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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难有人不在课堂上注意到那对双胞胎。
双胞胎本身就是个颇为夺人眼球的亮点,更何况还是长得如此好看的一对。一模一样的深蓝短发,眼瞳形状勾人,介于轻佻的桃花眼和杏眼之间,颜色像焦糖。既有西方血统的深邃五官,轮廓又保留着东方人的柔和美感,各自缀着不同风格的耳饰,把野性和神圣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结合得浑然天成。
很难有人真的忽视他们,反正塞西尔·泽维尔做不到。
作为唯一一个站在讲台上,也就是这节天体物理选修课的讲师,他比大多数人都拥有更好的视角去留意那两个人。
不大的阶梯教室里挤满了学生,都是冲着“理院一枝花”泽维尔老师的名头来蹭课的,然而就这样乌泱泱的一群中他仍然能一眼就看见那兄弟俩。
尤其是看起来更成熟的那一个。
他和他总在试图同旁边人逗趣的孪生兄弟不同,手指飞快地在面前的电脑上敲敲打打记课堂笔记,然而眼睛却一直粘在老师身上。
……对,塞西尔只能想到粘这个词。
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他的目光从怎样的角度掠过那个学生,都能看见对方也同样凝视着自己。认真到有了深情的错觉。
说冒犯远不至于,说害羞又有些荒谬,总之,塞西尔在和他对视的那短短几秒钟,竟然产生了可笑的心率失速。
“变星,从字面上理解,就是会变的恒星。听起来很矛盾是不是?既是永恒,又有变数。这就是天体的迷人之处。
“十七世纪初,人类首次观测到恒星的光度是会变化的。到了1786年,已经有12颗变星记录在册。到现在,光是银河系就有将近四万颗已确认的变星。
“这节课我们主讲的造父变星——Cepheid variable star,就是变星中的一种。”
……
塞西尔沉浸在PPT的讲解中,试图让自己不要总计较那道目光,毕竟作为一个大课讲师,他每一堂课会收到来自上百人的视线,应该早就习惯才对;可是那个男孩儿的目光仿佛有温度似的,落在他的皮肤上仿佛有轻微的灼烧感。
也让他的心脏跟着微微发烫。
*
尽管距离下课铃打响已经过了好一会儿,围在泽维尔老师身旁的人依旧没散去。
他是整个物理学院,不,乃至整个学校最有人气的老师之一,原因很“肤浅”:和学院里头发花白资历深厚的老教授们相比,只有二十八岁的他不仅年轻得过分,而且好看得像个电影明星,讲起课来生动有趣,嘴角挂着温柔的笑意,随随便便一举一动拍下来就能做手机壁纸。
学校论坛塞满了各种课堂上光明正大的偷拍和校园里偶遇他的合影,甚至已经有传言要专门为这位泽维尔老师开辟一个新板块了,这也是为什么一门很有难度的天体物理选修课会有这么多学生的原因:都为了来看他。
直到下一节课的铃声响起,还有课的学生们才三三两两散去。离开人群的簇拥,塞西尔松了口气。
事实上他性格喜静,并非健谈之人,讲自己专业知识内的东西还行,真和这么多学生近距离闲聊(尤其不停被八卦有没有女朋友、喜欢什么类型),还是挺有压力的。
后面已经没课了,他向校门口走去,脑海中一晃而过那对双胞胎的面孔。这两个人倒是没在课后留下来,尤其是一直盯着自己看的那个,塞西尔本以为会他会来找自己——
这不代表他感到一丝失落。真的没有。
“泽维尔老师!”
塞西尔一转头,小小地吃了一惊,上一秒心里在想的人,竟然在下一秒出现在面前。
双胞胎一个夹了本书,另一个则拎着电脑包,同款不同色的T恤因为二人的神情不同显出完全不同的气质,也正因此塞西尔一眼就认出了谁是谁。
他注意到,表情更冷淡的那个手腕上系了根红绳,这是个更便捷的分辨标志。
“叫我塞西尔就好。”他微笑着问,“你们的名字是?”
“奈哲尔。”看起来更活泼的那个抢答道,“这是我哥——”
“布莱尔。”他的兄长打断他的抢白,漂亮的眼睛盯着他,“布莱尔·瑞利。”
他介绍自己的姓氏时声音低沉而缓慢,好似有意为之,希望聆听者将注意力放在它上面。
如他所愿,塞西尔的确注意到了,心头一颤。
瑞利是个非常熟悉的姓氏,它同样属于他的生父。父母在塞西尔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他跟了母亲,后来母亲再嫁,他也改姓泽维尔。至于自己有没有一对双胞胎弟弟,母亲从未提起,而他那时候太过年幼,已经没有相关记忆。
话又说回来,瑞利也并非多么珍稀的姓氏,也不能碰见个相似的就认为是父家亲属,或许他的两位学生只是刚巧同姓。
他这样发怔实在有些失礼。塞西尔连忙调整自己的表情:“你们是哪个学院的?”
“建筑。”
“为什么想来听天文课?”
“因为我哥他说想来看——”
“向往宇宙。”哥哥再次打断了弟弟的不着调,“深空是人类的终极浪漫。”
*
塞西尔很喜欢这个回答。
当初他以极其优异的成绩进入大学,母亲本想让他学习金融或者商务,好毕业后进家里的公司帮忙;但他从小到大都对头顶的浩瀚天幕着迷,仰望星空之人兼顾不了脚踏实地,在继父的劝说下,母亲总算同意让他学习天文。
后来经历了一系列斗争,塞西尔才得以留在学校成为老师,而不是去公司做些他完全不喜欢的工作。
他很喜欢现在的生活,有大把的时间研究宇宙,还能给有同样追求的年轻后辈传道受业解惑,也算是某种意义上把仰望星空和脚踏实地结合了起来。
“的确没有比宇宙更浪漫之事。”塞西尔点点头,然后问道,“那么,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是不是课堂上有听不懂的问题?”
双胞胎中的哥哥,戴着红色手链的布莱尔早有准备:“老师,造父变星这个名字从何而来?”
塞西尔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没有在课堂上讲解名称,而是直接讲起了它的发现史。这颗星星名字的由来本该是个有趣的部分,自己一定是因为布莱尔的视线干扰才打乱了课堂节奏……
面对罪魁祸首求知若渴的浅褐色眸子,他清清嗓子:“是因为这一类变星中最典型的是仙王座δ,而仙王座δ在古代被称为造父一。”
奈哲尔插嘴道:“那造父又是什么意思?是谁像上帝捏小人儿那样,也创造了一个父亲吗?”
“不,造父不是动词,而是个人名,你可以简单理解为驾车的大夫。”
“哦~这样啊,谢谢老师解惑!”奈哲尔使了个眼色,“哥,你还有别的问题没?”
布莱尔没看他,仍然一本正经:“老师,我这学期想做一个含有造父变星元素的设计课程,方便留个联系方式吗?”
等到布莱尔靠过来输入手机号时,塞西尔才意识到学生比自己还要高出一些。年轻的那个碎发垂落,和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一起,搔得他耳廓痒痒的。
塞西尔看见自己的号码以恭敬的“泽维尔老师”存在布莱尔的手机里,余光瞥见对方泛着深蓝色的发丝,心里好像漫上一片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