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记得了。
有什么……不应该被忘记的东西，我不记得了。
很奇怪的感觉，但是觉得很轻松。
像是终于松开了自己扼在自己脖子上的手。
像是得到了什么平凡然而不能失去的东西。


“有人在吗？”

是个地铁站，不过好像废弃了。这里就是我的家吗？

“Leleletherheeeaad！你、你有什么事吗？”

刚探出头立刻龟缩回实验室门里去的Donnie小心翼翼地朝体型庞大的鳄鱼问话。

“你的兄弟出事了。”

变异鳄鱼没有再前进，而是从身后的阴影里拽出了什么。

“Mikey？他怎么了——”
“你是我的兄弟吗？”

什么？

“鳄鱼蜀黍，这个…龟，应该就是我的兄弟吧？你看，我们长得一样。”

阴影里有一堆扎眼的白色。

“哥哥，你叫什么？”

被绷带缠绕的头上只露出了一只水蓝色的眼睛。眼睛里饱含好奇和笑意，直直地盯着他。
他捂住胸口，感觉自己甚至发不出声音。


“我以为你才是大哥，因为你个子是最高的嘛。”
“……你来做什么？”
“来看看你呀。”

别这样，离我太近了。
还有别对我笑，看着好奇怪。
受不了了。

“给我——”

门被猛然撞开，他也没再说下去。

“Mikey你疯了！别在他搞研究的时候招他！”
“老哥带你出去吃披萨，听话啊，乖。”

一红一蓝两个兄弟着急忙慌地把他拖了出去，也不曾对自己说话。

“……也是呢。”

桌面上所有的网页都和【失忆】有关。然而却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

“都是我的错。”

一拳狠狠地砸在桌子上，无力感从拳头一路蔓延到全身。



曾经爱过的，是谁来的。
明明我们在一起，度过了那么久。


“哦，那个高高的原来是二哥。这个看上去好小一只的暴脾气是三哥，这个一直好关心我的就是大哥～”

水蓝色的眼睛里荡着清澈的光芒，笑意一刻未曾中断。

“哎呦我的瑞恩队长，这娃子头壳坏了！”
“你个二货你脑子才有问题吧！还有哥不就是矮了点吗至于非把哥说成那样？”

这就是我的兄弟们，很活泼也很开朗，担心我担心得不得了。个性十足也很幽默。我以前肯定很喜欢和他们在一起吧。
只有他似乎在躲着我。为什么呢？


消失了，再也看不到。
明明还能碰到。


“你又来干什么。”
“来看看你。嗯……Donnie。他们说大家都是这么叫你的，还可以叫你Don吧？我自己倒是很喜欢Donnie啦～”

够了，真的够了。
别再接近我。

“没事的话就给我出去。”

如实的心意，却不能通过话语表达。
借助伤害拒绝靠近，伤得越深离得越远。

“好的，我这就出去。”

门再次关上，整个寂静的空间只剩下了他。
关门的声响过后，他感到自己的胸口很疼。
疼得几乎要流下泪来。

我还会再次，因你而无药可救。



实验室的门又被他拉开了。
他笑着挥了挥手，向自己做了一个笃定的保证：

“放心吧，我马上出去。”

拉开门的时候，得到了一个朝思暮想的笑容。
除了笑容，还可以要求更多？
嗯。还可以要求更多。
于是自己也勉强挤出了回复。

“你…可以多看看……”
“是吗，谢谢。这个屋子这么大，你平时都做些什么呢？”

空白。
一片空白。
压住空格，屏幕上一行行刷出来的也都是空白。

我能怎么办。
我明明什么都做不到。

“做些东西……偶尔发呆……有时候也睡午觉……”

现在只是答话便竭尽全力了。
接下来必须掩饰好自己，不能让他再知道更多。

手指还压在空格上，却不敢抬起手。
一直坐在椅子上，颈椎有点疼也不想面对他。

“你好像很忙。”

不，我什么都没干。

“我变成这样好像给大家都添麻烦了，那个……抱歉让你担心了。”

该道歉的是我。

“我不打扰你了。”

别留下我一个。
别，留下，我，一个。



“你这伤……”

当自己拉开门准备尽快离开的时候，才听到他开口说话。
不知道怎么的，自己对于他的提问感到了开心。
大概那是他竭力表达对自己的关怀的方式吧。

“听说我的头上裂了一个口子，流了很多血。然后里面的血块似乎是压到了神经还是什么，总之就失忆啦。”

不是，不是这个。
想说的，想问的，想了解的，想接近的。

“你为什么…会受伤？”

水蓝色的眼睛眨了眨，随即躲进了笑容里：“我不知道，那是失忆前发生的事情。”

他要离开了。

“以后——”

他紧紧握住拳头。

“我可以再来吗？”

不敢看他的笑容。

“……随便你。”

已经没有勇气再说话了。

“谢谢。”

我已经再也无法把一切都传达给你了。

就让这些都过去吧。
以后我会好好对你，以我的一切弥补你。

请你，永远不要想起我。



“谢谢两位哥哥，可是我真的吃不下啦。真的，没有骗你们。一起吃啦。”

吃饭的时候把好吃的给自己几乎成了规定。
他们说，一起吃饭的那位好大好大的老鼠是我的师傅。难怪他看我的眼神那么慈祥。

“师傅，您也不要光看着嘛。帮帮我啊。”
“你们两个别在那儿献殷勤了，趁热赶紧吃。生病了也没有医生能治疗你们。”
“是……”
“真是的，为什么我说就不听呢，再这样不理你们了哦！”
“别别别，是我们不好！我们保证再也不这样了！所以你再吃点儿吧！”

今天的餐桌上也空着一个位置。
拿着晚饭去敲他的房门，果然又听到了。

【留在这里】
【不要走】
【陪着我】

这些是所谓的“心声”吗？
如果是，为什么他从来不表示呢？

“有何贵干。”
“给你带了晚饭。”

他瞳孔的红色好像扩散到了眼白。嘴唇抖个没完，似乎是在焦躁或者害怕着什么。
为了不再进一步刺激他，自己选择了停在门外，不再前进。

“我…不吃。拿走。”
“那这些怎么办？”
“我才不…不管，随便你！”
“我吃掉可以吗？”

门缝隔开的两人，若即若离。

“……烦死了。”

脑子里有什么一闪而过的画面。

“你要做什么……和我都没有关系吧！”

说个不停的嘴，略显神经质。可是一叫他的名字，他便会露出无奈又包容的笑容。
恢复记忆了？还是只有这一幕不想忘记？

“是我对不起你啊…现在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泪水忽然从他的眼眶里滴了下来。
Mikey看着他泣不成声，脑子里盘旋着那个笑容。

“求求你，别再对我有一丝好感……”

我真的求你了。
求你离开我，不要再给我温暖。
求你带去一切阳光。
求你留下我一个人。

“是吗？那我就这么做吧。不过这些晚饭你要全部吃掉哦。”

麻醉我的神经吧。
只要你忘记就好。

心里叫嚣着追上去，手上却只能紧紧抓住门把。

就算是真的也好，我从来没想过。
就算是真的也好，再也回不去了。

“我什么都做不到。因为我很肮脏。这样的我又怎么有资格和你说话，怎么能拥有你的笑容。”

平静地承认现实，绝望地流下泪水。

我现在应该去死，马上就去。


“有破绽！”

门缝挤进一只拳头，照他毫无防备的下颌袭来。
那一拳几乎没有任何力道，却仍然把他整个身体打倒在地。

“师傅，我……”
“什么都不用说。如果你不能理解现状并有所反应，那就好好地磨砺自己的心境。突破口总是会有的，一切只取决于你自己的行动。”

师傅甩甩尾巴，替他关好房门。
他则仰面躺在水泥地上，看着头上昏暗的灯光。

“我，真是个胆小鬼。”

Donatello蜷缩起了自己的身体。
大脑中无数回忆正在闪回。
回忆带来的极端痛苦令他无法思考。



你进来了，无数次进来了。
进入我的世界，进入我的脑海，进入我的灵魂。
我想我必须要回应你，所以我现在喘息而挣扎。
虽曾心爱，但过于沉重。我无法承受，也无法拒绝。
就是是真的也好，在这么想的同时——
我祈祷这一切，都是谎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