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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大众 无倾向
原型 催眠麦克风 ヒプノシスマイク 梦野幻太郎 , 神宫寺寂雷
标签 催眠麦克风 , 梦野幻太郎 , 神宫寺寂雷 , 寂乱
状态 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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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3-19 20:00
- 导读
- 寂幻cb向,寂乱前提。时间线在第一次地区战结束不久后,有还在相互猜忌却又温情满满的fp
梦野幻太郎从来没遇到过如此窘迫的情境。
因为青年作家协会的邀请而来了新宿参加座谈,结束后想看看这里的夜景便婉拒了负责人送回的建议。没成想在这错综复杂的街道中迷了路,于新宿街头晃荡了整整两个小时。单是这样也还好,若是能联系上谁,或出点血打个出租也是有办法解决,可口袋中向来被他视作板砖的手机因为好几天没充电而成为了真的板砖,衣兜里的钱袋也不见了踪影,只剩几枚贴身的硬币。联想自己不久前自己在人来人往的街头闲逛了好一阵,估摸着是那时候被人摸走了。
天色已经很晚了,再拖下去恐怕赶不上涩谷的末班车。但此前向路人询问车站竟得到了好几个不同的方向,幻太郎一时不确定往哪走,滞留在原地。实际上,即便有了明确的道路,他也不一定有继续前进的动力,因为运动量过载而发酸发痛的腰腿恨不得立马就地躺下来,缺了晚饭的肚子也在“咕咕”作响,隐隐有些疼。幻太郎抵着胃难得地弯了脊背,他发誓如果不是因为顾忌着衣服和体面,一定会就地躺下来休息顺便乞讨一些吃食。
……嘛,这么一想就感觉不是不能理解帝统了。
正当幻太郎纠结是去找家还在营业的店铺丢人地乞求电话给队友打去求助,还是在新宿的街头摆个纸箱丢人地卖艺时,身后传来一个有些熟悉的低沉声音:“你是……涩谷的梦野君吗?”
没等回想起对方是谁,脑子里的第一个想法是“得救了”。但当幻太郎转身看见那张脸,顿时失望下来。
那是个身材修长的长发男子,穿着带有医院名牌的白大褂,对着幻太郎露出探究的目光。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痕迹,却并未影响他的清俊,反而更增添了几分成熟的魅力。
是新宿代表队麻天狼的队长——神宫寺寂雷。幻太郎暗暗警惕。他知道自己的队长饴村乱数和这位有些过节,更别说前些日子两队才在地区战狠狠较量过,怎么看都不是一个可以友好相处的关系。且就他个人而言,因为伊弉冉一二三的缘故,对麻天狼也没什么好感。
“原来是神宫寺医生,好久不见。”再怎么不情愿,对方都打了招呼了,幻太郎也不能不接这个茬。他不想过多寒暄,假装自己只是偶然停留,抬起脚做出要走的模样。
“那么小生先……”
“阁下似乎身体不适?”
两人毫无默契地同时开口,都因为对方的话愣了愣,随即作为一个合格的成年人试图挽救这尴尬的场面。
“并没有不舒服……”
“请慢走……”
如果说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可以在非宏观和极限情况的条件下讨论的话,幻太郎的确感到在周围正常流逝的时间中,他与面前这人定格在了这窘迫的一刻。
他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应对,倒是寂雷坦然一笑,顺着继续说下去。
“梦野君要去哪里?我开了车,如果可以的话送你一程吧?”
那可真再好不过了。
幻太郎暗松了口气,正打算客套一番假装松口,却听对方忽然犹豫道:“倒是我失礼了,想必涩谷队的另两位成员也在附近吧,有栖川君和……”
“他们都不在。”幻太郎控制着语速故作无意地打断。他唯独这个时候不想听到乱数的名字,生怕面前这人想起什么恩怨就此离开。单就对方宁愿先叫出与他几乎毫无交集的帝统,就能明白他对自家队长排斥到何种地步。
这一下倒忽然把因为想尽快归家而脑袋混沌的幻太郎给震清醒了。对方方才的言语不定只是客套,自己的认真期待和回应实在是有些犯蠢。
“那么……”他假装打算抽身,以此来看看对方接下来如何行动,却没想寂雷也在这时吐出总结性的话语:“既然这样……”
再次毫无默契地同时开口,幻太郎面上礼貌的微笑几乎挂不住,在脑子里把自己狠骂了后又痛批面前的寂雷,连压根不在场的一二三都被牵连着责了几遍。
寂雷这次是真的笑出了声,出于年长者的自觉,他主动打破僵局:“不介意的话,我的车就在下面的停车场。”
这是个好人。幻太郎默默在心里把刚才骂寂雷的话全部收回,只留一二三在雪恨柱上顺便插了几刀,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容:“那就麻烦您了。”
两人上了车,把目的地定为车站后就开始漫长的沉默,两个内敛者之间的空气流动似乎都要慢一些。有了坐处,幻太郎终于感到自己终于回复了些精力,稍稍放松坐姿为接下来漫长的挤电车和步行做准备,一边偷偷观察着开车的寂雷。
他对于这人其实并不熟悉,唯一有印象的就是对方与自家队长的怨仇,以及那几乎要将人超度的菩萨般的rap风格。这两者混在一起,怎么看都不大和谐。
倒是个有意思的人。幻太郎胡思乱想着。反差是故事的冲突点。或许下次可以写一个精神不正常的仁慈医生为救自己的病患而虐杀罪犯掏取器官的故事,但其中的医学片段还有待参考,干脆下次来新宿取材吧。
“听上去很有趣。”旁边低沉而柔和的声音忽然响起,幻太郎看了眼仍在专注前方道路的寂雷,这才发现自己无意间将想法吐露了出来。
“可是小生觉得这情节很老套呢。倒不如说,近来的作品都有所欠缺,没有什么新颖的。或许著名小说家梦野幻太郎就要就此陨落了~”朝着回家道路进发的幻太郎底气足了不少,尾音上挑轻松地开着玩笑。他不期望能得到什么回应,非要用这样反复无常的做法给自己内心上一把锁。寂雷纵容地笑笑,顺着他说下去:“梦野君过谦了。实不相瞒,我曾经拜读过阁下的《stella》,实在是一部非常出色的作品。无论是人物、情节,抑或题材,都让我不由自主地深陷进去了。”
“哎呀,这可真是……”幻太郎微微惊讶:“您竟读过小生的拙作?”
“阁下毕竟是国内销量第一的畅销作家,不如说没有读过才奇怪。”
幻太郎从中隐约窥得了宽慰的味道,对此不太习惯,正打算把话题岔开,寂雷不知想起了什么,忽又问道:
“说起来,不知道是否方便问,似乎有言论称《stella》中的三位主角是以阁下队伍的三人为原型?”
“的确是这样呢。”幻太郎接下话茬,胃里的灼痛隐有复苏的趋势。或许是黑暗的车厢带来了隐蔽的错觉,想着过会下了车还要赶不少的路,他稍微挪了挪腰,在椅背上寻了个舒服些的姿势:“总是缺钱的帝统是盗贼,任性自我的乱数是帝王,小生则是冷静客观的科学家。很符合形象吧?”
寂雷似乎有些意外:“是这样吗……”
幻太郎觉得这位医生的反应有趣得很,玩心大发,故意做出不满的表情,挑眉道:“哦呀,似乎您另有高见?”
寂雷恪守着开车的要则,始终目视前方,未看见幻太郎的神情,但仍然从那微妙的语调中感受出对方的“不悦”。“并非高见,只是我个人的主观臆断,算不得什么。”他对幻太郎的性格不甚了解,只当对方优雅平和,却不想还隐着促狭,因此有些许的无措,唇边勾起温和无奈的笑,像是在劝解无理取闹的晚辈:“大概是因为我对各位不太熟悉。”
幻太郎想提一嘴曾与他组队的乱数,又怕玩笑开大了真被扔下车去,便当做没听到:“小生很在意自己的作品会给人什么样的印象,您不妨讲讲?”
寂雷推脱不过,只好逐一分析起来:“地区战时,似乎那位有栖川君偶尔会显露出一种特别的气质,感觉不是池中物;而《stella》中的帝王孤注一掷地乘上飞船,也像是映射赌徒。所以我推测他是国王。”
“气质?小生还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评价帝统呢。”幻太郎托起下巴状作沉吟:“不过他是个不靠谱的赌徒的事已经传到新宿了啊,真是丢人。嗯,请继续吧。”
“梦野君是怎样的我看不太明白,不过排除过后,只有盗贼这一个选项了。”
“……小生如何倒无甚所谓,听您的意思,是说乱数是科学家?”两人之间再次触及乱数的话题,作家的本能让幻太郎对一切故事都敏感好奇。他本就对乱数的身份有所疑虑,此时他所知的唯一知情人就在身边,还稍稍触开了门让他从缝里窥得半丝,他忍不住试探着去推。以寂雷和乱数的关系,幻太郎预想这个问题不会得到什么好的答案。果然,听到这个名字的寂雷瞥起了眉头,连声音都低沉不少。
“这样说有些失礼,书中的科学家为了研究而抛弃了人性……饴村君,也的确是个毫无人类感情的家伙。”
“是这样吗……”幻太郎脑海浮现乱数与他们的嬉笑打闹,不太明白,却敏锐地察觉到了其中不同寻常的信息:“他没有人类感情?”
寂雷发觉自己的言语太过冒失,至少不是个好时机,于是掩饰道:“抱歉,或许我的想法太过主观。”一脱离直接涉及乱数的话题,他就好像切到另一个模式温和起来:“是我莽撞了。仔细想想这样的说法漏洞百出,特别是盗贼那部分……”
他既转移了话题,幻太郎也不追问。听着对方认真地为这经不起推敲的原型论找补。幻太郎用这一套忽悠读者或同行时遇见过不少这样的情景,对方多出于对自己的敬重或讨好的渴望而违心地吐出不适应内心的句子。要是遇上一些年轻的小姐,还会对自己的胡编乱造更带上为难和悲悯,生怕心中的实话会将他戳伤;寂雷却似乎不同,他将幻太郎的话化作内心的考量,真切地融入到脑中进行思索,攻破的是自己的关卡。或许是因为他那颗悲天悯人的心脏必须要通过同理来跳动吧。
幻太郎强压下胃部的不适,微微蜷缩起身,很好奇这位医生除乱数外的其他界线在哪:“嘛……其实您方才的分析不错。小生刚刚的话,都是骗人的。”
寂雷愣了一愣,随即露出苦笑:“看来在新宿除了赌徒的有栖川君,对谎言家梦野君也该有所耳闻才对。”
‘没生气呢。’幻太郎作下了判断,耳朵“嗡嗡”作响,眼前冒出斑驳的黑块,‘真是个好脾气的人。乱数到底是如何与他结下梁子的?’
寂雷对此全然不知,盯着前方的眼睛并未聚焦,思绪被名为“乱数”的毒蛇缠上了。乱数,乱数,乱数。这个名字让他眼神中都不自觉地带上煞气,尽力压制才能不吓着车上的另一人。是啊,另一人,fling posse的成员,饴村乱数的现役队友。他处在一个如此危险的位置,因感受到异样而进行打探,唯一了解真相的人却闭口不谈。对于饴村乱数他问心无愧了,但对于眼前的梦野君来说,这真的公平吗?
车子遇到红灯,缓缓停下了。寂雷眯起眼睛,紧抓方向盘,难得地焦虑感让他随意抓了个什么话题:“说起来……”他终于将视线转向副座,刚起了个头的句子却被惊讶截断:“梦野君,哪里不舒服吗?”
幻太郎感觉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脸色惨白,满头虚汗瘫倒在座椅靠背,一手死死抵着胃,神志模糊:“……痛……”
“什么?”寂雷解了安全带靠近他去听,一手已经有先瞻性地按上他的肚子。
“胃……很痛……”或许是医生就在身边的安心感,幻太郎努力吐完最后的字句,眼前再次黑蒙时未太多挣扎,就这样昏厥过去。
再睁开眼是在一间陌生的昏暗厅室,旁边半开放式的厨房亮着小灯,温暖的黄光洒了一地,让人能勉强辨认屋子的内景。幻太郎从沙发上费力地撑起身,身上的薄毯因他的动作滑落下来。米粥的清香散了满屋,他咽了咽口水,被忽略许久的胃发出响声抗议。
很饿。这是当前唯一的感受。仔细想来他从中午开始就因为赶路没吃东西,下午在座谈会也只啃了几块饼干。小说家常年饮食不规律,因此而犯了胃病也不奇怪。
“梦野君,你醒了?”在半开放式厨房的寂雷时刻注意着这边的动静,见他起身抬起头,报以亲切的微笑。幻太郎模糊地应了一声,感觉头有些晕,眼神尚还涣散,大脑这时才跟上身体的趟,缓缓回过神来。
噢,现在的情况,也就是说……
——太丢人了!明明搭上敌人的车就已经很欠人情,怎么还能在人家车上晕倒被带回家?给人添的麻烦也实在太大了吧!
他缓缓捂住脸无声地崩溃,宽大的袖摆却未如他所期望地那样遮挡住半身。再一看,身上的外套不见,只剩内里的黑色高领打底衫。幻太郎一惊,好容易才控制住蹦起来的冲动,抬眼紧张地找寻,很快在一旁的椅子上发现了叠得整整齐齐的外套。他松了口气,起身去拿,状做无意地仔细检查了一番,很满意地看见布料毫发无损,于是将皱褶的地方抹平,像是执行某种仪式般郑重而缓慢地穿上。
做完这一切抬头,他才发现寂雷一直看着自己,嘴角隐着善意的笑意,见他面露尴尬警惕又低下头,装作并未看见。幻太郎因这贴心的温柔自在了些,他踌躇着上前,看见对方正在用陶瓷大勺搅拌火上的白米粥,阵阵飘香便是从这里传来。
寂雷没有提刚才的事,低头将火开大了,松垮挽起的长发随着动作散下半缕,他将其别在耳边,继续搅拌以免糊锅,浓稠的米粥传来“咕噜噜”的冒泡声。“还有一会就能吃了。”寂雷温和地道:“你的胃暂时不能接受高负荷的东西,最近还是多吃些细软的养养的好。”
“这可真是,非常感谢……”幻太郎看着那锅热粥发愣。他已经许久没体会过受人照顾的滋味,外界传来的柔情都被名为梦野幻太郎的坚硬外壳吸收,恍惚间少年旧事涌上心头。鼻子一酸,他撇开了眼。
“实在抱歉,给您添了不少麻烦。”
“不必如此客气,救死扶伤本就是医生的职责。”医生的声音很是温润,带着一种能让人心安的魔力,话锋一转:“不过梦野君,我有必要提醒你注意身体。虽说小说家的职业需要久坐,但不运动还是不行的。熬夜、不注意饮食更是有所危害。你还这么年轻,身体就已是亚健康状态,再不改正,等到了我这个年龄,会非常困扰的。”
幻太郎眨了眨眼,因久未受人说教有些发懵,礼貌应下:“说的是呢,小生会注意的。”
看出他的心不在焉,寂雷也不怎么在意,过头的提醒反会招人厌烦。他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幻太郎的外套上——一二三曾向他吐槽这位小说家对自己过时的书生服极为重视,因此为防对方病中呕吐弄脏,他特意帮忙脱下了这件衣服。没成想对方普一苏醒就紧张找寻,迫切地穿上身才稳定情绪。
虽说奇怪,但教养不允许他直接窥探。寂雷把幻太郎划分至怪人的区域,将一切思绪都隐在心里,他享受存有谜团时不确定性带来的快感,有时谜底本身反倒显得不那么重要。
餐桌上忽然响起手机的振动。两人同时看去,幻太郎认出那桌上正在充电的是自己的手机,想来是寂雷发现替他充上的。刚上前两步,声音忽然断了。
幻太郎面露疑惑,倒是寂雷一脸了然,语气颇有些无奈:“应该是饴村君,他打了很多个了。我原本接了想说明情况,但他一听是我就挂断了。”
幻太郎忍俊不禁,又觉得这时候笑了不太合适,转身去拿手机做掩饰:“不好意思,乱数一直都是这样任性的性子。”他想了想,添上一句:“您应该清楚的。”
寂雷苦笑,并不愿多提,草草回了句:“的确如此。”便止了话头。幻太郎也到此为止,转而拨通了骚扰者的电话。
“嘟——”音连一声都没响到就被接通,话筒那边是乱数元气满满的声音:“呀吼~幻太郎终于接电话啦!小乱数好担心!”
真担心也不至于医生话还没说就挂电话了。幻太郎笑笑没拆穿,那边又传来帝统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幻太郎!你等着,我们这就来救你!”
“……救小生?”幻太郎不解。乱数“嘻嘻”笑了两声:“帝统在开车,我们马上就到新宿啦!寂雷虽然人很好,但毕竟年纪大了身体各处都不好使。幻太郎一个人在那边我不放心啦!”
原来如此,是不放心小生在这边打听到什么事啊。幻太郎端起下巴在心里用夸张的语调翻译,却并未点破,反而在这虚假的和谐氛围中体会了莫名的愉快与安心。或许他的确病得不轻,头还有些晕晕乎乎呢。乱数语气中暗含的贬低让他起了玩心,他向正在盛粥的寂雷看了一眼,假装不知两人恩怨般,压低了声音缓缓道:“乱数,你说得对,神宫寺医生真是个好人呢。小生今天可被深深地打动了。”
电话那边沉默了好一阵,幻太郎可以想象到娇小队长在那边吃瘪的惊愕表情,忍不住轻笑出来。乱数这才听出他在作弄自己,半真半假地闹起脾气:“真是的,这样的谎言是不——行的哦!posse和敌队队长关系好的话小乱数会伤心得哭出来的!”
“嘛,骗你的……是不可能的哦,小生有说过谎话吗?”
“呜哇,幻太郎是大坏蛋!帝统——”乱数在那头哀嚎着寻求支援,旁边明显搞不清情况的帝统也插进来:“啥啊?幻太郎,你和那个医生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哦呀哦呀,帝统的大脑还是一如既往地光滑呢。”
“你这家伙,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在骂我蠢!”
三人吵闹了一阵。直到幻太郎因虚弱的身体难以支持心情的活跃而率先挂断电话,嘴角不自觉扬了老高。‘对了,还没告诉他们医生家的地址。’他这样想着复又拿起手机,却被走近的寂雷打断。
“你们三人的关系很好呢。”寂雷将盛上粥的碗放在幻太郎面前,话语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同情意味,“他们要来接你吗?”
幻太郎本应该能听出来的,但此刻的他饥肠辘辘,头沉身乏,大脑能做出的唯一指示便是得体地应答,未受束缚的眼睛则不自觉地飘向桌上散发的米香,“是的,他们应该还有一会就到了。非常感谢您的收留……和粥。”
寂雷心领神会,眼睛弯起来,俊秀脸上唯一能表露年龄的眼纹堆起了些,显得成熟儒雅。他从消毒柜中取出的餐具递上,拉开餐桌旁的椅子:“还请坐。我很久没有做粥了,可能有些寡淡。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合,肯定合!饥饿让大脑再难草木皆兵地故弄玄虚。幻太郎向来习惯掩盖本心,这次的回答却平实得不可思议:“闻着很香,想必味道也很好。”难得没有弯拐的语气让他忽感违和,又故作无意地浅笑补充:“小生曾经家中穷苦时,连树皮也啃过,因此并不挑食。”
寂雷经过相处已经摸熟了他的套路:“是惯常的谎话吗?”
“您说笑了。”
寂雷将自己的那一碗也放在桌上,对他虚虚实实的外壳颇感兴趣,就这样对话下去也不会腻味。不过他也敏锐地感受到对方想尽快跳过谈话,便在此止步,以另一话题的开头作为结尾:“梦野君喜欢就好。请注意细嚼慢咽,以免胃部负担过重。”
晚上九点,两人终于吃上了今日的晚餐。对于寂雷来说是第三顿,对于幻太郎却是第一顿。寂雷的提醒并无大用,刚出锅的粥很烫是一回事,幻太郎吃饭的姿势十分得体,并未因饥饿而狼吞虎咽,但也优雅过了头,像是被训练过的刻意。寂雷用汤匙轻轻搅拌碗里的粥,等待它冷却,余光轻扫面前的病患,直到发现对方碗底渐空,眼睛瞥向灶台上的锅,不禁莞尔。
“梦野君没吃饱吧,再去添一些如何?”他站起身打算接过幻太郎的碗。清楚地看见对方原本如深沉湖水一般收敛的眼底霎那间被点亮。
“太麻烦您了,小生自己去就好。”
“目前还得少食多餐控制食欲才行,否则疼痛可能复发。还是让我来吧。”
寂雷拿过,只添了小半碗便端回。幻太郎道了谢,似乎是听进了他的话,小口小口喝着。
或许是宁静的生活氛围,或许是饭厅里泛黄的暖光,两人相对而坐,喝着粥,空气虽略有沉寂,倒也和谐。然而这气氛越是融洽,幻太郎就越感心虚,过意不去的气球在心里飘飘荡荡,曾经与麻天狼对战互骂的场景、如今被以礼相待的现实不断往里充气,再不做些什么补救就要“碰”一声炸伤他脆弱的心脏。
幻太郎刻意控制着速度与寂雷同步放下了碗筷,随后立即起身,阻止了他下一步的动作:“请让小生来收拾吧。”
本是打算添饭的寂雷愣了愣,嘴角勾起惯常的笑,顺势把碗递了过去:“那就麻烦梦野君了。”
幻太郎松了口气,将桌面收拾干净后还想抢着洗碗。寂雷知道他是因人情上的压力,却也不愿让这刚刚昏倒的病患感到疲倦,便以自己那实际上并未用过几次的、按钮复杂的自动洗碗机为由,将人劝退了。
“病人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安心修养。”他将不太情愿的幻太郎引至沙发,打开了许久未的电视,又将遥控器塞在他手里。电视开启,幻太郎便不好拒绝了,只好乖乖坐下,看向电视屏幕上的科教频道。
节目内容与野生动物有关,讲解有些无聊,他却没想过要换,盯着屏幕里在草原上奔跑的豹子发呆,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旁白。厨房响起了水声,偶尔传来碗碟碰撞的声音,搭配昏黄的暖光有种让人眷念的温暖。不知是饱腹带来的安稳,还是身处场景的悠然,眼见电视里的场景由草原转为荒漠,幻太郎手里的遥控板不自觉松开了,意识逐渐模糊,荒漠内的主角未未给他留下印象,只有无尽的贫瘠荒芜刻印在脑海。有谁为他盖上了毯子,幻太郎强撑着精神道了句谢,随即彻底坠入黑暗。
寂雷在他旁边的沙发上坐下,盯着那并不引人入胜的科教节目,也逐渐飘了思绪。幻太郎的屡次试探在他心里掀起了波澜。或许出于道德底线,不应该向他人吐露乱数身份的真相;但若要论起道德,又怎能在乱数可能威胁到的、不知情的可怜队友前选择隐瞒呢?
寂雷心中天人交战。方才有些明晰,又被另一种质疑盖过去,这样翻来覆去不知几回,门铃在寂静的屋内响起,他暗松了口气。
幻太郎被铃声惊醒,依然睡眼朦胧,有些发懵,掀开毯子想要起身。寂雷按下他的肩,自己应声去开门,握上把手却顿了顿。没等他审视这动作何来,手臂已经绕过大脑意识将门打开了。似乎已看到那抹粉红的身影,他下意识地皱起了眉。
门外却是个穿着军绿色大衣的青年,头上的骰子发饰很吸睛,看见寂雷的神情挠挠头笑得尴尬:“你好啊医生,我是涩谷的有栖川。那个啥,我来接幻太郎回去。”
寂雷愣了愣,眼睛不自觉地瞥向他的身后,那抹混杂着他复杂心情的娇小身影不在。原本在心中提起的厌恶落了空。余光瞥见眼前的青年因他的久不发话而有些紧张地探向口袋,回神恢复了一贯的温和,打了招呼侧身让他进来。
幻太郎不知何时到了门口,帝统一看见他就立马扑了上去:“幻太郎,你没事吧!”那感觉不像对方生病后受人收留,反倒是害怕他被恶德医生生吞活剥一样。
寂雷装作没发觉帝统的失态,转身道了些医嘱。三人客客气气地互相道别。幻太郎被帝统搀扶着,临到门口,忽然想到什么,犹豫了半晌还是回过头:“很抱歉,神宫寺医生,虽然有些失礼……今天的事可以请您不要告诉伊弉冉先生吗?”
寂雷微有诧异,随即想到他与一二三关系不好的传闻,因年轻人们幼稚敌对的表现感到好笑,但全隐在了心里,面上包容地点点头:“请放心,我不会告诉他的。”
最后的协议达成,大门重新闭合,今天的一切似乎就此告了段落。屋外声控灯的白炽灯光透过猫眼渗入房间,粘上寂雷的衣服。刚刚送走的两人还未走远,声音透过防盗门断断续续传来。
“走不动就上来啊,我背你下去!”
“多谢帝统老爷的好意,但妾身有孕在身,挤压腹部唯恐伤到孩子……”
“你丫找抽呢?行吧,既然这样……”
楼道里传来幻太郎的惊呼,帝统操着大嗓门语气急促:“好重……你别乱动啊!摔下去乱数该怪我了!”
寂雷心念一动,双腿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动作了,直直朝向阳台。屋外的寒风让他微吸口气,眼神不经意往楼下一瞟,锁定在一辆红色的小型跑车。一个粉红的身影斜倚在车上,嘴里的烟代替了一直以来的棒棒糖,听见帝统的脚步,将手上的烟头抛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像与他撕破伪装前的每一次等候那样迎上去。
“呜哇,这种抱法……今天的幻太郎是公主大人吗?”
后面的句子都不似第一声这样响亮,寂雷听不真切,看着乱数好奇地盯着从帝统怀里挣扎下来的幻太郎,小脑袋故作可爱地歪斜。三人在楼下说了些什么,乱数忽然大笑,名叫帝统的年轻人气急败坏地去敲幻太郎脑袋,看似手重,落在人身上却收了力。三人打闹一阵,钻进了小车。
寂雷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微妙情感,握着冰冷栏杆的手不自觉收紧了。他目送那辆车远离,直到再不见踪迹。屋外昏黑,因入秋而起了寒流,即便穿着高领冷风也灌入脖子,寂雷抬头看了看月亮,重新步入温暖的房间。
即便上了车,三人也并未冷下气氛。此时的帝统一边抱怨为什么是自己驾驶一边踩下油门,乱数嘴里哼着新学的小调摇晃着腿,拆开一根棒棒糖以退为进地安抚:“说起来呀,从这里开车的话离小乱数家比较近,不如大家今晚都去我家住吧,是特殊的posse派对哦!”
帝统立即被吸引了注意:“真的吗?!太好了,终于不用睡公园了!”
“嘛,毕竟两位都这么辛苦地开车来接小生了,也不好再要求特意将小生送回。如此便也叨扰了。”
“哇,太好啦!这还是第一次大家都去小乱数家过夜!要不要买点什么?零食、酒?唔嗯不行,幻太郎还病着,得好好休养才行……”
“可以买来咱两吃啊,我这两天都没怎么吃饭……”
前座不出意料地沸腾起来。幻太郎把头枕上椅背,队友的吵闹让他意外地感到些安全感,灯光在窗外飞速越过,先前被打断的睡意也随之而来。意识逐渐模糊,他就要在这温暖的氛围中陷入梦境了。
“说起来,今天多亏了神宫寺寂医生啊。”帝统的闲谈飘进耳朵。幻太郎抬眼,考虑自己应该备份什么谢礼,却意外瞥见乱数因这话猛然沉下的脸色,眼里的恨意夹带着其他的复杂情绪。他好奇地强撑着精神从后视镜窥探,那张小巧脸蛋的可爱模样却复又无懈可击。
说起来,我好像并没告诉他们神宫寺医生的住址。幻太郎眯起了眼,联想到寂雷对乱数的事情讳如莫深,颇觉有趣。
队长隐藏着可能颠覆队伍的秘密。如此看来,他们目前的和谐虚伪得惹人发笑。所谓的关心、照顾,都不过是互相试探防御的工具,只有帝统这个傻子还蒙在鼓里。
前座的热烈气氛因这句话短暂停滞了几秒。乱数假作无意地换了个话题,逗弄帝统开起玩笑。帝统似乎也察觉到乱数的不愉,配合地转了话头,最终被惹得吼叫连连。幻太郎忍不住笑了。
是啊,都是假的。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他的人生本就由荒谬的谎言铸成,专注于当下的美好幻境,便已足够让他满足了。
幻太郎彻底被困意击垮了。车厢里的吵闹声渐低,最后包容地降为零。车子在人行道前缓缓停下,乱数趁着红灯的最后几秒越过椅背,给幻太郎搭上一条毯子。
新宿被远远甩在了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