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d.2101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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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少年 同性(男)
警示 脱离原型
原型 诡秘之主 克莱恩·莫雷蒂;阿蒙
状态 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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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2020-10-8 23:40
- 导读
- *Summary:阿蒙公爵的城堡来了一位旧日支柱,祂自称克莱恩·莫雷蒂。
*我流OOC。其他涉及剧透的警示不标注。
*11000+,短篇一发完。
「啊,无尽的雾气里,芬芳的橙花里,行于命运之外的你。」
阿蒙公爵的城堡来了一位神秘的客人。
近来亚利斯塔·图铎总是在舞会上听见贵族窃窃私语,贵妇们用象牙和羽毛的扇子半遮面,男人们只能尽力压低声响,所津津乐道的不外乎是阿蒙公爵神秘的客人。这勾起了血皇帝的好奇心,祂许久没有过这样的好奇心。身为图铎王朝的皇帝,祂在自己制定规则与律法的国土上无所不知无所不晓,而现在,一位神秘的祂无法感知的客人出现了。
祂下意识地想向阿蒙询问神秘客人的来历。
而年轻的阿蒙公爵却在不知什么时候就悄然淡出视线之外,从舞会上消失了。
阿蒙公爵从来都随心所欲。
一位天生的神话生物,「偷盗者」途经的天使之王自然不会受规则的制约,事实上祂非常善于利用「漏洞」,或者说祂就是「BUG」本身。于是在皇宫舞会开始不久,祂就消失在喧嚣的人群里,踏着轻快的步伐穿过中庭,冒雪乘坐马车回到自己的城堡。
侍女们为祂脱下大氅和华美的长袍,融化的雪润湿了捻金银的丝线。
祂走上盘旋的楼梯。
拜郎帝国的织花地毯落地无声,所罗门帝国遗留的黄金烛台,堆砌着雪白的蜡油。对开的缀着珍珠的猩红幔帐,不对称的床上铺满松软的被褥和鹅绒的枕头。
祂的客人仍在熟睡,似乎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只是——
阿蒙公爵看到一只眼带白圈的乌鸦窝在客人的枕边。
祂伸手把目光呆滞的乌鸦提起来,玩心大发地在手上抛动几下,又装作没能接住任凭它可怜兮兮地摔在床铺上。从痴愚状态醒来的乌鸦大叫着扑腾翅膀躲到窗帘上去了,公爵的嘴角勾出笑容,因为方才闹出的动静,祂的客人睡醒了。
作为客人的克莱恩其实并不需要这么长时间的睡眠。
祂只是单纯有些安心,像是突然找回早已在与天尊拉锯的沉睡中缺失的人性,迫切地想要忘乎所有好好休息。特别是再见到阿蒙出现在自己眼前。克莱恩睡眼惺忪地朝着躲藏的乌鸦招手,然而迫于本体的威慑,那只乌鸦眯着眼睛就是不肯下来。祂无奈地笑了笑,没有动用权柄让乌鸦飞回自己身边,而是转向另一边坐看好戏的公爵。
阿蒙公爵从克莱恩出现就注意到了祂的黑手套。
这种熟悉的感觉不会是其他,而是伴随着祂出生就容纳在自身体内的「错误」唯一性。还有「源堡」的气息,那些灰雾阻隔了阿蒙公爵窃取祂内心想法的举动,让祂看上去更像一个包装精美的宝藏。但这件宝藏过分危险了,阿蒙公爵能感受到祂的位格早已超出真神,并且已经成功压制了天尊的苏醒。
可想而知,祂的客人很可能是一位旧日级别的支柱。
“我想您是来找我的,对吗。”
阿蒙公爵并不畏惧面前新晋的诡秘之主,如果对方想要动手,在祂来到城堡的时候就可以尝试着把祂转化为秘偶。祂虽然不是一位旧日的对手,但要从祂眼前离开也不是没有可能。不过,等了许久,只听克莱恩用疲惫沙哑的声音说出「我想休息一下」。
这一觉就睡了三天三夜。
现在,已经睡醒的克莱恩靠在床头,枕着柔软的绣着时之虫的丝绒垫子,手边端着一杯红茶的历史投影。
在进入这一处历史孔隙之前,祂刚刚结束旷日持久的末日之战。
南北大陆的整片天空都在战斗中染成黄昏的血色,人们翘首等待着持久的黄昏和无尽的风暴过去,各大教会也在不遗余力地处理外神渗透引发的非凡事件。而象征和权柄组成的星界之上,两位旧日级的支柱——祂和亚当第一次站在同一阵营联手败退外神,战斗结束后祂重新撑起新的屏障,亚当空想出新的太阳和漫天星辰。祂们回到地面,落于静谧黄昏中的「巨人王庭」,已经融合了五条途径唯一性和「混沌海」的旧日忽然开口提及阿蒙,然后告诉了祂这段隐秘的历史,关于第四纪的阿蒙家族。
克莱恩以为自己早已失去了如此激烈的情绪,像个不速之客闯入了阿蒙公爵的城堡。
现在,面对阿蒙公爵的问题,祂淡漠地点点头。
祂的人性正在像落潮的潮水逐渐退去,融入磅礴的神性海洋里消失无踪。克莱恩并不打算逗留太久,祂在阻止末日来临后还有许多善后工作,塔罗会也需要在下周一如期举行。阿蒙公爵眨了眨眼睛,似乎是成功窃取到祂的心里想法,嘴角噙着笑在床沿坐下:“您可以在这里住下,让我略尽地主之谊。毕竟我对神灵一向很尊重。”
克莱恩第一次听见阿蒙这样说,还是在神弃之地无尽的黑暗里。
再次听到熟悉的话语,祂轻声笑道:“我知道。”
“您很了解我。”阿蒙公爵的目光往下,停留在变成黑色手套的「错误」唯一性上,“看来我们不单纯站在相邻途径的对立面,还有进一步的关系。”
克莱恩的声音更加沙哑:“你曾经是「恋人」。”
祂闻言捏了捏单片眼镜,嘴角微翘故意问道:“哦,是哪种「恋人」。”说着凑近了,黑色无光的眼睛里被灰雾隔绝的隐秘存在慢慢具现出克莱恩·莫雷蒂的模样。阿蒙公爵收起笑意,倾身虔诚地在克莱恩唇上印下一吻:“是这种吗。”
克莱恩垂眸没有回答。
这给了阿蒙公爵得寸进尺的勇气——祂重新用吻占据神明的嘴唇,像是品尝夏末最后一瓶来自南方的白葡萄酒。丰饶果实的甜美汁水融化在馥郁丰满的酒液里,品酒的时候应该静下心来,自舌尖慢慢让酒精蔓延。但对待尊贵的客人不行。阿蒙公爵感觉到克莱恩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自己脸上,天生神话生物的灵性直觉被眼前巨大而危险的黑洞吸引,任何意识波动都会没入其中,在一无他物的深渊里同化作黑暗。
黑暗,黑暗,黑暗,只有无边际的黑暗。
孤独,孤独,孤独,伴随无止境的孤独。
湿漉漉的克莱恩纵容了公爵的索求。途经顶端的高位者,特别是「占卜家」、「学徒」和「偷盗者」途径,三途径的「诡秘之主」——「时空之王」本不该被任何时间和空间束缚。自序列九的「占卜家」开始,祂就深谙不该做无准备的表演这一守则。
“我从您身上感受到了黑暗……和无止境的孤独。”
阿蒙的指尖沿着祂的脊骨游走,像是抚摸罕见的玉器,或是什么珍贵的宝物。
啊,不对,或许亚伯拉罕会喜欢那些五彩斑斓的宝石和堆积如山的黄金,但阿蒙公爵并不爱可以随手拈来的俗物。祂联想最多的是造物主花园里乳白色的长柱,黄昏海岸边细腻的白沙,冰冷精致的装饰餐盘,还有嵌满头骨的威严教堂。是圣洁,在无边的黑暗和孤独里祂感受到圣洁的光芒闪烁。
想去侵占,去破坏,去污染这份至纯黑暗里的光芒。
“是吗。”克莱恩打破沉默,“我以为这些东西早被你偷走了。”
阿蒙公爵嘴角扯开笑容,由轻到重慢慢笑出声:“我从不窃取任何毫无价值的东西。但——如果是您,我也不是不可以。”祂继续追问,“在您的时间里,我尝试过吗。或许我曾经尽力去尝试过,偷走对您来说弥足珍贵的东西。”祂将熟烂淋漓的身体钉在自己身上,用亲吻和拥抱催促着讨要克莱恩的回答,而后果实丰盈甜美的汁水流淌下来。
阿蒙公爵在客人不稳定的精神世界里找到了漏洞,成功窃取到一颗晶莹的泪珠。
它刚刚才出现在克莱恩的眼角。
很显然,这是一个无需再用语言复述的答案。
克莱恩张开双臂环住公爵的脖颈,温柔地贴近,将它吞到更深处。祂吐出压抑在心口的灼热气息,任凭人性中最激烈的情绪冲破包裹住它们的保护壳:“阿蒙……啊……”第二声呼唤被公爵坏心思的小动作碾成颤动的碎屑。被恶意掐红的乳珠红肿而敏感,在指腹的捉弄下隐隐发疼,逼得克莱恩从喉咙里发出难以抑制地呻吟。祂像是被投入波涛汹涌的海洋,在浪潮中起伏,凭借本能抓紧眼前恶劣的神话生物,把自己完全地交付出去。
公爵扣住克莱恩的手,亲昵地用吻安抚。祂华美的衣袍下伸出一条条滑腻邪异的触须,阴影般攀附在猩红的床幔上,而后蜂拥着将深陷其中的旧日神祗缠绕住完全打开,进入到人类难以企及的深度,让克莱恩的呻吟一次比一次拔高。
这是一个危险的举动。
在能够压制祂的三途径旧日面前,展露神话生物形态绝对是不明智的举动。
阿蒙公爵千年来秉持的谨慎悄无声息地落入客人的掌心,瞬间土崩瓦解。在祂滂湃了千百年的玩心里,从未出现过如克莱恩这样能撩动祂兴致的存在,无论是克莱恩的存在本身,还是隐隐仍与阿蒙有所联系的「错误」唯一性,都足以让祂产生剖心挖肺去了解的吸引力。
有些情愫从时空的裂缝中与祂产生联结。那是保留在唯一性里的精神烙印,完全属于阿蒙的神性,却异样地让过去的公爵体会到神话生物不该拥有的情绪。在克莱恩沉睡的时间里,未来的「时天使」游走于黑暗璀璨的星界,凭借与唯一性微弱的联结回到破碎屏障之外,居高临下地凝视蔚蓝星球。祂在等待一位旧日支柱的苏醒,或许这样祂才有可能得到机会,亲口问一问苏生的神祗——克莱恩,为什么没有消抹掉「错误」唯一性里的精神烙印。
“无论离开多远,我都想要你回来。”
当时仍保留着两份序列一非凡特性的天使之王,「时天使」阿蒙坐在「恋人」的高背椅上,捏了捏空无一物的眼眶惬意轻笑。
“我亲爱的克莱恩,我已归来。”祂歪着头打量主座上沉默的「愚者」,虔诚地接过克莱恩伸出的手放在脸侧,“所以您不打算给予最虔诚的信徒眷顾吗。要知道,在星界,您的信徒仍不忘播撒您的名。”
“你想要什么。”
阿蒙笑容略带得逞的意味:“就赐予我,愚者教堂的钟声吧。”祂一顿,收敛笑意,油腔滑调地继续说道,“我主居于灵界之上,仁慈洒满了天国和大地……您最宠爱的时之天使,古老年代里的「王」,最终臣服于您,为您敲击天国之钟。”克莱恩的手颤了颤,想要缩回去把喳喳扰人的乌鸦踢出「源堡」,却反被阿蒙拉进怀里送上绵长的吻。不枉「渎神者」之名的神话生物赖在「恋人」的座位上,心情大好地开始絮絮叨叨星界的所见所闻。
克莱恩不愿与祂辩驳,甚至根本不愿去打断祂的叙述。
那一刻祂就沉默地倾听着,就只要听着阿蒙的声音就已足够。「时天使」如祂所愿从星界回来,作为祂的恋人,祂的人性,祂稳固的锚回到祂的身边。
直到末日后,「愚者」降下神谕,拜亚姆教堂的钟声永远沉寂。
教皇圣阿尔杰在得到神谕后默然接受,封存了教堂的钟。
而他们的神祗,三途径旧日「愚者」则在降临「巨人王庭」后就消失踪迹。克莱恩在沉睡的三天三夜里回想许多,想起愚者教堂的钟声,又想起神弃之地惊悚的闪电,还有隐没在幽暗沟壑里纪元前的绵延灰败遗迹。忽明忽暗的马灯光芒下,「时天使」的单片眼镜上反射出无与伦比的光,祂舔舐克莱恩指尖还未完全消失的黑椒汁,垂眸似乎是在回味,又像是联想起某种珍贵猎物的滋味。
克莱恩苦中作乐,礼貌地说:“如果我活着逃离这里,可以请你去玫歌庄园品尝上等的小牛排。佐黑椒汁,加上东拜郎的香料,味道非常迷人。”
祂嘴角含着笑意:“感谢你的盛情邀请。不过你的味道更合我心意。”
克莱恩猛然掐断回忆,祂人性中最激烈最珍贵的部分变成了不愿回忆的酸涩果实。
“您竟然走神了。”
公爵不知何时已经拔出占据许久的触手,重新把自己送进去。
“很有意思,可惜现在显然不合时宜。”
带着些微非凡特性的种子被藏的很深,克莱恩痉挛着像个摔漏的蜜壶,源源不断地流出粘稠的蜜液,弥漫甜腻的香气。秋日里祂回到廷根,坐在圣赛琳娜教堂外,长椅边不知何时长起一棵苹果树。那些掉落在地腐败的果实也会散发这样熟烂醉人的香气。
可祂并非苹果,祂贪婪地绞紧想要榨取公爵身上的气息,用以填满自己孤独的心。
克莱恩习惯于祂的陪伴,再也难以忍受深入骨髓的孤独。
那个彻头彻尾的「渎神者」,满腹欺诈的「偷盗者」,窃取神明的孤独却报以更深的孤独,窃取神明的勇气却报以永恒的胆怯。那只扰人清梦的小乌鸦飞去哪里了,「命运道标」向虚空中伸出手,没能窥见一点灵性的涟漪。
事后克莱恩把自己埋进被褥与枕头堆砌的巢里。
阿蒙公爵堂而皇之占据了枕边最贴近的位置,邪异而滑腻的触手在幔帐围出的阴影里逡巡旧日神祗洁白的身体。帷幕后阴暗的影,春雪里圣洁的国,秩序和律法无从限制的神执掌时空与命运权柄——世上究竟有什么强大的力量能动摇这样一位旧日支柱。
祂似乎有所察觉,却想要亲耳听见神明在自己耳边低语。
克莱恩没有打算解决祂的疑惑。祂突兀地睁开眼睛下床,行走时腿间滴落深藏的白浊,化作华美昂贵的织花地毯上扭动的时之虫。虫豸蠕动着向他的脚背攀爬,被神明轻轻用足尖碾碎了,换来阿蒙公爵不痛不痒地轻笑出声。
随即在祂体表涌动无数灵之虫化为黑暗深邃的斗篷。
阿蒙公爵翻身侧躺在幔帐内,一只手支着脑袋,微卷的黑发被汗水湿润贴在额头鬓角。绣满藤蔓和花卉的被褥搭在腰上,露出一整片养尊处优的雪白脊背。
“多留几天吧。”祂语气平淡中透露着不知真假的真挚,可怜兮兮地伸展手臂,像只教堂外讨食的鸟雀,“温室的花都开了,我让人准备了茶点。”
克莱恩淡漠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浩瀚的神性促使祂回归「源堡」,而情事余韵中慵懒的人性却让祂无法拒绝公爵的提议。即便在往日,祂对「时天使」也过分纵容。晋升之后,「愚者」仁慈地将手边最近的位置留给「恋人」。亚当在混沌海与「倒吊人」融合权柄无暇分身,也是祂给予阿蒙庇护,在「源堡」给得罪一通神明的阿蒙留下足以从星界返回的联结。造物主偏爱下长大的骄纵神子抿嘴笑着,反驳说自己是为了给克莱恩稳固人性。
作为合格的「渎神者」,阿蒙实在是声名狼藉。
离开「混沌海」,从星界返回后,祂大部分时间都留在「源堡」。
阿蒙拿着从杂物堆里发现的《愚者圣典》自诩「愚者座下时之天使」。祂知道克莱恩的脸皮薄,偏要把圣典一字一句背得烂熟,用优雅的音调送到神祗面前,还叙述自己在拜亚姆被传教的经历。阿蒙长袍下的触须亲昵地勾着克莱恩的指尖,讨好似的摩挲,却仍是免不了被一把丢下灰雾,化作白乌鸦扑腾着落在「慷慨之城」的愚者教堂钟塔上,喳喳大叫地向祂的神祗控诉恶行。但祂不会生气,好似永远不会生气,因为阿蒙知晓等到下一次拜亚姆的钟声响起,祂亲爱的「愚者」先生就会亲手将祂召回身边。
恶作剧之神总是熟悉所谓的分寸,特别是对克莱恩。
祂的「愚者」先生泡在水汽氤氲的浴池里,邪异滑腻的触须舒展在水中。恰到好处的水温,带着橙花精油独特的芬芳,配上浴池边摆放的甜点,正好最能缓解连日来积压在克莱恩身上的疲倦。
捻着金丝织成的纱幕,是神国里令人捉摸不透的灰雾。
阿蒙公爵感受到异样的目光,祂窃取了贴身男仆往浴池张望的好奇心,随即转身任由他换下自己昨夜皱皱巴巴的礼服外套,将便服一件接着一件套在自己身上。尖锐锋利的锯齿袖缘用细线绣着不规则的时钟刻度,而后镶嵌珠宝的金饰被用来束住袖口,抬起的指间戴上数枚戒指,有祖母绿、白宝石、红宝石,还有单纯錾刻家族徽章的金色圆环。
克莱恩饶有兴致地用触手托住下颌欣赏。
不可否认,以祂的审美来看,阿蒙的确是造物主出色的作品。
在祂们曾经一起度过的时间里,这位天使之王总是穿着一件过分宽大的古典长袍,把自己隐藏在黑色无光的波澜里。但祂又那样耀眼,是末世里熠熠的光,深渊里纯净的雪,看似瘦弱的身体里潜藏着天生神话生物磅礴的神性与力量。
“你太瘦了。”
克莱恩说这句话的时候,「渎神者」的脸上少见地露出疑惑。
彼时祂正被阿蒙横抱着往卧室走去,从下垂的脚尖开始舒服地想要崩坍成无数灵之虫。祂看起来就像虔诚地捧着神祗遗落的羽枝,走得又轻又稳,又像是初雪后小心游走落下痕迹的猫,“彼此彼此吧,我亲爱的克莱恩”。
在卧室的窗外,旧日都市的废墟上霓虹亮起,一点一点汇聚成河。而「源堡」巨人居所般高大的宫殿顶上,无数深红「星辰」——那些不凡的锚也成为一条没有尽头的河流。
阿蒙看了一眼,笑道:“您的信徒们正在向您祈祷。”
从克莱恩指尖掉落几只游动神秘符号的透明虫豸,数量足够与盘踞在「愚者」高背椅上的灵之虫一起倾听所有的祈求。
祂换了个更惬意的姿势:“我可以先听「时之天使」的祈求。”
“没有问题。”阿蒙显然对准旧日的特别优待驾轻就熟,开口便是“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愚者,灰雾之上的神秘主宰,执掌好运的黄黑之王。您的座下天使祈求您的眷顾,祈求您的人性,祈求您的爱意和孤独……”阿蒙,塔罗会的「恋人」先生就如同祂的名,虔诚地亲吻着克莱恩被黑色皮革覆盖的手背。
呵,真是个名副其实的欺诈之神。
祂的精神世界产生了无数波动,克莱恩从翻涌的回忆里归来,用触手搅碎水面的涟漪,任凭它们消逝于蒸腾的水汽中。
浴池边响起无数水珠落地的声响,「哗啦啦」的是打翻的珍珠盘。
阿蒙公爵抬眼,见克莱恩湿漉漉地裹着绣花长袍,袍裾下蜿蜒舒展的触手缓缓收拢。祂拉开纱帐,漠然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但阿蒙公爵却能从祂身上感受到一股隐秘的喜悦。一池温暖的水和片刻的安静简单地取悦了这位神祗——
还有阿蒙公爵、「渎神者」、「欺诈之神」、阿蒙、阿蒙,只要是阿蒙。
顷刻间华美的长袍落地,克莱恩已穿上三件套的正装,支镶嵌星辰的手杖,手里抱着半高丝绸礼帽。祂们一同穿过阳光斑驳的长廊,作为图铎王朝的大贵族之一,阿蒙公爵的古堡外有一片郁郁葱葱的林场,无数乌鸦鸣叫着盘旋在高耸的塔楼。
克莱恩停下脚步,望向阳光下犹显阴森的钟塔高楼。
“那里会有钟声吗。”
“没有。”阿蒙公爵跟随祂的目光,看向不远处的高塔,“确实缺少了钟声。不过没有关系,我曾经从皇帝的宫殿里偷来一段钟声,可以随时在这座塔楼上响起。”祂打了个响指,空空荡荡的钟楼顶端传来深沉的低鸣,回荡在天边漂浮的云絮和近乎透明的屏障之下。
克莱恩手指微动,下意识地想要从阿蒙公爵手里偷走一段钟声。
但祂没有这样做。
神祗穿过林荫小道,在花园的玻璃温室落座。
浅黄的橙花开满枝头,像教堂鎏金烛台下一层一层堆叠的烛油,新娘纯洁美丽的嫁纱,或是荒芜行星废弃遗迹上覆盖的灰烬。花朵散发着带有苦涩的清新甜香,不是造物主信徒花园里玫瑰的馥郁芬芳,在沉醉间仍能保有一丝清醒。
祂的身上也是这种味道,不知道公爵的仆人在浴池中倒入了多少精油,据他扮演富豪道恩·唐泰斯的所见所闻,和对「正义」小姐日常生活的粗略了解,而阿蒙公爵身为图铎王朝的大贵族,日常的用度肯定数倍于霍尔伯爵。不过,神祗嘴角多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一位「偷盗者」途径的天使之王大概永远都不会为家庭开支烦恼。祂把手杖倚在桌侧,描绘金边的三层浮雕餐盘上摆放有各种精致的甜品,黄金的餐具用宝石装点,相比之下的红茶杯要更简洁典雅,杯身上只有青蓝色的不规则几何装饰图案。
很接近甜冰茶的味道,只是茶香更加醇厚。
“不知道这些甜点是否合您的口味。”祂轻推单片眼镜的下缘,“对我来说,食物的味道并没有任何差别,而且对我来说它们早已并非必需品。”
“食物可以用来维持自身的人性。”
阿蒙公爵露出意料之中的神情:“啊,人性……您现在精神状态的不稳定也源于此。”
克莱恩轻轻颌首,祂并不掩饰自身状态的异常,也不认为现在仍带有唯一性的「偷盗者」途经的天使之王阿蒙公爵会察觉不到祂的异常。
“这已经是经过亚当治疗后的状态。”祂简单地陈述道。
阿蒙公爵眯起眼,感受到克莱恩的精神世界处于失控的边缘,又奇迹般地维持着脆弱的平衡。一位天使之王级的「心理医生」有多强大的力量,就算是精神世界完全破碎也能重新空想构建,没有理由把危险的种子保留下来。末日需要一位旧日级的支柱,这是阿蒙公爵也不可否认的事实,祂猜到了未来的某些片段,又谨慎地不去触碰命运领域。
一位「诡秘之主」,同时也是一位「命运道标」,同样拥有命运领域的权柄。
克莱恩的思绪又游离出去。
祂的状态的确不好,但还没有到必须做下一步治疗的程度,只是——只是有一些无法集中精力。天尊残留的意识在不断搅动祂的精神世界,用无数碎片化的回忆消耗祂的精力,这些碎片无一例外有关于阿蒙,因为只有阿蒙能让祂死水平静的心灵出现涟漪。
祂的指尖摩挲着手杖上的星辰,那是阿蒙从星界带来的礼物。
说是礼物,却带着强烈的污染,似乎是某位外神身体的一部分。祂追逐着阿蒙企图挤进破碎的屏障,好教训教训这位喜爱恶作剧的神子。阿蒙用「学徒」途经的非凡能力,顺着「源堡」的联结回到地球后,为了摆脱这位外神充满恶意的追逐诵念了克莱恩的尊名。灰雾瞬间包裹住阿蒙,消抹了祂的踪迹,连外神也无法追寻。
“你以前不会这么莽撞。”
阿蒙堂而皇之绕过长桌,坐在克莱恩手边最近的位置上。
祂幽黑无光的眼睛里,轻微污染造成的点点星光在灰雾的洗涤下逐渐消失。阿蒙勾着嘴角说道:“大概是我在星界寻找并且学会了勇气和牺牲的缘故。”
勇气和牺牲啊。
“那是很特别的东西吗。”
阿蒙公爵的声音再次把克莱恩的思绪拉回到历史里。
祂疲惫地揉了揉额头,思索半刻,平静回答道:“不,对于所有人来说那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只是在某一个时刻,它们有可能决定历史的进程。”倏尔克莱恩双手交叠搁在膝上,犹豫着改口说,“对你来说同样不重要,也无需了解。你所需要的,命运都会给你合适的契机,所以无论是你还是亚当,都在等待。”
阿蒙公爵似懂非懂地含着笑:“看来未来会有个合适的契机,让我再次遇见您。也对,您身上「占卜家」途经的非凡特性和灰雾的气息都让我着迷。”
“我们之间并没有不可调和的矛盾。”
克莱恩也跟着一笑。
「源堡」三途径顶端的「时空之王」可以真正许诺一个「永恒」。
如果没有发生后面的事情,以祂和阿蒙的位格足以承受撼动命运的「永恒」。克莱恩甚至于想过为此动用祂的权柄,就像在天尊制造的梦境里那样,一个最美好的最合适的结局或许才是神祗在非凡世界里应有的归宿。然而天尊的梦境被闯入的阿蒙干扰,而真实物质世界里,神祗的权柄并没能带来祂所希望的结果。
“阿蒙在末日陨落了。”克莱恩说完,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偷盗者」途径的天生容纳唯一性的天使之王对过去和未来都充满了强烈的求知欲,端坐在古典椅上的公爵捏了捏自己的单片眼镜,似乎只是旁听了一个新创作的童话故事。祂的偏执狂兄弟,那位「空想天使」亚当就是一位「童话作家」。祂收录了许多源自造物主的故事,这些被梅迪奇口述后更加晦涩歪曲,甚至可能被即兴穿插了多余情节的故事充盈了阿蒙出生不久的所有时间。直至今日,祂想知道被时间埋没的纪元前历史,就像祂想要知道故事在造物主口中真正的模样。
“是吗。”公爵轻笑出声,“那您应该听说过,我的父亲曾预言我是「末日来临时的光」。您说我在等待命运的契机,那被命运所推动的最后结果是否已经如父亲所言,早已注定不会更改了。在您的心里,从未去想过这个结果吗——
您意识到了,我命运的波动最终会引导我走向陨落。”
阿蒙公爵不甚在意地端起红茶杯,只有位于右眼上单片眼镜映着克莱恩的身影:“您不必为此感到悲伤。生活总是需要一些刺激、乐趣和期待。”
“你上一次这么说,还是在普利滋港。”
准确地说,是阿蒙在贝克兰德所有的分身都被帕列斯·索罗亚斯德清除之后,阿蒙本体在普利滋港收到了分身们寄来的信。就是这封信让阿蒙得到了帕列斯的行踪,既而是克莱恩,祂轻易地就通过失落的秘偶得到了克莱恩的下落。
后面就是神弃之地的黑暗追逐。
克莱恩从沉睡中醒来,阿蒙曾用打趣的语气提到这件事,祂偷走了「赢家」残余的所有运气,赌上自己的期待和好奇,专程来贝克兰德。
“你明明是来偷「源堡」的。”克莱恩没好气地打断祂。
祂故作可怜地解释:“我是真情实意希望亲爱的「愚者」先生能成为我的眷者。”阿蒙用指腹摩挲着克莱恩的下唇,虔诚地献上真挚的深吻,尽职地扮演好「恋人」先生,“我诚恳地邀请您好几次,可是您都无情地把我拒绝了。”
克莱恩额角突突直跳:“我并没有感觉到你的心意。只能说你的信用破产太早。”
祂突然眼前一亮,拉过克莱恩的手,隔着「错误」唯一性十指紧扣:“您要看我的心意,也不是不可以。您座下的时之天使愿意为我主所有的要求努力。”说着,祂揽住青铜长桌最上首的神祗按在桌上,灰雾中形似纪元前旧日城市的愚者神国还未能完全构建,就被顽劣的神子用卑鄙的抚摸和亲吻打断了。
灰雾中深红「星辰」在祂笑盈盈的无光眼眸中闪烁。
克莱恩被轻揉涌动的人性潮水托举,流淌到作为人类最初的本能里。
靠着「小丑」对自身卓越的控制力,克莱恩才没有在阿蒙公爵面前羞赧到满脸通红。这位第四纪的大贵族闲来伸手窃了一支橙花,放在手边的餐巾上。清苦的微香更近了,祂闭上眼睛,濒临破碎的灵性天空、集体潜意识海洋和个人意识岛屿组成的心灵世界里,一片狼藉地荒芜灰败出现了生机,而后云雨散去、潮水退去。
天尊意识反扑造成的破坏跟着远去。
眨眼间祂出现在浩瀚无垠的星界,脚下是玻璃般脆弱残破的屏障。虚幻的星光在黑暗寂静中流淌,无数概念和象征在漆黑的幕布上游走,到处都充满了底层规则的混乱疯狂。孤独的旧日支柱站在暗流涌动的绯红之月下,虚空铺就的神秘航路从祂脚下延伸开来,祂听见屏障破碎的声音,无数锚颤动祈祷的声音和来自拜亚姆愚者教堂的钟声。
「铛——」
光来了,星界被纯白的光芒照亮,在克莱恩脚下拉出扭曲邪异的可怖长影。
祂义无反顾地往黑暗中走去,更破碎的记忆里,还有星辰破碎的瑰丽飞尘。克莱恩的灵感被轻轻触动,脚步变得更快,再快一点,再快一点,无数道层叠的虚幻大门打开,时间和位面的限制解开,概念和象征交织,祂顷刻间消失,只留下无法及时消抹的残影。在星界某处,更靠近月亮的危险地带,祂的身影又瞬间显现。
阿蒙站在光影的分界里,晦暗不明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祂古典黑袍之下,一条条滑腻的触手疯狂地扭曲,密密麻麻地占据星空,甚至遮蔽绯红月光。阿蒙难以抑制地覆盖上虚幻的半透明面具,稀薄人性支撑下的外表逐渐崩坍,显露出完整的神话生物形态。
“别过来。”祂语气平静,全然没有往日的轻佻,变得陌生而疏离。
克莱恩受到冲击,下意识地伸出手就要动用权柄,但阿蒙再次制止祂:“我已经被月亮污染了。”祂的笑容染上了疯狂的意味,“我亲爱的克莱恩,你应该谨慎一点,而不是贸然出现在这里。你考虑过应对方法对吗,我想以你的谨慎应该考虑过这种情况。”
祂认真地考虑过,但也只是停留在脑海,从未想过会真正面对。
阿蒙摘下尖顶软帽,月光下熟悉的面容,无光的幽影里映入满目柔和的红:“我似乎明白了一点,您说过的那句话,「总有些事情,高于其他」。”祂停顿片刻,脚下的神秘航路崩坍,寸寸剥落,散逸成为黑暗幕布上闪闪发光的飞尘,“您不必为此感到悲伤。生活总是需要一些刺激、乐趣和期待。”
不,阿蒙,不要!
阿蒙按住尖顶软帽,坠入无边的孤独黑暗里。
“阿蒙!”磅礴的神性几乎占据了克莱恩的全部精神。
祂须臾就脱于人形显露完整的神话生物形态。月光照耀的绯红荒芜里,巨大的古朴钟盘被无数灵之虫推动,「时空之王」的权柄让整片星空都出现扭曲,每一道裂痕都传来遥远而疯狂的呓语,层叠交织成为令人憎恶的赞美。祂们在赞美神祗的痴愚,也在赞美神祗的智慧。与此同时,绯红的月光如汹涌的潮水袭来,月亮似乎更加靠近了,血肉堆砌的丑陋怪物出现在一无所有的月面上,散发出无与伦比的恐惧。在祂长满脓疮,流淌恶臭的头颅上,数不清的眼睛张开,将克莱恩收入眼底。极近的距离下,憎恶的呓语冲破了隐秘的权柄灌入祂的脑袋,天灾般席卷克莱恩的心灵世界。
新生神祗的人性、神性的微妙平衡被打破,而后粉碎了。
克莱恩飞快嫁接亚当制造的光抵御污染,在祂身后,青黑色的光门张开,祂的身体转化为象征符号,接近于概念生物穿越光门,凭借着与「源堡」的联结回到预先设置的近地点。目之所及所有的星辰因神祗的权柄而产生变化,宛若巨大的漩涡在时空的错乱里扭曲移动,「毁灭」与「新生」的概念同时存在,整片星空都不可遏制地发生共鸣,随后混乱疯狂的星界发生空间坍塌,连锁般打破了最后的屏障。
这是克莱恩亲手消抹的,关于末日最初的记忆。
我看见了,末日来临时的光。
克莱恩独自在深邃的黑暗里行走,追随光离开历史孔隙。祂张开沉重的眼皮,只觉得自己的人性和神性又回到了微妙的平衡上,只是比起沉睡之后的状态,这种平衡显得太过脆弱,只要轻微的波动就会分崩离析。
“这种治疗方案的结果和我预想的一样。”在「巨人王庭」永恒的黄昏里,漆黑的石柱撑起尸骨教堂恢弘神圣的穹顶,亚当静静地站在高耸的十字架前,清澈如孩童的眼眸落在不远处。与克莱恩上一次被尸骨教堂包容的情况不同,这一次空洞的尸骨间,瑰丽的花窗透出平和温柔的黄昏,照在克莱恩的身上。
克莱恩看了一眼周围,发现自己仍在大战后降临「巨人王庭」的时间点。
“原来那只是你制造出来的梦境。”
亚当缓缓摇头:“我并不是擅于制造梦境,而是在你的心灵世界里植入了一段真实和虚幻交融的「历史」。这段「历史」是由阿蒙提供,专门用来做针对你的心理治疗。”祂继续温和地说下去,“身为「诡秘之主」,你还需要在许多地方发挥作用,所以必要的治疗是合理的。”克莱恩倚着椅背,没有兴趣去反驳另一位接近旧日支柱的存在,并且祂还是一位最专业的「心理医生」。
“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克莱恩起身,穿过整齐排列的座椅,整座尸骨教堂也跟着消失。
穿越光门之前,亚当突然开口:“诡秘。”祂的声音仍然平静得宛若死水,“去新的乌托邦看看,那里有你想要寻找的答案。”
“我要的答案……”
虚幻的光门已经将祂包容,瞬间消失在「巨人王庭」的黄昏里。
在新乌托邦,圣阿里安娜教堂的大主教奥黛丽·霍尔感知到了伟大存在的注视。
祂抬起头,发现高耸的钟楼上,那位被空想出人格的身穿古典长袍的天使也在仰望繁星点点的夜空,仿佛触及了被灰雾阻隔的目光,微微笑了起来。
祂垂眸,手上的羽毛笔在空白书页上写道:
「“时天使”提供了治疗方案里最关键的“钥匙”,才使得这个方案能顺利地进行下去。祂在星空学会了真正的勇气和牺牲,这是天生神话生物不需要的特质。」
「末日后满目疮痍的世界无法再承受一位支柱的失控。」
「在诸位神灵和天使的共同推动下,新的治疗方案被接受是合理的。」
【完】
神谕:空想之狗的助理奥黛丽小姐,你被通知下岗了,明天我的另一位眷者克莱恩·莫雷蒂会来代替你当主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