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谷零差点把手里的《AKAM》撕碎。

作为连续五年蝉联“最想被拥抱的男人”排行榜第一位的娱乐圈一线艺人，降谷零向来对这种看脸投票的杂志表示不屑，但这并不等于他不在乎。这点他的经纪人风见非常了解，自家艺人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漫不经心走进便利店，故作平静拿起架子上的《AKAM》，随手一翻，露出降谷零式的志在必得的微笑——那种可以击中万千少女芳心的迷人表情，就是传说中的口嫌体正直。

唯独今年。

风见当然早早就知道了降谷零掉下榜首这件事，不过还是小心翼翼秉承“少说少错”的办事原则，一一直没有主动提起，导致他如今不得不在开着车的间隙，还时不时通过后视镜观察降谷零的表情。

降谷零的心态一直很好，很少有什么交恶的对象。这位连和狗仔都能搞好关系所以出道十五年至今无黑料的娱乐圈奇迹，在娱乐圈中唯一合不来的似乎只有同隶属Alcohol Production，粉丝戏称酒厂的黑泽阵——这个和谁都不对头的神奇男人。除此之外在任何人眼里，他降谷零都是聪明体贴，稳重又机灵的，像风一样潇洒温和的男人。

但现在，降谷零觉得自己的微笑要挂不住了。他死死盯着眼前杂志上这位，以十二票之差击败他，成功夺取第一名宝座的男人——赤井秀一。

又是他。降谷零的手狠狠捏紧了赤井秀一那页的配图，一张夜色中倚着墙低头抽烟的剧照。那抹噙着的淡漠又伤感的苦涩微笑——太恶劣了！相比降谷零这种把笑容当招牌的艺人，不苟言笑的人偶尔笑一下才是真实的犯罪，杀伤力之大可谓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咳。”风见假模假样咳了一声，轻松道，“话说今年男女排行榜都厮杀得很厉害，看这个趋势，混血好像很受欢迎呢。”

降谷零没抬眼，径直翻到女榜。没有男榜的名字那么令人费解，女艺人那边直接简单粗暴地叫“最想获得的容颜”排行榜。这张榜降谷零只是有所耳闻，听说最早封神的是藤峰有希子，有希子女士退隐后就是贝尔摩德，今年的话是——宫野志保？降谷零忍不住笑了，想到贝尔摩德听到死敌登上榜首的消息时，那张美艳的脸庞上可能会露出的震惊表情，他又觉得好笑又觉得同病相怜。

然而很快，还没来得及高兴一会儿的降谷零就真的再也笑不出来了。

“大概就是这样，这部《绯色的搜查官》是著名小说家工藤优作先生亲自创作，磨砺三年的剧本，导演呢，是青山刚昌先生，你们去年合作过的，他一看这个剧本就喜欢得不行，坚持非他莫属。降谷你是导演最先指明一定要请来的演员，至于赤井……”朗姆滔滔不绝。

降谷零听不见了。

眼里只剩下独占主演一行的“赤井秀一”，以及被挤到第二行的“降谷零”。

良久，直到风见发觉降谷零沉默得有些令人害怕，才在他旁边小声提醒道：“降谷君。”

降谷零慢慢回过神，微笑着平缓道：“所以说这次，赤井是主演？”

“啊，准确来说应该算是双男主……没有什么问题吧零君？”似乎意识到降谷零有些奇怪但依旧抱着“零君这么好的人肯定不至于因为给后辈当一次绿叶而不悦吧”想法的朗姆问道。

“没有。”降谷零声音悦耳如往常，拾了剧本，展露出降谷零式的标准笑容，“完全没有问题。”

“我荣幸至极。”



风见目不斜视开着车，听身后的降谷零和好友打电话。

“可我觉得赤井是个不错的人呢。”诸伏景光那头声音异常嘈杂。

“见过几次面呢就想给那家伙说好话？”降谷零忍着气。

诸伏景光笑说：“别这样说，半年前不是还在机场见过他一次的嘛，那个时候你也在的，不会忘记了吧？唔而且，你不是也看过他的《红与黑的碰撞》吗，很难相信是他当年第一次主演电视剧的新人作品吧，非常优秀呢。”

降谷零无言：“看来我们难得在品味上产生了分歧，他那个角色不就是为了装酷和耍帅存在的吗？对不起，这种七百码开外一枪击中敌人瞄准镜的中二设定我真的吃不消。”顿了顿，他甚至恨恨道：“他那个角色的魅力还不如黑泽阵演的那个什么……黑衣人来着。”算是很恶毒的评价了。

诸伏景光可以想象降谷零面无表情吐槽的画面，笑道：“那或许你应该看《背叛的舞台》，挺普通的人设，好像因为这部剧他前年拿了最佳新人奖是吧。”

“你是说那部他团队给导演施压，导致你的角色戏份一删再删最后干脆写死了的剧吗。”降谷零毫不留情打断。

“诶？这种谣言还在传吗？”诸伏景光吃惊，“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算了。”降谷零翻了翻手里的剧本，突然眯起眼，严肃道，“景光。”

诸伏景光被好友的语气吓了一跳，说：“怎么了？”

“你不会……是他的粉丝吧？”非常正经的语气，却惹得电话那头一向内敛的人爆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

“……喂！”降谷零难得有些尴尬，笑这么大声，风见都要听到了。

好久诸伏景光才止住笑，降谷零听电话那头传来的，足以抚慰人心的声音：“我永远是你的粉丝。”

这还差不多，降谷零轻哼了一声，像是吵闹个不停的顽劣小孩突然被塞了根棒棒糖，非常满足地闭嘴了。

“倒是你。”诸伏景光微微有些好奇，“很少看见你这么不满一个人，你们之间……不会是有什么过节吧。”说到后面甚至有些担忧了。

降谷零哑然。难道说是因为赤井秀一把他踢下了“最想被拥抱的男人”排行榜榜首？好吧，可能有这么点原因在但是，好像并不是重点。

憋了半天，降谷零郁郁道：“他人品不好。”

“不会吧。”

“你知道他的绰号吗？”

“什么？”

“后、宫、王。”的的确确是咬牙切齿的语气了。

表面上是五年前因来看望在剧组做化妆师的女友，因冷峻的面容和神秘的气质而被导演当场挖掘的好苗子，后经爆料其早有一圈外女友，为了进演艺圈无情分手后勾搭上化妆师新女友。所谓“当场挖掘”不过是女友托关系的一再举荐。

其团队以炒CP的高超手段闻名，在第一部客串的电视剧《满月谜案》里就成功攀上当时以冷艳御姐形象闻名的当红女星贝尔摩德，而且最令降谷零气愤的是，他们两个在剧里完全就没有感情戏啊！团队真神他妈能拉郎。

其后客串《来自芝加哥的男子》，硬生生因为长得帅，和只有一场对手戏的女主角扯了个冷到不行的CP，对不起，还真有粉丝。

最可气的是，他出演的《泡沫、蒸汽和烟》，凭借一句“即使用性命交换，我也会保护你的，我的公主”的经典名台词，成功和当红实力派偶像宫野志保组成公主骑士CP，并收获了丰富的人气和一波吵着要嫁的女友粉。降谷零一阵恶寒，连小女孩都下手的男人简直不要碧莲。

“还有《红与黑的碰撞》。”看自家艺人人设也懒得维持，朝电话那头冷漠吐槽，风见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补充了一句。

“什么？”降谷零疑惑地朝风见看了一眼。

风见悠哉道：“和工藤君哦。”

“差点忘了。”降谷零冷笑，“那个什么银弹组，连小男孩的热度都要蹭，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正常营销手段吧，圈里都难免嘛，我觉得你太针对他了。”

“正常营销手段？是想红想疯了又没实力的艺人才会用的三流手段吧，不过他就这样炒红了也真是了不起，但这种人气是不会长久的——反正我是不会让炒CP这种事在自己身上发生的。”降谷零嘴像机关枪一样止不住。

诸伏景光耐心听着，时不时附和两句，那句“真的吗——”还没说完，就见助理那头朝自己比了口型，只好说：“抱歉了零，我这边摄影要开工了，改天再联系吧——可别让我看到你和赤井在片场大打出手的新闻啊。”

“哼。”降谷零结束通话，他好歹也算半个前辈，才不会和后辈动手。不过这种嚣张又自大的人，不教训一顿实在难解心头之恨。降谷零心里盘算着一千种整死赤井秀一的方法，同时百无聊赖地浏览一个娱乐同人站——还是前几天工藤那个小子告诉他的，那家伙慌慌张张指着“工藤新一”话题排行榜下热度爆涨的“新志”，一脸的手足无措。因为和工藤交好，而知道他正和国民少女偶像毛利兰谈恋爱的降谷零笑着拍拍他的肩，说了些“你不要太放在心上”云云——降谷零也知道自己双标得不行，工藤有 CP是粉丝行为，赤井有CP是百分百团队蹭热度。

他从没有关注过这些东西，还颇感好奇，今天终于想起来，于是随手点进了“赤井秀一”的话题。呵，人气很高嘛。啧啧，铺天盖地的粉丝精修图……拉郎视频……可笑……同人文什么东西……降谷零手指快速在屏幕上滑动，看看CP热度第一的是——岂有此理！

降谷零人生近三十年的岁月里，第一次感受到如遭雷击的雷到底可以有多惨绝人寰。诸伏景光那句带着笑意的“真的吗”如同魔音三百六十度多空间式立体绕耳。降谷零脸色苍白，浑身颤抖，嘴角止不住地抽搐。

“秀零……是、什、么、东、西！”降谷零一字一顿，发出僵尸般像是从地底深处传出来的阴森声响。

风见脖颈一阵发凉，勉强维持公事公办的假笑：“啊……看来降谷君要与时俱进呢。”



降谷零坐在一旁，冷眼看赤井秀一和女演员的对手戏，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的演技相较第一次合作进步了许多。这样一个沉默又深情的角色像是为他量身打造。一个为了替亡父报仇而隐姓埋名卧底多年，为了大计不惜牺牲挚爱，称敌人的鲜血才是最好的战利品的王牌搜查官。

无论是深邃的眼神还是温柔又不失力量的动作，降谷零都难以从中找到属于当年新人的青涩痕迹。赤井秀一并非是传统努力型的演员，而是真真正正具有演艺才华的人啊……不过这件事，他早在三年前就知道了。这样想着，就听风见过来说：“《AKAM》杂志社的记者在外面等候，想对您和赤井先生做一次对谈访问，明天也会要求你们拍一组照片作为新一期的封面。”

降谷零当然没有什么理由拒绝，这是他的分内工作。

那边随着女演员一声带着哭腔的“你就是大哥对不对”而结束，导演笑眯眯表示：“真纯非常有感情啊，可以收工了。”赤井走到自己座位上拿水喝，助理朝他传达了同样讯息后，降谷零见他将目光投向自己这里。降谷零想或许是自己多心，但那个笑是怎么回事，挑衅吗？

赤井秀一走近，礼貌道了句：“降谷前辈。”

降谷零点头，和他并排着往片场边上的会议室走去。

“降谷君和赤井君不是第一次合作了吧。”

降谷零笑着说道：“的确不是第一次，三年前拍《纯黑的噩梦》就有接触，虽然对手戏只有两场，但印象十分深刻呢。”演艺圈里摸爬滚打十五年的艺人，巧妙留下话题点是访谈必备的基本素养。

“哦？”主持人果然表现出兴趣，“《纯黑的噩梦》是赤井君出演的第一部电影吧，降谷君对当时还是新人的赤井君的印象是什么呢？”

“当时就觉得是一颗将来会在演艺圈内熠熠生辉的新星呢。”降谷零夸赞着对方，心里想的是，从片场第一次见面，从这个男人开口说第一句话，他就深深地意识到，这是个未来不容小觑的劲敌。

“那赤井君呢？还记得第一次和降谷君演戏的场景吗？”

“不会忘记的。”赤井说道，“当时我虽然也演了两年电视剧，但经验还是不足，有什么问题都是降谷前辈耐心替还是新人的我解答的，记得他曾对陷入瓶颈期的我说‘与其按照道理思考表演方式，你更适合照自己的直觉演戏’，这句话我受益至今，也十分感激。”

降谷零一愣。记忆回溯到三年前，好像他是说过这话来着，不过只是演艺圈的前辈对新人的一句提点罢了，也有点想消除单方面敌意的意思，竟然……记到现在吗。

“降谷君看过赤井君的作品吗？”

降谷零喝了一口瓶子里的水，又扬起温和的笑：“看过啊，毕竟是非常欣赏的演员，所以看到他一个个的成就，心里也会感到高兴。”

“那赤井君呢？”

“全都看过。”十分平静的口吻。

“诶？真的吗？”连主持人都不免惊讶，“降谷君出道十五年，作品不少呢。”

“嗯，但降谷前辈是我非常仰慕的演员，出道五年一直把他当做榜样，也一直朝着这个方向努力，所以每一部作品都认真研究了。”

这下连降谷零都忍不住朝这个一脸平静却不知道说出来的话有多具爆点的男人身上看去，这种人应该排在“最会炒CP的男艺人”榜首吧！

随后又扯了些其他话题。

“降谷君今年又入选了‘最想被拥抱的男人’排行榜，请问有什么感想呢？”果然逃不过。

“身为男性，每年都能被广大女性喜爱着，真的非常荣幸啊。”降谷零轻松地露出笑容，“不过这份欣喜的感情，今年第一次登榜就斩获第一的赤井君肯定有着更深的体会吧。”话题老练地抛给身边的男人。

赤井笑说：“的确是这样，知道自己今年荣登榜首的消息始终觉得不可思议，内心也非常高兴，感谢大家的厚爱。”

“降谷君对今年跌落第二有什么感想吗？会觉得原因在什么地方呢？”这种问题也可以问的吗，降谷零内心腹诽。

“可能女性的审美发生变化了吧，不过连身为男性的我也不得不承认，像赤井君这样看起来冷冰冰拒人千里之外的，具有野性的男人会更令人心跳加速哦。”降谷零开玩笑道。“不过对于跌落第二，我倒觉得没有什么关系，毕竟霸占五年榜首的确太过分了。”房间里顿时响起友善的笑声。

“两位有过什么热情似火般的恋爱经验吗？”小问题。

“这个啊。”降谷零完全没有一点紧张的迹象，“虽然身边有许多魅力的女性，但是身为艺人，我的恋人就是这份工作啊，必须要投入全身心的热情去爱不是吗？”

“不愧是超人气顶尖演员啊，那赤井君呢？”

“有的。”

“诶？不好意思，请问方……方便透露一点……”无疑是霹雳炸弹一样的答案，主持都惊得结巴了。而一边的降谷零简直一口气没缓上来，这么会抢话题的吗？

“是仰慕了很久的人。”赤井坦然道，“初次相遇就被深深吸引，第一次体会到了‘想要拥有’的感觉，为了追寻对方的脚步而逼自己努力成为更优秀的人，只为了能在再次相遇的时候，大大方方站在他的身边。”

降谷零惊呆了。这说的是人话吗……不知道自己粉丝里99％都是女友粉吗？

“是正在交往吗？”

“还没有。”赤井说，降谷零都替他松口气。

“不过相信很快就会了。”这口气又提了起来。



风见通过后视镜看见降谷零一脸若有所思。

“降谷君，采访还顺利吗？”风见问。

“唔。”降谷零明显的心不在焉，“《AKAM》的问题都很会套路啊，还提到了排行榜的事。”

“没有办法，谁让这是‘最想被拥抱的男人’排行榜前两名领衔主演的电影啊，本身就是最大的话题嘛。”

“说到话题。”降谷零轻笑一声，“那个赤井秀一……”风见以为自己没听清，后来发现是降谷零没有继续说下去。



摄影棚灯光闪烁，两位俊朗的男人依摄影师的要求摆出各种造型，引得周围女性面色潮红地窃窃私语。

“时隔三年，你的恶劣不减当年啊赤井君。‘仰慕了很久的人’，嗯？”降谷零坐在台阶上，半个身子都倚在赤井身上，对着镜头露出迷人的微笑。

“彼此彼此，降谷前辈。”别有深意地加重了前辈二字，赤井靠近了几寸，手若有若无搭上降谷零的腰，墨绿的浓稠在眼瞳里晕成一团，“恋人是工作，也非常了不起啊。”

“两位头再凑近点好吗？”摄影师道。

两人依言，脸几乎要贴在一起，和错位接吻没有什么区别了。降谷零在镜头拍摄不到的角度勾起嘴角：“女性好像很吃这套呢。”

“这不就是这套摄影的用意吗？”带着烟草味的呼吸轻轻拂过降谷零的耳朵，他僵了一瞬，很快又恢复常态，“毕竟是女性向的娱乐杂志啊，男性和男性之间的暧昧互动是流行趋势吧。”

“明明是吸粉利器吧。”降谷零冷笑，“不同于和女艺人炒作可能会引起粉丝不满，或者被安上花心又下作的名声，对男艺人下手怎么想都百利而无一害啊。”

赤井微微挑眉，似是反复在品味降谷零的用词，又有点想笑：“下手？这么严重吗？”

“不然呢，还有什么比炒CP更快博得话题和热度的方法吗？”降谷零反问道，“说什么‘全部看过’，做出一副迷弟后辈的样子，大言不惭容易被打脸哦。”

似乎这个时候才听出了话里不一样的情感，赤井笑意敛去，恢复了惯常冷淡的样子，甚至较以往更生疏：“你就是这么看我的？”连“降谷前辈”都省去了。

降谷零一怔，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

摄影师调整了相机，又道：“两位，准备一下最后一个动作……赤井君麻烦围上围巾，要垂下一角到肩上，侧对着降谷君……好的降谷君伸手去够赤井君肩上的围巾……不用碰到……就是那种想要触碰又收回手的感觉……赤井君眼神可以冷酷一点……降谷君……就是这个眼神……好！收工！大家都辛苦了！”



赤井叫了辆出租车回到自己的公寓。

非常没有人情味的房间，里里外外看不出一点装饰的痕迹，唯有稍较统一的朴素色让人觉得房子主人也不是完全没审美。茶几上零乱散着几根烟头和一瓶没开的波本威士忌。

赤井从架子上拿出了一张蓝光碟——这里大概是唯一能窥探出房子主人喜好的地方，零零总总摆了几十张光碟。

凝视良久，赤井的神色渐渐复杂。什么大言不惭，降谷零所有的作品他的确都反复看过了啊。十五岁和诸伏景光组合出道的第一部电视剧，出演一个情窦初开的问题少年Zero，叛逆又脆弱的眼神让无数人为之心碎。十八岁时因扮演警校生安室透而彻底大红大紫，当时全国上下涌动着“安室热”，人气爆棚到甚至可以称那其后几年为“降谷零时代”。二十四岁出演都市爱情剧《咖啡厅恋爱物语》，因为塑造的卧底服务生形象太过迷人，在剧中的官配女主角甚至遭到了不明不白的网络暴力。而降谷零也因这个角色一举登上“最想被拥抱的男人”排行榜榜首并蝉联五年——直到这个记录被自己打破。

他最终将那张光碟放入DVD，那是他和降谷零第一次合作主演的电影。

“看来你好好地逃出来了啊。”

「不知道，思考了很久，但总觉得觉得台词不应该这么说。」
「与其按照道理思考表演方式，你更适合照自己的直觉演戏。」

“你那把来福枪是摆设吗？”

「降谷前辈在事业上也有解决不了的难题吗？」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啊——喂，再抽烟嗓子会坏掉的。」

“你都没有办法反击吗？”

「演员首先要认清自己的欲望。如果连自己都不了解，谈什么和角色的共情……别把自己的才能糟蹋了，赤井。」

「我的、欲望……」

「合作愉快。」原来多次感受到的不经意的视线，是敌意啊。

太自作多情了。

他无声熄灭了最后一支烟。



“大家加把劲啊，今天是最后一场戏了。”片场窸窸窣窣的是道具搬动的声音。

终将落幕。

降谷零闭着眼，他习惯在开拍前找个安静的角落冥想。

“哇秀哥超高水准呢，是准备冲年底的最佳男演员吗？”降谷零睁眼，见剧组年龄最小的主演像小尾巴一样围在赤井身边。

秀哥……虽然知道世良是个自来熟，但能随随便便亲昵喊出“秀哥”，肯定经过赤井默许了吧，降谷零冷冷心想。

“的确是有这个想法。”赤井坦诚道，“没有才不正常吧。”

“那这样秀哥岂不是成为了零哥的最大劲敌？”降谷零听到自己名字一阵愕然，目光投过去，赤井秀一没有看向他，一旁的少女倒是笑嘻嘻地露出虎牙。

出道五年就想拿最佳男演员，降谷零暗暗咬牙，当他是死的吗。

“降谷君和赤井君准备了。”

灯光。

布景。

温度。

“怎么不动手了呢，昴君。”棉花糖一样柔软的声线里仿佛掺了毒药。降谷零噙着笑，双手举过头顶，上前一步，逼得赤井连带着举枪的手不得不向后退。

“都到这份上了，再说些‘大可不必走到这步’这类有的没的实在无趣。”降谷零慢条斯理，浅色的瞳孔里闪烁着异样的光，“动手吧，一枪下去，把你我的恩怨做个了结。”

赤井手里的枪顶得他胸口发疼，因为贴得太近的缘故，他甚至能感受到那把枪轻微的颤动，看到赤井握着枪柄的手指微微发白。

“下不去手，嗯？”降谷零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眼里闪过决绝的光，在赤井愣神的瞬间几乎是迅速抢夺去了手枪对准胸口，手指扣动扳机。

“这样做——”却被一把抓住了转轮。

“没用的。”赤井冷声道，“左轮手枪的转轮一旦被抓住，凭人类的力气是无法扣动扳机的，放弃自杀吧，你不应该死在这里。”

“为什么……”浑身的力气像被抽空，降谷零崩溃地瘫坐在地上。

“因为——”赤井的眼里燃着细碎的火苗，“因为你，是我不希望变成敌人的男人之一。”

“卡！”

“我真的是这样想的。”嘴唇微动，如同耳语一般。

是什么被风吹散在空中。

杀青宴的时候降谷零被灌了好几杯，他本来要拒绝的，但见赤井平静地一杯接一杯似乎也没什么问题，当然不甘下风。不过即使降谷零酒量还不错，这样按升倒下去还是喝得眼前一阵发晕，最后连连摆手说“喝不了喝不了”，再后来就没有了。

迷迷糊糊间听赤井说：“风见先生也喝了点酒吧，不如我送降谷君回去好了。”

你送也是酒驾啊喂。意识不清的降谷零在心底呐喊。

“赤井君也喝酒了吧？”是风见的声音。

“我只喝了可乐。”

“诶？”

降谷零心里吐槽着“三十多岁的大男人出来聚会全程只喝可乐是怎么回事”，同时绝望地闭上眼。

再有意识的时候就到了自己家门口，赤井扶着站都站不稳的他问：“降谷君还记得钥匙放哪了吗？”

“口袋……嗝。”降谷零嘟囔着。

赤井把手伸进降谷零的裤子口袋，前前后后四个都摸了遍，期间还被降谷零很没杀伤力地拍了一下手并怒道“你摸哪里呢”，都没找到，又去摸大衣的两个口袋，最后道：“降谷君记错了吧。”

降谷零眨眼，露出仿佛断片的奇异表情，很久他才慢吞吞说：“那，在钱包里吧。”

“钱包呢？”

“在风见车上。”

“……”

赤井瞧了眼手表，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二话没说，扛着降谷零上车，开往了自己家。

降谷零是在一点也不柔软的床上苏醒的。醒来时腰酸背痛，头晕目眩，嘴唇干涩得发疼，喉咙也隐隐痛着，是宿醉的感觉没跑了。

他皱眉揉着太阳穴，等眼前稍微清明了些，才环视四周，最后没有任何准备的被走进房间的男人吓了一跳。

“降谷君醒了。”赤井穿着平常的家居服，看起来整个人柔和不少，“刚才做了三明治，现在要吃吗？”

降谷零眨眼，两人对视长达一分钟后他问：“我在你家吗？”

“是的。”很干脆的回答。

降谷零低头看着身上不属于自己的睡衣：“你帮我换的衣服？”

“是的。”同样毫不迟疑。

“……谢谢。”事已至此，为了避免任何可能会从对视上升到对峙的尴尬场面，降谷零只能通过“谢谢”逃避一切问题，逃避虽可耻但有用。

“不用客气。”赤井说，“刚才做了土司，现在要吃吗？”

“……要。”落魄到在别人家里露宿，还是乖巧点好。

降谷零发现浴室里竟然已经贴心备好了新的牙刷和毛巾，慢腾腾洗漱完走到客厅，发现赤井已经在喝着黑咖啡看报纸了——真是奇怪的场景不是吗，有点像是……降谷零没敢往下想。

赤井见他一脸不知作何表情地龟速挪过来，便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降谷零一口口咬着三明治，因为要忍着宿醉的不适感，所以一直皱着眉头，被赤井发现后问是不是三明治不合胃口，他忙说不是，不过转念又想，的确不好吃。下次得让他尝一下自己的手艺，要不然因为这种平庸的厨艺骄傲自满那还了得。完了，真是脑子不清醒了。降谷零默默叹气。

“赤井。”

“嗯？”

“我昨天……”仿佛要开口的是一些难以启齿的事，降谷零有些尴尬地别过脸，“没做什么奇怪的事吧。”话虽这么问，但降谷零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丑态毕出是肯定的，威胁他保密才是第一要义。没错。

“没有。”赤井的脸上看不出撒谎的痕迹。

“真的吗？”

“真的。”赤井见降谷零一脸难色，微笑道，“难道降谷君对自己的酒量没有认识吗？”

降谷零差点想瞪他，冷静下来朝他笑笑：“啊这真的是，昨天杀青了太高兴，一时没注意就多喝了几杯。真是不好意思，昨天有劳赤井你照顾了，肯定添了不少麻烦。”降谷零越说越客套：“其实你大可不必亲自做这些事的，风见他——”话没说完降谷零就闭嘴了，昨晚喝到凌晨，风见一个有儿有女的总归不方便，总不好让人家丢下老婆孩子跑来照顾自己吧。

“所以还是单身好啊。”赤井仿佛看穿他所想，也随意地笑笑。

状若无意地打量客厅，降谷零的目光几乎第一时间就被架子上的光碟吸引了。他有些难以置信地发现，他出道以来的所有作品，都被赤井收藏了，甚至一两部他觉得可以归进烂片的作品。

“真的是……我的粉丝吗？”背对着赤井，降谷零喃喃自语。





好在电影杀青后，接近一个月都没有什么工作要做，最快也要等到下个月底才能做宣传，所以这近两个月降谷零就当给自己放假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种不常出门的人也能不断“偶遇”赤井。健身房、咖啡厅、便利店、公园……降谷零这才知道两人住处距离不过二十分钟的车程，但巧合未免也太多了吧，这家伙真是阴魂不散。

不过毕竟在宿醉时受过对方照顾，并且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也好，被窥探到了聚光灯背后非常私人的一面，两人也算勉强达到“熟人以上，朋友未满”的状态。

先是“为什么平常出门要戴针织帽啊”再到“你是个酒鬼吗”，最后莫名其妙甚至可以毫不留情指出“其实你上次做的三明治很难吃”。

“这样吗？”赤井毫无受打击的样子，“如果不麻烦的话，还请降谷君多指教了。”

麻烦啊！麻烦死了！降谷零第231次想暴打这个男人，但鬼使神差的，他哼了一声说：“你的确也该尝尝我的手艺，要不然还真以为自己做的很好吃呢。”

于是便有降谷零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的场景。真的非常人妻，赤井在心里做出精准评价。

“就当还你那天早上的一餐。”降谷零自信满满，将盘子递给赤井，双手交叉地立在一旁，等待品尝完人间美味后的赤井跪下来叫爹。

赤井笑，拿起三明治咬了一口。

寂静。

再咬一口。

寂静。

降谷零脸上的得意微笑摇摇欲坠，怎么回事，这个人是没有味觉的吗。

“很好吃。”许久，赤井才说。

“仅仅只是很好吃？”降谷零十分怀疑。他还记得第一次品尝到他亲手做的三明治的诸伏景光，整个人如同被圣光笼罩，圣洁又安宁。

“非常好吃。”赤井表示感激，“想不到降谷君这么忙的人都有机会练就这样好的厨艺。”

降谷零不大高兴地解了围裙，他始终觉得赤井的反应没达到预期，便随口敷衍道：“嗯，以前拍《咖啡厅恋爱物语》，特意找米其林三星大厨讨教过的，这样才会让拍摄看起来更真实。”

“是会为了让场景更逼真而专门去学习一项技能啊。”赤井感慨。

“不然呢？”降谷零斜睨他一眼，“我是专业演员。”潜台词就是，你还有很多要学习的。

赤井吃了人家的三明治，当然欣然接受了。

之后降谷零有点懊丧地发现，如果不是热衷炒作加抢话题，或者把自己踢下榜首这类事的话，他还是，挺喜欢赤井的——可以当朋友的那种喜欢。而且相处一段时间后，他发现赤井并不是他之前所想的那样，是个嚣张又狂妄，仗着人气正旺就目无尊长的人。相反，只要他愿意，他其实是个非常好相处的人……不过降谷零并不了解他的社交圈，单纯从自己这个角度看，可能评价也有失偏颇。

这样一个有强大实力，同时被证实人品也不那么差的人，竟然要和自己争夺最佳男演员。

岂不更可怕。

不行。不会认输的。他可是艺龄十五年的国内顶尖实力派演员啊。

降谷零眼神愈发坚定。

“降谷君原来喝黑麦威士忌啊。”赤井对着酒柜道。

所以明明已经视作劲敌的人，是为什么会把他带到家里来啊！

赤井非常自然地拿了一瓶走过来：“黑麦威士忌是非常烈的酒啊，降谷君受得了吗？”甚至毫无顾忌地开起了玩笑。

“都说了上次是个意外。”降谷零替自己辩解，从厨房取了两个小酒杯，分别倒了八分满，“我很能喝的。”

“哦？”赤井语气里明显的不相信。

“倒是你。”降谷零气呼呼，“上次全喝的可乐吧，作弊处理。”

“我不信你喝不醉。”干脆放了狠话。

赤井被逗笑了：“我可没有说过我喝不醉啊，不过没那么明显就是了，才不会像降谷君……”

才不会像降谷君什么。

降谷零两眼一闭猛灌一杯后发现赤井滴酒未沾，不满道：“你怎么不喝。”

“我喝了等下就不能开车回去了。”赤井解释说。

“那就睡这里好了。”

“……”

“……”

“我是说，反正上次我也，也睡在你家了。”有点不好意思地别过头。

赤井别有深意地打量他，直到降谷零耳根慢慢变红，他才道：“这可是你说的。”

十分钟后。

“你看，我还是清醒的。”降谷零说。

赤井笑而不语。

二十分钟后。

“一点感觉都没有。”降谷零说，“算了，反正时间还早，风见给我了一份下周宣传会的东西，我去拿，你也对一下吧，免得到时候出错了，现在的记者很刁钻的。”说罢他慢悠悠起身，迈着缓慢但稳健的步伐走进卧室。

十秒钟后赤井听到“砰”的一声。

他快步冲过去，见降谷零摔了个屁股墩，他忙伸手去扶，却被一把拍开。

“不……不小心被绊倒的！”降谷零急得面红耳赤，话都说不利索了。

赤井无奈，只好退到一边，看着降谷零扶着床沿试图站起来——失败。

“喂喂不要碰我，都说了不小心被绊倒的。”

“被平地绊倒吗降谷君？”

“……有什么不可以。”

“……”

赤井伸手，像哄小孩一样：“起来吧。”

“……你走开，我不起！”

可是地板很冷啊，赤井想。

“你真是能折磨我。”他叹气，也不管降谷零吓得往一边逃，不由分说弯腰下去将他一把揽起来。

没想到降谷零是真的一点力气也没有，身子软得不行，径直就往赤井怀里倒去。赤井防不胜防，一个趔趄直接被推到了床上。

而降谷零压在他的身上。

两个人以奇怪的姿势叠在一起，呼吸在彼此的耳边响起。

良久，降谷零调整成了更舒服的姿势，膝盖往上一顶，碰到了那个的东西，他脸上滚烫，酒精在血液里发酵，低声说：“喂，赤井。”

“干什么。”

“这个时候都能……”最后那个字被降谷零故意隐去了。

赤井无话可说。

两人连贴得太近，降谷零可以清楚地数出赤井的睫毛，可以看到他墨绿眼瞳里倒映着的自己。是只要靠这么近就可以看见的旖旎情意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降谷零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又有些挫败地想，女人的眼光可真好啊。

想到这里降谷零又去蹭了两下：“赤井你这里怎么更……是太久没碰女人了吗。”

“正常反应而已。”明显连声音都变调了。

“正常反应？对男人？”

“……”

“可以麻烦降谷君从我身上挪开吗？”

“我动不了，你推开我吧。”

“你知道我做不到。”

降谷零灵心一颤。

赤井半点没有开玩笑的样子，这让他全身酥麻得像电流暧昧经过，又像被千百只蚂蚁细细啃啮。他甚至没有办法直视赤井的眼睛，很久才小声忸怩开口：“我知道什么啊……”早就眼饧骨软，不知天地了。

“降谷君这么聪明的人。”赤井唇边扬起一个很小的，纵容的微笑，“不会不知道我的心意吧。”

知道什么啊这个人！降谷零想生气也失去力气了，或许他更想一拳揍到这张俊脸上。真是的，其实早就想打他了吧。凭什么要被他的情绪牵引得魂不守舍啊。

“降谷君？”

这种问题怎么回答，何况不知道为什么，他那个地方也……顶在赤井坚实的小腹上。赤井不可能感觉不到，还有什么好说的。降谷零烦躁地想把精心保养的头发抓乱，为什么这么热啊。

很久，直到赤井都以为降谷零睡着了，才听他闷闷如同私语：“我……没有和男人做过这种事。”

“我也没有。”

“我是直的。”

“我也是。”

降谷零费劲稍微撑起手臂，抬头和他对视，没有人可以对着这双绿眼睛说不的吧。

他悲哀地意识到，如果赤井现在亲他的话，他是无论如何也拒绝不了的。

赤井也的确这么做了。

是一个试探的吻。

毫无和同性亲密经验的两人凭着本能，唇舌纠缠在一起交换唾液。降谷零像一条快要溺死的鱼，一呼一吸都震颤不已。血管里波澜壮阔，翻涌着惊涛骇浪，身体被强硬又温柔地打开，被坚实充满。泥土里的树干盘根错节，柔软的羽毛拂过尾脊骨，细浪漫过沙滩留下一地泥泞。身体像浸在冷水里，一阵刺骨又一阵滚烫，他脖颈被激得后仰，重重一颤，如同濒死鸣叫的白天鹅。他从冬眠中苏醒。

降谷零陷入梦乡前的最后念头是：“最想被拥抱的男人”排行榜上的前两名竟然睡在同一张床上，看来这排名真是毫无意义呢。



宣传会十分顺利，降谷零毕竟经验丰富，回答记者时既有技巧又不失真诚，风趣幽默使现场多次响起笑声。赤井相对不那么健谈，但也是有问必答，没有使场面冷下来。

除了一些奇怪的场合。

例如记者问：“两人私底下关系如何？”

赤井说“很好”，降谷零说“还行”。
赤井想的是，都是可以分享一张床的关系了。而降谷零想的是，也就是分享一张床的关系吧。

再者譬如记者问：“降谷君知道自己在粉丝中的昵称吗？”

“咦是什么呢？”降谷零表现出非常好奇的样子，心里早就被安排得明明白白。毕竟是自从点进了娱乐同人站后就打开新世界大门的降谷零，初次得知“世界第一公主大人”这个称呼的时候差点把手机摔掉。随后他异常冷静地询问风见，可以找到源头吗？风见直截了当表示：“降谷君不可以人肉粉丝哦。”

“那赤井君知道吗？”

“……不知道。”赤井发觉自己被远程威胁了，于是摸摸鼻子，明智地保持沉默。

结束之后又免不了一顿聚餐，赤井面不改色对风见说：“我送降谷君回去吧。”普通操作而已。

风见非常高兴地表示感谢。

肮脏的交易啊，啧啧，降谷零想。

门关上的一瞬，降谷零就被赤井按在墙壁上深深吻了，降谷零动弹不得，嘴里只能发出小动物呜咽的声音，听起来可怜得不得了。

好不容易松开，赤井的手已经熟练地摸到他裤子拉链了。

“喂大白天的你想干什么！”降谷零气喘着，脸涨得通红。

赤井故作疑惑地瞄瞄降谷零下身：“咦零君这里不是被我吻得……”

“你闭嘴！”降谷零恼羞成怒，“明明是你乱摸。”真是岂有此理。

“那……还做不做呢？”引诱似的。

“……废话别多！”

上床只有零次和无数次，降谷零算是明白了。

就这样一直闹到晚上九点，降谷零再三重复真的已经饿得眼冒金星，才被赤井好心放过。

不得不任由赤井在自家厨房乱来，降谷零窝在被子里的时候想，他们这样，算什么关系呢？他摸了摸心脏所处的位置。

就降谷零自己是不想用“炮（什么）友”这个词的，但也坚决否认他们是在恋爱。因此他想到了一个精准的描述：关系不错，偶尔上床，仅此而已。

至于赤井怎么想的……关他什么事。



试映会当天座无虚席。

直至荧幕彻底黑屏，大家才纷纷起立鼓掌。

事实上，连降谷零都被深深震撼着。

相比自己饰演的性格偏激，行事诡谲的悲情角色，赤井饰演的主角本身情绪就不外露，能体现复杂情感的只有眼神和细小的动作，是非常容易演成没感情的面瘫的角色。

「与其按照道理思考表演方式，你更适合照自己的直觉演戏。」

他做到了。

“赤井君真了不起啊。”
“秀哥等下去不去聚餐？”
“很有希望冲今年的最佳男主角啊。”
“赤井君我妈妈超级喜欢你哦，她还逼着我爸再为你量身打造一部剧。”
“毕竟是出道五年已经炙手可热的当红演员了。”
“听说铃木导演非常看重你啊。”
“新电影的女主角是莎朗温亚德吧，太羡慕你了，这么早就可以和这种世界级女神搭戏。”

说不出是什么心情。

赤井又被一众人拉去喝酒了，降谷零因为前两天就有点感冒，便道歉先回去休息了。

洗澡，喝水，吃药，看电视，挑剧本，有点困就小憩一会儿，醒来时降谷零看着墙上的钟，零点二十七分，而他甚至没吃晚饭。

为什么自己还迟迟不回卧室呢，明明已经困得眼皮打架，还呆呆地窝在客厅沙发上，难道是觉得赤井等下还会回来吗？

太可笑了，像等着出门应酬的丈夫回家的可怜妻子一样。降谷零几乎要嘲笑自己，赤井怎么可能大晚上来啊。一个大醉一个感冒，想做什么也没得做吧。摇摇头，他抱着枕头就回房间睡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家里果然没有人来的痕迹，几个小时的监控也显示门口一直空无一人，降谷零更加瞧不起自己了。

悲愤的是好歹睡了一觉，降谷零不明白为什么小感冒变得更加严重了。头痛欲裂，呼吸也不大顺畅，脸上热得发烫。真是糟糕，怎么还发烧了。他这时才看见手机上有两条简讯，都是赤井发来的。

第一条时间是凌晨一点：零君睡了吗？
第二条是今天早晨六点的：感冒好点了吗？

降谷零重重敲打屏幕回复：没有！被子往头上一盖，翻了个身继续闷头大睡。

直到听到门铃响得他脑袋都要炸开了，降谷零才忍着气，起身披件外套磨蹭去开门。

“好点了吗？”赤井关切问。

“你看呢。”降谷零因疲倦不堪而显得神情冷漠。

“对不起。”赤井面有愧色，“是不是打扰你睡觉了。”

“是。”降谷零话说得直接，“而且这种天从卧室走出来很冷。”说完转身就走回了房间。

赤井跟了上去：“是不是发烧了？我看你脸色不大对。”

“嗯，麻烦帮我倒杯水好吗？”降谷零外套一脱爬回床上。

赤井依言，看着他将水喝下的时候忍不住道：“真的一点也不会照顾自己啊零君。”

降谷零本来还不想生气的，赤井这话反而激起了他的愤怒。我可是为了等你才三更半夜坐在客厅吹冷风的好吗！不行，这种事还不能告诉赤井，想想真是气不打一处来，降谷零干脆不去看他。

“以前生病的时候，不会一直是风见照顾你的吧。”赤井有点想笑，“为什么看上去一点自理能力都没有的样子。”

降谷零瞥他一眼，开口道：“因为一直都是景光照顾我的。”

赤井顿住，后又道：“这样啊。”听不出什么感情。他第一天来降谷零家就注意到床头柜上的照片了，十五岁的诸伏景光和十五岁的降谷零，刚刚出道的两个少年勾着肩，比着剪刀手，朝镜头露出灿烂的笑容。是赤井从未在降谷零脸上看到过的，如宝石般耀眼的神采光芒。

话题就此沉寂下去。

“厨房收拾好了，做了一份热食，想吃的话微波炉热一下就行。药我就放这里，晚上不要忘记量体温，实在不行的话我会打电话给风见——”

“急着走？”降谷零盯着他问道。

赤井本来站在房门口，听闻这话也是一愣，又坐回床边：“也不是……很急。”

“是要和铃木导演商量新剧的事吧。”降谷零替他回答，“他昨天看起来就十分器重你的样子，那个老头子的要求是出了名的高，脾气又臭，但整个人工作起来又激情得不得了，如果想找你演，应该这两天就会定下这件事。”

“……”

“事实上。”赤井迟疑道，“新剧我们半个月前就已经定下了，今天是要去签合同的。”

降谷零一震，嘴里无意识重复：“半个月前？”
不就是没日没夜在床上厮混的那几天，还被诱着说了些至今回想起来都脸红心跳的荒唐话。

赤井有些抱歉：“对不起，本来想今天签好合同后再和你分享这个消息的。”

降谷零简直要在心底冷笑了。

“是这样吗？”他冷淡开口，语气里夹杂着浓浓的讽刺。

无视赤井迷惑不解的眼神，降谷零又换了副故作轻松的面孔：“既然这个消息已经提前被我知道了，那么祝贺你，提前祝你新戏大卖。快走吧，免得误了签合同的时间，说不定老头子一气之下就反悔了。”

赤井注视他，似是试图将他看穿，被降谷零毫无惧意地回瞪了。

“零君。”

“……”

“你有话不妨直说。”赤井神色也渐渐冷了下来，他站起身，显得居高临下。

降谷零想，这才是这个人最真实的样子吧。表情真是让人不寒而栗。

“我不都说完了。”降谷零勾起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你还在这里做什么呢？与其想走又不敢走，焦躁不安地守着我，不如去讨好能助你夺得最佳男演员的导演吧，至少后者还会有回报呢。”

见赤井眉头紧蹙又缄默不言，降谷零嘲笑道：“干什么？又不是交往，不用做出这副要对我负责的表情，我看着很累。”

赤井十分努力地做了个深呼吸，拳头攥紧又松开，其实如果揍面前这个胡言乱语的家伙一拳就能让他恢复理智说点人话，他怕自己真的会这么做。

赤井沉下脸来：“零君……我当你生病了不清醒——”

“我非常清醒。”

“清醒的话就不会不知道我想争取最佳男演员的原因。”

“知道啊。”降谷零冷笑反驳，“可我也想，不是吗？”

“零君。”突然被赤井强行按住肩膀，整个人笼罩在他巨大的阴影里。赤井语气加重，像是要强烈证明什么，“我从来没有把你当做对手。”

平常的降谷零不会听不懂。

但对于生病被冷落了一夜，醒来时病情加重，又得知早在两人缠得不可开交之时赤井就从导演那里得到新戏却迟迟不言的降谷零来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就是他降谷零表面上对后辈谆谆教导，内心却阴暗如蛆虫，不仅千方百计想打压后辈，甚至在后辈取得成就时因嫉妒而竭嘶底里。但他赤井秀一呢，坦坦荡荡的正人君子，甚至能说出“从来没有把你当做对手”这种话。你看，人家压根就没把你放在眼里呢。

降谷零眼睛有些发红，声音听起来十分怪异：“从来没有……”他甚至笑了：“赤井秀一……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声音变成了带着些微哭腔的尖锐。

赤井眼中迅速地闪过一丝受伤：“我不是那个——”

“滚出去！”

降谷零因动怒而直喘气。

赤井紧抿着唇，眼里最后的光慢慢黯淡下去，他头也不回地离开。

一室寂静时降谷零想，这样的场合，如果是景光，一定会无可奈何地皱起眉头，温柔说“零君，不要说这种话”，但这是不成立的，因为景光不可能做出什么事会让他说出“滚出去”这样的话。

只有赤井……

只有赤井。

降谷零捂住了眼。



随着电影上映，两人的宣传工作也步入尾声。之后除了关注电影的票房口碑，降谷零也打起精神开始了新的工作。他挑了一个都市爱情的剧本，导演是拍爱情剧的好手。此后每天的生活就是两点一线：片场和家。偶尔去趟公司，看见墙上贴着赤井新剧的海报。

赤井再也没找过他。

这点甚至连风见忍不住道：“赤井君拍新剧后也忙起来啦。”

“你不想干可以辞职。”

“……”

片场氛围十分融洽，女主演是长野娱乐公司的上原由衣。

“这种角色，降谷君已经轻车驾熟了吧？”上原衷心地赞叹，“刚才看了一段，真的是非常完美的演绎呢，完全就是毫不费力的样子。”

“夸奖了。”降谷零露出春风拂面般的笑：“上原小姐也十分优秀，能和您搭戏是我的荣幸。”

“咳。”上原有些不好意思，“说到这个，我有个小请求。”她的脸微微发红。

“您说。”降谷零十分绅士。

“我的……一个朋友，是降谷君的忠实粉丝，她非常希望能得到您的一张签名……”越说脸越红，最后头都低下去了。

“完全没有问题。”降谷零微笑说，“那么签在？”

上原忙不迭从包里拿出一本画册：“就签这里好了。”是十分欣喜的语调。

降谷零定睛一看，啼笑皆非：“上原小姐的朋友今年才三岁吗？”他边说着，边在封面后的卡纸上写道“祝小薰小朋友天天开心——降谷零”。

“诶？”上原茫然，翻开画册，发现第一页笔画稚嫩的“大和薰”三个字，看得她目瞪口呆，差点晕厥。

“早上小敢……”

“小敢？”降谷零几乎瞬间联想到了同隶属长野娱乐公司的大和敢助。

“啊不是。”上原连忙解释，“小敢是……”发觉根本无法解释，在眼前这个男人面前一切秘密都好像无处躲藏，便叹了口气，凑近了放低声音：“还请您替我保守这个秘密，我知道这可能十分困难……”

“您完全可以信得过我。”降谷零语气也温和而郑重，“事实上，我十分敬佩，也感动于你们的勇气。”

“喂喂！降谷君，由衣小姐，片场里就不要谈情说爱了吧，笑这么开心等会儿戏里还能哭吗？麻烦你们准备一下吧，”那边导演喊道。

“这就来。”



「又来找我做什么？」

「只是……想道歉而已。」

「对不起，以前说过那样的混账话。」

「我没有一刻不在为自己说过的话后悔着。」

「不过嘴上说多不介意也好，还是深深受到伤害了吧。」

「你多想了，我已经不再怨恨你了。」

「可我还爱你。」

“卡！”



又过了一周，赤井依然没有联系他，降谷零想，这就算是分手了吧，虽然一直也没承认在交往。期间他打电话给诸伏景光，被告知因为导演的完美主义，拍摄时间一拖再拖，景光可能不回来过圣诞了。降谷零笑说导演没人性啊。景光深表赞同，特意问说：“零有好好地照顾自己吧，风见说你之前感冒好像很严重。”降谷零不会让好友担心，便说只是小感冒而已，况且早就好了。

就是心里还有点疼。

“喂景光。”降谷零突然问，“我脾气很差吗？”

景光那头扑哧一声：“我说不会吧零，真的和赤井打架去了吗？”

我倒希望打一场呢，降谷零暗暗想，嘴上却说：“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才没那么冲动。”明明做了更冲动的事。

“那问这个做什么？”景光说得真心实意，“零君可是我见过最有风度的人。”

“真的吗？”降谷零苦笑，“最有风度的不是你自己吗？”

景光哈哈大笑：“至少认识你近二十年，好像没见你发过脾气——如果冷暴力不算的话。”他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记不记得我们刚出道不久的时候，有一次被黑泽阵找麻烦。”

“哦，那一次。”

“伶牙俐齿怼得他脸都青了，还在一群人面前被看笑话，他可记仇了呢。”景光笑着回忆，“心胸狭窄的小人前辈和不计前嫌的君子后辈，完全高下立判嘛……喂，零君，怎么不说话了？”

降谷零真庆幸隔着电话，他勉强笑笑说：“没有，嗯，我还记得这事。”

电话那头长久地沉默后，景光严肃开口道：“老实和我说，是不是赤井。”

“什么？”

“这种反常的样子，是不是因为赤井。”

“你是老妈子吗？”

“不会在恋爱吧。”

“有病。”

“你不说我去问风见。”

“他也不知道的。”

“那就是赤井。”

“你也真是有够烦的。”

“说来我早有不祥的预感——”

降谷零一点也不想再听他说了。

这次怎么连景光也不顺着他的心意呢。降谷零从前一直知道自己有那个能力，那个被朋友戏称“只要他想，地球都可以绕着他转”的能力。

说不定他才是仗着能力无法无天的那个人。



入冬时他接了一个广告，拍摄结束后看到在隔壁片场的工藤，降谷零小声调侃：“赶着回去陪女朋友？”

工藤挠挠头：“嗯……之前和志保拍了一部戏，有的粉丝直接把剪我和志保的CP视频发给她了，还在她的站子底下说了一些不大好听的话。虽然兰她说不是我的问题，但总归还是要去道歉啊……”工藤表情凝重，凑到降谷零耳边悄悄说：“而且我觉得她其实真的有在生气，就是死不承认。”

“兰酱这么温柔的女孩子也会生气吗？”降谷零笑着问，他印象里的毛利兰是非常典型的大和抚子式的女孩子。

工藤脸红，笑意却从眼睛里漏出来：“当然会啊，生气是喜欢的表现嘛——司机到了，零哥再见。”不顾助理的焦急地阻拦，风衣往头上一盖，也不管滂沱大雨就一路冲了出去。

年轻人啊，降谷零感叹。

他站在屋檐下裹着外套等出租车，前几天还开口对风见说因为这次拍摄片场离家不远，所以放他大假不用接送，没想到就遇上这种鬼天气。

降谷零婉言谢绝了其他人的搭载，不停地拨打出租车公司的电话。彻底杠上，他就不信叫不到车。

半小时后，发觉这里连来往车辆都奇少无比的降谷零终于绝望放弃了，他想，从这里一路跑回家，除了有可能被拍下并配上什么“当红演员降谷零，雨夜街道狂奔”这种奇怪标题，此外问题不大。

正当他脱了外套蒙头上预备往外冲时，一辆红色的斯巴鲁360停在了他面前。

车窗缓缓降下，露出赤井那张波澜不惊的脸：“零君不会因为觉得前不久感冒刚好，身体里有抗体就敢随便乱来吧。”

降谷零不曾想在这里遇见，还未开口，便听赤井说：“上车吧。”

一路无话。赤井打开娱乐新闻的广播。

DC电视台报道超人气女歌手冲野洋子与BIG大阪队前锋疑似正在交往中。

由国民偶像工藤新一和当红女艺人毛利兰主演的《红色的修学旅行》即将开播。

著名推理小说家兼编剧工藤优作在采访中表示《绯色的搜查官》能在年末杀入“年度日本电影票房”榜，以70亿日元荣登榜首，离不开导演和所有演员的付出。据悉工藤优作的下一步作品的主角为一位亦正亦邪的日本公（什么）安。他表示，《绯色的搜查官》绝对不是终点。

车开到降谷零公寓楼下，他说：“谢谢。”

电梯升到23楼，开门，他打开空调，掀起沙发上的毛毯往里一钻，整个人蜷缩起来，像一只猫。

五分钟后门铃响，他打开门，看见赤井站在门口。

“零君，总是把钱包落在别人车上可不是好习惯——尤其当里面还有房钥匙的时候。”

降谷零愕然。他接过钱包：“谢谢。”

“一个人住配两把钥匙？”

“怕丢了，多配一把备用。”

“这样啊。”

“……进来喝杯茶吧。”降谷零犹豫说。

赤井没有回答。

“是还有别的事要做吗？”

“不是的。”赤井说，“那么麻烦了。”

两人各怀心事。

降谷零走进厨房，才发现茶叶已经没有了，他翻箱倒柜，甚至连个茶包都没找到。降谷零从不喝可乐汽水这类饮料，打开冰箱发现也只剩刚刚覆底的脱脂牛奶和一小甁胡萝卜汁。总不能请赤井喝这个吧。他懊恼得不得了，而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连装咖啡豆的罐子也空空如也这个事实。

请喝茶的话怎么就脑子也不过地说出口了呢。降谷零苦笑，是太想让他留下来了吧。

他郁闷地走到客厅，赤井正坐在沙发上，见他空着手就出来，问：“怎么了？”

降谷零发觉说出这话无异于自杀：“刚才发现，家里能喝的只有水了……对不起。”

果然是一点自理能力都没有。

赤井眉毛微微一挑，解围道：“没有关系，我也不是很渴。”

既然没什么要喝，好像就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

降谷零见赤井似是要走，鼓足勇气：“赤井。”

赤井询问地看向他。

他的脸慢慢地红起来：“刚才是骗你的。”要深吸一口气才能继续说下去：“另一把钥匙是之前才配，打算给你的。”终于说出了一点也不降谷零的话。

赤井不出所料，一点表情都没有，只是平静地问道：“零君现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

“对不起。”

“上次说出那种话……我很抱歉。”不需要解释原因，说出口了就是说出口了，造成的伤害无法弥补，甚至连道歉的话都可能无济于事，但还是要说。

“你多想了，这对我并没有造成多大影响。”赤井冷冷抛下这句话后，降谷零的脸色更苍白几分。

赤井再没有逗留的意思，起身打算离开。

“赤井，我……”

“我……我觉得这对我很不公平。”降谷零的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没有恋爱过，因为我不相信山盟海誓，也不相信永远，和你在一起只是单纯因为快乐，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多，没想过什么责任什么负担……因为我的人生中，从来没有出现过一个人告诉我要去考虑这些……我，我也想把最好的我给你，希望自己是值得你喜欢的……”语无伦次。

对不起，这就是真实的降谷零。

赤井怜惜地望着他，开口说出的话却像十二月里的风：“不公平？那么这对我又公平吗？零君有哪怕一刻是用平等的姿态对待我吗。施舍一把钥匙？允许我偶尔可以来你家？或许一开始我应该明确表明，我是抱着想要交往的心和降谷前辈在一起的，可不可以也请您像对待恋人一样对待我呢？还是说，你早认定我只是一个仰慕你的后辈，我的所作所为就是一时冲动，热情过去了厌倦了就拍拍屁股走人。说不定我的真心比你的快乐还要廉价，嗯？为了身体快感付出的真心和作为被死缠烂打一方的快乐，到底哪个更高贵呢？”

降谷零脸色惨白。

是的吧。他活了近三十年，过惯了十五年众星捧月的日子，终于有个人跳出来告诉他：你以为什么事都要顺着你的心意来吗？

他勉强扯起了嘴角：“所以……这是正式分手了对吧。”不允许。在这个时候哭出来可就太丢脸了。

“事已至此。”降谷零表情僵硬，“再问什么还能不能再一起，是不是就太傻了。”

赤井定定地凝视着他：“零君还想和我在一起吗？”

降谷零只觉心上掀起一阵海啸。

他眨眼，小心翼翼地问：“如果……如果我说想呢。”

时间仿佛静止。

不敢再抬头了，降谷零逼自己看着地面，就像学生时代被老师罚站的小孩子，沮丧、焦灼又痛苦地等待最后的审判。

他看见赤井一步步走近。赤井停在了他面前。

“下次不要再说那种话。”赤井声音里有无奈，他冰凉的手触了触降谷零因情绪激动而通红的耳垂。

降谷零使劲点头，眼泪悄无声息掉下来。



复合之后，降谷零破天荒地当了一周的小媳妇，再三确认了赤井也是真的想和他在一起而不是因为同情什么，才又心安理得地变回世界第一公主大人的嚣张模样。

降谷零甚至套出了赤井本来就没打算彻底分手，准备年度影视大赏过后就来找他的真相，当时便勃然大怒：“亏我那天……你、你竟然还恐吓我，怎么？好不容易得意一回耍我呢？”

“什么恐吓，不记得了。”赤井矢口否认。

但他的确没打算和降谷零分手。这可是他钟意了好几年的踏入演艺圈的初衷啊，说放弃就放弃，那他这个最佳男演员拿给谁看。

“切。”降谷零假装不追究，“看在我也理亏，就原谅你了。”

两人正式交往后和以前的生活相比只发生了一点小变化。

比如赤井把降谷零床头柜上和诸伏景光的合照摆到别的地方去了，这件事被降谷零嘲笑了三天，甚至道：“连这种干醋都要吃。”

赤井懒得理他，才不是吃什么醋好吗？明明是因为每次上床做（什么）爱都能看到诸伏景光那张脸让他觉得毛骨悚然。

“诸伏君知道我们的事吗？”

“他猜到了。”

“……”

再比如两人便装出门逛街被拍了，四海内皆朋友的降谷零通过一些手段搞到了照片，差点笑出声：“且不说这种装扮怎么看出是我们的，这种尺度的照片也好意思拍？送给杂志社都没人要吧。”

是两人逛街的照片，手没碰嘴没亲，相隔半米连头都没看向对方。

反倒是赤井客观一点：“我觉得仔细辨别还是隐约看的出来，何况，两个男人逛家具店，还挑的是双人床……杂志社实在没照片了拿这种写写稿子，还是会上热搜的。”

“……”

但这张照没有被刊登的最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年底最后一天的爆炸性新闻，导致除此之外的所有约会恋爱结婚离婚出轨出柜的消息都变得黯然失色。

国民偶像工藤新一在《红色的修学旅行》发布会上，宣布和当红女艺人毛利兰结婚。

NHK将“国民偶像工藤新一结婚”作为国事新闻播报，每15分钟滚动插播工藤宣布结婚的记者会片段，被媒体用“只有天皇驾崩能相提并论”来形容。

“真是厉害啊……”降谷零在阳台上刷手机，发现日推爆炸，热搜前十条全关于这个新闻，真是叹为观止。

在新年前一晚八点公布这个消息，早有预谋吧这个小子。

相比可能乱成一锅粥的社交网络和全国少男少女的心，降谷零家显得格外宁静。

一个是“早就知道这家伙会搞出个大新闻”的降谷零。

一个是“不知道啊关我什么事呢”的赤井秀一。



烟花真是美丽。

“赤井今年的新年愿望是什么呢？”降谷零故作不经意地随口问道。

“愿望吗？”赤井凝视身边人轮廓分明的侧脸，淡淡道，“大概是成为零君心中最想被拥抱的男人第一名吧。”

这个人真是，可不可以不要面无表情说出这种奇怪话啊！都不知道害羞的吗脸皮厚死了！降谷零的脸通红。

“……嘁。”降谷零假装生气，把头偏到一边掩饰脸上的羞涩。

不过笨蛋，你早就是了啊。

“我可是都真情告白完了，零君为什么还闷闷不乐呢？”

根本没有闷闷不乐，快得意死了好吧。降谷零懒得——也羞于解释，他垂眼拨弄着手指，嘴角弯起狡黠又甜蜜的笑，想着说什么理由搪塞过去才好。

“……秀零。”

“什么？”

“凭什么你在前面。”

诡异的沉默后，赤井畅快笑出声。

“……笑屁啊。”

“看来我要用实际行动解释一下凭什么。”赤井微微上扬的语调透露出他极其愉悦的好心情。

降谷零突然觉得大事不妙。

“喂！摸哪里呢！你……等一下……啊……混蛋……嗯……回房间去！你不要脸我还要……”

所以。

会一直和赤井和睦相处下去的对吧，零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