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st 合奏

素昧谋面的旅人披着满身雨让进了屋子，他很有礼貌，不停和周围溅上水的人致意。
啊，是檀黎斗讨厌的类型，满脸堆着和蔼可亲的笑，仿佛没有人会触怒到他的逆鳞。
更不用说他边走着，满地水蔓延向小酒馆深处。
琴师默不作响挺直了背，刚举起的手又放下。吃客不多，不过酒馆里还是塞满了嗡嗡细语，既没有人去探究旅人墨镜下的身份，也没人注意到这里的音乐还没开始就戛然而止

哟！

所以自然而然，旅人从冷漠的人群里瞄到突兀的一阵热，火苗骤然窜过毫不掩饰。这堪比杀气的目视很露骨啊，那自己也不能示弱不是吗？他脱下还滴滴答答的皮外套，向着旁边座上并不认识的酒鬼扯了个笑，转身就冲刻意坐得笔直的琴师搭话。琴前那人穿得端正，和随性迷雾里的酒气不相符，喉结因为标准的坐姿，还有溢出舞台的傲，看起来特别显眼。
贵凑过去，看那黑衬衫长袖子露出白崭细长的指节，可见骨，显然眼前这位艺术家毫不吝啬细节地展示自己的方方面面。可能他才华横溢，天赋异禀之类的，不过——旅人眯起眼睛，这里可是凡夫俗子会对高雅放屁的酒馆。小少爷？老板？他本想这样挑笑的，可当他看到琴后边角里的金属，突然又变了主意。
自己可以用吗？虽然问了，但不需要回答。金属闪着漂亮的光，一尘不染，大概就算没有人配合，也有人精心养护着。为了什么呢？回忆？约定？这些推测好像都不太重要。此刻需要的语言仅仅是一曲刺破空气的歌，给酒鬼们醒醒脑子。
萨克斯的音色还相当好，听得出的价格，而且果不其然那张冷漠的脸皱了起来。不过争吵可就不适合这场遵循礼仪的决斗了，他挑挑眉，甚至闭起眼睛——豪赌一次，赌他下一次睁眼前会响起附和。
随性随意的调子和他闯进这屋子一样突然。似乎有熟悉的旋律，但捉不到完整小节又突然变成新世界了。啊啊，琴师无声恼火起来，他本来，本来是要演奏什么的……这么一闹已经想不起来了。计划赶不上变化就是指这种僵局吗。
不对，如果他就这么呆呆坐着不作为，那才死棋成了定论。
潺潺流水如若暴走也会有野马的气势，这不太符合黎斗的审美，太丑了，不成完整章法。然而他现在只听得到侧身不知疲倦的挑衅，勾引，邀请，旁的其他竟然安静了下来。也不知道是注意力太聚焦还是真的客观如此，他只知如果停下来就会被甩下去。所以继续，跑向轨迹以外的未知。
音符是剑刃，用力在指尖，刺进滚烫的胸膛里。刺进去，堪比粗鄙骂娘，劈头盖脸数落突如其来的大雨间接打乱了今晚的演奏会。不过似乎号角不那么往坏里想，所有拉长的音都有回头的余地，给涌动的浪潮一份收敛。他欲说还休，已经惹怒了人还要立个牌坊似的无辜。
要不是吹口堵住了那张嘴，现在笑得像地狱来客的人，就不是檀黎斗了。他没在公众场合公然烂醉过，但这会儿，脑浆糊里糊涂搅合上了发酵后的气泡，意识皮球似的被一来一回的对偶抛接。钢琴何时开始变得好陌生，发出从未有过的声音，可弹琴的分明还是他，一如既往的在角落里曲高和寡的琴师，这家酒馆实际的持有人。
可能抛去单纯炫耀技艺以外，那陌生人是想说些什么。琴师转而盯着那双眼睛，遮掩的下面也不过一张普通的脸，普通地用力鼓动，双颊凹陷。要论技巧也并不高明，纯粹工匠。
我在干什么呢……
琴键清楚地冷下来，指腹按压的是坚硬。圆舞曲，还是该称为进行曲？黄粱一梦的狂欢，回忆起来也乱哄哄的，婴儿喃喃自语似的，和那人摇头晃脑似的。

准备好了？
嗯？……！

黎斗放松了肩膀，惊觉自己正直直对着一对圆眼。今晚第一次的走调卡了半个拍子，好在他立刻平复心情，将车扳回了正轨。声音渐渐拖长削减，预示……如果没有那家伙坏心眼地再三回转的话！事情早就该结束在上4个小节里了。
萨克斯会笑，真的，黎斗发誓。
“别想多了~”第一句话竟然，“吹之前，喏，”旅人抖落开一块绢布，精致手帕竟然还绣了丛花。“自己有好好擦过，没有那啥……”他挠了挠头，在琴师一脸迷惑的皱纹中嬉皮笑脸，“没有间接亲吻哦~”
“倒不如先把你的头发给擦擦！”
“哈哈哈哈，您说的是。”可他反手叠起帕子塞回了口袋。
“幸会，我是kk。”这年头谁没个化名呢，省事，免得梦里被魔鬼依照名字索了命去。
“……”

从这人一进门檀黎斗就不喜欢他，就差把自来熟写在脑门儿上的浪客，十个里面九个怀着鬼胎。“别那么戒备嘛老板，请杯酒不过分吧？”对，更是这种得寸进尺。只不过这次黎斗不得不挥手唤来服务生，“给这位先生一杯酒”，要不然周围起哄叫好的醉汉可是会为了一曲安可掀翻自家房顶的。
全科大夫，他自称如此，就和不会解释的代号一样离谱。仅仅作为刹那的合音——还勉强可以接受，只要他不再继续……
“我刚到这儿没地方住呢……”
“不——”
“缘分一场，不如救济下？算你积德了老板。”
真要命，明明敬语敬称满嘴糖，行动上根本是强盗。
除了歇脚的住处，那人还要酒和派，特别嘱咐9分糖的败家玩意儿。于是黎斗盯着那串逐渐渗进地板的水，开始思起迷信：或许是这人送来了这不详的大风雨，吹得布匹掀起，浇灭偷偷在角落里燃烧的罪恶。

--------------
※ 总之玩了不少梗呢…（斜眼）
比如kk还有狗什么的
一口一个老板（社长）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