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吉欧也用不着造假，小矮个。

里姆接过鬼魂手中国王雕像，略略一看就抛了回去，或许是觉得话说的重，或许是寻思这歪脑袋家伙还没有这份消遣他的闲心，于是改换语气：包浆虽不是新近，可这模样却怪里怪气，你怕是寻见了个旧仿，行行好，丢回去，也别拿给我同行丢脸。他捋起半侧胡须踮起脚，作出赶虫的姿态，于是小骑士脚边一阵叮铃，待水晶升起，瞬间就没了影。

可这的确不是赝品，容器未分化出指节的肢端还不足以挥舞争辩，只够将其摆回女王花园罅隙间，它颇有些委屈地旋身入卵壳同白夫人打照面，对方倒是波澜不惊，讲这也是自然，不识货才是意料之先。

她静候，而鬼魂并无追问，只是扭头续行它伟大前程，白夫人思量这才是容器可贵品格，她从不将它们称之为孩子，哪怕是对那颀长骑士也是如此，似乎这般便能平添份心安理得——如此丑闻中，根叶之女的苍白半身之理性反倒于她身显现更多，白夫人称之为逃离者的余裕，虽然当下所居证明这毫无用处。

白夫人不会告诉鬼魂过往，那些暧昧的，可耻可怜的，光怪陆离的往事都应埋葬。哪怕她实际怀恋，因岁月连旧绞刑架都能镀上层金漆，她不会注目于鬼魂双角，谈自形状看并非自我身出，因枝桠结果有时节，剩下那三个季度实为她爱侣所孕，她不会说，泛滥为灾的繁殖欲虽不假，可通常交合中愉悦于她不存，她往往同眠，但罕少媾缠，偶尔只因想见对方困窘情涨面容而就。根叶之女并无谓于爱侣同他虫偷食，她甚至于门边会心听闻，捉弄而去，但她不能容忍对方诞下他者子嗣——这都是婚典前彼此便声明了的。她不会说，有那么一次，的确有那么一次，一簇长着獠牙的猩红火焰趁白王瘫软不备之际，烧却了她埋在对方宫口前的栓塞，长驱直入授了种。她不会说当她发觉时平心静气地做了怎样处罚——使卵枯泽，并让卉白细幽根茎埋入这苍白半身血脉中，悠悠然汲取，闯闯然绵延，白王于隐痛中务政尽责，她则通过这遥远联系感知对方如何对答，如何犹疑。白夫人忍耐，让这些贪婪枝条仅作虚弱目的，不到摧残的地步，可肥沃心爱苗床令她还是一时失了神。沃姆因颅内巨痛躬身，近臣卫兵面对这无形貌的敌人也不知作何反应，直至有虫惊叫，沃姆才发觉他半身的一部已冲破己身颅骨，裂开了头冠，长出了细碎苍白的花骨朵。

白夫人不会告诉矮小容器这就是那奇特国王雕像的由来，警示对方，警醒自己，最重要一节是确实美丽，直到那深植血脉的联系也逐渐衰微，直到一日，她再也无法从中感到对方存在。

而一切理应结束，尚未结束，白夫人又见那鬼魂回返，肢端竟握着一枝脆弱白花，在面前轻轻摇动，像是要献给自己。她叹息，讲我并不配享用，她愕然，这容器原也早有了自己主张，而既然纯粹不存，纯粹难存，是否还有他法，为这鬼魂所独得。

白夫人突然有了讲述的欲望，同这容貌相似的孩子，但她只是屏住呼吸，用所有的沉默，抵御这一刻的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