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身体的缘故，朔间零很久不接白天的活动了，慢慢退居二线带新人，或者说一直在带新人，退隐是近年来的事情。若不是新人要改换衣装风格拍写真，恐怕朔间零还见不到羽风薰。
朔间零知道羽风薰不爱做偶像，刚毕业那会子就没强求，后来果然放下偶像身份改做模特，每天泡在脂粉堆里，求仁得仁。现在做起自己的品牌，有声有色的。
“朔间，好久不见。”羽风薰一见到他，上来拥抱，朔间零愣了一下，他才觉得自己有些刻意。
“我记得薰君以前不爱和男人肢体接触。”朔间零笑着打趣。
“还不是梦之咲的风气。”
确实，当年梦之咲同性盛行，羽风薰难免要避嫌，连他和晃牙都一起嫌了。
薰君比以往更会打扮，白色抽褶立领内衬搭配黑马甲，披一件长到脚踝的风衣，挂三叠项链，一侧耳朵垂着长长的钻链坠。简直是女性杀手，朔间零甚至觉得自己有点不修边幅，竟然穿着简单的便服随便跑出来。
羽风薰带他到试衣间挑衣服。当年关系很好的同学，理应多送几套，何况是朔间零，并不亏待衣服，反而还能做推广。羽风薰拿着一件灰绒面料的西装外套在朔间零身上比量，触感细腻柔软，摸着仿佛就能睡着，朔间零穿上身就舍不得脱下来了，大牌子的衣服剪裁合身，整个人立时挺拔俊丽，像年轻了十岁。
“本来也没有多大。”羽风薰笑道，“你那些新人呢？怎么样？”
“都是一个样子，孩子长大要自己飞，当老师的又不能拦着。”
羽风薰觉得自己问错话了，接着是一段可疑的沉默。
“总之，没少赚钱就是了，人走了还会有人来。”朔间零打了个圆场。
若说有什么人永远不会离开朔间零，那这个人一定是大神晃牙，但这两个人自从毕业之后再也没一起出席过活动。羽风薰想，这个话题更不能问了，转而又回到衣服上打趣他：“朔间怎么不来给我当模特呢？”说完又觉不妥，听着像是邀请朔间零给自己打工。
朔间零笑了笑，没当回事，只推脱说老了走不动T台。
羽风薰道：“前一阵子不也上了阿多尼斯的节目。”总算找到了安全的话题。
“阿多尼斯照顾我年迈，我也只坐在那里吃烤肉。”
阿多尼斯经常直播狩猎和美食，久而久之做成了个人节目，说的话也多了起来。朔间零本来抱着帮助后辈的心情做嘉宾，后来发现帮助也是不必的。
大家都过得很好，只是变得很多。
朔间零有些刺痛。
回到家，将番茄汁倒进高脚杯，朔间零一边啜饮一边拆晃牙新寄来的专辑，汪口不愧是汪口，精力旺盛的好像用不完，一边写新歌一边出席音乐评审，有时候在节目上，朔间零会担心晃牙太过暴躁耿直，说话得罪人，后来发现担心是多余的，晃牙狂躁的有分寸，只会让人觉得可爱，并不厌烦，这确确实实也成了人设卖点。
朔间零欣慰之余，难免有不被需要的酸涩。当初没答应晃牙组合的邀请，固执的认为他有更好的前景，那时候朔间零风头正盛，晃牙刚步入娱乐圈，如果被他的光芒沉埋，朔间零会责备自己，毕竟他无法单纯的把晃牙当做赚钱工具，索性放开手，连庇护都不提供。
当时的晃牙大概是很难过的。朔间零想，就和现在的自己一样。
事实证明，朔间零没有错，晃牙现在俨然摇滚顶流，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好，每年有各种演唱会、出国巡演，忙的没机会见面，话也说不上几句，寄来的专辑是唯一的联系。
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来着？朔间零回忆起来，两人在机场见面，将要搭上奔赴不同方向的飞机，候机室的VIP房间刚好碰见，晃牙手里拎着一把更漂亮的新吉他，锐利地盯着椅子里的他一句话也不说。
“晃牙，好巧啊，换吉他了。”那只好他来说，说完觉得很刻意，好像专门询问之前那把去哪了。
朔间零站起来，发现晃牙和自己一样高，朔间零脚上穿的还是小高跟皮鞋。
晃牙歪了歪脑袋：“你怎么不叫我汪口了？”没说吉他的事。
“因为晃牙已经长大了啊，不能这么随便吧。”许是气质变太多，汪口叫不出口。
晃牙没来由的生气，按着他脑袋接吻，吻的朔间零愣在原地。
“混蛋，需要这么震惊吗？我们还没分手吧？”
确实，没提过分手，但好多年没联系了。先是晃牙赌气，后来各自忙开，谁都顾不上。
“其实，感情也不一定要有结果。”朔间零说。气的晃牙掰断了新吉他。
好在经纪人进门来，朔间零如释重负。
他想起《源氏物语》写的：“人似孤舟离浦岸，渐行渐远渐生疏。”少年时有多炽热，如今相见就有多生疏。
晃牙回国后又约他去见面，在朔间零看来实在没必要，但还是应邀去了。晃牙说有空房间，可以留他过夜，朔间零将信将疑，该不会打着夜里爬他床的主意。
朔间零打定主意不说话，免得晃牙又生气发疯，疯起来真像疯狗。朔间零心有余悸。
屋里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吉他，鸽血红的、宝石蓝的、烟灰紫的……朔间零扫视一圈，没发现他送他的。
晃牙问他话，他点头或摇头，一直带着口罩盖住口鼻，晃牙凶狠起来，他就哦咿哦咿的哭，眼中立刻泪汪汪，不由得晃牙不信，也不知道怎么哄他，只能抱着，然后就没放开手。
朔间零心想，一定是因为羽风薰送的丝绒外套太舒服了。
他不由的想起UNdead的好时光，在海湾沙滩上晒太阳，羽风薰去约会，阿多尼斯去冲浪，晃牙依然是像现在这样，跟在他身边不肯离开，小心翼翼为他打伞，那时候他还没长开，骨架没像现在那么有压迫感，还比他矮一点，亲吻都要抬头，他一时目眩神迷的，不知是被亲的，还是被晒的，晃牙只好背着他去帐篷里，拿预备的冰贴给他敷了全身。
只有到晚上才能出来走走，灯光里头顶上的天愈发漆黑，天尽头是漆黑的海，但是海湾上有密密层层的灯，密密层层的人，密密层层的餐店酒吧，还有好长的木栈道，一眼望不到头。
他们四个人坐在海岸边的露天酒吧，旁边就是木栈道，来来往往的人群，发出咚咚的沉闷的脚步声和嘎吱嘎吱的木质松脱的声音。其实也听不清，酒吧演唱的声音大的惊人，把人的耳朵震动的嗡嗡作响。
晃牙嘴唇开合，朝他说了句什么，听不清，晃牙就凑到他耳边，很近，热热的吐息喷在他耳朵里。
“椰子，喝不喝？”
朔间零耳朵通红，半张脸埋进手里，拿眼斜眯他，晃牙没能明白，有点气急败坏，后来明白了，红着耳尖去买椰子。
倘若那时的晃牙向他提任何过分的要求，他想他都会答应的。但晃牙是个乖狗狗，向来不趁人之危。
晃牙抱着四个椰子回来，酒吧的舞台上正唱着摇滚，他说不怎么样，朔间零回答小酒吧不能强求，于是晃牙丢下椰子，一跃上台，抢下乐队的电吉他，气氛一时高涨，无可匹敌，凑来许多路人围观，乐队起先还以为是砸场，后来发现不是，再后来的后来会到处鼓吹自己与摇滚教父大神晃牙的奇遇，不过这是无足轻重的后话，晃牙不知，朔间零不知。
朔间零只记得，那时的晃牙，鬓角滴下一道晶亮的汗，金瞳流灿是黑夜的太阳，里面只有朔间零自己。羽风薰在一旁感叹，零的好福气，可遇不可求。
阿多尼斯问什么意思，朔间零却恍然明悟，夜海之上的摇滚，是怎样荡气回肠的告白。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