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就算某一天我终将死去，我的死亡也会是热烈而美丽的。】

    梦里的一切都像是蒙上了一层水雾，浓厚的水汽挤压着他的肺部，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仿佛要在雾中溺亡。

    艾尔海森在公寓中苏醒，灰暗的天花板沉重地向他压来。
    “叮——个体0623，系统监测到您的意识清醒，早安，今日气候多雨，出行请配备雨具……”

    虚空总是比他更加兢兢业业，至少在这个水汽从四面八方蔓延过来侵入他身体内每一寸的天气里，他绝对不会想要出门。
    他讨厌水，任何形态的水。
    这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雨林人来说是极为稀奇的，毕竟在所有人的印象中，雨林向来是潮湿多雨的代表，他早该习惯了的。

    神经一直在跳，高调地宣告着他昨夜并不安眠的事实。他揉揉眉心，试图缓解这种习以为常的疲惫感。
    或许一杯咖啡会让他好很多。
    掀开被子翻身下床，他注意到床边有一个巨大的玻璃鱼缸——这实在是太奇怪了，他从未养过鱼。
    “也许是卡维心血来潮放在我这里的，他的房间向来没有多余的空处……”
    这个解释是不合理的，艾尔海森想，他的理性决不允许这种模糊不清的答案来混淆视听，但现在的一切都像这无边无际的水汽慢慢将他笼罩，束缚住他的四肢，他的大脑。
    艾尔海森失去了说服自己的能力。

    墙纸很旧了，雨林的气候让它拥有吸入太多水分而堆叠出的褶皱，这不符合他的美学，艾尔海森从来是理性克制且精致的。
    他的目光并没有在墙纸的褶皱上留下太久，一杯咖啡，他现在的目的仅仅是给自己倒一杯咖啡而已。

    咖啡的香气对于任何一个需要早起上班打卡的人来说都是一种不可多得的慰藉。他用双手紧紧握住咖啡杯，让杯中的温度逐渐蔓延至全身，被水汽浸泡的神经也得到了难得的放松。
室内安静得仿佛连心跳声都吞噬了。

    动作迟缓地将杯中的咖啡饮尽，把杯子放入水槽中，连带着另一个不知何时放入的杯子一起洗净。时钟终究还是恪守本分指向他最不愿面对的时刻，艾尔海森深深地叹了口气，穿戴整齐准备出发去教令院。
    “落地镜碎掉了，得记录在虚空中，重新买一个……”
    客厅的落地镜不知遭遇了什么惨无人道的“折磨”，镜面四分五裂，似乎是遭受了什么重击。艾尔海森弯腰拾起一枚碎片，棱角尖锐，深深刺入他的皮肤。

【不要看……】

不要看什么？

【艾……海……不要看……】

不要看什么？

【不要……看……█▇……】

    痛感裹挟着一阵恐慌袭击了他的大脑。艾尔海森不由得低头望向自己的手，镜片，棱角，伤口，鲜血，绷带……什么都没有。未知的慌乱像雨天上涨的潮水一般将他吞没，四周空间的狭窄得让他喘不过来气——没有光，没有声音。艾尔海森觉得他回到了海底。

    “叮——虚空终端提醒您，工作时间到，请及时回到工作岗位。”
    艾尔海森拿起沙发上的外套，推开了家门，就像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把深海关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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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长官，这是今日的工作清单。根据教令院派发的文件规定，考虑到您的精神和身体状态，您近日没有外出事务，只能麻烦您处理一下文书工作了。”
    来人是不熟悉的脸孔，不过艾尔海森本就无意去记住每一位下属，他伸手接过那厚厚一沓文书，在心里默算着今日的工作时长。
    他推开办公室的门，轻车熟路地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没有注意到他转身后下属糟糕的脸色。

    漫长的等待中，时钟终于指向了下班时刻。
    艾尔海森舒缓了一下僵硬的脖颈，抬首望向窗外，雨停了，但水雾并未散去，天边泛起一片像是殍尸脸色的青白。
    “叮——”
    虚空终端在桌面的某个角落微微震动，艾尔海森艰难地扒开层层文件将它找出。
    “今晚酒馆见，不要忘了。”来自提纳里的短讯。
    确实很怪异，艾尔海森心忖，我并不记得我与这位巡林官大人有过邀约。
    但总不能当做没看到，今晚的书怕是看不成了。

    酒馆一如往日地热闹非凡，即使今日刚经历过一场大雨，来客仍不算少。
    艾尔海森凭借过人的视力在人海中捕捉到提纳里突出的耳朵，以及坐在他面前的卡维。他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眉，在酒馆遇到卡维可不是什么好事，这意味着今晚大概率还要搀扶一个醉鬼回到他那乱七八糟的居所。

    “我说提纳里，你就这么放心不下他吗？”
    “与其问我，你不也是一样放不下。”
    “我……我还是很难接受……”
    “接受什么？”艾尔海森无意去偷听他人的谈话，主动加入讨论中。
然后他看到向来璀璨耀眼的妙论派之光抬起了苍白的脸，眼神空洞地望向他。这可不像喝醉了的样子。
    卡维目光呆滞地看着来人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在他身边，张了张口，只觉得嗓中干涩。
艾尔海森不明所以，端起桌上的酒杯喝了一口，看向提纳里，希望这位聪明的巡林官可以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
    “如果仅是为了喝酒，请恕我失陪，我还有……”
    “你总不会说你要回去看书吧，”提纳里目光灼灼，定睛一看才发现巡林官的脸色并不比卡维好到哪里。
    “赛诺，别骗自己，你从来不看那种枯燥无味的书。”
    这可真是有趣极了，艾尔海森想，这位巡林官竟然也醉了，看来今天要送两位醉鬼回家了。
    “虽然我对于什么酒能同时把你们两个都放倒很感兴趣，但我不得不问，提纳里，你醉了，需要我送你回化城郭吗？”
    提纳里并不答话，只是用一种近乎悲伤到绝望的眼神注视着他。
    水雾仿佛又四处漫起，从他的脚踝慢慢攀附上来，艾尔海森感觉有些冷。
    卡维终于忍受不了这种沉重的氛围，喉中压抑的悲鸣因为过度的挤压而变形，显得尖利又刺耳。
    “赛诺……艾尔海森已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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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
监测到个体0211意识苏醒，虚空终端A23申请抹杀指令。
——申请通过。
虚空终端A23申请立刻执行抹杀指令。
——申请通过。
虚空终端A23正在执行抹杀指令，10%，15%……40%……
【艾尔……海……森……】

虚空终端A23正在执行抹杀指令，45%，55%……70%……
【醒醒……不要睡了……】

虚空终端A23正在执行抹杀指令，75%，80%，90%……即将完全抹杀。
【滋啦……滋……我……我好……滋……我好想……】

【叮，程序失误，请确定失误原因后重试。】
——警报：个体0211意识抹杀失败，个体0623意识填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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