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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冲走夏日的闷热，人群大致分为两种，有撑起伞继续赶路的，也有赶紧躲进商家遮雨棚的，而嬴政两种都不是，他牵着三隻在雨中奔跑玩耍的巨型獒犬，或者说是被牵着跑。

发现狗狗们不打算停下后，嬴政一把扯下湿透了的棉布，调整好呼吸后大喊：

“να σταματήσει！”



狗儿瞬间静止，三双黑亮的眼睛盯着下命令的人类，竖着耳朵等待下一道指令，三狗一人就这样在宪法广场*淋雨，满臂纹身的摩托车骑士撇了他们一眼，红色车身消失在远方，路过的孩童嬉闹着对大狗们做鬼脸，雨变小了，嬴政终于从沾湿的书页找到“回家”的唸法。



“用古希腊语训练宠物的人是心理变态吧！”嬴政不是第一次在心裡呐喊了。



说是回家，回的是这三隻孽畜的家，这样想着，手中擦拭的动作加重了几分，狗狗以为在玩，发出开心的低嚎，疯狂摇着尾巴扑进嬴政的怀裡讨要更多摸摸，另外两隻见状，跟着挤进嬴政的臂弯内。

“好、好！”脸部被狂舔，反正也没剩几次了，实在是无法对牠们生气。



电梯叮的一声打开了，三隻大狗倏地离开玄关，冲向电梯门口迎接牠们的主人。

不同于对嬴政的亲暱与友善，獒犬们此时拿出牠们应有的姿态，安静地坐在主人脚边等待指令。

西装笔挺的男人依次摸了三隻狗狗。

“πίσω στο δωμάτιο。”话语落下的瞬间，方才还在无理取闹的大狗们乖巧地回了房间，途中依依不捨地看了眼嬴政。



“雨下得太大就提早回来了，”嬴政繫上已经乾了的遮眼布，没好气地对他的雇主报备：”除此之外没有特别的事。”



慢条斯理地脱下外套的男人名叫哈迪斯，不同于其他老化痕迹明显的南欧人，年过四十却保养得宜，一头茂密的银发被荆棘发卡束着，眼眉间尽是属于上位者的稳重沉稳。

嬴政的雇主似乎在思考着些什麽，从玄关走进客厅的期间都沉着脸。



白衬衫和裤子吸满水分黏在身上，嬴政很想马上离开这该死的大楼，回宿舍洗个热水澡，然后窝在被子裡睡到明天中午。



目测三天没有回过家的哈迪斯越过嬴政直接坐上沙发，用单手松开领带，重重呼吸了一声，好像以为这样做就能摆脱疲劳，落地窗外的大堆乌云和他眼底的黑青，一切都让哈迪斯看上去更加苍白。

“这人比我更需要好好睡一觉。”嬴政静静地看着哈迪斯，觉得自己像在欣赏一座栩栩如生的凋塑。



过了一会儿，哈迪斯才抬起眼皮看向站着的年轻人。



“你刚才说什麽？”

“我说，哈迪斯先生，请问我可以离开了吗？”咬牙切齿地给雇主一个友善的微笑。

“今天的报酬还没给，过来。”哈迪斯忽略了嬴政话裡的不悦，从茶几的抽屉拿出装有钞票的纸袋，出声要嬴政进到客厅。

“哈迪斯先生，我不是你养的狗。“语气可以再差一点！

哈迪斯愣了一下，指尖揉着眉心边说：“抱歉，我真的有点累。”



“你湿透了，”发梢滴落的雨水在纸袋上留下深色的圆点，嬴政刚接过薪水袋，哈迪斯又发话了，”到浴室清理一下，不然会感冒的。”

习惯受人瞩目的嬴政，被那双摄人的眼睛由下而上盯得有些不自在，他即时止住用双手护胸的想法，儘量自然地回答道：“不用了，回去的路上还是会湿的。”



“⋯⋯好。”

若是平时，哈迪斯难得的欲言又止一定会被嬴政大力调侃一番，不过他今天真的没心情闹哈迪斯，点过钞票确认没问题，转身就要道别。



“等等。”哈迪斯出声叫住嬴政。

“嗯？”又怎麽了。



“週日在奥林帕斯总部有个晚宴，”冷峻的嗓音迴盪在室内，一如往常却又好像蕴涵了几分期待，”欢迎你来。”

“我只受雇于你个人，哈迪斯先生，这样不妥。”

“那天的宴会邀请了不少外部人士，”哈迪斯从手上的外套内袋掏出一张邀请函，顺势站起身，“不用担心，就当作是来吃一顿好的。”



嬴政一米九的身高让他通常是俯瞰别人的那个，但哈迪斯硬是比他高出一个头有馀，修长的双腿绕过茶几，一步就拉近了彼此的距离，哈迪斯优雅地弯下腰，伸手，将邀请函递给笼罩在阴影中的嬴政。

透过布料，似笑非笑的表情朦胧不清，男用香水经过工作的折腾，淡得让嬴政几乎无法辨识味道。

突然意识到他们已经逾越了僱佣关係应保持的安全距离，嬴政往后退一步。



“我会考虑一下。”

“门边的伞你带走吧，外头还在下雨。”

“谢谢。”面对哈迪斯的好意，嬴政也不推托，就这样拿着伞离开了哈迪斯的公寓。



红色的数字从十九开始缓慢地下降，嬴政心头莫名的鼓动跟着慢了下来。

每週的一、三、五，嬴政都会搭这台电梯到哈迪斯所在的十九楼，帮没时间遛狗的奥林帕斯总裁照顾三隻獒犬——克尔柏洛斯、塞伯拉斯和色柏洛斯*。

作为一位留学生，要在雅典当地找到合法的打工是难如登天，不愿依靠家中金援的嬴政通过日本室友——佐佐木的神秘人脉找到这份打工，儿时养过狗的嬴政对大型犬有特别的喜爱，一口气答应了。



佐佐木跟嬴政不知道，这份工作的时薪之所以异常地高是有原因的。

徵人启示上，哈迪斯饲养的獒犬被写成性格活泼、聪明，实际上牠们对外人十分凶悍，去应徵的学生不是被满口利牙吓得腿软，就是被獒犬们狠狠地瞧不起，甚至没办法控制牵绳。

不清楚其他人的情况，嬴政第一天到职就轻松地和犬隻们建立起友谊和上下关係，除非饲主在场，凶狠的獒犬在嬴政面前就像哈士奇一样爱胡闹。

没有任何废话，哈迪斯马上和他敲定了时段和薪资，算起来比希腊平均兼职收入高了至少三倍。



回宿舍洗完澡时已经九点了，室友今天没回来，嬴政只用毛巾擦了几下头便躺到床上发呆。

“那傢伙今天特别奇怪，”

“难道是因为要离开了吗？”

晚宴邀请函散发着淡淡的水仙花味，和那人身上的味道相似，嬴政忍不住又多闻几次，直到鼻腔内充满了花香，他才将纸张放进书桌。



今天室友没回来，总觉得最近很少看见佐佐木，洗漱完毕的嬴政枕着双手躺在床上，眼皮沉重，他对着空气自言自语：”找亚尔维特一起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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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尔维特一听到有免费的高级自助餐吃到饱，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嬴政的邀约，他们俩趁週六没课到街上购物，嬴政给亚尔维特选了几条体面的裙子，剪裁和质感都是一等一的好，翻开价钱标籤，两个穷学生又被劝退了。



“买礼服好麻烦啊，还是别去了。”

“这麽快就说丧气话可真不像你，去二手市集看看吧。”

被矮小的女孩不容置疑地勾着手往前走，态度热情得好像被邀请的人是她而不是嬴政。

亚尔维特比嬴政大一届，他们从原本的学伴关係变成知心好友，做很多事都一起，一起唸书、一起练格斗技（亚尔维特负责提供精神上的支持），甚至一起在去年的万圣节变装舞会拿下最佳创意奖，纪念照片还贴在嬴政的书桌呢。



夏天必备的甜桶冰淇淋，洒上棉花糖和巧克力碎片增添口感，是地中海炎炎夏日的一点小确幸。

两人坐在咖啡厅设置的露天座椅乘凉，亚尔维特提起晚上的宴会，突然很好奇嬴政的神秘金主。

自动忽略金主二字，嬴政解释道：“我提早和他提了离职，毕竟暑假结束就走了。”

一想到家裡的状况，嬴政不经苦笑。

“那傢伙的脸色就一次比一次还阴沉，你真该看看他给钱时的表情，比冬天的宿舍淋浴间还冷。”

“那确实很糟⋯⋯”想到每年冬天都要排队等热水，亚尔维特就浑身冷颤。

“也许他只是担心找不到你的继任者，毕竟能单独拉住三隻大型犬的人不多。”

“散步时还是会被拉着走，一直硬扯的话，狗狗的脖子会受伤。”

“还得留点力给週四的例行赛。”

例行赛指的是雅典大学的地下格斗赛，嬴政以高超的化力技巧和对胜利的渴望闻名，目前还没有人能破解他的招式，又因为前所未有的连胜纪录，粉丝们给他起了一个结合中国历史的帅气称号——始皇帝。



没头没尾地聊了一些课间发生的琐事，强风呼啸，不知哪来的报纸被吹到亚尔维特脸上，她慌乱的样子逗得嬴政哈哈大笑，笑完才帮亚尔维特脱困。

女孩瞪着不给面子的嬴政，却发现他盯着报纸的某一页，还将遮眼布掀起来看得很是认真，亚尔维特疑惑地凑近一看，原来是风靡全希腊，大人小孩都爱看的阿芙萝黛蒂爱情週报，专门挖掘希腊权贵的私生活。

“有什麽大事吗？”

“没事，”笑意淡去，嬴政挑起一边眉毛，“哈迪斯好像交女友了。”

“什麽？！”闻言，亚尔维特激动地抢过报纸，“奥林帕斯的黄金单身汉亲临珠宝店，驻足两小时为了谁⋯⋯这也能写一篇，真是没救了！”

“话说你金主不是很忙吗，忙到都没时间回家睡觉。”还有空去逛街挑礼物？



嬴政无言以对，照片中的哈迪斯拿着型录和店员说着话，称得上温柔的表情不知为何令他有点不爽。

一口气梗在心头，他站起来，牵过亚尔维特的手，就要朝街边的礼服专卖店走。



“喂，这家我们消费不起。”亚尔维特挣脱开嬴政的手，她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迷惑了。

“谁说的。”嬴政拿出一张黑卡，夹在指尖晃了晃。

“⋯⋯你不是宁愿在学生餐厅帮忙洗碗也不愿意用这张卡吗？”

刚入学的嬴政曾经把卡剪断，以表示绝不依靠家裡的决心，谁知道隔天又寄来一张新的，剪几次就送来几次，最后还是佐佐木说服了他把卡留着，不要刷就好。

“只要帐单上没有消费，你家裡人就知道你的意思了。”佐佐木如是说。



“在中国，有个成语叫忍辱负重，”嬴政揉了下亚尔维特已经乱了的头顶，”被他们嘲笑一次不会怎麽样。”以后有的是机会扳回来。



他们指的是那些亲戚吧，亚尔维特拿开嬴政的手掌，话是这麽说，她还是不能厚脸皮地让后辈帮忙出钱。

“哼，礼服的钱就当我先欠着，以后再还你。”

“不好。”嬴政直接拒绝了亚尔维特的提议，面对疑惑的学姊，他说：“还记得吗？之前刚开学的时候，你为了找我翘了很多堂必修课，没分到组还差点拿不到学分。”

“那、那是作为学伴的责任⋯⋯”才不是为了你！

“一直以来麻烦你了，亚尔维特。”嬴政真诚地握住亚尔维特的双手，饯别似的语气提醒着后者，离他们分别的日子只剩不到两个月。

“不准说这是饯别礼物，”强忍悲伤，亚尔维特撇开头，“你答应过我的，以后会常常来北欧玩。”

“王者从不食言。”嬴政和亚尔维特勾了勾手指。



关上更衣间的门，亚尔维特的首要任务不是换衣服，她点开通知爆满的女武神姐妹会聊天室，第一条是瑞吉蕾芙发的早餐照，下一条是荷瑞丝特转贴的八卦新闻，刷过好几排哀嚎、爆哭和心碎的表情符号，亚尔维特一秒甩开离别的伤感，动动手指带来今天最振奋人心的消息。



万圣皇后：“姐妹们不用紧张，嬴政确定要去他金主的晚宴了！还是金主亲自邀请的！”

女武神大姐大：“终于有点进展了 我赌他们暑假前会搞在一起。”

荷瑞丝特是一个人喔：“明天肯定能上床。”

荷瑞丝特是一个人喔：“哈迪斯的形象那麽好，不会吧？”

荷瑞丝特是一个人喔：“说什麽鬼话 他终究是奥林帕斯家族的一员。”

有礼貌运动推广协会：“我认为哈迪斯先生不会强迫嬴政。”

监督格蕾你我有责：“不。”

监督格蕾你我有责：“根据我的计算，最晚后天能在一起。”

格蕾：“瑞吉蕾芙姊姊放过我吧！”

格蕾：“对了 我跟赫萝克都赌一週！！”

健身中，勿扰：“我操 他们什麽时候搞在一起了？？！”

有礼貌运动推广协会：“@健身中，勿扰 说髒话要罚一欧元喔^_^”

监督格蕾你我有责：“我来开个赌盘，赔率该设多少呢。”



果然适逢週六大家都很闲，关掉聊天室，亚尔维特赶紧换装，顺便重新绑好松开的马尾。

一出试衣间，还来不及让店员调整，亚尔维特傻眼地看着嬴政身上奇异的礼服。

“就要这套！”嬴政满意的笑容晃得她头疼。

亚尔维特开始担心她投进赌盘的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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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宪法广场：希腊首都雅典的主要广场，附近多户外咖啡馆，是受欢迎的市中心聚会地点。

*克尔柏洛斯、塞伯拉斯和色柏洛斯：三个都是Κέρβερος(克尔柏洛斯)的中文翻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