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马刻是痛醒的。我朦胧着睡眼瞬间清醒过来。左马刻背对我蜷成一团，枕头不见了，大夏天，被子紧紧裹着，呼吸声克制却颤抖，在空调杂音中仍清晰可闻。左马刻，我坐起来拨她肩膀，怎么了？她嗯一声，你怎么醒了啊。肚子有点疼，小事，不用管我了你睡吧。
  我看了看表，凌晨三点。这女人为什么总喜欢一个人挨着伤病啊，为什么不告诉我，以为这样很酷吗。我窝着火，没来由的一阵委屈。能怎么办呢，我按亮了台灯，起身去客厅烧水。左马刻，你家里没有热水袋啊？我隔着一道门喊。
  喊什么喊啊烦死了大半夜的你不会小声点吗，她说。没有啊，谁会需要那种东西，别乱翻了你明天不还要上班吗？
  除了你谁都需要那种东西！我简直想给她一脚。都这时候了，上班哪还有那么重要。
  水还没开，我摸着黑转了两圈，又回到床上。左马刻出了点汗，前发弯曲着粘了几缕在额头上，圈紧了枕头死着一双眼玩手机。我就关了灯靠过去，本来留给她手臂的空间被我挤占，手机不得不被熄了屏贴在胸前。左马刻身上是凉的。空调遥控器在她那边，我拿过来，听到滴的一声她立刻就开始嚷嚷。你干什么？大夏天的关空调，热死你。
  再开，死的就不是我了。我把被子扒开，塞了个新枕头给她。左马刻很配合地蹬开被子，像只筑巢的鼠一样接过枕头，换出顶在腹部的那个重新躺上。我正打算抱她的时候，热水壶不合时宜地尖叫起来。左马刻放弃了玩手机，自己关了灯，黑暗里摊开手蜷着。窗帘没拉好，港区的灯透了一线进来，照得她的头发乱糟糟地发着亮缠在脖子上。我朝她的方向看了看，隐隐觉得也有目光对过来，百无聊赖。
  热水灌进酒瓶，拧好塞子裹上毛巾。左马刻接过去又推回来，疯了啊你，这不热死了？我对着这女人，认命般地，那我开风扇，可以了吧。走出去的时候还想，这女人，可还是喜欢她，到底是为什么。
  左马刻不再是左马刻了。热敷不怎么见效，我没有别的办法，就算一直抱着她说没事的，也不可能真的没事。她比我高得多，在怀里越钻越紧，没再嫌过一句我挡了她的风，我知道她是真疼了。我埋进她发间呼吸，幽深的花香味，这女人，我甚至觉得我的手腕也在裂开，我想陪她疼。她除了呼吸不出别的声响，再抬头就已经在掉泪，绸扇似的睫毛也挂不住露珠，我着急忙慌地吻去，她就终于小声抽泣起来，说好疼。我说我知道，她哭得更厉害了，你知道个屁。我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只是随便说说，她抹着眼泪反问我哪样啊，一时噎得我说不上话来，她倒是弯弯眼睛（泪痕还没干），心情舒畅的样子。我唉声叹气了半天，只留下一句，唉，你这人。左马刻到底还是疼得没力气再拿我取乐，翻过去虚虚地说他妈的怎么这么疼，当年我差点被人捅穿了也没这样啊。我贴过去，捂热双手搂到身前给她揉小腹，当年的感觉已经忘了吧。她抽抽鼻子，声音埋在被子里闷闷的，那倒是。
  风扇的定时到了，我下去重新把它打开。五点多一点，左马刻睡着了，痛也能睡着吗，左马刻别是昏迷了，我很迷信地睁着眼睛。反正还有不到一小时就要起来了，我伸手过去拍着她，她哼两声，居然还往里凑了点。我再醒的时候六点已经过了十分钟，左马刻坐在床前看我。我坐起来穿衣服，你好了啊？
  左马刻没接我的话。我好像忘了件事，她说。
  忘了什么？
  忘吃药了啊，好像。
  左马刻伸手帮我拉上衬衫背后的拉链。我当即决定，就算是这个人，拜托也让我守护她更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