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凡打量着门外的人。

对方穿着一件稍显土气的深棕色外套，灰白的围巾，黑框眼镜，透着书卷气的脸上面无表情。镜片下是一双暗紫色的眼睛，如深潭般安静幽深。

金色的眼瞳微动，吴凡扫过印在对方下颌线上的条形码，相应的身份信息很快就通过云端的数据库传输到了他的脑内。

……好旧的型号啊。

吴凡内心忍不住发出感慨。当然，就算不看那一串长得夸张的编号，对方左袖中露出的，完全由机械构成的手臂也足以说明一切。——这两年市面上流通机器人在外表上已经与人类别无二致，而他眼前这种机械骨骼外露的型号不仅早已停产，现在也不会有什么人愿意购买，或者雇佣了。

名副其实的古董机。

吴凡得出结论的同时，对方正平静地诉说着自己的来意：

“……我是拉轰的同事，鉴于这位先生上个月惨不忍睹的出勤记录，负责人在我的工作事项里额外写入了每天护送他上班的语句。”

他不紧不慢地说着，看起来并无太大不快——也可能是过于老旧的机型并没有匹配足够多的表情程序。

“他们还在吃早饭，”吴凡撇撇嘴，侧身让开道路：“老仙——我的主人应该不介意你进来等。……要喝点什么吗？”

那人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他偏过头，又多看了吴凡几眼，才缓缓开口：“……拿铁。谢谢。”

“我都听到了，”餐桌边的金发男子笑着朝他比了一个请的动作，明媚的笑容下是一排洁白的牙齿：

“我是拉轰的，呃，算是合租人吧，这位……”

“潘景云。”

“邪教。”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自称潘景云的机器人撑着椅背，将自上而下的视线投向另一边看似心无旁骛地往嘴里塞着吐司的蓝发青年：

“虽然我现在的工作是担任你的助手，”他拉开椅子坐下的同时，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本看不清封面的文库本，夹在手里快速翻到折角的页面——他左手的机械臂比想象中的还要灵活一些：

“但我的所属权并未转移，你没有变更我包括姓名在内的任何设定的权利。”

拉轰闭着眼，像自言自语一般地朗声说道：“我完全不想要一个成天不知道在想什么、只会阴阳怪气挤兑人，打字还没我单手快的废铁来当助手。”

邪教眉毛抽动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平静；吴凡端着杯子走过来放到他面前：标准比例的拿铁，七成奶，两成奶沫拉成一个奇怪的球形拉花，再加上一成的，机油。

“……真是倒胃口。”拉轰嘟哝着，嫌弃地移开了视线。

“无端的指控，”邪教不以为意的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根据机器人公约，我们可无法对人类做出任何带有侮辱性的语言攻击……”

他抬头看了眼脱下围裙，又拿起拖把开始打扫厨房卫生的吴凡；而他的同类也非常配合，咬牙切齿的，发出了设定允许下最恶毒的咒骂：

“老仙，是笨蛋……”

被辱骂的当事人愉快地笑出了声。他有些好奇地问依旧用余光打量着吴凡的邪教：“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

“没……呃，恕我冒昧，”放下杯子的机器人目光沉着地迎上老仙的视线：“D5R8D9，如果我没记错，这是战斗专门的型号吧。”

“是这样没错。”

“那现在这……”

“我给他下载了家政插件，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邪教非常人性化的叹了口气：“只是有些疑惑为什么不直接购买家政机器人……战斗专门的型号价格是其他的五倍。”

“因为买得起？”

“……”

一旁的拉轰突然放下餐具：“我吃饱了……”他站起身，瞟了眼旁边因为老仙的话语陷入沉默的邪教，满脸不爽的，狠狠的咋了下舌：

“……我去拿外套。”

老仙动作优雅地端起咖啡杯，低垂着眼凝视深褐色的水面，若有所思开口道：“现在已经很少有人——包括大部分人类，会看纸质书了。”

“习惯而已。”

“你平时也会参加那种文学沙龙吗？机器人平权之类的……我有不少朋友，嗯，思想都比较激进的那种。”

“不，那个没什么兴趣……”

“他才不会对平权运动这种温和的玩意儿感兴趣，”

不屑的声音突然从旁边传来，拉轰往身上套着一件印有奇怪生物的蓝色连帽衫，头顶只有两撮翘起的卷发露在外面左右晃动：

“——只有战争才能带来新的秩序，对吧。”

他终于将衣服拉好，一边露出嘲讽的笑容，一边整理着自己有些凌乱的卷发。

“我从没有说过这句话。”

邪教平静地回应。他站起身，在拉轰的抱怨声中径直走向门口。

＊

肮脏的街道、浑浊的空气，还有人类残肢拼凑而成的怪物。

自从拉轰像原定游戏剧情中的女主一样被卷入到这个尚未完成的游戏世界以来，他几乎每天都在咒骂做企划的人脑子有问题：但凡他们记得设计一个环境保护相关的组织，他也不用在这入眼的一切全都蒙着一层灰的鬼地方成为最亮眼的那抹蓝。

——即使他也是这个游戏企划部的一员。

“为什么我在游戏世界里还要去游戏公司当社畜啊！”拉轰再一次发出不满的抱怨，走在旁边的邪教侧过脸看他，依旧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因为，就是这样的「设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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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29
20.07.28（修）

*游戏中的角色有自己是游戏人物的自觉。
想试试这样的设定而已……后续也没想好，先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