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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哈】每当我们触碰

作者 : Biowaterbear

分级 少年 同性(男)

原型 哈利波特 哈利波特 , 德拉科马尔福

标签 德哈 , Drarry , DMHP

状态 已完结

文集 翡翠落入灰蓝湖泊

368 15 2024-9-28 01:34
导读
Summary:战后的第一个圣诞节假期里,因为压力过大导致魔力堆积,哈利每天都会消失一种感官。更糟糕的是,他发现只有触碰到德拉科时,他的感官才会恢复正常。
1.

哈利本来以为,这会是八年级一个平凡的圣诞节的早晨,事实上也确实是这样。这是战后的第一个圣诞节,霍格沃兹宣布连放五天假。这也是罗恩和赫敏确认关系的第一年,魔法部为两位战争英雄颁发了足够的奖金,他们决定去罗马尼亚开启一场双人旅行。

而哈利,出于某些原因,他既没有去陋居——或许是无颜面对那个失去弗雷德的家,也没有回格里莫广场十二号——那里已经什么都不剩了,更不会再和德思礼家见面——尽管佩妮姨妈和达力给他寄了一小盒黄油曲奇饼干。

哈利承认,看见那盒饼干时,他小小地震惊了一下。德思礼家第一次给他寄来像样的圣诞礼物,显而易见,通过表面透明的封层可以看出,这甚至是一盒手制饼干,和几年前韦斯莱太太在陋居里给孩子们做的那种一模一样。

哈利就是这个时候发现自己失去嗅觉的。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却没有闻到黄油熟悉的香甜气息。曲奇们个个精美漂亮,在格兰芬多寝室暖色的照明下显出勾人食欲的橙黄色。他迟疑地凑近闻了闻,甚至犹豫再三,拿起一块尝了尝,香浓细腻的口感温和地在舌尖化开,是不亚于韦斯莱夫人的水平。然而,他依然什么都闻不到。

来到礼堂后,哈利更加确认自己的猜测了。在满是食物的礼堂里,哈利依然没有闻到任何勾人味蕾的气味。罗恩和赫敏在格兰芬多长桌的中央向他招手,他们笑着交谈,脸上洋溢着对接下来旅行的期待和兴奋。哈利有些勉强地坐下,他不想打扰两个朋友的好心情,于是和平常一样,选了自己喜欢吃的几样食物开始用餐。

他用刀叉有一搭没一搭地戳弄着牛角面包,好吧,起码味觉还在不是吗?今天霍格沃兹的家养小精灵们水平依旧在线,可哈利看着罗恩大口吞下三明治,赫敏喝光了杯子里的南瓜汁,突然觉得有点反胃。

“哈利,我们这就走了!”

有空间延伸咒的帮助,罗恩和赫敏只需要一人提着一个轻便的手提箱。赫敏将平时总是毛茸茸散在肩头的棕发扎了起来,露出漂亮的下颌,罗恩拉着她的手,两个人脸上都带着快乐的红晕。哈利为朋友们感到愉悦,他向他们露出了一个真心的笑容,使劲地挥着手。

直到朋友们消失在圣诞节的雪地里,哈利才垂下手,肩膀和嘴角都慢慢耷拉下来。良久,他才拢了拢外衣,缓步向长廊走去。

战后第一年的霍格沃兹仍然处于整修状态,只对未完成学业的八年级开放。往年的圣诞,学生们大多选择和家人团聚,霍格沃兹只是比较冷清。而今年,尽管仍旧冷清,哈利却频频遇见一些无处可去的斯莱特林们——谁让他们的父母大多是食死徒呢?比起放弃学业,被迫流入充满歧视和鄙夷的魔法界社会,显然留在永远包容的霍格沃兹是一个更好的选择。斯莱特林们的父母已经无法保全他们了,而在学校的这一年,公正的麦格校长起码能够保证他们的安全。不时有墨绿色的长袍一闪而过,城堡因格外寡言的斯莱特林们而变得有些阴森。

晚饭后,哈利踏进长廊,礼貌地同一个不怎么熟悉的格兰芬多同学点头问好。他突然想起来,几天前,这个名叫贝莉的女孩曾用不屑的口吻和自己的女伴聊起某些斯莱特林的事情。虽然大部分纯血家族无法逃离威森加摩的审判,但仍然有一些人在苟延残喘,试着将自己无辜的孩子送离英国,去一些更亲近黑魔法的地方……

哈利正凝神思考着,没注意到右边迎面而来的两身墨绿色长袍。于是就这样意外地,宛若麻瓜电影里刻意缠绵的慢动作一般,他和左侧的那个人擦肩而过。

他们的袍角很轻地擦过,这一点几不可察的触碰,却让哈利突然回神。余光里,一抹淡金色没有左右移动,几乎水平地掠过了他。

哈利猛然回头,德拉科·马尔福就这样目不斜视地路过了他,仿佛他是圣诞树上不起眼的夜灯,哈利却觉得轻微的惊讶爬上了他的胸口。

他一时也弄不明白,是惊讶德拉科竟然还和帕金森走在一起,还是他居然完全无视了自己,还是——在那擦肩而过的一瞬,哈利竟然感觉鼻尖掠过一丝若有若无的清澈的木质气息,熟悉的、久远的,但绝不会认错的……

四年级时他们滚在地上打架,哈利用身体把德拉科掼在地上,闻到的他的胸膛;五年级时德拉科轻佻地勾起他的领带凑近他时,领口处清冽的木香;还有六年级,在男生盥洗室里,排山倒海的血腥味中,几不可察的一丝脆弱的气息;又或者是逃亡被捕的那次……

总而言之,德拉科·马尔福特有的味道

哈利的手指缓缓捂住自己的鼻子,他愣愣地看着已经远去的马尔福,那个金发的混蛋始终没能给他一个侧脸,反倒是他身旁的潘西回过头来,狠狠地瞪了哈利一眼。

哈利不知所措地嗅了一下自己的指尖,仍然毫无感觉。

2.

圣诞假期的第一天似乎就要在无聊和枯燥中溜走了,哈利却始终对白天和德拉科的偶遇念念不忘。不是说他有多喜欢德拉科身上的味道——好吧,可能确实有一点,他曾经十分疑惑,这样清冽的气息为什么会属于一个轻浮的马尔福,但现在,哈利更想确认,他的嗅觉是不是真的出现了问题。

哈利收起活点地图,最后看了一眼画像上的梨子。就在刚刚,家养小精灵们热情地招待了这个深夜的不速来客。哈利把厨房里的每种食材和香料都闻了一遍,可他的鼻子除了能通气和不流鼻涕,跟患有重度鼻炎的麻瓜的似乎没有任何区别。他在小精灵们疑惑的目光中沮丧地离开了地下室,决定再去魔药办公室碰碰运气。

哈利披着隐形衣,放轻脚步。活点地图上,费尔奇的脚印拐了个弯,就要进入他所在的走廊——那只猫不在。虽说他如今是彻底杀死伏地魔的大英雄,魔法界真正的救世之星,但费尔奇可不会在意这个。他仍然是霍格沃兹的学生,被要求遵守霍格沃兹的校规——比如熄灯后不能夜游。多年的违反校规经验让哈利面对这种情况,几乎心如止水。他熟练地停下脚步,等着费尔奇提着灯骂骂咧咧地从他身边走过。他倚靠在透明的玻璃落地窗前,这两天雪已经停了,天气晴朗,夜里一轮莹润的白月静默地注视着霍格沃兹。

几步之外,费尔奇磨磨蹭蹭地给熄灭的油灯换芯,哈利对着月亮发了一会呆,突然感觉视网膜上似乎有一抹亮色晃了一瞬。他找了好一会,才在视线落在天文塔的塔顶时,心跳毫无预兆地漏了一拍。

平日里惹眼的淡金色头发,在皎洁的月光下显得有些黯淡。但那个立在塔顶的背影,毫无疑问是令他疑惑的根源。哪怕曾有着七年的针锋相对,但也许就在刚刚的几分钟里,他们一同凝望着同一片天空,仿佛就在彼此身边一般,静默在霍格沃兹如水一般的月色里。

哈利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快要魂不守舍地爬到塔顶了。他有些懊恼于自己愚蠢的行为,马尔福不可能再预谋着什么了,我有什么必要继续跟踪他,在圣诞节的夜晚?万一他已经不在了呢?

……来都来了。哈利很快又在心里咕哝着。就当是……确认一下白天是不是错觉。

他为这个有点站不住脚的借口尴尬得锤了一下墙——怎么确认,穿着隐形衣偷偷靠近,然后闻一闻他的脖子?——然而脚下却仍然诚实地继续前进着。他屏住呼吸,缓慢地由脚跟至全脚掌着地,一点一点靠近那篇虚掩着的小门。

侧着身子从那道缝隙经过后,哈利终于看见了德拉科完整的背影,他还在。哈利想松一口气,可是当他再次抬头时,却不可避免地感觉喉咙被一只手轻轻捏住了。

德拉科仍然在凝望着月色,也可能是整个霍格沃兹。他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在围墙上点着,打出一些毫无规律的节拍。哪怕隔着一段距离,哈利也看见(说真的,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能看清),月光把德拉科平时灰蓝色的眼睛照成一种近乎通透的银白。他的神情?不是哈利见惯多年的傲慢,不是曾持续了很长时间的焦虑恐慌,说不上阴沉,也不是忧郁(在月下当文艺青年,这一点也不马尔福),总之,是一种介于宁静和空白之间的,一种缺乏情绪的状态,是哈利没见过的。

莹润的月光铺在德拉科瘦削且棱角分明的侧脸上,哈利的内心独白停顿了一下,梅林,他竟然觉得,这样的场景很……很美

他缓步走近德拉科,像刚才在走廊时想象中的一样,穿着隐形衣站在了德拉科身边,看着他正在看的风景。从全校最高的塔顶向下俯瞰,整个霍格沃兹尽收眼底。月色为它披上一层雾气般水润清凉的薄纱,城堡、中央庭院、石桥、温室、黑湖、禁林、魁地奇球场……带着魔法的美好回忆走马灯般一幕幕闪现在哈利眼中,他突然有些明白,德拉科为什么能在这里站这么久了。

而来不及哈利回忆些什么,仅仅是轻轻一动,身边的金发青年就突然转头,毫不犹豫地扯下了虚空中的隐形衣,浸在水中般梦幻的泡影啵地消失了。

哈利尴尬地后退一步,“额,晚上好?”

“像个变态?波特。你总是穿着隐形衣这样凑近别人去偷看他们?”斯莱特林恢复了哈利熟悉的样子,懒洋洋的声音、可恶的假笑。

哈利皱了下眉,“那你呢,你在这里做什么?”

“这话该我问你。”也许是因为温柔包容的夜晚,德拉科竟然没有将那傲慢的面具在脸上佩戴太久,他的脸色比平时缓和许多,但嘴上却仍然毫不客气地阴阳怪气着,“噢,可能是学习伟大的救世主吧——夜游,如你所见。”

哈利犹豫了一下,“为什么是这里,离斯莱特林寝室那样远,你们在黑湖底下,我知道。”

德拉科转过脸来盯着哈利看了一会,慢吞吞地开口,“知道我们的地窖在哪,看来又是格兰芬多某次有趣的冒险。”

哈利的目光变得有些不善,德拉科的表情几经变化,才叹了口气,干巴巴地接着说,“但是与你无关,怎么,圣人波特追在一个讨厌的食死徒身后,想把自己的光环施舍给他?”

“你就不能一句话不挑衅?”哈利靠近他一步,明亮的绿眼睛直直地注视着德拉科。他为自己几分钟前从马尔福身上看出了脆弱和美而感到后悔。

他们直视着彼此的眼睛,德拉科感觉胃里开始翻滚,每次看着波特弧线圆润的绿眼睛,他就会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开始发酵,不由自主地感觉烦躁起来。

“离我远点。”他最后只是说。

哈利安静了,却没有错开目光。邓布利多的纪念碑就竖在他们五步外的地方。才抛光的石头尚未经风雨侵蚀,全新的石碑,刻上的却是苍老的灵魂,水一样的月色在沉默中将他们轻柔地包裹。

“那就去别的地方,至少不要是这里。”哈利轻声说。

哈利看见德拉科直视着他,他也毫不躲闪,在那人眼里看见了自己。因为太久没有眨眼,哈利感觉眼前的景象微微扭曲,那种宛若慢镜头一样的恍惚的感觉又出现了。

德拉科的嘴唇一张一闭,似乎正在说些什么,翡翠绿的眼瞳轻颤,哈利疑惑地辨认着他的口型。

零点的钟声翩然而至,悠悠荡荡地划开了冰凉的月夜。

钟塔传来深夜的余韵仿佛逐渐将什么推向远方,德拉科的心跳突然加快了几拍,钟声停下后,万籁仿佛突然噤声,令他难以忍受。

“波特?”德拉科压下隐隐的不安,“你又犯什么病?”

德拉科就这样看着哈利漂亮的绿眼睛,从原本的认真逐渐变为茫然。德拉科有些恼怒地叫了一声,然而波特像是没听见一样,他无助地左右张望着,后退了一步,接着慌乱地看着德拉科。

哈利的喉咙里开始发出意味不明的声音,德拉科感觉自己的困惑和烦躁几乎到达了顶峰。然后波特开始吞咽,似乎想强迫自己冷静,他眼神里填着恐惧,张嘴吸气,缓慢发音。

“我……我……听不见……声音。”

德拉科肉眼可见地慌张起来,“什么?”他紧张地抓住哈利的手臂,“怎么回事?”

“疼、疼,马尔福!”哈利赶紧说,他的手臂挣扎着,“我也不知道,反正就突然——等下,我又能听见了!”

在触碰到德拉科的瞬间,那感受像是三年前从黑湖中浮出水面时一样,堵死他双耳的水流猛地褪去,各种各样的声音回到了他身边,不仅是德拉科的,还有更细微的,冬风吹过的声音、衣料摩挲的声音、鞋跟撞击地板的声音、呼吸声……

德拉科狐疑地看着他,手上的力气慢慢松开,“你确定?”

他观察着哈利的表情,就要彻底松开,那男孩却突然震惊地抬头,快速地对他还没完全松开的手——像是在试探什么——触碰、离开、触碰,然后紧紧地握住。

德拉科完全被格兰芬多的鲁莽吓到愣住了,他意识到因为哈利牵住他的手的动作,他的耳尖开始燃起可怕的热度。梅林,感谢夜晚,波特肯定看不清……

他试图挣开讨厌的死对头,却七年来第一次这样被哈利坚定地握着手。

“你该死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德拉科终于放弃挣扎了,哈利却像恍然大悟一般,将他们相握的双手举到眼前晃了晃,绽开了一个了然的笑容。

“果然是这样,只有触碰到你的时候,我才能听见声音。白天就是,我今天——好吧,昨天——突然失去了嗅觉,在走廊里撞到你时却闻……额、总之恢复了,现在是听觉。”

半晌没人说话,德拉科努力理解着他混乱的语句,神情复杂,又是怀疑又是害怕地看着两人从来没有过的、紧紧相握的手。

“这么说,我成了傻宝宝波特的助听器,真是我的荣幸。”德拉科的嘴唇微不可查地颤了一下。

哈利不满地指出,“你说话为什么非得顺道侮辱我一下,救世主、傻宝宝、圣人波特,不说这几个词会怎样?”

德拉科不明白哈利看上去为什么一点都不担心自己失去的感官,就好像确认他会一直陪在他身边似的。他露出一个假笑,“好的,哈利。那么你明天该去校医院看看了。”

德拉科后退一步,在松手之前声音毫无起伏地补充,“明天早上,我在校医院门口等你。”

有那么一个瞬间,德拉科觉得他们简直像夜晚偷偷约会的情侣,分别前难舍地牵住对方的手不肯离开,也许像布莱斯和潘西一样。而他只残忍地松开了手,转身离开,留哈利一个人彻底被冰凉的寂静吞没。

德拉科松手的那刻,像是有什么东西瞬间断开,四周的声音如潮水般褪去,只剩下一片空白。这让哈利想起了半年前那场大战的末尾,他被伏地魔施以阿瓦达索命,最后出现在生与死的交界——同样空白的国王十字车站,同样安静得令人心慌,幸好眼前没有伏地魔,没有生死,只是一个熟悉的斯莱特林。

他为德拉科令人讨厌的假笑小声地骂了一句,虽然完全听不见自己的骂声。

3.

德拉科就这样扔下哈利走了。

说实话,哈利在战争中受过许多比这更加严重的伤,仅仅是失去听力,他本以为,这对自己来说不是什么特别严重的事。

然而哈利也不得不承认,没有听觉使他失去了许多便利,仅仅是返回格兰芬多塔楼就变得十分困难。好几次,哈利因为弄不清自己究竟发出了多大的声音而差点引来敏感的洛丽斯夫人。他只好花费比平时更长的时间和更多的精力,像只猫一样弓着身子,一边注意着自己的脚步,一边盯着活点地图,小心翼翼地返回塔楼。

但占据他更多心神的是,听不见声音就算了,某个讨厌的斯莱特林松手离开他的画面不断在他的脑子里重放,让他感觉心中的郁闷更甚。

哈利隐隐知道这股躁郁的根源,半年前,德拉科·马尔福把自己的魔杖扔给他后,跟随父母匆匆退离战场。任凭他怎样呼喊,穿越无数流血的人群,他也只是用那双伤痕累累的眼睛茫然地回望了几秒,就被纳西莎牵着胳膊带走了。当时那脚步虚浮的背影和今晚放手离去的相重合,让德拉科看起来像一张纸片般脆弱而单薄,搅得他心神不宁。

等到哈利终于回到空无一人的宿舍,把自己砸进四柱床后,他才感觉到路上被压抑着的烦躁悄悄削减了些。

可闭眼后,听不见也看不见又成了另一种折磨,哈利只能靠着抓紧被子来寻求一些安全感。他在最后一丝意识残存时愤愤地想——

明天,我绝对不会去校医室见马尔福。

第二天,没能在校医室门口等到波特,德拉科烦躁地走进礼堂,一眼就看见某个头发乱蓬蓬的失约者,正在心安理得地喝南瓜汁。

“早,德拉科。”

布雷斯端着一盘三明治坐在他身边,目光不着痕迹地顺着他的眼神扫了一眼空荡荡的格兰芬多长桌。除了斯莱特林,其他三个学院留校的人寥寥无几,哈利实在是很显眼。

德拉科含糊地应了一声,死死地盯着那头乱蓬蓬的黑发。哈利起身拿食物的时候扫翻了自己的高脚杯,却浑然不觉,直到南瓜汁浸湿了袍角,才慌乱地施了一个清理一新。

粗鲁的格兰芬多,毫不在意用餐礼仪。德拉科在哈利比平时更响亮的刀叉声中轻蔑地想,没注意到自己把果酱倒进了玉米片里。在他准备把那口混着草莓酱的玉米片送进嘴里时,布莱斯及时阻止了他。

而格兰芬多长桌上,哈利被卢娜从背后轻轻的拍肩吓了一跳。这个奇妙的女孩摘下她的防妖眼镜,直白地上下扫视狼狈的哈利,用口型对他问了个好。

哈利尴尬地点头向她示意,正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的情况,就见卢娜歪了歪头,向他递来一小块已经写好字的羊皮纸。

“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它们有时候会悄悄藏起来。

我猜它们被什么东西吓到了,我想大概是骚扰虻,你的耳朵边有很多这样的小东西!不过别担心,很快就会结束。

这几天你会过得有些辛苦,如影随形的淡金色会帮助你的。”

哈利收起羊皮纸,完全没看懂卢娜在说些什么。她知道这个女孩周身奇妙的特性,卢娜肯定是看出了他现在听不见声音,至于淡金色,他真的只能想到德拉科那一头嚣张的头发——当然,卢娜也有一头金发。

疯姑娘向他友善地笑了笑,抱着新一期《唱唱反调》,迈着轻飘飘的步伐转身,哈利看着她淡金色的头发在空中轻盈地飞舞。像是想起了什么,卢娜快速看了一眼左侧,似乎是笑了一下,又快步离开了。

哈利不知所措地坐回位置,隔着两排座位,正对上斯莱特林长桌上有些走神的德拉科。他赶紧埋下头,继续和自己的早餐做斗争。

德拉科突然收到卢娜的微笑,有些莫名其妙。他左右看看,布雷斯已经匆匆离开了,她看的肯定是自己。他烦躁地把餐盘退远,除了斯莱特林们,霍格沃兹的每一个人都那么奇怪,尤其是格兰芬多那个毛茸茸的黑发男孩,完全不知道脑袋里长满了芨芨草的波特到底在想些什么。

不过,他也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德拉科抿了抿唇。他小心翼翼地缓缓抬起眼睛,不动声色地用余光观察着对面的格兰芬多,却看见他被一只横冲直撞的猫头鹰缠住了。那只猫头鹰拍打着翅膀,发出兴奋的叫声,绕着哈利的头发打转,又把信件扔进了南瓜汁里。哈利恼怒地想要抓住它,但苦于听不见声音而失败。

德拉科大胆地注视着这乱糟糟的局面,叹了口气。

反正这是最后了,他无可奈何、又有些放纵地想,很快他们就再也不能见面了,再让他放肆地注视一会吧,这是最后一次了。

4.

这是圣诞假期的第二天,哈利凭借在战争中获得的极强的适应能力,很快就适应了听不到声音的感觉。尽管失去听觉给他带来了许多麻烦,比如他总是无法判断自己是不是发出了过大的声音,因此无论做什么都小心翼翼的,这让他很难受。甚至因为听不到声音,他无法正确发音。哈利只好尽可能保持沉默,非要说话的时候,他选择用写字的方式表达自己。

不过,几个小时后,哈利有点明白卢娜的意思了。因为当他打翻南瓜汁的时候,还不等他反应过来,不知从何而来的清理一新和恢复如初就会紧跟着出现;当他身后有人打招呼时,一行小小的花体“小心”就会出现在眼前;当罗恩的猫头鹰围着他的脑袋跳舞时,无声的悬浮咒会让那个小家伙立刻安静下来;甚至当他来到室外,被扑面而来的冷风冻得一个哆嗦,熟悉的温暖从后背蔓延到指尖,毫无疑问,保暖咒——但这是不是过于体贴了?

哈利本来想在午饭后独自前往校医院,但他确实不是很想去那个地方。校医室给哈利留下了太多不好的回忆,惨白的天花板,每一年的负伤,庞弗雷夫人复杂的目光……他不可控制地反感这些,不断地推迟着就医计划,况且某个所谓的淡金色正在跟他“如影随形”呢。

在图书馆给所有为他送礼物的朋友回过信后,哈利长出一口气,四处张望,不出意外地完全没有看见某个熟悉的淡金色脑袋。但他并没有灰心,他去猫头鹰棚屋把信交给霍格沃兹的猫头鹰们,并目送它们离开。大冷天里,哈利又召来火弩箭,假装漫无目的地在飞了几圈。像是故意在引导某人一样,他骑得很慢,沿着长长的小路,向开阔的室外飞去,在几座飘着不同学院旗帜的方形高塔上空停了下来。

如果在城堡里没法抓住他的跟随者,那么在空旷的球场又如何呢?

同三强争霸赛的第一项目一样,这不是什么困难的挑战,只是一次普通的魁地奇比赛罢了,更何况他要抓住的,是比飞贼大许多、笨重许多、淡金色的......

冷风呼呼地刮过哈利的脸颊和耳朵,他没有带手套,就这样循着感觉在空旷的魁地奇场地上做出许多高难度动作——几乎垂直于地面俯冲,在即将触底时又猛地拔地而起,或者将重心歪向中央,身体前倾,以极快的速度绕着看台快速转圈。

火弩箭的速度几乎提到极限时,黑暗中一抹黯淡的金发一闪而过。哈利狠狠一提扫帚,整个人在半空中悬停下来时,他已经升到了非常惊人的高度。

好极了,那么,他的金色飞贼在哪呢?

哈利在高空中悠悠转了几圈,他一边旋转一边仔细向下寻找,终于锁定了目标。在赫奇帕奇看台的最上方,一个安静的金色小点。

找到你了。

他微微一笑,莽撞地向下俯冲,就要胜券在握。

偏偏这时,脖子上松动的温暖彻底松开,遮挡了一瞬视线。哈利赶紧拨开,金红相间的围巾被扫帚带起的风吹向远处,在高速中,哈利已顾不上再把它捡回来。只是一个转头的功夫,视线又变回一片昏暗,看台的座位像是某种规律排布的复杂图形,但已经空无一人。

哈利轻轻啧了一声。

再寻找已经几乎不可能了。降落时,久违的快乐舒畅地包裹着他的全身。汗水打湿了背上最里面的那层布料,哈利全身都冷透了。但他却只是慢条斯理地整理衣服,像是等待着什么似的,一点也不着急。

很快,哈利满意地感到一股暖意涌了上来,又是一个贴心的保暖咒,他愉快地朝已经暗下来许久的天空大喊一句谢谢。他已经完全不生气了,他甚至觉得,有必要重新审视一下某人惯常的尖酸刻薄。哈利听不到声音,得不到任何回应,当然也就无法看见,仍然在赫奇帕奇的看台最高处,被吓出一身冷汗的德拉科给自己紧急施了一个幻身咒,他长久地举着微微发热的魔杖,眼里满是惊疑和恼怒。

哈利抬起手臂看了眼时间,手腕上是韦斯莱夫人在他十七岁生日那天送他的旧手表,时针就要指向夜晚十点。他转了转绿色的眼珠,突然产生了一个有趣的主意。

5.

“嗯……可能是‘骑、行、高……焯?’,吾(我)的意识(意思)是,‘吉星拱照’?”

“哦,孩子,这可不行,我知道你是哈利·波特,但也不一定是不是什么人假扮的……你必须说出正确的口令才能进去。”

胖夫人提了提裙子,抱着肥胖的手臂,平日里慈祥的双眼严厉地扫过哈利在魁地奇球场上被风吹乱的头发,似乎在评估着什么。而那个绿眼睛的格兰芬多苦恼地摸了摸头发,把他们变得更乱了。他完全听不见胖夫人在说什么。但是单从她的动作,他也能猜到,不把口令正确发音,他今天是进不去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了。

于是,哈利摆出一个更加诚恳的表情,“七星告照。”

胖夫人依然没有为他开门。

“好吧,”哈利苦涩地席地而坐,故意摆出一种很夸张的表情,“看赖(来)我今晚只能在这里活野(过夜)了。”

胖夫人斜着眼睛看身边靠在墙上闭目的男孩,表情似乎有所动摇。就这样对峙了好一会,在她快要软下态度时,前方的动静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但哈利听不见声音,仍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他闭上眼睛,尽管有保暖咒的加持,硬邦邦的地面和后背画框不规则的的凸起仍然硌得他非常难受。他动了动身体,调整了一下姿势,希望能靠得更舒服一点。

在球场上发疯般的运动让哈利彻底放松下来了,他感到一阵疲累,不知过了多久,哈利似乎真的快要睡着了。就在他的头缓缓埋到更低处时,他迷迷糊糊闻到若有若无的淡淡木香,接着,一只苍白的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哈利半睁开沉重的眼皮,自然的环境音如潮水般涌来,仿佛封在耳上的东西层层脱落。

紧随其后的,是胖夫人的惊呼声,“梅林,真的是你——一个斯莱特林,你怎么会出现在格兰芬多塔楼?”

德拉科握着哈利的手,把他拉起来。他紧皱着眉,无视了胖夫人的质问,看起来怒气冲冲。

哈利想露出一个胜利的笑容,他就知道德拉科会来的,但他确实有点累,连神情都软了不少。最后他只是打了一个哈欠,保持着与德拉科双手交握的姿势,睡眼惺忪但得意地看着他。

“跟了我一天,终于舍得露面了?”哈利假装四处张望,“格兰芬多塔楼,你跟这里真的很不搭。”

德拉科盯着他冻得通红的鼻子,“你为什么不去校医室?我在那里等了你一早上。”

“噢。”哈利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位斯莱特林,他的金发乱糟糟的,领带也有点歪,和平时精致完美的样子完全是两个人,显然,他一整天都跟着哈利,从礼堂到图书馆,到猫头鹰棚屋,到魁地奇球场,甚至到格兰芬多塔楼。

“我不想去校医室……你知道,我去过那里太多次。”德拉科想要说话,哈利赶紧接着说,“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我今天已经在图书馆查清楚了,只是因为心情抑郁导致的魔力堆积,我的一部分魔力堆积在了感官的部位,导致我听不见声音,过几天就会好。”

“看在梅林的份上,我没有担心你,波特!”德拉科看起来更生气了。

“你最好没有,”哈利弯了一下眼睛,掏出冬青木魔杖给德拉科施了一个保暖咒,“好吧,你没有,那这个呢?”

德拉科瞪着他不说话,尽管他觉得非常温暖。

“我不想跟你吵架,马尔福,你怎么总是气鼓鼓的。”哈利捏了一下他的手。

“那你怎么解释,我碰到你这些症状就会消失?”

“也许是因为你的魔杖曾为我所用,这使我们的魔力相通,让你为我分担了一部分,”哈利耸了耸肩,“也可能是你让我感到放松,随便哪种,你自己选吧。”

说着,哈利牵着他的手,有点别扭地转向画像(哈利必须说,这是因为德拉科一直像根木头一样杵在原地),“夫人,‘吉星高照’,现在我可以进去了吗?”

胖夫人提了提裙摆,将入口为他开放。哈利想松开德拉科的手,但后者仍然紧紧握着他。哈利拧了好几下都松不开,他用另一只手拍了拍德拉科的胳膊,“嘿,你又闹什么别扭?”

“在你好之前,你这几天都别想回你的狮子窝了,”德拉科恶狠狠地说,“既然你不想去校医室,那就跟我回斯莱特林寝室。”

哈利一脸震撼,感觉卢娜所谓的“如影随形”似乎没有那么简单,“额,我能知道理由吗?”

“因为、如果你一直听不见声音,”哈利觉得现在德拉科的表情,有点像六年前吃到鼻屎味比比多味豆的邓布利多,“我无法忍受、每天、送你来臭烘烘的狮子窝!”

哈利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以为我就想去黑湖底下住?”

“这件事没有商量,”德拉科摆出了令哈利熟悉的假笑,“承认吧,波特,离开我你什么都做不了。”德拉科指了指他们牵着的手,“如果你明天消失的是视觉或触觉呢?格兰芬多的蠢货都回家了,你根本无法走出休息室,我也进不去。如果你被饿死了,我会受到来自魔法界比食死徒审判更可怕的万人唾弃。”

“如果你不说,谁会知道这件事?你为什么要这样帮我?”

德拉科避开他执着的双眼,“我不想回答。”

哈利跟着德拉科不情不愿地走进了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地窖里的人见鬼地多,梅林知道竟然有这么多年龄或大或小的斯莱特林无处可去——在他们走进的瞬间,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东西,布雷斯手中的魔药课本掉落在地毯上,高尔喷出一口热巧克力,西奥多看起来十分恍惚,所有人都露出了仿佛误食炸尾螺般梦幻的表情。

潘西在哈利出现时石化在原地,看到德拉科和哈利交握的手的那一刻,她尖叫起来。

“德拉科,你怎么——你怎么会带一个波特——不,你们为什么会牵着手——他是一个格兰芬多!”

向来伶牙俐齿的潘西几乎前言不搭后语地一连串问题,让整个地窖陷入了更诡异的气氛。哈利只是随意一瞥,就扫过了许多熟悉的面孔。他翻了一个白眼,动了动手想让德拉科放开,也许这时候,什么都听不见反而是件好事。然而那个淡金色的脑袋不知道有什么毛病,在潘西越来越大的声音中,径直把他往自己的级长寝室里带,斯莱特林们开始窃窃私语。

“德拉科!”潘西在他身后大喊,“那是真的吗?你真的要离开霍格沃兹了?”

德拉科停下了脚步,哈利感觉空气凝滞了一瞬,他有些错愕地看着身边的男孩,“离开?你要去哪?”

他猛然想起走廊上贝莉说过的话,“可恶的食死徒残党”“把自己的孩子送去更亲近黑魔法的地方”,她说的是德拉科吗?他要离开霍格沃兹?因为他的父母?

德拉科仿佛没听见哈利一样,他回头看向潘西,轻描淡写地说,“是的,有什么问题?”

短发女孩咬着嘴唇,眼里满是不甘,却也无法再说些什么。哈利还想再看看其他斯莱特林们的表情,但被德拉科强硬地拉上了楼。

德拉科的级长寝室和哈利在格兰芬多的宿舍布局差不多,不过只有他一个人住,而且所有金红都被银绿替代。他还有一个单独的书架,下面两排排列着从一年级到七年级的课本,第三排是魔药书籍,再往上几乎全部和治愈魔法相关,哈利甚至在与视线齐平的地方看见了几本厚厚的治疗师考试用书。

比起罗恩和西莫平日的随意,德拉科的宿舍整洁得有点过分,也有些空荡荡的。哈利注意到,四柱床边墨绿色的床头柜上立着一个巨大的行李箱,结合潘西的话,不需要打开哈利也能猜到,里面一定被施了空间延伸咒,而且大概率已经收拾好了一些物品。

夜已经深了,床头点着一盏微弱的照明灯,德拉科仍在靠坐着枕头看书,哈利躺在他身边,手臂贴着他的大腿,甚至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他有点紧张,七年来,他第一次这样靠近德拉科,还持续了这么长时间,简直就像寄生着德拉科的弗洛伯毛虫。

潘西在公共休息室说的话仍然在他耳边回荡,从他们回来之后,德拉科没有做出任何解释,也完全不对他们当前的情况发表任何看法,哈利想问,却不知如何开口。贴着德拉科大腿的那块皮肤已经快要没有知觉了,也许是因为级长寝室的床太过柔软,哈利总觉得很不舒服,调整了好几个姿势,又不知道是否该离开德拉科的触碰——说到底,这么大一张床,他们非得贴在一起吗?他光顾着自己,自然也就没注意到,德拉科已经盯着同一页书看了好长时间了。

哈利悄悄深呼吸,德拉科身上那股淡淡的木香钻进他的鼻尖。他闭着眼睛翻了个身,脚后跟轻轻贴住身边人的小腿。像是终于受不了了,德拉科放下书,忍无可忍地说,“波特,你能别再动了吗?”

装睡的哈利犹豫一秒,还是睁开眼睛转过身,“额……我——很抱歉?我已经很久没和谁睡在一张床上了。”

德拉科叹了一口气,灭掉了床头的夜灯,他关灯的时候伸长了手臂,身体离开了哈利一瞬。幽绿的寝室暗下来的瞬间,像是彻底堕入黑暗,哈利也听不见任何东西了。但很快,德拉科的手臂擦过了他的肩膀,他也躺进了被子里。

“你想问什么就问吧。”哈利听见他说。

哈利的眼睛还没有适应黑暗,窗外的湖水里透出黯淡的光,他眨眨眼,轻声开口,“你要去哪?”

“德姆斯特朗,”德拉科没有犹豫,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似的,他的声音含着一些疲倦,“我爸爸让我转学去那边,圣诞节假期后就走。”

哈利皱了下眉,“你不能去。”

黑暗在哈利眼中慢慢变成了一种可视的灰色,透过帷幔的缝隙,他可以看见手提箱模糊的影子。德拉科轻轻笑了笑,也许是因为夜晚,也许是因为困倦,也许是因为窗外巨乌贼发出的水声,也许是因为身边和他贴在一起的男孩温暖的体温,他的声音也带上一种柔软的沙哑,“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决定我的去向了?”

哈利咕哝了一句什么,把脑袋往被子里埋了埋,德拉科几乎能感觉到肩膀上毛茸茸的发丝。

“那你……真的愿意离开吗?”

久久没有答复声响起,静谧的级长寝室里,两声呼吸逐渐变得清浅而平稳,窗外巨乌贼游过,偶尔有单调而催眠的水声,门口绿色的炉火噼啪跳动,听着这些声音,哈利慢慢睡着了。

6.

哈利再次醒来时,德拉科已经洗漱完毕,正坐在床边看书,还是昨晚那本治疗师备考用书。哈利打了个哈欠坐起来,这才注意到德拉科还握着他的胳膊。

哈利挑了挑眉,后者合上书,回以同样的表情,“准备好了吗?”

得到肯定的回复后,德拉科放开了哈利的手臂。他紧紧盯着哈利,后者早有准备,镇定自若地坐在床上,但德拉科还是看出来了,在他松手的一瞬间,哈利晃了一下神,漂亮的绿眼睛变得有些空洞。

视觉。德拉科在心里说。

“视觉。”哈利叹了口气,摸了一下自己的眼角。

德拉科搬来一张椅子,翘着腿坐在哈利对面,让自己的脚踝触碰到哈利的小腿,哈利的眼睛又恢复了正常。

他欲言又止,“我怎么换衣服?”

“就这样换,”德拉科侧过头,脚下不老实地蹭了一下哈利的腿,“先换上衣,等会我扶着你的肩膀,你再换裤子,别想着让我帮你。”

被德拉科蹭过的瞬间,哈利的耳尖浮上一层淡淡的红,他花了比平时两倍的时间换好了衣服,总感觉有哪里不太对。

哈利洗脸的时候,德拉科松开了手。等他用毛巾擦干了脸上的水,哈利在一片黑暗中说,“其实你可以不用一直顾着我的,你今天原本打算做什么?”

“噢,然后让你‘不小心’从移动楼梯坠落,然后我被魔法界指控谋害他们的救世主?”德拉科语带嘲讽,“更不可能把你留在宿舍,免得等我回来,看见这里因为你的冒险精神而一片狼藉……”

“好吧,”哈利逐渐学会了过滤掉德拉科话语中刻意的讥讽,只留下关心的部分,说真的,在这点上,德拉科和斯内普真的很像,“你要做什么?我跟着你,你就当我不存在。”

“我这两天原本打算逛逛霍格沃兹,我要走了,你知道的,最后再看看这里——波特,你知道你一直在对着墙讲话吗——”

他把哈利的身体扭到自己面前,哈利满意地点头,他现在的状态本来也不适合离开霍格沃兹太远,自从战争以后,哈利还没有好好看过重建后的霍格沃兹,这是个不错的机会,虽然是和曾经讨厌的人一起……不,其实可能也没有那么讨厌……

德拉科看着哈利的眼睛,洗漱后的睫毛湿漉漉的,长长的睫毛下是记忆球般流光的绿眼睛,对于男孩来说过,这似乎有些过于圆润可爱。有人告诉过这个可怕的格兰芬多,他的眼睛有令人头晕目眩的黑魔法吗?

德拉科牵着哈利的手走出了地窖,斯莱特林们看上去依然和昨晚一样惊讶——德拉科居然让最讨厌的哈利·波特在他的宿舍过夜!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哈利有点后悔没有带隐形衣出来,虽然他并不讨厌和德拉科牵手——好吧。但是七年多过去了,他还是不喜欢被人们注视的感觉。德拉科倒是不甚在意,他们胳膊挨着胳膊,在斯莱特林长桌上吃完了早餐,反正其他学院的长桌几乎没人,有什么关系呢?

哈利好几次试着让德拉科放开自己,但在走廊里,他几次要摸着黑撞到路人,德拉科只得不耐烦地一次次把他拉回来。最后哈利选择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但他毕竟比德拉科矮一个头,这似乎更奇怪了。

最后,他们还是牵回了手。

哈利虽然觉得有点尴尬,但德拉科的表情更有趣。每当有人用惊讶的目光看着他们交握的双手时,他就会恶狠狠的瞪过去,似乎表现得十分不耐烦,但却把哈利的手指握得更紧。可他又从来不看哈利,好像跟他对视会发生什么很不妙的事情似的。

所以,德拉科到底为什么总是气鼓鼓的?他知道自己这样很可爱吗?哈利心情很好地想着,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用词的不当。

上午他们在黑湖边散步,虽然是圣诞节,但这几天不仅没下雪,气温还有些反常地回升。阳光照在平静的水面,湖水尚未结冰,泛出刺目的粼粼波光。踩在枯黄的草地上,哈利手心有点出汗。趁德拉科不注意,他悄悄送开了手。后者感觉手中骤然一松,紧张地抓住了哈利溜走的手臂,速度快得哈利眼前没有出现任何黑暗。

“喂!”

哈利大笑起来,“德拉科,你看,我还从来没有在冬天来过黑湖边呢!”

德拉科用看傻瓜的眼神看着他,“你没来过?我以为你会和你的格兰芬多朋友们打雪仗,或者在湖面滑冰什么的。”

“你这么一说,一年级的时候我好像是和弗雷德还有乔治打过……”哈利想起弗雷德,目光黯淡了一瞬,想到双胞胎曾经把雪球扔到奇洛后脑勺——也就是伏地魔脸上,他又有点诡异地想笑。很快他又注意到别的,“滑冰?巫师也会滑冰吗,那不是麻瓜的体育运动吗?”

“巫师不会,”德拉科耸耸肩,“但我一直想试试,听说麻瓜们还有一种叫冰壶的运动,听上去和魁地奇有点像……克拉布跟我说的。”

哈利为如今纯血斯莱特林们对麻瓜文化的接受度而感到惊讶,他思索了一下,“我以前在电视上看到过冰壶比赛,和魁地奇区别还是很大的……你可以先试试滑冰,等黑湖彻底结冰后……”

他停顿了一下,想起德拉科就要走了。但德拉科只是拉着他坐在枯黄的草地上,呼吸着新鲜空气,他似乎心情很好,“没关系,德姆斯特朗在北方,记得吗,他们肯定对这些了解得更多。”

哈利点了点头。黑湖边大部分草地都枯死了,露出裸露的泥土,只有他们身边这一片还铺着一些黄色的枯草,哈利盘着腿摆弄它们。德拉科呆呆地望着远方的黑湖,把手放在他的膝盖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哈利拔了更多的草,德拉科终于忍不住低下头问他,“你到底在干什么,想用枯草做一个花环?这些草太短了。”

哈利惊讶地抬头,“你会做?”

“小时候,我妈妈经常给我做花环。每次她编织时,我就会在旁边看着,久而久之就会了。”德拉科从哈利手中取走一小缕弯折的枯草,试着把它抚平,“去年被抓到庄园的时候,你肯定没注意到外面的草坪……它们被格雷博克和其他该死的狼人破坏了,以前不是那样的。”

也许是知道很快就要离开霍格沃兹,很快就再也不会有机会见到哈利,他竟然不由自主地想告诉他更多。

“妈妈会在庄园里种很多花,大部分是春季开花的品种,水仙是最多的。我也不太清楚水仙是不是春天盛开,如果它们不开的话,爸爸会偷偷用魔咒让它们绽放——你肯定很惊讶,但我爸爸就是会这样做。”

德拉科把玩着枯草,把他们分成更细的好几缕,哈利歪头认真看他娓娓说话的侧脸。德拉科的下巴从小就比他瘦削,皮肤缺乏色素,连带着他那双眼睛也是,是比普通金发碧眼的巫师颜色更浅淡的灰蓝色,近乎透明,像哈利小时候从达力房间里偷拿的弹珠。他的睫毛是淡金色的,颧骨也比自己更高一些,让哈利总有一种想要抚摸的欲望……

“庄园里还会有白孔雀……怎么这样看着我?”

哈利曲起一只膝盖,把下巴放在上面,他思索了一会,“嗯,我想想……以前赫敏教过我,涉及时间的魔法,已经超过了N.E.W.T的范围,有点难度,我还没有成功过……”

他用魔杖指着面前一株萎蔫的小草,轻声念道,“奇迹再现。”

如同咒语的名字一般,小草枯黄的细叶褪去了沧桑,绿意缓缓从根部蔓延,干枯的根部深扎于泥土,将生命撑起。越来越多的嫩芽从湿润的泥土中破出,旋转着舒展成葱葱的模样。在寒冷的冬季,凭空散发出温暖又清新的气息。

哈利持续念咒,像是在呢喃一般,“奇迹再现……奇迹再现……”

绿意在扩大,环绕着在他们身下形成了一个生动的圈,温暖的气流将他们包裹,德拉科伸手触碰那些细嫩的草尖。倏然,他的手心下传来柔软的触感,德拉科移开手,一朵粉色的牵牛花因他的动作而微微摇晃,嫩黄的花心让他放缓了呼吸。

“成功了!这还是第一次......”哈利已经停止了念咒,探过头来,“原来湖边还有牵牛花……”

德拉科抚摸着舒展的粉色花瓣,“这是它们从前的样子?你知道,就算奇迹再现,这么冷的天,它们也很快就会死去。”

他看向他,“你留不住它们的。”

哈利勾起嘴角,“有这片刻就足够了,”

从草地上起来时,哈利毫不意外地发现裤子被潮润的泥土浸湿了,他看着德拉科身后两块深色的痕迹笑起来。德拉科原本还板着脸,最后还是没忍住,看着他的笑脸也笑出了声。

他们的第二站是图书馆,虽然德拉科说这是第三站,因为实际上,他在第一站——天文塔上碰到了哈利。

“你怎么会想来图书馆?”

哈利和德拉科来到这个充满羊皮纸和书卷气息的地方,哈利现在已经逐渐习惯和德拉科牵手的感觉了,甚至能自然地忘记这件事。正值圣诞假期,图书馆里空无一人。哈利摇了摇和德拉科相牵的手,“只有赫敏才会在假期强行拖着我和罗恩来这里。”

“都说了我想逛逛整个霍格沃兹——而且我也会在假期来图书馆看书……”

“真的?”哈利转头看他,“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也许你和赫敏在这方面会很合得来。”

“得了吧,我承认格兰杰小姐是有那么点能耐,但我猜我们这辈子都没法心平气和地讲上几句话。”德拉科翻了个白眼。

“我们以前那样,现在都能心平气和地牵着手,你也不是从前的傻瓜纯血统了,有什么不行?”哈利不满,换来德拉科一个瞪视,“波特,这怎么能一样!我绝不会和格兰杰牵手!”

哈利不明白他的重点为什么是牵手,但德拉科已经不想再进行这个话题了,他们在书架之间漫步,德拉科偶尔会驻足翻看几本书。他看书的时候会松开哈利,但仍然记得用胳膊贴着他。哈利感觉自己就像一只玩具熊,被一个粘人的金发小孩随时抓着带在身边,不仅寸步不离,还必须让这个缺乏安全感的小孩感受到自己毛绒绒的存在。

他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十一岁的德拉科时,那个骄傲的男孩脸上的婴儿肥还没有退去(虽然他自己也是),说起话来有种故意拿腔作调的口气,现在想来,有种小孩子偷穿大人衣服的滑稽可爱。哈利不由得笑出了声。

身旁已经彻底长开,身形挺拔、线条流畅的“小孩”从书本中侧头看了他一眼。哈利直接坐在和书架连接的桌子上,随手抽出另一本魔药书籍,他晃着腿一下一下亲昵地蹭着德拉科,保证自己的眼睛能看见东西,然后熟练地翻到某一页。

“复方汤剂。”德拉科挑眉看他,“N.E.W.T等级的药剂,我四年级时就会配置了。”

哈利朝他得意一笑,“但我和罗恩赫敏更早,我们二年级时就成功了……”

德拉科沉默了一下,他无奈地看着哈利盛满笑意的绿眼睛,“别告诉我你们用的是我的头发……”

“是克拉布和高尔。”哈利眨眨眼,觉得没必要再隐瞒,“我和罗恩扮成克拉布和高尔的样子,偷偷跟着你去了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所以我才知道你们住在黑湖底下。”

德拉科啪一下合上书,“我就知道是格兰芬多有趣的冒险。”

哈利看着他放回书架的那本书,上面写着“魔法伤病·中级”,他好奇地开口,“我昨天就想问了,你的书架上几乎都是跟魔药和治愈相关的书籍——我知道你在魔药上很有天赋,但是斯内普对你的影响真的有这么大吗?”

“不是斯内普,这是我自己的爱好。”德拉科自然地牵着哈利的手把他拉下来,哈利落地后,他却没有继续往前走,语中有些犹豫,“我曾经希望成为一名治疗师,也许没有你对傲罗的向往那样强烈,这也并不符合我爸爸为我安排的路……”和哈利那双平静的绿眼睛对视时,也许是因为其中隐隐闪烁的期许和鼓励,德拉科竟然就这样将心中隐秘的困惑说出来了,“也许这只会是一种奢望,你知道,人们不会接受我左臂的那个标记……”

哈利握住了他的手臂,“但是否去做,这取决于你。”

金发的马尔福眨了眨眼,“是你会说出来的话,但我没想到会是对我。”

他们一直在图书馆的魔药区域里走走停停,期间德拉科时不时会坐下来翻看几本感兴趣的书籍。哈利看得出来,他对这片区域很熟悉。

午后的阳光透过透明的落地窗懒洋洋地照进来,哈利也拿了几本书坐在德拉科身边打哈欠,奈何他确实对魔药和治愈魔法没什么兴趣(不得不说,在这点上,哈利和德拉科都深受斯内普影响),很快就开始上下眼皮打架,最后干脆直接把书盖在头上,趴在桌子上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身边的呼吸声开始变得绵长而安稳。为了和哈利保持触碰,他的胳膊肘已经在哈利的手臂下压了许久。阳光爬上了黑发男孩的耳朵,德拉科可以看见上面金色的绒毛。他摩挲着书本的页角许久,想要换一本书,却不忍打破这难得安静的片刻。

他见过很多个这样的场景,哈利趴在格兰杰身边,趴在韦斯莱身边,甚至那个名叫秋·张的拉文克劳女孩。在他们还是死对头的那些年月里,他无数次想要恶劣地拍醒睡梦中乖巧的男孩,却从未真的这样做。

但没有哪一次,他们靠得这样近。从哈利听不见的那个晚上起,德拉科发现自己在心里不断重复着类似的话。

不知过了多久,哈利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发现左臂有点发麻了。他活动着手臂和肩颈,瞄了一眼不动声色收回胳膊的德拉科,“我睡了多久,你怎么不叫醒我?”

德拉科合上书本,“两个多小时,走吧,该去下一站了。”

哈利揉了揉被睡乱的头发,“真不敢相信,我居然陪着赫敏以外的人在图书馆看了这么久书。”

他们在平斯夫人的注视下牵着手走出了图书馆,德拉科带着哈利沿着中央广场往西侧去,经过天文塔和时钟广场,哈利觉得这条路无比熟悉,“这是去海格的小屋的路吗……”

“我为什么要去那个混血巨人的房子?”

他们接着向北,最后停在了棚桥。

“你还会来这?”哈利惊讶地发现,这两天他看到了越来越多不一样的德拉科,“我以为你会觉得这里又脏又破,是‘仆人才会来的地方’什么的……”

德拉科把手搭在棚桥的铁栏杆上,深深地吸了口气。不远处就是禁林,另一侧是无数黄绿色的山丘。哈利和他并排站在一起,闭上眼睛,学他深深呼吸,“以前我和卢平来过这里,在一个我无处可去的霍格莫德周,我们在这里聊天,他告诉我关于我爸爸妈妈的事——自从我来到霍格沃兹,很多人说我的眼睛有多像我妈妈,我爸爸有多么调皮,但从来没有一个人像卢平一样,能清楚地说出每一个细节……”

“后来我知道了,他是我爸爸最好的朋友之一,还有小天狼星,他们曾经那么要好,小天狼星甚至是我的教父……”

哈利揉揉眼睛,“说起来,最早还因为你才间接让我知道这件事的。记得吗,有一天你突然说起‘你应该复仇’之类的话,不然我完全不会去探寻小天狼星是怎么一回事。”

“你有时候真奇怪,有人和你说过吗,很多时候你看起来故意挑衅我、对我恶语相向,其实却是在偷偷给我很多提示,是不是?三年前魁地奇世界杯的那场骚乱上,你也在提醒我和赫敏逃跑……”哈利闷闷地说,“德拉科,你好像麻瓜游戏中的指引NPC,之后却就作为一个讨厌鬼的形象永远消失了……我和我的朋友们违反校规时,你都去了哪?”

“……德拉科?”

许久无人回应,哈利睁开眼睛,却发现眼前一片黑暗,他的右手下意识扶了一下栏杆,却依旧无人应答。哈利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风从远处的山丘穿过棚桥,吹得松动的零件嘎吱作响,吹得他眼睛发疼,哈利闻到棚桥腐旧的味道,周身的温度随着落日缓缓降低。

哈利十一岁那年,从猫头鹰造访德思礼家的那天开始,魔法界终于把他缺失多年的爱、友谊、亲情,把所有的东西全部给予了他,他在这个奇妙的世界得到了他的全部。可以塞德里克的死为起点,魔法界又残忍地剥夺了他的一切。就像在炎热干渴的午后等候多时,终于迎来了徐徐落日和凉爽的微风,看到了美丽的云彩、欢愉的鸟儿。他得到了家人用力的拥抱、师长慈爱的包容、战友们信任的注视,第一次,他确认了名为家的安心感。但黄昏是短暂的,快乐如手心的流沙,所有的希望最终难过地流失了,只留余黑夜的创伤。世界又为什么终究要夺走他仅有的这些呢?

“但他们走了……小天狼星、卢平,甚至他们最讨厌的斯内普……弗雷德上一秒还在战斗中开着珀西的玩笑,下一秒就倒在了绿光下。我后来很怕再看到……看到韦斯莱家所有人聚在一起的样子,这会让我想起他们围在弗雷德尸体边……哦,不。”

哈利快速抹了一下眼睛,那里有温热的水淌出来。他的声音带上一点颤抖,“你知道吗,所谓‘大难不死的男孩’和那些见鬼的预言,一切的起源都是斯内普,但偏偏又是斯内普用生命拼命终结这一切。我很抱歉……德拉科,我对你施的那个咒语,神锋无影,那是斯内普发明的。我用它伤害了斯内普,还差点杀了你……对不起……”

温暖的触感传来,黑暗消失了,眼前首先出现的是德拉科的一缕金发,它们刺得哈利眼角痒痒的。接着,他才意识到,自己正被德拉科拥抱着,这个讨厌的金发把他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肩膀上。透过模糊的双眼,哈利愣愣地看着幽深的禁林与鹅黄色天空交接的地方。

他们都过早地承担了不该属于这个年龄的东西,以玷污灵魂保全家庭,于危难中拯救世界,可是,他们还是太年轻了。无论是手臂上黑暗的标记,还是额头连通邪恶的伤疤,无论是让家庭变成地狱,还是一念之差害死至亲,他们都因自己的傲慢犯了错,他们无法不犯错。

“不是的,哈利……”德拉科的呼吸很混乱,哈利感觉自己的上下牙齿在不停地颤抖,最后,他紧紧扯住德拉科后背的衣服,将脸埋进他的脖子里,低声啜泣着,直到天空彻底变成模糊的暗绿。

7.

德拉科推开温室的玻璃门,从昨天傍晚开始,天色就有点阴沉,刚刚甚至下了一场冰凉的冬雨。

德拉科今天起得有点晚,他醒来时,下意识地触碰了一下身边的位置,但哈利已经不在了,只留下一张字条,告诉他等会温室见,德拉科猜想他提前离开是不想再被斯莱特林们围观。

不过,这也是一件好事,说明哈利今天没有失去什么特别重要的感官,甚至可能已经恢复了——按他说的,自己可以通过接触为他分担魔力,他们昨天拥抱了那么久……

回想着哈利温暖的体温,毛茸茸的黑发间清浅的香波味,被紧紧抱住时得到确认般的安心,德拉科感觉疑郁和伤痛被轻柔地扫去,一种朦胧的雀跃迟钝地顺着手臂传到指尖,他头皮发麻地阻止自己再想下去,转而打量起这间熟悉的温室。

温室背后是菜地,进来之前,德拉科已经草草扫过了,毕竟是冬季,菜地里只有一条条光秃秃的土垄。而温室里就不一样了,走进的瞬间,德拉科感受到一阵闷闷的暖流,顶棚似乎可以展示不同的天气,外面淅淅沥沥下着雨,温室里却依然光线充足。

德拉科的视线从沉睡的曼德拉草中移开,默默拿起旁边毛茸茸的耳塞戴上。绕着铺满各种奇妙的植物的长桌转了几个圈,不停地拨开垂下来的枝叶,险些踩到蠕动的根茎,德拉科还是没有看见哈利。

“哈利——”他拖长声音无奈地喊了一声,带着耳塞的缘故,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嗡嗡的。片刻后,德拉科在角落看见一道凭空出现的大门,边沿闪着柔和的白光,绿眼睛的黑发男孩探出一个脑袋,在看见德拉科的瞬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德拉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笑什么?”

哈利伸手摘下他的耳罩,“你带这个做什么,曼德拉草都在休眠期,不会尖叫的。”

“好吧,我只是……”德拉科耸耸肩,“所以你要带我去哪?”

哈利牵着他的手走进那扇门,德拉科惊讶地发现里面是宛若夏季的景象,大片的青色草坪,繁茂的香樟树,几只细瘦的护树罗锅正透过树叶小心地观察着他们。他们靠近那棵大树时,两只蓝色的绝音鸟扑闪着翅膀安静地飞走了,停留在水塘的对岸。

德拉科为这景象惊叹,不仅仅是因为冬季的温室藏着这样一片充满生机的小天地,还因为那些自由的神奇动物们。

不过,这些小家伙们似乎因为德拉科和哈利的到来而变得有些警惕。他们在树下坐下时,一只大头毛怪好奇地靠近了哈利的影子,却在哈利伸手想要抚摸它光滑的身体时快速地后退了。在溪边喝水的飞马收起翅膀,目光有意无意地朝这边看来。

德拉科盯着另一只蠢蠢欲动的刺佬儿,哈利想到了什么,他掏出了自己的冬青木魔杖。就在这时,德拉科大叫了一声,肩膀猛地和哈利撞在一起。

“怎么了?”哈利的手臂不小心碰到了树下的泡泡豆荚,一连串彩色的泡泡挡在他们之间,遮住了两人的视线。

“没什么,只是……”等泡泡散去,哈利顺着德拉科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

一只黑色的飞马扬起脖子低低地鸣叫,它的皮毛紧贴在分明的骨头。从他们的角度,可以清晰地看见黑马银白色的眼睛——因为没有瞳孔,平白让它多了几分神性。

“是夜骐,乍一看是有些吓人,但只有见过死亡的人才能看到,”哈利侧头看德拉科的反应,“现在你可以看到了。”

“我想是的……”德拉科叹了口气,“它很美,可我宁愿像从前一样。”

哈利揉了揉他金发的发尾,换来不太高兴的一瞥。夜骐与他们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安静地注视着他们——也可能没有,德拉科和哈利只能看见它银色的瞳仁——连小精灵跑过时也无动于衷。

“它很警惕,”哈利说,“海格说过,夜骐很聪明,被驯服后会非常认主,我也不知道它有没有主人……来吧,让它知道我们没有恶意。”

他在德拉科的注视中挥动魔杖,“呼神护卫。”

银色的牡鹿跃出的瞬间,德拉科看见哈利的嘴角轻轻勾起。牡鹿先是亲昵地蹭了蹭哈利的脸颊,然后轻盈地跳跃着,围绕夜骐和其他神奇动物们打转。动物们似有所感,纷纷好奇地接近轻飘飘的流光。

德拉科惊奇地发现,夜骐晃晃脑袋,半开合了一下翅膀,放松下来了。牡鹿身上的流光经过的地方聚集着越来越多小动物,他们愉快地鸣叫着。头顶香樟树上的护树罗锅直直地跃下,落在哈利肩头。牡鹿轻快地抬着蹄子回到哈利身边,向他鞠躬,又倏然消散,只留下一片一片雪花般的余光。

哈利躺在德拉科腿上,任由手背上的绝音鸟追着光快乐地飞走。德拉科用手触碰那些光,像是摸到了一片温暖的云,一瞬间,快乐的感觉悠悠地盈满他的心头。

“这是守护神咒?”

“是的,那只牡鹿是我的守护神。”

“它真漂亮。我从来没能成功呼唤过我的守护神。”

“其实很简单,只需要回忆着真正快乐的事情。”

德拉科低头看躺在他腿上的男孩,哈利的绿眼睛里盈着笑容,一阵轻盈的柔软托起他的心房,像触碰到牵牛花般微不可查的情愫在心底荡开。

“你刚刚想着什么?”德拉科轻声问。

哈利没有回答,他眨了眨眼睛,“我今天失去的是味觉,”他似乎是在抱怨,“早餐一点味道也没有。”

德拉科突然摘掉他的眼镜放在旁边,轻轻动了动腿让他起来,哈利有点奇怪,“为什么?”

他话还没说完,身体也才起了一半,德拉科单手捧着他的脸,在守护神咒温柔的流光靠近他的呼吸。如此温暖,如此雀跃,哈利感觉到德拉科柔软的嘴唇轻轻摩挲着,但并没有浅尝辄止,他慢慢深入。哈利心有所感,乖巧地微张开嘴,让湿热的舌头滑进来。他尝到苦味,好奇地追逐着,似乎还有一丝几不可察的酸。

哈利悄悄睁开一点眼睛,看见德拉科近在咫尺的金色睫毛在微光中轻颤着。他的呼吸变得小心翼翼,心跳声却越来越重、越来越急……

扑通、扑通……

扑通、扑通、扑通……

他们分开,德拉科仍然摸着哈利发烫的脸颊,“能尝到味道吗?”

黑发男孩整张脸都红透了,“额,你、你喝了咖啡?”

“不对,”德拉科耳朵也红了,但他仍然露出一个得意的笑,“是黑巧。”

“谁会早餐吃这个啊!”哈利大声为自己辩驳,“又酸又苦,我讨厌黑巧克力!”

“那么,是我会错意了吗?”

空气暧昧地凝滞了一瞬,哈利和德拉科对视着。他发现,原来德拉科的眼睛在阳光下是像冰川一样清澈的蓝色,冰面下是他的倒影。而眼睛的主人,正以一种难得一见的直白深深望着他,哈利感觉胃里一阵温暖的痉挛。

他莽撞地爬起来,凭着格兰芬多的勇猛将德拉科的后背推到树上,在他的吃痛声中,狠狠地啃了下去。

“……讨厌还是喜欢?”德拉科摸着他后脑勺的头发,含混不清地问。

哈利咬着他的嘴唇,呜呜地回答,“讨厌……唔,对,就是讨厌……”

8.

“下一站是哪里?”

他们在温室里晒了一会太阳,哈利又躺回德拉科腿上,戳戳他的肚子,后者漫不经心地玩着他毛茸茸的头发,“还没想好。”

“我们已经去过了天文塔、黑湖、图书馆、石桥、魁地奇球场——我知道你当时在,还有猫头鹰棚屋、中央塔、棚桥、温室……也许霍格莫德?”

“这也属于霍格沃兹?”

“当然,霍格沃兹几乎没有学生没去过霍格莫德,况且……”哈利掰着手指,声音稍微低落了一些,“我要是没记错的话,明天结束之后,你就要走了,还有多少机会再看看那里?”

德拉科绕着哈利头发的手指微顿,但没有说什么。

哈利把德拉科的手拿下来,在暖阳中向他微笑,“以后记得给我写信,就是要辛苦海德……辛苦霍格沃兹的猫头鹰飞去那么冷的地方了……德拉科?”

“我们去霍格莫德吧。”德拉科把他拉起来。

“现在?”

“就现在,我很想念蜂蜜公爵的滋滋蜂蜜糖。”

霍格莫德常年位于雪线之上,德拉科和哈利到达时已是下午。这是一天中最温暖的时候,霍格莫德没有下雪,他们一脚深一脚浅地踏着积雪,并肩走在小路上。

哈利猜测,如果他们再早几天来,霍格莫德的圣诞氛围会更加浓厚。巫师们的圣诞假期已来到尾声,现在除了圣诞装饰(比如满大街随处可见的槲寄生)还没撤下,整个村子和寻常几乎没什么区别,甚至稍显冷清。

不过他们没人在意这个,德拉科认真地环顾四周,似乎想把这里的每一寸都烙进脑海里。哈利本想先去三把扫帚坐坐,却没想到德拉科拉着他径直走进了一家笑话商店。

哈利进来才意识到,这里竟然是韦斯莱把戏坊的霍格莫德分店。他向收银处张望,理所当然地没看见乔治。圣诞节那天,乔治也有给他送礼物,但寄信的地址既不是对角巷,也不是陋居,哈利一时半会也想不起那个有些拗口的地名。

哈利环顾四周,虽然霍格莫德有些冷清,把戏坊倒是一如既往地人头攒动。不只是即将返校的学生在挑选商品,哈利甚至看见了几位眼熟的魔法部成员,他们正在防咒手套的货架前,同像是店员的女巫交谈着什么。德拉科今天戴着一顶厚重的帽子,将惹眼的金发遮得七七八八,相当低调,哈利倒是不担心他会和那些魔法部成员起什么冲突。其他货架上的产品都相当眼熟,看来乔治已经很久没有为笑话坊开发过新品了。

德拉科在哈利的注视下拿起一个可食用黑魔标记端详着,“这是什么味道?”他若有所思。

“不好描述,吃了会感觉很恶心,不亚于鼻屎味比比多味豆。”哈利做了个鬼脸,“你想尝尝吗?”

德拉科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又几乎把所有货架上的产品都拿了一个。哈利有些惊讶,“你要买这么多吗?”

“以防你不知道,哈利,”德拉科努力绷着脸,“我以前从来没进过笑话坊,但我很想进来看看。”

“哦——”哈利拖长声音,“我想也是,霍格沃兹没有哪个学生没买过韦斯莱把戏坊的产品,很合理。”

接着,他拿起篮子里的神奇女巫(一种强力迷情剂,位于费尔奇的禁令名单榜首),“但是,你真的还需要这个?”

德拉科又瞪了哈利一眼,把那样东西用力塞回了货架,哈利无辜地眨眨眼,德拉科怎么总是这么容易生气。

“不需要,”他说,“如果……如果,你、你……”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低落地垂下肩膀,说不下去了。哈利看了一会他泛红的耳尖,向他摊开自己的掌心,“我突然想尝尝可食用黑魔标记,从七年级开学后,我就再也没吃过这个了。”

德拉科不解地把一个歪歪扭扭的黑魔标记放在他手心,“你不是说这个很难吃吗?”

“不,还没买单呢,”哈利笑着把手里的东西放回篮子里,继续向他摊开手掌,“得先牵手,碰到你,是不是?”

德拉科扭过头不看他了,乖乖将自己的右手放在他手上,哈利知道,他也在微笑。

最后,他们在门口的冷风中皱着脸吃完了可食用黑魔标记。德拉科抗议着这明明比鼻屎味比比多味豆难吃多了,哈利吐吐舌头,第一次没有反驳他。

接着他们又去了三把扫帚、猪头酒吧(阿不福思仍然没有给任何人好脸色)、尖叫棚屋、帕笛芙夫人茶馆(德拉科对那些甜腻得吓人的蕾丝很是反感),等他们终于到达蜂蜜公爵糖果店,买了足够的糖果后,哈利对糖果们施了一个缩小咒,回头对身上的德拉科微微一笑。

“想消消食吗?”

哈利给德拉科和自己施了一个混淆咒,接着拉着他的手向柜台后面走去。德拉科没有抗拒,却一脸古怪,“别告诉我所谓的消食是抢劫安布罗修弗鲁姆的钱柜,然后我们一起从这里逃出去……”

哈利翻了个白眼,“怎么可能,你想象力丰富得不像个斯莱特林。”

不过,等哈利带着他偷偷爬下地窖,告诉他这是战争后被修复的通往霍格沃兹独眼女巫雕像的密道时,德拉科震惊地评价,“显然,格兰芬多的想象力更加丰富。”

等他们走出这条潮湿的密道时,夜色已经悄然来临了。白天雨后出了太阳,天空晴朗起来,到了夜晚,甚至能看见大片紧密排布的星星。哈利和德拉科牵着手漫步在城堡外的连廊,哈利伸手触摸远处虚空中的星星,“真想离它们再近一些。”

于是,他们再次来到了天文塔上。看来,这是德拉科这趟旅程的起点,也是终点。

哈利把右眼对准天文望远镜,“凭着我贫瘠的天文知识……德拉科,你在哪呢?”

被点名的人应声,“嗯?”

“不是你,我是说……天龙座,噢。我看见它了,快来。”他向身侧招手,德拉科觉得自己简直没法拒绝哈利的任何请求,“很好辨认,就在小熊座旁边。”

德拉科凑过去,两人的脑袋紧密地挨在一起。“看到了吗?”哈利说话时的气流轻轻扑到他脸上,德拉科看见浩如烟海的繁星,天龙座的尾巴长长地甩在夜空中,他轻轻嗯了一声。哈利继续说,“你们纯血家族都喜欢用星座来命名吗?我还看见了安多米达和小天狼星的星座,真是独特的品味。”

“我以为你会嫌这种起名方法太过古板?”

“与其说‘古板’,不如说‘古老’吧,有一种历史悠长的感觉……起码比‘哈利’要好?我没有嫌弃爸爸和妈妈给我起的这个名字,但它确实太常见了,如果我出生在纯血家族,也许会叫Leo之类的?我是狮子座的,你知道……”

德拉科把视线从望远镜中移开,哈利依然认真地端详着天空。在他的眼睛里,德拉科看见了倒映着的另一片繁星。突如其来的渴望靠近,他伸手搂住他,在哈利眨眼的瞬间轻吻他的眼皮,好像得到了此生只属于他的星空。

“再没有比你更特别的哈利·波特了。”

离宵禁时间已经不远,他们却仍然坐在高塔之上,不舍得离开。哈利晃着腿,身侧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碰着德拉科的,“你说,明天我会失去什么呢?”

他问的好像是感官,又好像不是。德拉科仰头,也和哈利一样让星星流泻进自己的眼睛。

他握住哈利的手,“无论如何,我会陪你到最后。”

9.

哈利感觉自己在下沉。

说是下沉,这其实也只是模糊中的一种猜测,更多的是因为他看见了头顶如同丁达尔效应般放射的幽蓝色光芒。当他伸手茫然地拨动时,那些光柱微微扭曲着,似乎还离他越来越远。

哈利有些惊慌地扭头看下方,那是一片未知的黑暗,可能伸手就能触底,也可能是无法测量的深渊,这种感觉给他强烈的割裂感。哈利无力地摆动着四肢,想要上浮,却感受不到任何水纹或风的波动,他的整个身体都是麻木的、缓慢的,甚至无法感受到自己。发丝、手指、五脏六腑,所有的一切都是。

就像是在看一场麻瓜老电影,只有失控的画面和微弱的声音。他究竟是在一片海里,还是一阵风里?

耳边有闷闷的轰鸣声,哈利用力咬舌尖,尝到了血腥的味道,却没有痛感。

幽蓝色的光芒变换着,在明亮得发白的地方,隐隐出现了一双透明而充满死气的眼睛,然后是整张苍白惨淡的脸,身体如轻薄的纸片般后仰……哈利不可抑制地抽搐起来。

在另一侧,他看见半透明的霍格沃兹,海德薇盘旋于高塔之上,在她俯冲而过的地方,一个庞大的身躯张开双臂,缓慢坠落。

不……他不想看那些……他疯狂地挣扎,抑制着想流泪的冲动,捂住眼睛逃避。可他感觉不到自己的动作,视线只是蓦地变黑了,那些画面更是直接像幻觉般灌进了他的脑海。有时是全部的韦斯莱围成一圈,跪在一抹黯淡的红发边,乔治抬起头,双目无神地看着他;有时是塞德里克微笑着同他一起握上火焰杯,他的父亲怒吼着向他们冲来;有时是斯内普艰难起伏的胸膛,和他盛着悲伤与愧疚的眼睛……

我不想看……哈利痛苦地哭叫起来,他向虚空伸手,不停地抓握,指甲深深陷进皮肉,却感受不到任何尖锐,只是被冰冷的声音和画面无情吞噬着。

别过来……故人的声音被哈利的哀嚎掩盖,他想逃离,转身让自己沉浮的身体向黑暗堕去。他拼命地伸长手臂,只想感受着,感受到任何一点的触觉,以逃离这压抑的蓝色幻境。

突然,哈利好像碰到了谁的手,他脱力却急切地握住,任由自己彻底掉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哈利……”温热的水液划过他的脸颊,哈利呜咽着,紧紧抓住那只瘦削的手腕。

“是做梦了吗,别害怕……”

一只手放在他的背上,一下一下温柔地抚摸着。哈利一点也不想平复呼吸,把脑袋更深地埋进那个人肩头,汲取着他胸膛的暖意,让泪水浸湿他的领口。



“幽蓝色的……我在下沉……什么都感觉不到……他们一直在我眼前……”

德拉科听不懂,但仍然耐心地拍打着他发抖的脊背,声音带着初醒的沙哑,让哈利的心缓缓落回实处,“没关系,我在这里呢,这里只有我们。”

哈利抓住德拉科后背的衣服,他们紧紧相拥着,像是要融入彼此的身体。直到哈利不再抽搐,他才虚弱地再次开口,“我刚才怎么了?我是说,在我没醒的时候。”

德拉科没有停下抚摸他后背的动作,他的下巴放在哈利头顶,“你像是陷入了梦魇,一直在挣扎、发抖,不停地伸手到处乱抓……被子都被你掀开了,你吓坏我了。”

“我可能,”哈利犹豫着开口,“今天可能是触觉,我不确定。”

“那感觉很难受,是吗?”

哈利呼吸着德拉科锁骨边的一块皮肤,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你放开我,我就知道是不是真的了。”

德拉科稍微松开他一点,低头看进他的眼睛,那黑暗中幽绿的深渊是失神的、无助的。就在哈利以为他要放开自己时,德拉科又一次抱紧了他。

“唔……我说松开……”

哈利没有挣扎,嘴上说着松开,最终还是回抱了德拉科。他摸到他金色的发尾,痒痒地刺着手心,不是什么舒服的触感,却令他很安心。

德拉科闷闷地开口,“你不知道吗?你在害怕,你又在发抖。”

“只是今天一天,”哈利习惯性独自承担,“这没什么,你知道我能应付……唔……”

哈利话还没说完,就被德拉科轻轻咬住了下唇,堵住了后面的话,德拉科抚过他的嘴角,“铁锈味,你在梦里咬伤了自己的舌头?”

哈利垂着眼睛没说话,德拉科叹了口气,“哈利,我在这里,我不会让你失去触觉的,你可以依赖我。”

窗外巨乌贼的身影若隐若现,挡住了一部分光线,他终于卸下所有,声音有些哽咽,“你会……走的,就在这个圣诞假期结束后。很多人,你们都会离开的。”

“我不想再哭,天啊,我不是这样的人,都是因为你。”

哈利把脸颊埋进德拉科胸口,感觉睡衣的扣子硌着他的鼻梁。“是的,我很害怕,我总是在梦里看见很多人,看见他们死前的场景。有时候,甚至一些鲜活的人在我的梦里……濒死。

“在梦里,我只能观看、听到,就像活在一本书中一样,被迫接受这些噩梦般的故事,”他按住德拉科胸膛左侧,掌心下传来平稳有力的跳动,“伏地魔死亡已经半年了,我始终很难从这场噩梦中走出来。如果失去触觉,我会无法分辨,哪些是梦境,哪些是现实。”

“是现实,”德拉科突兀地打断,他把哈利的脸抬起来,把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一寸寸吻掉他脸上的泪水,轻声说,“我在这里,能感受到吗?”

哈利嗯了一声。

德拉科的吻顺着他的泪痕来到嘴角,蹭了一下唇珠,最后温柔地衔住了嘴唇。他们安静地吻着彼此。哈利放任酥麻的电流一阵一阵在体内跳动,用身体告诉他的反应,努力弥补着长久的孤独和惶恐。

哈利闭上眼睛,主动追逐着那种仿佛漫步云端般轻盈的触感。他呼吸加重,吻得更加动情,慢慢翻身压在德拉科身上。

在近乎负距离的拥抱中,哈利闻到德拉科身上淡淡的木香,听到自己和他一样沉重的呼吸,看到他模糊的灰眼睛,尝到交融在他们嘴里的铁锈味,在德拉科握住他的腰时,他觉得自己产生了不知原因的脆弱,当他抚摸他时,他又感到绵长的平静。

在这个同样孤独的灵魂身上,他似乎找到了自己的一切。

他们分开时,德拉科转了个身,上下翻转,又把哈利压在身下。他蹭着哈利的额头,“这样呢,可以感受到吗?”

哈利胡乱点头,德拉科的吻滑到他的脖颈,轻轻啃咬着。

“再感受我。”

他又逐渐下移,来到被掀起的睡衣下起伏的胸膛……隐约的肋骨……光洁的小腹……

“我真是一团糟。”哈利把手放在德拉科的金发上,感觉自己在上升。

“我也是……没人比你更清楚这个。”

他又开始颤栗,但不同于噩梦,只是在为极致的温柔和包容而颤抖。墨绿色的缦纱轻摇,皮肤摩擦发出几不可闻的响动,晕乎乎的快乐达到顶峰。哈利呜咽一声,曲起膝盖。

德拉科安抚性地揉着他的小腿肚,听见头上哈利沙哑的声音,“德拉科,再抱抱我。”

他依言搂住他,让他们的脸颊贴在一起。

“你很好,我……我是说,你身边的所有人,你的家人、朋友们,没有人会离开你。”

“你要走了。”

“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愚蠢的韦斯莱和自以为是的格兰杰,凤凰社,也许整个魔法界。”

“我不能永远打扰他们。”

“那你为什么永远打扰我?”

哈利困倦地笑着,“是你先找我麻烦的。”

德拉科也低声笑起来,“我真讨厌你。”

哈利进入半眠,还昏昏沉沉地想起,“明天……你想去哪里?”

“都可以,只要是霍格沃兹,只要最后和你一起。”

哈利的声音越来越小,“再明天,你就要走了……”

“我会……想你的……”

“……嗯。”

“记得给我写信……”

“好。”

10.

跟波特接吻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德拉科想。

不对,现在应该叫哈利了,谁也没想到仅仅一个圣诞假期,他们的关系能发生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不过很久很久以前,在他还不能这样称呼这个男孩时,他其实就已经有过这样的想法了。

那是一个不合时宜的小秘密,五年级,一切风雨欲来的时候,魔法部派乌姆里奇来干涉霍格沃兹的教育。圣诞节后的那一天,那只可恶的老蛤蟆把德拉科叫到自己的办公室,双手托着下巴,笑得甜腻。

“德拉科,我需要你去看看,哈利·波特每晚都在斯内普的办公室做些什么。”

波特今天又去斯内普的办公室了。德拉科独自走在熟悉的路上,避开人群,穿过走廊,轻车熟路地来到了那间阴暗的办公室外。

他给自己施了幻身咒,却不知道该不该进去,以他的水平,斯内普一定会轻易识破。可门却虚掩着,德拉科轻轻推了一下,门板发出嘎吱一声,里面却没有任何不耐烦的回应。

德拉科想了想,取消了幻身咒,直接推门进去,斯内普竟然不在,可他确实看见波特——不,波特确实——

哈利面色苍白,紧闭双眼,眉间都是痛苦的神色。他脸上似乎曾有过汗水,但现在已经半干。德拉科发现他四肢瘫软,无力地趴在石板桌面上,他额头的闪电伤疤完全暴露在湿漉漉的刘海外,身体不时脆弱地抽搐一下。

他怎么了?斯内普对他做了什么?

德拉科很混乱,从圣诞节前一直到现在,关于波特的一切都在他的脑海里不断打转。圣诞节前他给自己施了一个强力的混淆咒,偷偷尾随波特进入了有求必应屋,还没来得及惊讶霍格沃兹竟然有这样的地方、波特和他的小跟班们竟然在这里练习黑魔法防御术,他就注意到了一些更令他在意的事情。

那个拉文克劳的女孩,秋·张。波特不停地看向她,波特用自己的手心握住她拿魔杖的手,替她调整姿势。他们对视,一遍一遍,一遍一遍,仿佛眼神拉了丝。

他们在槲寄生下接吻。

德拉科看着两个亲密的脑袋,槲寄生在他们头顶蠕动着结果。德拉科嘴唇微微颤抖,他甚至能看见微光中两人身边的细微的尘埃颗粒。

不知原因的怒火和妒意开始燃烧,为波特第一次的爱情,为他因他人的雀跃,为自己永远也得不到的吻。

这是怎么回事?我应该只是见不得波特的好。在秋离开后,德拉科远远看着哈利嘴角不由自主的微笑,魂不守舍地后退了一步。

假期里,他一次也没能和卢修斯共度晚餐。他在深夜偷听父母的谈话。

“黑魔王回来了。”

他们都清楚这个,他和卢修斯,他和波特。在波特每一次与乌姆里奇的对抗,在他每一次力竭的声嘶中,德拉科都沉默着。

因为没人比他们更清楚,他说的是真的。

德拉科走进斯内普的办公室,走近波特,穿过一座座摆满魔药试剂的柜子,发出沉闷的脚步声。

墙上一幅画像困倦地掀开眼睛,“斯内普教授有急事,一小时前离开了。”

画像说完后再度陷入沉睡,德拉科没有理他,他坐在波特身边,安静地注视着他痛苦的睡脸。

你在这里做什么?你不知道……斯内普是食死徒吗?

邓布利多清楚黑魔王回来了,也一定清楚斯内普是食死徒。在学校里,有邓布利多在,斯内普不敢对波特做什么,德拉科很清楚这点。

他放任波特频繁见面斯内普,这其中一定有一些原因,很可能斯内普的立场并不像自己所看到的那样单纯。

那我呢?我又是什么?为什么不是我呢,你爱的,你的伙伴,为什么不是我呢?我明明也尝试过,为什么我必须服从黑魔王?

“很快……就在神秘事务司,贝拉也会去。”

德拉科的脑子里闪过深夜偷听到父母的交谈,他隐约知道,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哪怕父母竭力隐瞒,他也无法在他们的庇护下逃过一劫。在不可变更的预言的洪流中,他只是遥望救世主的万人里渺小的一粒沙子。

如果有什么注定要发生,如果他们注定成为对立,如果注定渐行渐远,如果他注定被席卷至黑暗……那么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黑魔王尚未真的对谁产生威胁,霍格沃兹坐落于和平的假象,他还是那个嚣张愚蠢的纯血斯莱特林,波特仍然在生机勃勃地对他发怒……

他掏出手帕,仔细擦去哈利额角的汗水。抚平他紧蹙的眉心,顺着他的额头流连至鼻梁,接着,那苍白的嘴唇令德拉科的矛盾到达顶峰。

为什么不是我?

他在黑发男孩的唇上轻轻落下一吻。

这是最好的时机

德拉科离开办公室,从未觉得如此平静。他独自坐在天文塔上,轻抚自己的嘴角。

真奇怪,如此糟糕,却如此美好。

11.

五年级,六年级,七年级……黑暗如德拉科所想如期而至,悲痛的哀歌在那一吻后起势奏响。

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毫无进展的消失柜,一个个因为他的恶行而被殃及的无辜。更令他绝望的是,那个执着的格兰芬多一次又一次试图跟踪他,想要弄清楚他的秘密。德拉科半是愤怒、半是悲伤。愤怒,他最敬重的为父亲因D.A和凤凰社而入狱,他必须成为一名邪恶的食死徒;悲伤,他无法回头,无法求助。在过去五年里,他是曾想压过哈利一头,是厌恶邓布利多,是高举可笑的纯血观念,可是他从没想过让谁去死。他是不稳定的、矛盾的,哈利的跟踪令他神变得更加神经质。

德拉科开始频繁做梦,他的梦境单调而重复,伏地魔、父母,还有哈利·波特。他逐渐习惯了梦里伏地魔带给他的威压,麻木于父母的尸体被悬挂于高墙的绝望,可当哈利在他的梦境中因看见他的脸而猛烈地呕吐起来时,他崩溃地大哭着醒来,疯狂抓挠着左臂。

原来斯内普说的是真的,被打上那个标记后,人的灵魂也会受到玷污,他真的开始分崩离析,真的放任自己成为一个杀人者——他真的能使用钻心咒了。

那道红光带着十成的不甘与恨意打出去,德拉科只呆住了一秒,波特躲开后迅速反击,他只能爬起来仓皇逃窜。随着一句陌生的咒语,撕裂般的疼痛如同对他的最终审判,张牙舞爪地席卷全身。

积水的冰冷地面和温热的血形成极端反差,太痛了,来自他的惩罚。德拉科嘶哑地流泪,边哭边笑,发出虚弱的声音。身体的感官在不断流失,他任由愧疚和疼痛的快意随着血水蔓延在整个盥洗室。彻底分道扬镳的这一天还是来了。

他真的以为是这样的,直到再次被那双有魔法的绿眼睛直视。

因为过度使用大脑封闭术,德拉科的精神时长陷入恍惚,他有时会分不清自己在做什么,只一味的感到空白与缺乏情绪。直到贝拉姨妈拽着一个人的头发,把他推到自己面前,他才在那完全纯粹的绿眼睛中猛然清醒,复杂而汹涌的情感开始激荡。

他忘了什么都不会忘记这个,哪怕哈利脸肿得无法辨认,哪怕他不敢与他长久地对视。但那道平静的目光,仿佛真的信任他、洞悉他的目光,毫无保留地直视着自己的眼睛。

德拉科突然想起波特做过的最愚蠢的一件事,五年级那年,波特发现自己尾随他进入了有求必应屋,他明显地慌乱了一瞬,却竟然迅速地强自镇定——他已经隐隐有了领导学生们的潜力。可是他竟然把一枚可笑的假加隆放进他的手里,他竟然试图拉拢自己,一个食死徒的孩子。他想让自己成为D.A在乌姆里奇面前的间谍。

直白,愚蠢,荒谬,滥信。

德拉科抓住了秋·张,但没有直接揭露D.A的存在。

“我不确定……我不确定他是不是哈利·波特。”

他垂下头,不知道这是破冰,还是最后一次回望。

明明以为不会再有接近他的机会,为什么他们的魔杖会这样?为什么命运还是把他们绑在了一起?

战争终于结束了,凤凰社赢了。可那个男孩却不再笑,他总是垂着头,总是在远离人群的地方。

德拉科在远处静静地看着他,想从他身上看出过去七年的任何影子,但是没有。他的背影明明一如既往,但德拉科就是知道,他有那种只有拥有相同感受的人才能明白的缺少情绪。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于新世界重生的喜悦,救世主却仿佛永远被困在了过去。他和他一样,都在这偌大的世界中失去了最初的归依。他尽可能远离他,祈祷自己不要看见悲伤的绿眼睛。

八年级开学后,卢修斯想带走他,德拉科同意了。

他曾短暂地背弃一直以来束缚着自己的东西,暗示多比带走哈利、在最后时刻将魔杖扔给他,这是一场模糊的救赎。大脑封闭术带来的后遗症让他时长处于崩溃的边缘,如果哈利彻底失去希望,那他也无法面对过去的错误。可救世主又来拯救他了,因为可笑的魔力相连。他又开始不厌其烦地跟着他,让自己不由自主地像从前一样讥讽他。他喋喋不休,轻易地允许自己的情绪为另一人牵动。哈利开始笑,所以他也想嘴角上扬。哈利流着泪,于是他竟然产生了可怕的保护欲。他不知自己是否依然懦弱,可他居然还是爱他。

德姆斯特朗坐落于未知的极寒之地,在这之后,他们将远隔千里,也许终生不会再见面。他们的每次选择通向了合理的终点,就算是魔法世界也不存在如果,可是,如果真的拥有再来一次的机会呢?

他不敢深入去想,但一旦开了头,思绪就无法控制地飞跃——

如果可以再来一次,我会选择当你的间谍,帮你对抗乌姆里奇。

如果可以再来一次,我会从父亲口中套出食死徒的计划,帮你保护布莱克。

如果可以再来一次,我不会谋杀邓布利多,不会放食死徒进学校,不会对你打出那道钻心剜骨。

我也想站在正义的一方,保护我的珍惜之物,不再为黑暗玷污。

滑冰、治疗师、守护神咒,你说的这些一切我都想尝试,最重要的是,我想和你一起。

有很多次,我得到与你并肩的机会,却搞砸了一切,只是与你渐行渐远。我们好像曾对视过很多次,却又屈指可数。在喧闹的魁地奇球场、在幼稚的挑衅,在血腥中、在火海里,也许还有温柔的吻的间隙。这会是最后一次遥相注视吗?

德拉科看着他怀里安睡的救世主,他们相拥的身体令他无比安心,在哈利浓密的黑发、不安的睫毛、均匀的呼吸中,这些无比寻常的事物好像成为了他新的信仰,他找到了自己的归处。

如果我足够勇敢……

如果这一次,我能留在你的身边。

尾声

“所以,你们一定要这样一直贴在一起吗?”

没人能解释,哈利、罗恩、赫敏,以及德拉科,这四个人为什么竟然能坐在一起和平(可能也没那么和平)地共进晚餐。在赫敏一言难尽的目光中,德拉科放下刀叉,端出纯血贵族的做派,优雅地用手帕擦了擦手指,然后用那只金贵的手握住哈利的左手。

“是的,格兰杰,如你所见,也如同我们所说,如果不触碰到我,哈利就会失去触觉,他甚至不能端住一个酒杯。”

哈利捧着黄油啤酒的右手抖了一下,怀着某些私心,他没有告诉德拉科——早上醒来时,他发现自己的全部感官都恢复了。红头发的大男孩目瞪口呆地看着德拉科那张缺乏色素的脸,“你叫他什么?你叫哈利什么?!”

“罗恩,”哈利耐心地劝着,“先吃点东西吧,你们才回来,肯定累坏了。”

“不可能!这一定是白鼬的阴谋!”罗恩失控地大喊起来,引来餐厅内许多人注目。他站起来,越过桌子握住哈利的肩膀摇晃,“这不可能,哈利,他威胁你了?是黑魔法?不知名诅咒?你被他抓住了什么把柄?兄弟!”

“显而易见,什么也没有,小罗尼。”赫敏把脸涨得和他的头发一样红的罗恩拉回座位上,“只是我也很难相信……哈利,这才五天,五天前你还因为马尔福为斯莱特林加了十分而翻白眼,五天后你们就……”

她目光落在两个人交握的双手上,似乎意有所指。德拉科冷哼了一声,继续用下巴看人,被哈利狠狠踩了一脚。

德拉科吃痛地叫了一声,略带埋怨地斜了他一眼。对面的罗恩仍处于灵魂出窍的状态,“梅林,哈利竟然……竟然喜欢男人……这个男人还是马尔福……”

赫敏一把捂住他的嘴,“其实,这件事我倒是早有预感,哈利有时候确实过度关注你了……”

“怎么说?”德拉科挑眉,像是终于提起了点兴趣。哈利赶紧高声打断,“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为什么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有猫头鹰在扑我们旁边的窗户?”

德拉科刚想阻止,但哈利已经打开窗户让猫头鹰们进来了。几只猫头鹰迅速飞进来,目标明确地绕着德拉科打转,并毫不客气地把信件扔在他身上。

德拉科烦地啧了一声,把信扔出窗外,更多的猫头鹰飞了过来,信件也在半空中一分为多,哗啦啦地砸向四个人的餐桌,把桌上的食物弄得一团糟。

哈利觉得这场景十分眼熟,简直和当年德思礼家拒收霍格沃兹的来信时一模一样。哈利勉强抽出一封,发现信的背面署名是卢修斯·马尔福,显然,这些信是冲着德拉科来的。

他身旁的德拉科更加狼狈,几乎要被信封淹没了,却仍然没有松开哈利的手。哈利听见对面罗恩痛苦的惨叫,“马尔福,这些信是怎么回事?后面全部都是你爸爸的署名!”

哈利勉强拨开信封海,在哗啦啦的纸张声中对着德拉科大喊,“先接收!不然信会越来越多!”

德拉科看起来已经处于爆发的边缘,在罗恩“我就知道跟马尔福在一起准没好事!”的咆哮声中拆开了信件,随便一扫,又揉成了一团。

“那上面写了什么?”哈利拍掉腿上的信封,随着德拉科拆信的动作,大捧大捧的信件凭空消失,只留下他手上那个。哈利有点紧张,“那是你爸爸寄来的,你明天就要走了,是发生了什么……”

“那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警告,波特,我不会走——你干什么?”德拉科嫌弃地看着打翻酒杯后滴着水的桌沿,想要往后移凳子,哈利却呆住了,死死地拉住他的胳膊。

“你……你说什么?”他瞪大眼睛,灯光下亮着光的翡翠绿让德拉科的神情暂时缓和几分。

“就如同你听到的,我违抗了父亲的指令,我不会走,我会留在霍格沃兹完成学业,也许接着学习魔法伤病学,考个治疗师......但这些都还是未知数,我需要先和斯拉格霍恩教授好好聊聊——”

“你说什么?!”哈利大声地重复了一遍,这下连对面的罗恩和赫敏都停止了动作。

德拉科被他的音量吓到了,不由自主地重复,“我、我需要先和斯拉格霍恩教授……”

“不是这句,前面、再前面!”

德拉科明白了,他握住男孩揪着他衣领的手腕,毫不犹豫,“我不会走。”

哈利像一头莽撞的狮子般猛地扑向德拉科,搂住他的脖子,狠狠地亲了一下他的脸颊,“太好了,你还在这里!”

德拉科被他推倒在地,后背挨了一下,疼得皱眉。他很快意识到整个餐厅的人都在看他们,然而哈利只是傻笑着一遍遍重复,还用脸颊蹭着他的脸,“你不会走!你不会走!”

德拉科无奈地捧住他乱动的脑袋,“是的,我不会走。”

哈利把脑袋埋进他的颈窝,德拉科有点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这一次,他不想再去考虑旁人的目光。他回抱住哈利,“先说好,我刚才看见你嘴角沾到了果酱,你要是敢弄脏我的衣服……”

哈利抬起头,那双亮晶晶的绿眼睛让德拉科一时说不出话来,“谁会在乎那些?”

“我只在乎你,德拉科,你陪着我,直到我变好,我也会一直在你身边……”

他们又在接吻了,太糟糕了,德拉科想。他听见韦斯莱崩溃的大喊,男巫女巫们的惊叹,甚至还有掌声……太荒谬了,有人会为他和哈利·波特接吻而鼓掌吗?

但很快,他无暇再去想那些。绿眼睛的黑发男孩将他柔软的嘴唇一遍遍贴上来,那发颤的嘴唇绝对有致命的魔法,让他心头炸出喜悦的烟花,让他愉悦,让他不想再放手,就这样用最柔软的地方同爱人相连。

哈利放开他时,他们都有点气喘吁吁。德拉科看着哈利唇上留下微微的水渍,疑惑地发现自己仍然想吻他,于是他继续这样做了。在刺目的灯光下,在喧闹的人群中,他只感觉、也只想感觉哈利和他们快乐的心。

如果远在他乡的卢修斯看到这一幕,他会是什么表情?很快这件事就会传遍整个英国魔法界,食死徒和救世主的爱情,人们又会如何看待?

这些都不重要了。德拉科用力扣住哈利的后脑。不再重要,不再重要。

德拉科想告诉哈利,他已经学会使用守护神咒了。

在哈利睡在他身边的某个夜晚,他举起救世主的冬青木魔杖,看着它的主人安睡的侧脸,倾尽所有快乐的感官,轻声念出那句咒语。不属于他的魔杖尖窜出絮状的半透明光辉,一只飞鸟展翅,盘旋在他们的头顶。它是自由的、纯洁的,它穿过斯莱特林寝室巨大的落地窗,从黑湖中翱翔而起,只留下满室流光。

属于德拉科的飞鸟,飞过禁林,飞过高塔,飞向召唤着它的一切快乐的回忆,穿过过往的时光,停留在那个人的肩上。

end.




我真的很喜欢写他们躺在一起说悄悄话。哈利躺在德拉科腿上,他们一起感受守护神咒的温暖……还有在湖边重现一朵牵牛花,这两段剧情是我最喜欢的,很治愈。

“奇迹再现”这个咒语是我的灵光乍现,这简直是一个和呼神护卫一样美好的咒语。后来才意识到,它在我的潜意识里应该来源于“尸骨再现”。美好与邪恶,完全反面的两个咒语却同源,多么奇妙。

我得说我确实把哈利写得有点太可爱了,他和德拉科其实都是非常毒舌的人,但我实在不太擅长这个,请原谅……

这篇文我断断续续地写了很长时间,虽然偶尔会卡文,但是每次想起它时都会觉得十分幸福。这是一篇童话,可能写得没有那么好,但是我非常喜欢!

写文的途中我还听到一首特别贴合这篇文的歌,是Dream Tunes翻唱的《Every Time We Touch》,网易云可以听。这首歌的这个版本实在是太美了,我化用了一些歌词,最后犹豫再三,标题也用了它的翻译。(但不知道为什么查不到翻唱歌手的任何资料……)

非常感谢你看到这里,虽然我写文更多是为了取悦自己,但我也非常珍惜每一个可爱的读者,收到评论真的会开心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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