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伤心的鸽子在悲叹人生的不幸，远走高飞的海鸥不再返回故土。

海浪裹挟着清风于潮湿的空气中轻吟，昔日热闹非凡的沙滩码头如今只剩下远方破败的废弃船坞，还有一地随处可见机械残骸的灰色尘沙。

青年缓步走向那只剩下寂静的海，直至海浪冲去了他在沙滩上留下的足迹。微凉的海水没过他的脚踝，正如任何一个对世界充满好奇心的孩子初到海滩时迫不及待想要踩水的急切。即使海面上早已没有船只航行，薄雾中的灯塔依旧勤勤恳恳地履行着它的职责，于海岸线边闪烁着——不知何时它的呼吸与他的心跳重合。当他闭上眼睛，似乎耳边即是鹦鹉螺的低啸。

但鹦鹉螺早已不复存在。

这片大地上的一切美好事物似乎都以某个时刻为界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徒然剩下满目疮痍。

过去的他们是怎样的呢？记忆深处的残响书写出并不温馨的摇篮曲。他记得那双矢车菊色的澄澈的眼睛唯独对他露出的柔情，记得每一个繁星点点的夜晚他们坐在屋顶仰望。小小的身躯裹在厚重的毯子里，他的身后是血亲结实的胸膛，他于兄长的臂弯中沉沉入睡，耳边尽是晚风轻柔的低语。

梦境一般的过往像易碎的泡沫，被轻而易举便击得分崩离析。他又要如何面对自己唯一的亲人远去？谎言与真实交织出的不过是他所希望看到的——仅仅是他所希望的。分文不值，他想，他曾经所坚信的一切不过是层一捅即破的废纸。

哥哥，他喃喃道，你在哪里。

声带颤动发出的微弱音波被海风搅成一团无序的音节，混杂在潮声之中，连同他的心跳一起。手中的菱形金属挂坠映着海浪的波光，蓝色逆元装置的一角碎片落入水中，荡起一块浅浅的涟漪，接着向四周散开。水波退去，只将那残片留在潮湿的沙地上，接着又淹没，周而复始。

他缓缓弯下腰，失了神那般摸索半天，才恍惚间找回那块碎片。要抓住点什么，他想，哪怕是那个人最后留下的痕迹。

可是这片逆元装置的原主也不过是一个被赋予了“某种意义”的流水线产品罢了。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沮丧。

他们曾经谈及过生死。人类终究无法打破生物性的铁律，他会变得苍老、变得行动迟缓、变得记不清事情，而机械的造物——谈及寿命这个概念，甚至与人类寿命的含义大相径庭。

我携带的能源足够我继续运行120年，里说。

莫瑞苦笑了一下。客观存在的事物是不具备任何含义的，只有当人凭借主观意愿向其赋予定义，才具有某种可以称之为意义的概念。

哥哥，他轻声唤道，你总是我的哥哥。

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说出口的话语究竟有几分出自真心。假意微笑的面具成为本能的一部分，唯有如此才能够在这个扭曲的世界挣扎出一条足以容身的夹缝。

记忆中的兄长化为了幻影，即使在穷途末路之时，那具被赋予了他的兄长的身份的机械体也没有犹豫，正与那时他的兄长的选择如出一辙。

——我的核心部件爆炸产生的能量能够摧毁敌人。

里沉默着把莫瑞护在身后，眼看敌人的包围圈将他们围困其中，终究只得咬牙低声说，既然你链接了我，那么自爆的控制权限就在你手里。

一定还有别的办法，莫瑞说。

里摇摇头：我毕竟不是莫里安。

后来怎么样了？待到他恢复了神智，便只见到手中遗留的挂坠，以及那一小片逆元装置的碎块。

他在无人的湾岸上漫无目的地搜寻着，搜寻他根本不曾想起过的目标。他想起幼时哥哥曾答应要在假期带他到沙滩玩，最终却不了了之。

细碎的波浪低语着，似与他的心跳同调共鸣。他知道，他的哥哥从未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