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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琴
晚风喧嚣,裹挟着冰冷的夜雾,毫不客气地闯入位于甘戈斯营地最深处的医务营帐,惊醒还在梦乡流连的病号。
神庭水琴从行军床上弹起身,随即被腰腹部钻心的疼痛一把扯了回去,哆嗦着蜷成一团。她伸手摸向腰间,亚麻病号服上已经透出了一滩正在不断扩大的水渍,为她的指尖染上几分潮湿黏腻的触感。不用睁开眼睛细看,水琴也很清楚那一定是鲜红,至少也是粉红色的血迹。自从来到甘戈斯之后,她就帮着处理过不知多少这样的伤口。如今,终于轮到她自己了。
痛。
剧痛。
仿佛要把整个人拦腰撕裂的剧痛……
瘦小的敖龙族贤人颤抖着嘴唇,竭尽全力地想要集中注意力汇拢身边的以太。然而前所未有的剧痛沿着神经从她的腰腹一路直奔大脑,将一切原本烂熟于心的法术,甚至是最基础的治疗幻术都一扫而空。
“贤人阁下!”一只满是老茧的手止住了她的挣扎,冰凉的玻璃瓶口立刻凑到了她的唇边。
清凉的液体,若有若无的酸味和几乎可以渗透骨髓的清凉感编织成井绳,拉着她一节一节脱离昏迷晕眩的深渊。水琴眨了眨眼睛,这才彻底看清了莉莉娅红着眼睛的脸庞。
“您别乱动……”莉莉娅拿自己的胳膊垫在水琴的脖子后面,慢慢抬起,再重新把恢复药剂送到她的嘴边,像是调试加隆德炼铁厂最新款精密仪器一样小心翼翼地滴灌下药水。
几乎没顶的疼痛潮水退了下去,留给她少许喘息的空间。
这就够了。
水琴舔了舔混杂着药水气味和血腥味的嘴角,从混乱的记忆中捞出已经使用了不知多少次的治疗法术,默诵咒语。以太能量随着引导汇入伤口,编织成网,堵住还在不断渗出的血水,将生命的红晕重新送回她白得几乎透明的脸颊上。
体力略一恢复,水琴便抓住床沿,慢慢坐直身子。她刚打了一个寒颤,莉莉娅已经忙不迭把毛毯披在了她的肩膀上。厚重的羊毛阻挡了秋日晚风带来的寒意,却挡不住从敞开的帐篷入口灌进来的喧嚣声。
嘈杂的人声,咆哮和叫骂混杂在一起,偶尔还穿插有金属撞击的声音。
水琴一把掀开被子,踩着仿佛踏在棉花上的步伐就要站起身,又在晕眩的瞬间被莉莉娅重新扶回行军床上坐下。
“出……什么事——了?”她眨眨眼,重新把视线聚焦在莉莉娅写满了担忧的脸上。
维埃拉族技术员抖了抖长耳朵,专心聆听了一会儿,才摇摇头:“不是帝国军,不用转移,您先……”
不等莉莉娅说出“好好休息”,新的喧闹声已经随着晚风和夜雾一同钻进了帐篷:
“帝国奸细死有余辜!”
“血债必须血偿!!”
“要保她可以,把风花舞、热气拳、不动罗刹他们都还回来就行!!”
“阿迪斯、姆拉登、拉提米尔、图盖姆他们都死了!凭什么那个女人还可以活着?!!”
……
白沙恩和马尔夏克的声音淹没在此起彼伏的叫嚷中,几乎无法分辨清楚。
每一声呐喊都变成了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水琴的胸口。
都是我的错……
如果我像穆恩布瑞达学姐一样擅长战斗,就不会被米希亚抓走。
如果我没有被抓,解放者就不会被米希亚胁迫。
如果我们当时没有被卷入“回溯过去”之中,米希亚就不可能利用圣剑里的记忆以太召唤出斗神,新生女王之刃们也就不会因为要救援我们被精炼……
这全都是我的错……
如果我当时听了解放者和白沙恩的安排的话……
如果我提前把干扰器交给解放者的话……
……
那时候,被她甚至忘记询问姓名的起义军士兵护送着,还没有回到乌特雅前哨,马尔夏克已经带着另一小队起义军赶来找她了。
“幸好您没事,贤人阁下。”情报官虽然嘴角依旧带着微笑,眉眼间却满是担忧,“解放者已经抵达甘戈斯了,白沙恩阁下派我尽快接您回去参加战前会议。”
虽然明明已经在萨雷安教了几年书,但回到甘戈斯的时候,她却心虚得像个违规偷用实验室还被教授抓了现行的大学生。看见解放者紧锁的眉头、微微下垂的眼角、沉重的叹息,神庭水琴几乎当场梦回与姐姐分道扬镳的那一天。
解放者终究没有像姐姐那样声色俱厉地训斥她,只是慢慢捋平自己的眉毛,平静地问她是否看到了想要亲眼验证的情况。
“是的,因为探测到在东部前线方向有诺艾回波急剧增强,伴随有帕尔默Z1扰动和拉姆达型切变……啊——对不起!”面对叶达越听越歪的脑袋和不断扭动颤抖的眉毛,水琴立刻意识到自己又犯了乱飚专业术语的老毛病。
莉莉娅立刻举起手,重新解释了水琴要说的内容:“呃……就是,我们观察过,每当斗神在战场上出现的时候,都会有一种很特殊的雷雨云一起出现,所以我就稍稍改了一下下大姐头他们用来探测帝国飞空艇信号的探测仪,这样就算不用到前线,也可以马上知道斗神出现的情况,就可以尽快通知大家躲开。但是米希亚可能也发现了我们正在偷窥她的裙底,马上变得跟躲痴汉的深闺大小姐一样……”
“是的,”水琴摆摆手不让莉莉娅继续说下去,自己接上了话题,“最近一段时间,特殊雷雨云出现的频率越来越低了,根据地脉探测仪的分析结果,我们推测应该是探觉石已经无法再从地脉节点进行充能,所以她很难维持斗神的长时间存在。只是如果不亲眼验证的话,我还是无法确定我们的推测是否正确。正好莉莉娅又探测到了特殊雷雨云聚集的反应,我一时着急,就擅自去了前线……”
半依靠直觉,半依靠为她担任护卫的起义军士兵保护,水琴成功地在雷云汇聚的同时赶到了东部遗迹群的角落。躲在断壁残垣后面,她刚好看到了米希亚举起探觉石和圣剑,召唤出斗神的那一瞬间。然而和以往不同,斗神仅仅精炼了一个起义军士兵便立刻散碎成星星点点的以太能量,随风消散。
恰在此时,兽王莱昂非常准确地踩着时间点从藏身的角落里走出来,一边语带嘲讽地质疑着米希亚和天佑女王的能力,一边又冷眼旁观她指挥被精炼的信徒杀死了已经被逼入死角的两个战俘。等到米希亚带着斗神信徒转身离开之后,莱昂还抱着脑袋,背向水琴他们所在的方向,大声感叹了一番第四军团如今孤立无援自己对米希亚也爱莫能助的话语……
“这是圈套!”叶达大声打断了水琴的陈述,“如果他本来是面向你所在的方向,反而在说话的时候才转过身,那就是故意说给你听的,目的是……”话还没说完,她突然紧咬牙关,左手迅速按住了自己的额头和两侧的太阳穴,右手一把扶住桌子支撑身体。
超越之力的发动从来不会选择时机,也完全不受人的主观意志控制。
片刻之后,叶达重新直起身,轻轻揉了揉眉心,朝水琴点了点头:“我看见了——莱昂当时肯定已经发现你们藏在墙角了,他的话也是故意说给你们听的,目的就是让我们以为第四军团兵力空虚,然后趁我们在战场上冒进的时候对我们发起突袭。”
“那……”水琴迟疑了一下,她并不太确信两种超越之力是否能同时发挥作用,不过既然已经看到了未来注定会发生的事情,那她也必须先告诉在场的所有人。
“我也看到了,”像是猜到了她要说的内容,叶达抢先一步点了点头,“你的超越之力在那时候也发动了吧,你看见的内容,我也看见了……”
雷雨交加,天色暗沉得无法分辨究竟是白昼还是夜晚。米希亚带着一小队帝国士兵和一直跟在她身边已经被精炼的信徒们走进了东部遗迹群的深处。随即,白沙恩、马尔夏克率领起义军士兵包围了遗迹群唯一的入口,追了上去。叶达和水琴对视一眼,也跟着走了进去。
大厅里,米希亚正埋头指挥着士兵打开一扇紧闭的石头门扉。面对白沙恩的招降,她只是轻蔑一笑,随即便举起了探觉石和圣剑。然而,没有任何动静,甚至没有一丝专属于斗神特征的以太能量出现在她身边。鲁加密探脸上的镇定自若立刻变成了惊慌失措。
“没用的,我已经知道了,你无法再召唤斗神了……”白沙恩一边说,一边挥手下令起义军缩小包围圈。
米希亚咬紧牙关,朝石门退了半步,帝国士兵和斗神信徒立刻挡在了她的身前……
“眺望未来”戛然而止,无论是水琴还是叶达,都无法直接看到那场注定发生的交手究竟会以怎样的方式收场。透过叶达的描述和水琴的补充,在场的所有人唯一能够确信的只有一件事:在遗迹群的深处,必定埋藏着当初末代女王请神所使用的水晶,而对于现在已经耗尽了探觉石中以太能量的米希亚来说,不管是继续召唤那个并不完整的“伪造斗神”,还是想要完成真正意义上的“请神”,她必然都会选择进入遗迹群深处。相应的,如果要想根除斗神的威胁,起义军也必须去阻止她。
“肯定没问题的,我们有解放者在啊!”莉莉娅第一个打破了笼罩在会场上的沉默,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只要解放者阁下冲过去——嘁哩喀嚓!一下子就能打倒……哎唷!”叶达右手捏住技术员的肩膀,左手捂着脸,默默地把头扭到了一边。
“确实。现在米希亚已经无法召唤斗神,如果解放者阁下不用分神保护其他人,专心战斗的话,一定没问题的。”马尔夏克兴奋地接过了话头,但叶达立刻用沉重的叹气打断了他的陈述。
“等一下,第四军团现在最想要的,就是我们自以为占据了优势在战场上盲目冒进……“叶达顿了顿,目光扫过桌边每一个人的眼睛,“所以,这种时候直接冲过去,反而会中了他们的圈套。”
“确实,”布瓦基左手举起一根手指,一边慢慢把手指移进右手虚握出的半圆里,一边解释道,“以前邦加莫南大哥就经常带着我们布好埋伏,然后再派几个人去当诱饵,等那些帝国兵追着他们跑进我们的埋伏圈,跟后面的大部队脱离开之后,我们就……”火枪手右手猛地一把钳住左手手指,高高举起,向桌边众人展示了一圈。
无需多言,每个人都理解了第四军团在这种时候故布疑阵引诱起义军钻进口袋的可能性。
叶达突然皱起了眉头:“而且,你们不觉得很奇怪吗——米希亚以前有表现出任何超越之力的特征吗?”
马尔夏克和白沙恩对视一眼,一齐摇头,神色也越发凝重。
“理论上,没有超越之力的人如果召唤蛮神——或者说斗神,都只会直接被精炼,不可能还继续保持自我意识……”水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这才意识到叶达正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水琴小姐,你有什么头绪吗?”
一个巨大的盲点终于被拎到了所有人的面前:米希亚能够召唤甚至控制斗神,就意味着她一定具有某种意义上的“超越之力”;而如果她在此之前从未表现出任何超越之力的特征的话,那么这个转变一定在某个时候发生了……
水琴立刻想起了那台安置在湖畔堡深处的奇怪仪器。
在她听米希亚讲完了末代博兹雅女王悲惨遭遇之后,鲁加密探就向她展示了那台泛着寒光的帝国仪器,尖锐的探头直指附有各种固定装置的手术床,无数金属管线从探头后面连接着另一个接近两人高的金属罐。金属罐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缓缓打开,露出里面白得瘆人的拘束工具和意味不明的银色探针。
“好了,贤人阁下,接下来还请你配合一下……”米希亚的笑声格外友好,表情却仿佛一只正准备捕食麻雀的山猫。
后颈上突如其来的剧痛彻底夺走了水琴还没说出口的疑惑。等再次醒来时,她已经被米希亚像提溜猎物一样地拎在手里,冰冷的圣剑直抵着她的喉咙……
“……人造超越之力!”听完水琴的描述,叶达从紧紧咬住的牙缝间挤出了几个字,一拳重重地砸在了桌面上,桌上的地图、棋子和报告都跟着跳了跳。
水琴愣了愣,这几个字足够以太学贤人推论出发生在自己和米希亚身上的事情了:“你是说米希亚——用那个装置,通过模仿学习,在她自己身上灌注了类似于超越之力的能力?”
“差不多……”叶达很快恢复了冷静,点点头,向他们简要描述了曾经被安装在帝国白山堡里的人造超越之力仪器,以及发生在可露儿和芙朵拉身上的往事。
“这可麻烦了……”白沙恩捻着唇髭,低声嘟囔道,“要是米希亚也获得了像贤人阁下一样能够看到未来发生的事情的能力,那我们非得重新制定战略计划不可……”
叶达轻咳一声:“总之,不管她实际上有没有看到未来发生的事情,我认为我们都必须按照‘米希亚已经完全知道了我们未来肯定要采取的行动’这种假设去推演才行。”
“我认为我们可以直接利用这一点。”肤色黝黑的硌狮族绝枪战士掀开营帐,大踏步地走了进来,“抱歉来晚了,不过你们刚才是说到那个帝国军官可能已经直接看到了我们未来的行动是吧?”
“罗斯提克阁下!”马尔夏克惊叫出声,“——是的!我们怀疑米希亚已经复制了贤人阁下‘眺望未来’的超越之力,这样一来的话,她可能会知道我们要趁她不能召唤斗神时去包围她的行动。”
“很好,”罗斯提克瞥了一眼布瓦基,冷笑一声,“既然她以为我们会孤军深入,准备包抄我们,那我们可以给她再加一层……”说着,硌狮族的巨大手掌立刻从左右两边包夹住布瓦基紧握的双手。
策略已定,接下来就只是具体的执行和实施了。趁着白沙恩、布瓦基、罗斯提克、马尔夏克等人讨论具体的分队和埋伏安排的时候,叶达把水琴拉到了营帐外,神情严肃地叮嘱她:“水琴小姐,虽然按照‘眺望未来’的预示,我们会一起进去。但是一旦我们双方真的开始交战,你就要立刻往遗迹外面跑——我们会安排一小队起义军战士护送你脱离战场,好吗?”
“但是……我……”水琴有些不甘心地争辩,“我必须……”
叶达垂下眼睛,摇摇头:“水琴小姐,这和黎铎拉纳大灯塔还有讴博讷修道院都不一样。遗迹里的怪物只会单纯的战斗,所以你只需要稍微躲开作战最前线就可以安心记录和观察,也能及时在场外给我们一些支援。但是米希亚他们不一样,他们深知人性的弱点,也肯定会利用这些弱点来牵制我们,所以请你一定要听我们的安排,第一时间远离战场好吗?”
“可我……”水琴张了张嘴,没等她重新组织好回答的语言,马尔夏克就出来叫走了叶达。等白沙恩再来向她传达同样的要求时,她只能底气不足地回答一句“我知道了”,没再继续解释自己的打算。
毕竟,一直以来在萨雷安接受的学术训练,已经让水琴习惯了在获得了足够的证据,能够做出确实可信的论证之后,再进行条理清晰的发言。偏偏这一次改装以太干扰器时,探觉石早已落入了米希亚的手里,她只能依靠记忆中留下的波形印象和莉莉娅一起完成改造工作。更何况,对于人工制造的探觉石与欧提斯圣石是否采用了同样的原理,她也毫无底气,更无法确信仅凭记忆改造出来的干扰器能否发挥出当初面对欧提斯圣石时的功效。把所有这些不确定因素都考虑进去之后,就只剩下了一件事是确定的:除非她这个设计者亲自实操验证,再当场进行调整,才能确保干扰器发挥它应有的作用。
正是怀着这样的想法,当战斗照着战前会议的预判发生时,她才没有按照叶达和白沙恩的要求第一时间脱离战场,反而利用陷入混战的人群作为自己的掩蔽,举起刚刚完成调试的以太干扰器开始追踪探觉石的波长……
“你是在找我吗,贤人阁下?”阴森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圣剑刀刃轻轻抬起她的下巴。水琴下意识紧握住手中的以太干扰器,但四肢已经完全无法动弹,仿佛中了石化咒语一般。
解放者在她前方不远处,正和一架金色的帝国机甲杀得难分难解,白沙恩和马尔夏克被另一架同样型号的机甲阻拦在大厅的另一头。罗斯提克和布瓦基率领的主力部队刚刚切入战场,正和帝国士兵陷入混战,很难再向她们所在的这一边前进。
“退后!”米希亚一把扯过水琴架在身前,以她为肉盾,呵退了几个想要赶来救援的起义军士兵。斗神信徒趁此机会迅速组成一道人墙,把她们俩人完全阻挡在战场之外。遗迹大门刚打开一条勉强容纳一人通过的空间,米希亚便毫不犹豫地拖着她钻了进去,直奔深处的古代宫殿而去。
“水琴!”是解放者的喊声。大剑的沉重一劈之下,早已满布裂痕的机甲核心终于完全碎裂,黄金机甲吱嘎作响着,轰然倒下。
“那个女人把贤人阁下抓走了!”
“快追上他们!“
“各小队按战前会议分配行动!”
“跟在我后面,各人注意优先躲避斗神,保护好自己!”
……
即使已经被米希亚拖进了昏暗的古殿深处,身后依稀传来的呼喊声依然让水琴感到了些许的安心。既然他们没有抛弃她,那么她也必须把这次以身涉险想要完成的使命贯彻到底才行。
“啧……真是麻烦……”追赶的声音渐渐逼近,米希亚朝身后瞥了一眼,狠狠地啐了一口,扔下水琴,再次举起了圣剑和探觉石。
圣剑上的符文微微发光,却只衬得探觉石越发黯淡无光。
不,有新的以太光辉正在从这幽暗的地下汇入了探觉石之中!
不是从地脉之中涌出,不是来自隐藏在古殿深处的水晶,而是探觉石正应和着圣剑符文的微光,在直接吸取已经被精炼为信徒的新生女王之刃和起义军士兵的生命以太!
是在以太学的专业文献中被记录为NR雷伊迪尔波长的特殊以太——纯粹的情感和愿望!
即使脚已经因为恐惧而彻底瘫软,只能半倚靠在通道石壁上,水琴依然瞄准了漂浮在半空中的探觉石,高高举起了手中的以太干扰器。
起初,干扰器发出的反向波形并没有完全吻合探觉石发出的广域以太波动。然而,早有准备的以太学贤人只稍稍拨动了几个预设的机关,便将涌向人造圣石的以太推回向它们的源头,切断了人造圣石吸取斗神信徒愿望和记忆的路径。
“不要碍事,贤人阁下。”米希亚冷冷地挡在了水琴面前,帝国军制式枪刃轻轻一挥,一股热流涌过她的腰腹间,所有的力气立刻随着浸透外套的鲜血流泻而出。水琴发不出一丁点声音,只能竭尽最后的力气,勉强把干扰器继续对准重新开始吸收生命以太的探觉石。
逐渐变得模糊的视野被米希亚挡住了,水琴只感觉到手骤然一沉,整个人便随着米希亚重重跺下的脚跌落下去。
穹顶和地面颠倒旋转起来,红色的,金色的,莫名的光亮闪动着,青绿色的以太光辉、暗红色的以太光辉、银白色的以太光辉……各种颜色的光芒缠绕着填进探觉石空洞的内部,黯淡的结晶体重新泛起银白色的光芒。翻卷颠倒的天地间,以太波动搅动起一层层越来越汹涌的浪潮,随即应和着斗神信徒整齐一致的强烈信心爆开。
彻底坠入那片冰冷彻骨的黑暗之前,落入以太学贤人眼中的,是她最不愿意看见的景象:斗神信徒们的血肉之躯被人造圣石吞噬殆尽,重塑为纯粹的信念和决心构成的,早已不再是人类的异形造物……
“……贤人阁下?”一只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拉着她离开了痛苦的回忆,“您还是再休息一会儿吧。”
水琴定了定神,拢紧肩上的毛毯,低声问莉莉娅:“解放者——她还在吗?”
“您是要找解放者?”莉莉娅摇摇头,“她赶着回去向拂晓血盟通报这边的情况,还说要去问一下什么猪的进度——就是您刚晕过去之后不久。要不,您先躺下,我去联络解放者?”
是了,在女王古殿里失去知觉之后,再醒过来时,她已经被送回了大后方甘戈斯营地。原本打算好好向大家说明发生在被精炼的起义军士兵和新生女王之刃们身上的事情,却偏偏在刚接过圣剑的一瞬间触发了“眺望未来”的能力。
然而,她也只看见了自己从飞空艇上坠落的瞬间,便再次昏了过去……
水琴略一思索,咬紧牙关,用手猛地一撑床沿,重新站起身:“不用了,带我去见他们吧。”
“去……见谁?”
水琴默默地往喧嚷声传来的方向投去一瞥,还没开口,莉莉娅倒先慌了神:“可……可是白沙恩阁下说了要让您好好休养,您的伤那么重,而且之前又……”见水琴紧咬着嘴唇摇了摇头,她长长的耳朵立刻耷拉了下来,“那……那您至少得把恢复药水喝完。”
水琴乖乖接过没喝完的半瓶药水,小心地一饮而尽,蕴含在药水里浓厚的生命以太刺激得她下意识打了个寒颤。她朝莉莉娅晃了晃喝空的药瓶,像是寻求表扬的小学生一样朝莉莉娅一咧嘴:“好了,带我去吧。”
“您……去干嘛啊?”莉莉娅一边嘟囔,一边小心翼翼地给水琴裹上暖和的斗篷。
水琴踮起脚尖,从堆着浸血的学者袍和各种杂物的架子上取下已经被彻底踩坏的干扰器,朝帐篷外点了点头:“去回答他们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