值回票价。蒋世龙如是评价，“我迟点简直应该进军推理剧的方向。”
高彬瘪着嘴，委委屈屈地说，“不是喔，好像动作片啱你点喔。”
“Sorry咯，”蒋世龙倒了满手跌打酒，力道适中地为搭档按摩，“我尽力下下都借位了。”
高彬撩起头发，露出额角伤痕，“头这一下好难借位咯。”
蒋世龙当下心痛起来，亲了亲他的额头，安慰道，“不好意思，我又真是演得太忘我嘅。不过这一下砸下去，大家都信到十足十，付出都算值得的。”
晨爷打了电话给高彬，诚意十足地道了歉，解释道自己确实不知那批丸仔何时被蒋世龙发现，最后又去了哪里，他约高彬明天上天月楼谈下一步打算。高彬换了个姿势窝在蒋世龙怀里，状似勉强地扯长了声音应了句好。
“其实我们点解不同大小姐她们讲？”挂了电话，高彬转过头咬了咬蒋世龙的下巴，闭上眼享受专属技师越来越精进的按摩技术。
蒋世龙说，“没办法啦，她们的戏不行嘛。你就不同啦，跟得我多，学到我几成功力。”
高彬被逗得笑出来，虚情假意地喊了声师父。蒋世龙却忽然眸色一沉，低头含住双唇和他交换了一个缠绵热吻，哑声道，“今晚我们玩角色扮演好不好？”
高彬环上蒋世龙的脖子，低眉垂眼含羞带怯，“是的，师父。”



“我是高彬。
蒋世龙做事越来越过火，惹来社团很多人的不满，也令晨爷开始尝试挖我过去联兴胜帮他一起对付蒋世龙。和蒋世龙商量之后，我们做了一场大龙凤，我认为晨爷已经相信我和蒋世龙决裂是真。
报告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