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十五）

张细伦提着刚买的咖喱鱼蛋，准备趁下一个试镜前先填填肚子，有人从身边跑过不小心撞到他，他生怕手上的美味掉到地上，踉踉跄跄好不容易稳住身形，确认咖喱鱼蛋平平安安才松口气，一抬头便看见不远处一个熟悉的白发黑衫黑裤薄薄身板的背影。

“彬哥！！”
张细伦咧开嘴奔过去，白发仔吓了一跳，遮遮掩掩转过头不看他。
“怎么了彬哥？不舒服啊？”张细伦弯下腰去捕捉对方别过去的脸，一脸笑嘻嘻搞不清楚状况，“手上拿的什么啊？”
“没、没什么…”高彬慌乱地要藏起手上的几个药盒子，没想盒子反而掉到地上。
“我帮你捡啦…”张细伦忙蹲下身，在高彬来得及阻止前已经将盒子都捡起来。

“还给我啊！”
高彬见张细伦好奇地辨认起手里的药品，也顾不得脸上的狼狈，扑过去要抢。
高彬伸过来的手腕上露出一些青紫的瘀痕，张细伦抬起头来一脸发懵，在看到高彬额头同嘴角的伤后更是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边个打嘅？”
“冇啊…你别管我…”高彬伸手要去抢，反而又从袖管中露出淤青的手腕。
张细伦小心握住高彬的肩，注意到那抹纤长好看的脖颈隐入衣领的部位尽是可疑的红色斑痕。
“…是…阿龙？他…打你？”
“叫你别管呀…关你咩事啊？”高彬不耐烦地抢过对方手里的药品转身要上楼。他觉得自己真是流年不利出门没看黄历，怎么下楼买个药也能碰到这个傻仔。

“他还在楼上？”
张细伦说着就要往楼上冲，被高彬拦住。
“冇啊！他回公司了！你冷静点啊张细伦！！”
“唔得啊！！我不准别人这样对你啊！！尤其是阿龙啊！！”张细伦一改平日里温温吞吞的模样，高彬也没想到气头上的傻仔架势十足，倒是颇有几分蒋世龙的迫人气势。
都这样了他心里还在想蒋世龙，高彬觉得自己还真是够贱。


张细伦骗高彬说他待会儿还有个试镜，看高彬乖乖擦了药睡下了便怒气冲冲找上门去。

“先生、先生你不可以进去啊…”
前台小姐姐一个没拦住，张细伦已经闪身冲进快要关门的电梯，电梯门关上张细伦才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到哪里找蒋世龙，于是气焰骤降，觍着脸问旁边那位看起来就很不好惹脸上还有道疤的男子。

陆秋皱着眉头打量面前个子高高的人，面无表情但心里一万个问号，上次在夜场遇到个长相与高彬相似的人（与隔壁GO盲文的联动时间），这次电梯里遇到的这位又像小蒋先生…他简单到只擅长用拳头解决问题的脑子差点当场当机。

电梯停在52层。
电梯门打开，一道身影出现，张细伦定睛一看，正要走进电梯的不就是他要找的衰人！？
“蒋——世——龙——！！！啊——”

张细伦脑子发懵有些没回过神，他记得他冲出电梯伸手要去扯对方的衣领，结果还没碰到对方一根毛发就被顺着神经传至大脑的剧痛逼到痛呼出声。
陆秋只用一只手轻松反别住他的手腕，恭敬地向他面前的蒋世龙低头道：“小蒋先生。”

蒋世龙冷冷地对上张细伦不知是痛的还是气的狰狞面孔，面上一派若无其事，只轻轻歪了歪头示意陆秋放人。
“有事进我间office讲，”蒋世龙说完就转身往回走，“秋，把车停在楼下你先回去，其他人收工。”
于是几个助理秉承“不看不听不说”的三不原则，静悄悄地跟在陆秋身后匆匆搭乘电梯逃离。

一整个楼层瞬间空旷下来，张细伦握紧拳头跟着蒋世龙进了办公室，想到心上人惨兮兮好令人心痛个样，面前的好兄弟作为罪魁祸首还一副事不关己的镇定，心里的火又蹭蹭往上冒。

“阿龙啊！拍拖啫，点解搞成噉？！”张细伦话一出口却没了刚才的气势，听起来像个苦口婆心的金牌调解师奶。
“你消息都几灵通喎…这么快过来为小情人出头啊？”蒋世龙坐在自己的转椅上，低头摆弄自己的指甲。
“蒋世龙你讲乜啊？！！”张细伦猛地双手锤上桌面，随即语气又软下来，“阿龙…你唔好咁暴力啊…你点可以打高彬呀？！！”
蒋世龙抬眼冷冷盯住眼前的人，语气平静到甚至没有起伏：“我系边个啊？前四联帮坐馆、蒋氏四联最大股东啊！你都知他是我的人，我钟意搞他就搞他，钟意打他就打他，不行吗？”

“蒋——世——龙——！！！”张细伦猛地俯身扑过去，扯住蒋世龙的衣领一把将其提起，“你不要以为你坐这个位就可以把人当成玩物啊！！！你要知道不是只有你有资格坐这个位！！！我——都——有——！！！”
“做乜？你威胁我？”蒋世龙平静地抬眼望了一眼面前怒发冲冠的人，慢慢站起身来，不待对方放开他被攥紧的衣领，手里的枪已经稳稳顶在张细伦额头。

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开始猛烈振动，蒋世龙皱起眉头伸了另一只手去拿，对准张细伦额头的枪口却纹丝不动。
“喂？舅父？”
“世龙啊到底发生咗乜事啊？！你三个妹妹和我同时收到两份DNA鉴定报告，话你不是老蒋先生个仔啊！！有个叫张细伦的人你认不认识啊？！喂？喂世龙？！喂…”

蒋世龙不耐烦地挂断电话，嘴角不自觉地勾起，枪口往张细伦额头上又顶了顶：“我一直小看你了细伦，你比我想的要聪明好多。”
“阿龙…你讲乜啊？”一头雾水的张细伦眨了眨眼，顶在他额头的枪管又冷又硬，他想自己是被吓傻了吗怎么听不懂阿龙在说什么。

“你这次回来就是为了这个吧？拿回你自己的东西…”蒋世龙的笑容更大了，眼睛里却全是冰冷的疯狂。
“阿、阿龙，我没想过回来同你争喎…我真的不知道你回了香港…”张细伦有些发懵，他真的是看到网上的演员招募广告才决定回香港发展，他从没想过回来认亲，也没想过能见到蒋世龙，更没想过和蒋世龙争什么。

蒋世龙仿佛并没打算和他对话，只是自顾自地说着，笑容也变得古怪起来。
“你想认回你的三个妹妹，想要回你的蒋氏四联，我懂，我能理解…”蒋世龙修长的手随意地帮张细伦整理了一下有些歪斜的眼镜，声音随即失控地拔高了几分，“但你点解要同我争高彬！？？”
“我冇啊阿龙…我——”张细伦还要解释，突然听到办公室外一阵嘈杂，他同蒋世龙同时转头去看，门被从外面猛地打开，蒋家三姐妹同吕家昌定在门口，一个个震惊地看着办公室内的情形。

“到底发生咗乜事呀！？”吕家昌看看举枪的人，又看看被枪抵住额头的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三哥…”
蒋千惠下意识踏前一步要朝蒋世龙走过去，被蒋千霞一把拉住，一旁的蒋千瑜也皱着眉向她使眼色。
蒋世龙望了一眼三个欲言又止的妹妹，心里却只得早有准备般的全然平静。

“都退开，报警我就即刻开枪。”蒋世龙熟稔地将枪上了膛，恶狠狠用枪管顶着张细伦往前挪步，踉踉跄跄地走进电梯一路降至负二楼停车场。

“世龙！！”
蒋世龙刚一枪托将张细伦打晕踹进车后座，便听得背后熟悉的一声。
蒋世龙身形一顿，仍然将后座车门啪一声甩上，淡定地回到驾驶座。正准备发动汽车，副驾驶门突然被打开，高彬猛地坐进来，一脸焦急地拉他手臂。
“世龙…你不要冲动啊…不要做傻事啊！！”

蒋世龙猛地甩开对方的手，冷着脸一脚踩上油门，眼睛盯着前方，单手猛打方向盘转弯上坡，快速离开蒋氏四联大楼，另一只手却举起枪对准身边人的额头：“收声，再废话你都一样。”

高彬难以置信地死死盯着身边的人，蒋世龙即使是在他最肆无忌惮试探其底线的时候也从未用枪指过他。他甚至很不要脸地把这作为蒋世龙对他是真爱的一个印证。现在连这一点卑微的证据也化为乌有，他是否还可以笃定对方饮酒后一句不痛不痒的醉话？

蒋世龙知道身边的人在望着他，用那种令他愈发控制不住内心暴戾的眼神。他一向钟情的、那双会在阳光下显出茶色玻璃质感的漂亮眸子，如今望住他却只有掩饰不住的悲伤同动摇。这双眸子在他心里曾是一对耀眼星辰，此刻却如同能凌迟他的一双利刃。
他猜想高彬的手机也收到了那两份DNA报告。他知道是谁干的，自己迟迟不做决定换回身份，还引起了警方的怀疑，终于惹恼了对方。他始终很好奇，这个神秘的“F”到底是何方神圣，警方都查不到的资料，这个暗网黑客却似乎了如指掌。他和这个神秘黑客算起来也有三四年的交情，“F”不像是要害他，甚至从他回香港之后帮了他不少忙，但却也逼得他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这步田地。（“F”在GO盲那篇也提到过哦）

偏离主道驶进荒草碎石小路令车身不断颠簸，蒋世龙在又一次车身的剧烈晃动后终于狠下心，一枪托将身旁的人击晕过去。


高彬是在一阵着急到带着哭腔的呼叫声中转醒的。他有些吃力地抬起眼，慢慢对焦在几米开外的模糊人影身上。
“彬哥，彬哥还好你没事…吓死我了…”张细伦似乎丝毫不在意自己鼻青脸肿还被结结实实捆在椅子上的现状，在确认高彬没事后露出一个全然放松的笑容。

高彬逐渐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躺在地上，双手同双脚都被粗麻绳绑住，动弹不得。张细伦被反绑着手固定在一根破椅子上，一双长腿与椅子脚密密捆在一起，额角流下的血一路流过肿起一块的左眼角，嘴角的淤青配上不断滴落的鼻血显得尤为滑稽，咧嘴一笑的弧度古怪不说，沾了血的牙口只觉令人惊悚。
“细伦…系唔系好痛？你忍一忍…我过来…帮你解开…”高彬吃力地试图移动身体，不知是药力原因还是之前被折腾一阵还未恢复精神，竟一时半会儿无法移动哪怕一米距离。

一双蹭亮考究的皮鞋出现在眼前，高彬顺着这双被完美包裹在黑色西裤里的笔直长腿看上去，蒋世龙把玩着手上的枪，低垂着眼看他，面上看不出情绪。
“我记得，你两个没见过几次面吧？点解感情咁深喎…”蒋世龙笑嘻嘻地将枪口对准张细伦的太阳穴，突然嘴里模仿枪声BANG了一声，枪口对准的傻仔和几米开外躺在地上的高彬均是浑身一抖。
“不要害怕啊，我之前有记得退膛喎…”蒋世龙低下头嗤嗤笑了两声，再次抬起头时却干净利落咔一声将枪再次上膛，死死抵住张细伦的额头。

“世龙…不要杀人啊…不要杀人啊…”高彬眼眶通红，含着泪的漂亮眸子凄凄望住他，半边脸被地面划破，血与沙砾混在一起，额角的伤口大概是裂开了，纱布被血浸透，耀眼的白发重新染了红，又一缕一缕地沾了地上的泥。
“好啊，你现在爬过来给我口，射到嘴里你全部吞下去，我就不杀他。”蒋世龙盯着地上一脸震惊的人，嘴角浮起残忍的弧度。
“高彬你别听他的啊！！他有病啊！！！”张细伦用力挣扎着想阻止高彬撑起身子往蒋世龙的方向挪动，“蒋世龙你不可以这样对高彬啊！！！你不可以啊！！！你要杀我你开枪啊！！！高彬没有对不起你，是我啊！！！是我对不起你啊阿龙…是我缠住他不放…你杀我好不好…”

张细伦哭得眼泪鼻涕混了血，在脸上糊成一团，把高彬看得笑出眼泪。
“细伦…你真系…傻仔嚟嘅…”高彬咧开嘴一说话，眼泪便涌出更多，“有乜嘢比你条命都重要啊？”

“我唔想你有事呀…我唔想你有事呀…”张细伦低下头呜咽，眼泪一滴一滴落入脚下的沙石，“我不应该回香港…我不应该那晚去酒吧…我醒来不应该到处找你…我对不起你啊高彬…”
张细伦吸了吸鼻子，又抬起头望住蒋世龙，挤出一个混合了眼泪鼻涕与血的古怪笑容：“阿龙你不要怪高彬啊…都是我的错…我本就不应该出生的…那个算命的真的没讲错…我系灾星嚟嘅…”

“讲完没有？”蒋世龙用枪口敲了敲张细伦的额头，“你应该清楚…只要你活着，我就做不成蒋世龙…所以我现在改主意了，不好意思我，你必须死。”

“世龙——！！！不要——！！！”
高彬在那声震耳欲聋的干脆枪声响起的一瞬，便崩断了撑住整副心神的最后那根弦，在眼前骤然变黑的前一刻，他仍然试图去确定最后视网膜上投映的模糊影像。他不想他们三人中任何一个有事。



按着电话里“F”规划的线路，徒步离开那间远离城市中心的废弃仓房，正要翻过山头时隐约听见下方传来警车的鸣笛声。已经不再是天之骄子的人回头望了一眼山脚下闪烁的警灯，紧了紧背包的带子，置若罔闻继续往前走。

在约定时间到了码头，他望了望空空荡荡的四周，抬手看了看表，又将帽檐压低一点。突然听见身后有声响，他一脸阴沉地转身，枪口对准不速之客。
“Hi~哇哦原来你还有一把枪…”来人举起双手，不像是投降倒像是在打招呼，从上到下穿得花里胡哨标新立异，玳瑁眼镜后的一双眼睛笑得一脸无辜，却让人没由来感到危险。

“…你就是'F'？”
“我不只是'F'。”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