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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拓】雏菊

作者 : 星竹

分级 少年 同性(男)

原型 头文字D 高桥凉介,藤原拓海

状态 已完结

325 3 2021-5-25 16:38
导读
两年前的文
1
拓海望了望四周,想了又想,没想到有什么落下的,抓起钥匙下了楼,临到要出门又踌躇起来。文太摆弄着豆腐,只见拓海在店门口发起了呆,好一会也没动静。想到拓海从神奈川回来之后就总是这样神不守舍的样子,事情八成和D计划的人有关。
“老爸,我......”
傻小子开口问,倒省得他寻思怎么开口了。
“呃,”拓海挠挠头,有些难为情,“如果要去探望别人,带点什么东西比较好啊。”
“怎么,有谁住院了吗?”这小子也开始关心起这种事来了啊。
“不,没有人住院,准确来说,呃,”拓海开始摸鼻子,“是这样的,我有一个朋友,他的车子在比赛中损坏了,我在想......”
文太吐出一口烟:“他的车是你弄坏的吗?”
“不是!”
“那就好。修车的事你也帮不上忙,只是看望朋友的话,带点普通的东西去就行了,油炸豆腐什么的都行。”文太脑中闪过箱根的老熟人北野曾在电话闲聊中提到过的一场赛车,北条家小子的“死神”GTR和一辆FC的对决,不知拓海那位车子损坏的朋友是不是那场赛车的主人公。
油炸豆腐!带这个去见凉介先生真的能行吗?
拓海惊诧地望向文太,眼睛仿佛在说“这种东西怎么能行”,信息很快被文太接收到了,见拓海欲言又止的样子,文太叹了口气,从柜台里取出自家特制的玉子豆腐,做好简单的包装递给拓海。
“就算是见首相这个也足够了,快去吧。”文太摆摆手,实在看不习惯儿子这副扭扭捏捏的样子,决心赶紧赶他出门了。拓海接过豆腐飞快地跑出门去,一句“谢谢老爸”跟着飘进文太的耳朵,再之后是86引擎发动的声音,过不多久86也没了踪迹。

院子里的FC经过修理之后已经焕然如新,此时它正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拓海望着FC,透过它仿佛能感受到它主人的气质。
车子也是会痛的吧?
第一次和须藤京一赛车后,拓海曾感受到了彻入心扉的痛。86身上的伤痕像是刻在他自己身上,象征着车子核心的引擎的报废,像是在无声地控诉车手的失职——但是,凉介应该是不会出现像他那样的失职的,那么又是因为什么才导致FC受伤呢?凉介又是怎样的感受呢......
一声大喊打断了拓海的思路。拓海抬头,是启介在阳台上冲他打招呼,问他怎么在楼下发呆不上来,启介的喊声提醒了凉介,凉介见拓海在楼下立时下楼去为拓海开了门,请他进屋,并安排好了茶水。
殊不知一旁的启介见大哥这一套行云流水的操作心中冒出小小的疑惑。
按正常情况,大哥应该是叫我去开门的,然后也不会亲自接待客人,还拿出这么一套流程来,除非是重要的人,难道藤原是大哥叫来的,为什么不告诉我——诸如此类的疑惑在启介脑中旋转着。
启介一边疑惑着,拓海也被吓住了,他僵硬地坐着,像学生一样乖乖地将豆腐捧在膝盖上,最后还是凉介出声解围。
“启介,把豆腐拿去厨房吧。”凉介话是对启介说的,但拓海也在提醒之下回过神来,小心地将豆腐递过去,启介闻言也伸手去接,只是动作稍微有点粗鲁了,惹得拓海“豆腐很脆弱的啊”的小声提醒。
“藤原,是找我,还是找启介?”
凉介的声音很温和,这反倒让拓海不知所措起来。原本是听闻凉介经历了一场生死攸关的恶斗,虽然已经得知凉介本人安然无恙,但实在无法按捺想要见到他的强烈愿望才想要过来。如今这么冒冒失失地过来了,到了本人面前反而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好在来之前就准备好了借口用的说法,就用那个好了。
“我是有事情想询问凉介先生,呃,冒昧打扰你,不知道方不方便。”拓海捧着茶杯小口地啜饮以掩饰自己的紧张,皆被凉介收入眼下,凉介也很好奇拓海突然前来的理由,他轻轻地笑了一声,表示自己没什么事,示意拓海跟他一起去房间说话。
只剩被撇在客厅的启介摸不着头脑。
启介:?

2
拓海和凉介面对面坐着,却无法直视面前的人。虽然从前也不是没有来过高桥宅,但通常总是和D计划的人一起过来的,如今能够独自面对凉介,其实应该说正符合了拓海原本的目的才对,只是在处于这样心口不一的状态下——或者说不坦诚的状态下,拓海总觉得难以面对凉介。毕竟眼前这个人是他仰慕的对象,这点毋庸置疑。
凉介见拓海迟迟没有开口,体贴地没有催他,想起书桌上还有几块巧克力便起身去拿了过来。巧克力原本是启介带来的,启介见他长时间熬夜看书写报告,作息也有不规律的迹象才塞给他的,说是新口味带来给他试试。
“启介买的,试试看味道怎么样。”
拓海接住凉介抛来的巧克力,剥了一颗送进嘴里。甜度适中,也不腻口,和拓海曾在便利店里买的廉价巧克力大不相同,甜美的滋味成功地吸引了拓海的注意力。
不过话又说回来......
“可我记得启介先生他好像不爱吃甜食。”拓海含糊不清地问道。
“是这样没错,”凉介离开了办公椅,找来一把藤编的椅子,高度恰好和床沿齐平,这样他便和坐在床边的拓海平视着,而不是俯视着了。“启介他也会有心口不一的时候。我对启介可以算是了解的,但如果你不说话的话,我恐怕没办法猜到你的想法。”
拓海听了这稍微有些打趣的言辞,也不好意思地笑开了,于是便向凉介和盘托出自己的“困惑”——那毕竟也确实算是自己目前正困扰着的事情。

“毕业进路的意向是,医学吗?”凉介认真地思考了起来。虽然旁人对他的成绩总是抱持敬佩与赞赏,但只有他本人知晓医学学习的艰苦,想要精通并不容易,若只是学了个皮毛则不如不学。当初将拓海招募进D计划时,他认为拓海是和启介类似的感觉动物,而医学要求保持高度的理性和精度。可从另一方面来说,拓海和启介又是不一样的,拓海拥有的细致和耐心,同样不可忽视,不能武断地认定拓海一定无法学习医学。
“藤原,你要知道医学是相当难以学习的科目,我在学习过程中也经历过许多困难,”凉介起身转向书架,翻找着书籍,“我不能断然否定你的想法,但你还是要慎重考虑。”
凉介将书拢在手中没有递出去,问道:“在这之前,我还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对医学有兴趣。”
拓海低着头,轻轻地说:“是因为、我的母亲。”随后抬起头来,平静地与凉介对视,“妈妈很早之前就因病去世了。那个时候总在想,我如果是医生的话,妈妈大概就不会离开,所以,现在是拾起了童年的执念而已。我这样,是不是......”
“拓海,”凉介安抚着说,“没关系的。”
“那凉介先生,为什么选择学医?”
对凉介来说,学医并不算是出于个人兴趣,承担责任的意味更浓些。
“虽然不算是我的意愿,但确实是我的选择。”话说出口,便见拓海先是似懂非懂,之后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凉介有些好笑,想摸摸眼前人的头发,手指轻动又克制住了欲望。两人就这样静默了好一会,拓海接过教材书窝在一角默默看着,凉介也回到电脑前继续撰写论文。后来启介面色不善地开了门,只见屋内的两人很一致地望向他这个声源,弄得启介很是尴尬,“对不起”悬在口边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最后直接交代了自己的来意。
“大哥,爸来了电话。”
“好。藤原,我下去一趟。”
拓海一直关注着他们,凉介面上波澜不惊,启介却是显而易见的生着气。启介碍着是凉介的房间而且拓海也在现场而不好发作,但看起来又很想要好好发泄一番。
这是他不会对我说的事——拓海这么想着。
事实的确如此。启介再怎么对父母不满,也不会在外人面前发泄。只是拓海没想到最后启介能想到的发泄方式就是蹂躏他的头发。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虽然启介和拓海纠结的不是同一件事,但内心怀着不解这一点却是一致的。

凉介放下电话,内心同样压抑着郁结。近年来,因为赛车的事父亲对他无时不在施加着压力,一年前在自己的争取和母亲的劝说之下父亲松口答应给他一年的时间来完成D计划。随着D计划收尾,父亲转而关心起他的学习进度,对启介虽不再是放弃的态度,但也未曾表露出多少在意。
只是,如果启介和父亲的关系像是水和火那样一触即发的话,他和父亲的关系就像是水和油,可以贴近,无法相容。对他和启介来说,期待亲情最后总会失望。母亲对他们虽有关爱之情,但这样的关爱之情在父亲的强势之下势单力薄。

“不要这样了。”
“嗯哼。”
“启介先生。”
“唔。”
“启介,你在做什么。”凉介不悦地皱眉,他一进门只见启介和拓海在床上面对面坐着,启介正捏着对面人的脸蛋不亦乐乎,拓海的头发也很凌乱,像是刚刚玩闹过,只不过拓海可能是单方面被“欺压”的那个。
“抱歉大哥。”启介赶忙告罪,快速地溜下了床,询问父亲的电话说了什么,凉介摇摇头,表示没什么特别的交代。
“凉介先生,启介先生,时间不早我也该回家去了。”
凉介转向拓海:“我的电话号码你是有的吧?”
拓海点点头,凉介“嗯”了一声,说:“教材不着急还,慢慢看,有什么问题也可以打电话给我。”
拓海再次应下,又和启介说了几句便离开了高桥宅。

拓海离开后,高桥宅内又发生了这么一段对话。
“启介,”凉介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语气有些语重心长,“虽说拓海他不介意,但是相处的时候还是要注意分寸。”
启介马上反应过来凉介是说刚才他们在楼上玩闹的事,但他不清楚凉介在意的到底是“在凉介的房间里玩闹”还是“他和拓海在玩闹”,先解释总没错。
“拓海答应和我们一块去海边,我也是一时高兴才那样的。”虽然解释了,但不知为什么感觉大哥看起来不是很满意这个回答,于是启介又补充,“一定要说的话,因为藤原看起来很可爱嘛。我看得出来大哥你喜欢他,其实我也蛮喜欢他的,因为不可爱的家伙实在太多了,所以和藤原在一起的时候会觉得很有趣。啊,你知道我说的是哪种喜欢的大哥。”
凉介似笑非笑地抿了一口咖啡,说:“藤原他的确很可爱。”

3
倚着靠垫睡着之前,拓海正出神地想着这几天发生的事。

了却了和凉介见一面的心愿,以及得到了关于毕业进路的建议之后,拓海心满意足地回家了。中途停靠在某栋居民楼下休息时,两个路过女孩的对话飘进了拓海的耳朵。
“怎么说呢,真的是个不错的男人。”一个女孩一脸幸福的样子。
“所以说那方面到底怎么样嘛?”另一个女孩八卦地问。
“我真的没办法形容,只觉得整个人都神魂颠倒了......”
“是个温柔的人吧?”
“是、啊,小声点啦,那边有人......”

温柔的、性的对象吗......
脑中浮现出的一个人的影像,让拓海一下子红了脸。

晚间洗过澡躺下后,拓海望着夜空,发起了呆。窗外静静盛开的夜槐影影绰绰,淡淡的香味温柔地飘散于屋内,拓海却怎么也睡不着。他脑中充斥着白天的女孩说的话,并由这番话衍生出了许多遐想,而这些遐想让拓海十分困扰。
翻来覆去了好久,一番折腾之下终于有了困意,好不容易进入了梦乡,又在梦中进入了那样的场景:拓海发现自己站在凉介身边,不知和凉介进行了些什么对话,后来场景转换了,他躺在床上,感觉到心脏在扑通直跳,热流汇聚到下半身,而凉介正轻吻着他的脖颈,见拓海呆呆地望着他,便温柔地笑了,他的眼里盛着闪烁的星光和静静流淌的爱意——
从睡梦中猛然惊醒,拓海捂着胸口,只觉全身上下都是汗水,下身的欲望提醒他刚才做了一个什么样的梦。
如果要有什么来填补内心的渴望的话,我只希望是......
拓海掀开薄被,好让微风吹吹汗湿的身体。

在这之后的几天,拓海频繁地产生类似的遐想,举止异常甚至引起了文太的注意,但文太并不担心,青春期的少年只是需要好好地引导。
这天,饭桌上文太挑着鱼刺,毫无征兆地开启了对话。
“你是不是交了女朋友。”
拓海一下呛住并剧烈咳嗽。
文太一脸平静:“所以是有了?”
“老爸你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因为,”文太顿住,“咳,总之,现在这样是很正常的,不用担心什么。偶尔和女友有什么亲密互动的时候,注意安全措施就好。”
“哦......”
一顿饭就在这莫名的静谧氛围中吃完了。
只不过拓海想着,如果老爸知道他的真实想法的话,会吓一跳吧。

从群马县向北行驶,大约2小时左右便能进入新潟(xi)县,再开上半个小时左右到达海滨,就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此行算上拓海共有六人,于是分了两辆车行进,启介开着FD载凉介和拓海,贤太开着S13载另外两人。
拓海醒来时车子正好快要驶入休息区,驾驶位上的启介和副驾驶位上的凉介都默契地保持着安静。想到启介一贯是不习惯安静的,凉介看起来也还算精神充沛,两人不说话只能是因为照顾正睡着的他了。
“我们、开了多久了?”拓海不好意思地问,声音还是黏糊糊的。
“啊,你终于醒了啊,”启介闻声朝后瞥了一眼,“有一个小时了吧,我们快到休息区了。话说你小子,怎么上车没多久就睡过去了,还睡得那么沉?”
“因为启介先生你开车开得很稳当,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
启介“哼”了一声,但从后视镜能看得到他的眼角得意地翘了起来,进入休息区后几人下了车,聊起了天。
“你啊,是熬夜看书了吧。”启介递给拓海一瓶水,笃定地说。
“诶,你怎么知道?”拓海下意识回答。
“你的黑眼圈,”启介努努嘴,“和大哥的一模一样。”
凉介闻言发出一阵开朗的笑,说:“启介知道你的事之后佩服了很久啊。”
“嗯?这没什么好佩服的吧。”
凉介笑意不减,说:“不是所有人都能有决心学习医学的。最近没见你打电话给我,进度如何了?”
于是拓海便开始报告自己的进度,并表示自己没打电话是因为担心打扰到凉介——总不能说是因为对凉介产生了遐想,于是不好意思打电话吧。
不是实话——凉介明显地感觉到了,只是此时拓海莫名泛红的脸颊吸引了凉介的注意力。说来也有很多次了,每次拓海和他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就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一年前在加油站提出邀请的时候,这之后单独谈话的时候,以及D计划过程中许多次的单独接触,都有这种情况。
真是——相当可爱,像熟透的番茄一样。
什么时候你能向我吐露心中的秘密呢?让我知道我是不是一厢情愿。

稍事休息后,拓海提出让启介休息,换自己驾驶的提议,启介无视了拓海“请不要这样”的抗议,很高兴地揉了揉拓海的头发,跑去后座放松地躺下了。拓海发动车子之前偷偷地瞄向凉介,正对上了凉介带着探询意味的眼睛,这双眼和那晚梦境中的眼睛重合了起来,拓海努力地把一些影像从脑海中赶走,并告诫自己不要再乱想了。


4

原本分房的设想是凉介不习惯和他人同住,那么他和大哥同住一间,剩余两间由其余四人分配;当初只是兴奋于拓海的加入,却没有过多考虑,现在想来,以拓海这样内敛的个性,恐怕也不愿和关系不够亲密的人同时起居。
启介抓着手中的房卡,感到进退两难。
“启介,还没办好手续吗。”启介迟迟未能返回,凉介上前来询问见启介似乎正在为什么事而发愁。
“啊,大哥,”启介斟酌着,求助似的望向凉介,“我只是在想,藤原该和谁一块。”
凉介闻言,立时明白了弟弟烦恼着的事,要说解决其实也不难,只不过还得看当事人的意见。
“那么就让拓海和我住一间吧。”凉介说出自己的意见。
启介愣了愣,怀疑着大哥说的话是否是真实的,但真要说起来也的确没有比这个更好的办法了。以藤原这样温软内敛的个性,和凉介在一起或许是不错的选择。

拓海听说后,很自然地提出了异议。
“你不愿意?”凉介不易察觉地挑了挑眉,语调中透着些许不容置疑的意味,随后凉介又状似不适地揉揉太阳穴,语气放缓,“还是说,你在害怕我?”
“我绝不是害怕凉介先生,”凉介的反问打乱了拓海的思绪,眼下只顾得上分辨,心下担忧之余更有不忍,“我只是觉得....”

承受这样的照顾,会让我心有不安啊。

不过,老爸之前说什么来着......
“你不是一早接受了人家的照顾,现在才想起来害羞么。”文太平静地指出,整个D计划过程拓海一直处于高桥兄弟的照顾之下。“要是真的过意不去,就想办法用自己的方式去回应他们。”

“对不起,”拓海冷静下来,坦诚相告,“我刚才只是想着,又让凉介先生费心照顾我了,这样很难为情。可我却没察觉到,这种心情导致的犹豫不决,反而会给大家增添负担。”
“请、忘掉我刚才说的话....凉介先生,我是愿意的。”又接着补充,“如果凉介先生有什么需要,请尽管告诉我,我会尽力做的。”
唉,藤原......
坦诚地过了头,反而让心有计较的一方产生了内疚。       


沙滩上人不少,除了新潟本地的居民,还来了外国游客。好像从近几年开始,外国游客开始涌入日本,哪怕是在群马这样的地方也偶尔能见到。像新潟这样有着旅游景点的地方,人流量大一些也不足为奇。只是拓海并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尤其海滩这种十分开放,乃至可以说是奔放的场所……
“小帅哥,要不要一起喝一杯?”
“呃不用了谢谢。”
“嗨~你一个人吗?要不要和我一起玩玩?”
“对不起我还有事!”
“Hi boy,may I have your time?Just a moment~ ”
“……Sorry!”
“藤原,你过来一下。”
“对不起我……”话说了半截,拓海忽然反应过来这个声音是男声,而且是他熟悉的声音。
“不和他们一起去玩吗?”
凉介换了休闲的服饰,和往常穿着衬衫西裤相比,气质柔和了许多。
“怎么说呢,这种场合真是应付不过来……而且凉介先生你不是也没去嘛。”
“这样吗。”凉介轻笑了一声,“我要离开一下,启介问起来的话就拜托你替我解释了。”
拓海点点头,看着凉介渐渐远去的背影,心绪飞向了二年级时的夏天。
当时他也是这样载着夏树来到海边,两人皆怀着小心翼翼的爱恋心绪。如今时过境迁,夏树离开了,而他也找到了新的前进方向。
只是,现在似乎陷入到更加强烈的悸动与不安当中了。

这两天气温舒适宜人,大概是因为前段时间台风掠过,卷走了旷日持久的炎热。拓海寻了块无人的沙地径直躺下,懒懒地望着天空。太阳被薄薄的云遮住了,像覆了一层纱,天空中悠悠地缀了几片云,像用刷子刷出来的一样。望着静谧安详的天空,拓海的脑海里又浮现出凉介的背影,耳边的嘈杂声远去了,仿佛听到凉介富有磁性的温和地讲解医学知识的声音。
拓海自暴自弃地捂住眼睛。
面对如此景致,估计只有他会这么不着边际地胡思乱想吧。
“我在努力,凉介先生,请不要对我失望……”拓海喃喃地说着。

拓海懒洋洋地发了会呆,把凉介交代的事告诉启介之后,被启介拉住了,两人一起闲聊了起来。
刚才拓海仰望天空所想的事,这会儿问了出来。
“大哥是什么样的人啊。”
“只是,忽然想知道,如果不方便说的话……”
“没那种事,”启介挠了挠下巴,缓缓地说,“虽然很多人都认为大哥是个理智过头的家伙,但在我看来大哥其实有些很有趣的地方,至少我是这么想的。”
“诶?”
“其实很久以前发生过这么一件事。那时候我刚离开暴走族团体,还有些麻烦没了结,所以偶尔会有仇家在我出没过的地方游荡。有一天我在赤城山上练车,大哥突然打来电话,非常严肃地说,”这时启介清了清嗓子,“‘喂,松江吗,你过来一下,有点事要你处理’,我当然以为大哥碰上麻烦了急吼吼地赶过去,没想到等我到了那里大哥只是叫我送他回家而已。”
拓海噗嗤一声笑出来,问道:“然后呢?”
“然后嘛,大哥就告诉我他已经把找上他的暴走族吓唬跑了,又批评教育了我一番。后来我才知道那些人是把他当成是黑道的大人物了,才那么轻易就走了。”
“启介是暴走族的首领,凉介先生是黑道的老大……好像也没什么不对的。”拓海这么一想,又哧哧地笑起来。
“呐,藤原,在一起这么久了你应该是知道我的脾气的,现在觉得我是个还不错的人吧?”拓海“嗯”了一声,确认了启介的评价。
“就我所知大哥只是惯于冷静而已,也不是冷情的人。所以说,藤原,在我们面前,你可以不用那么小心翼翼的,放开一点嘛。而且我可以肯定的是,大哥也是喜欢你的,说实话,在大哥面前你是不是有点过于紧张了啊。”
“那个嘛……我是想,凉介先生习惯于条理分明,而我不是那么有规矩的人。再说,虽然凉介先生他没有启介你这么活泼,但是亲疏有别,也是会有体现的。我总觉得,和凉介先生好像还没好到这个地步。”
“没事的,你可以这样这样这样……”

“唉,启介啊。”
凉介不知何时悄摸摸地来到他们身后,目光如炬,启介回过头“哈哈”了几声,赶忙揽住拓海一起装傻。





5

启介和其他人一起去了邻市游玩,凉介不欲远行没有去,拓海出于同样的考虑和一些个人私心也没有跟去,于是只有凉介和拓海两个人留在海边。
由于过去需要凌晨送豆腐,拓海的生物钟一直没能改过来,总是醒得很早。时间才刚到六点拓海就醒了,还想继续睡过去,迷蒙中发现另一张床上已经没有人,让拓海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手机没有拿,只是随意地放在床头柜,房卡也压在手机底下,想必人没有走远。
拓海穿戴好,洗漱过后打开窗通风。清晨的风凉凉的,只穿t恤还是有些受不住,预备出门的拓海犹豫了一下,拿上房卡和凉介的手机,手机还有些微微发热。眼睛转了一圈,发现了随意搭在椅子上的衬衫,也抓了过来,出门去了。

拓海下了楼,和打着哈欠的前台打了招呼,询问有没有看见有人出门去,前台指了指礁石滩的方向,拓海便一溜烟地跑了。前台本来想告诉拓海那个人不一定是他要找的人,不过大清早的,应该错不了。
海风吹得拓海的发丝凌乱不堪,拓海一边张望着一边不着边际地想自己这样子搞不好也能去拍洗发水广告,不过拍广告总是找英俊帅气的,启介、不,凉介那样的才行吧,启介染了头发,好像大金毛,拍狗粮广告或许可以……
拓海在最大块的礁石上发现了凉介的身影,独自站着的身影让人生出了不可靠近的念头。最后还是凉介察觉到拓海注视的目光,从礁石上跳了下来,像是静止画里的人从画框里走出来了。
拓海把衬衣递了过去,凉介低哑地道了一声谢,接手机时微微地皱了一下眉,微小的表情变化也被拓海收入眼底。
“….风还是很凉,虽然是医生,也不能大意呀,凉介先生。”
“嗯。”
两人并肩而立,一同观赏着海景。拓海原本也不善言辞,不知凉介想着什么,干脆就这么静静陪伴着,不时有海鸥鸣叫着,好不惬意。

“拓海。”凉介的声线比平时低哑,有什么情绪隐而不发。
“是,我在。”
“启介的事情,你了解多少。”
“大致上有一些了解,启介他有跟我说过。”
“事实上,几年前的启介完全不是现在这个样子。那个时候的启介,”凉介顿了顿,露出一个苦笑,“完全是个叛逆的、不通人情的孩子。”
“嗯。”
“整天整天地不着家,然后是警察局接二连三的电话打到家里来。父亲对此态度冷冷,对启介是不闻不问,甚至父子关系也不愿承认了,为此父亲母亲也吵过架。”
“启介一定很伤心吧。”
虽然事情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但拓海似乎感受到了启介的伤心与凉介的无奈。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那时候父亲一并责怪我没有尽到做兄长的责任,我也只是一心想着怎么能让启介回到正道上来。不过,即便怀有这样的心情,启介的一些作为也无法不让人恼怒。有一回我也气急了,把他拽上FC,从赤城山上一路飙到山下,应该说那是无心之举,但却起了意外的好效果。”
“凉介先生,一直爱护着启介,很了不起啊。”拓海想象着凉介飙车的情景,对于抛却了部分理智的凉介十分好奇。
“那没什么了不起的。”凉介很自然地揉揉了拓海的头发,“只是从那以后启介再不愿和父亲过多来往。我在这过程中看到父亲的做法,虽然能够理解,却怎么也无法认同,那种行事方式,就好像启介不像是他的儿子,而是别的什么人。”
拓海脑中浮现出自家老爸的脸。老爸看着大大咧咧的,其实时刻关注着儿子的成长,虽然那时没有妈妈照顾,家里条件也不太好,却依然能感受到家的温暖。没想到凉介先生和父母之间,会是这样的关系。
“最近父亲和我提起婚姻方面的事,让我很困扰。”
拓海正兀自想着,闻言吃了一惊。
可是凉介先生一定是有着自己的想法,才产生了困扰。
“藤原,如果我对你说,我喜欢你,你会就这么答应我吗?”

美国·亚特兰大 17:20
“凉介肯定不会就这么答应。”高桥凛子深深地叹气,“你该考虑一下他的感受。”
“启介算是开始做正事了,我自然要为凉介打算。”高桥直树淡然地说。
“凉介短时间内恐怕不会考虑结婚。”
“这种事,他迟早是要考虑的。”
“话虽如此,但我还是认为不妥。”
“这没有什么不妥的,”高桥直树不太理解妻子的反对,“早点结婚的话,凉介的事业能更快的走上正轨。”
“这么说来,你在娶我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是吗?”
“你可以拒绝同我结婚,但你没有。”高桥直树觉得妻子在无理取闹,“凉介不一样,他应该明白自己身上担负的责任,作为父亲我有必要提醒他。”
凛子气结,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
“……我作为一个母亲也想要提醒你,不管是凉介,还是启介,都是你的儿子,不是别的什么的人。”
“我有时候搞不懂你在想些什么,凛子。具体的情况我们回国再说。”
与其在培养感情上作无用功,不如为他们安排好人生有实际意义。

“……?”
会?还是不会?
“无法回答吗?也对,其实我自己都没有信心。”

不对,问题根本就不在这里,真正困扰凉介的问题究竟是……其实是什么问题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凉介内心深处,郁结着什么。
拓海不作他想,试探着,轻轻地拥住了凉介。
由于拓海的身材比之凉介要瘦小,这个拥抱看起来反而比较像是小动物在寻求安慰。过了大约十几秒,感觉到凉介逐渐平静下来之后,拓海缓缓地松开了拥抱,直直地注视着凉介。
“对不起,我能做的事情很有限,但也想为你做些什么。凉介先生说喜欢我,我很高兴,所以我的问题就是,如果凉介现在并没有喜爱的人,是否会接受家里的安排,和没有感觉的人结合呢?”
拓海没有等凉介回答,自顾自继续说了下去。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这种事,无论如何都是不会改变的。凉介先生改变了我很多,让我看到更广阔的世界。其实,凉介先生完全可以自信地去喜欢别人,该不自信的其实是我才对啊。”
“这样说话真是失礼了。我去准备早餐了,凉介先生请记得回来。”

潮水渐渐退去,太阳露出脸之后,海风逐渐温暖起来。
悠闲的日子,快要结束了。


6
在新潟的日子很快就过去了,一行人回到群马后,又开始了各自的日常。为了能够顺利考取群马大学,拓海很自觉地把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复习功课,文太看在儿子的确是下定决心的份上,也免除了拓海凌晨送豆腐的任务。但作为父亲,文太仍然有着自己的担忧,而这样的担忧很快也得到了证实。

文太做完第二天的营业准备后看了一眼时钟,代表小时的指针已经转过数字10,快到11了,而拓海的房间依然亮着灯。文太轻手轻脚地靠近了拓海的房间,见拓海正趴在桌上睡着,不禁叹了口气。桌子上摆满了书,文太顺手拿过一本数学翻了翻,原本差不多是空白的课本做满了笔记。
“拓海!”
文太用高得出奇的音量把拓海叫了起来。
“啊、老爸?”
拓海一下子惊醒,整个人弹了起来,揉眼睛的动作被文太拦下了。
“不要揉眼睛。”
“哎,我知道的了。老爸你有什么事啊?”
拓海说着抻了个懒腰,一脸无辜地望着文太。
“我们聊聊,有事要问你。”

父子俩一齐坐着小矮凳,在店门口展开了对话。
“怎么样了,复习进度。”
“唔,还好吧,虽然有点难度,但努力一下也还是能弄懂。”
“不过高中的时候,你都没有好好学习过吧。”
“如果老爸不是每天凌晨让我送豆腐的话,也不至于是那样子嘛……”
“臭小子,你是在怪我了?”
文太佯装生气,拓海立刻告罪求饶。
“对不起啦。可是、那也是事实吧,现在再来重新补习功课,真的好累……”
拓海的无心之言,一时戳中了文太长久以来的心事。
对于拓海的学业,文太自认为的确未曾上心。拓海快四岁的时候,妻子真纪就因病去世,文太也因此无心继续赛车事业,而幼年的拓海因为没有母亲照料,变得爱哭又敏感,文太无法,日子也就这么继续过下去。到拓海进入国中之后,文太便一心着力于培养拓海的驾驶技术,那只是勉强能看得下去的学习成绩,可以说也有文太的放任和促成。
“好了老爸,有什么事你就说吧,有什么要求的话能做到的我会去做的。”
拓海见文太沉默下来,以为自己说的话伤了文太的心,立时将口气放软。
“唉,你这小子,我也不是要你怎么样。”
文太心下黯然,拓海越长大身上越有真纪的影子,连说的话都有类似的地方。还是进入正题得了。
“拓海我问你,你是真的想要学医吗?”
  “是。”
拓海很快回答了。
“理由呢?”
“理由的话,应该说是一种执念吧。”
“执念?因为那个高桥凉介吗。”
冷不防被这么一说,拓海诧异之余也没有慌张,因为答案早就准备好了。姑且不论文太会怎么想,此时的拓海,对未来的人生道路已经有了展望。
“是,也不是。”拓海组织着语言,缓缓地说,“D计划的时候,我们有很多接触。凉介先生是一个很优秀的人,不仅指导我赛车技术,也让我看到了更广阔的世界。在他那里,我看到除了赛车以外的其他可能性,所以我一直在想着,一直考虑了很久,才这么决定的。”
文太听了这话更质疑道:“没有坚定的决心的话,事情是很难坚持做下去的。你作出这个决定,确定是发自内心,没受他人影响吗,如果你没想明白,不能给出让人信服的理由,我是不会支持你的。”
文太敏锐地察觉到了拓海对高桥凉介所抱有的感情,才有此一说。
“我……”
拓海焦急地想要反驳,只是太多话盘桓在脑中让他感到混乱,喉咙堵塞着,反而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文太见拓海一下子急红了眼,语气放缓道:“对于赛车,是不是确定可以放弃,对于医学,或者别的什么专业,是不是确定能够坚持,这些事情,你得好好想想呐。”
拓海闷了半晌,一句话也没说,撂下凳子就走了。
儿子的激烈反应,让文太不禁反省起自己的教育是不是有不妥的地方。自己一心培养他走上驾车之路,却没想过他会想要别的选择。但是事已如此,让他明确自己的真实心意仍是有必要的,不要在作出选择之后驻足不前,甚至是后悔才是啊。

“大哥,爸妈是今天上午的飞机吧。”
启介得知父母回国的消息后,心中一直感到惴惴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了似的。但是凉介一副格外气定神闲的模样,又让启介觉得自己的担忧是多余的。
“上午的飞机,下午到日本。启介,你问了好多遍。”
“诶?有吗?”启介发现凉介噙着笑意,心情似乎很不错,心生好奇,“大哥,是发生了什么好事吗?”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大哥你一直在笑。”
“啊。”
凉介不置可否,而是来到启介身边坐下,收敛了笑意,认真了起来。

“我简单说吧。之前和爸通电话的时候,他说希望我能尽快结婚,如果我没主意的话他可以替我拿主意。但是启介你也清楚,我现在没有结婚的打算,更不打算听从他的安排。”
“嗯,我知道。大哥需要我做什么吗?”还是那么目中无人——启介在心里骂了一句之后,又想到,大哥这一点也不紧迫的样子,是早已做好准备了吗?
“今天爸妈就到家了,我需要你帮我一件事。”

凉介驾车接到高桥夫妇时是晚上八点多,再从东京国际机场开回位于高崎的家中,时间又用去了将近两小时。
到家之后,高桥凛子先是询问启介的所在,凉介摇摇头,表示不在家,凛子点点头,去厨房准备泡茶。随后她又倚在厨房门口半是担忧地向凉介递了眼神,凉介读懂了母亲传递的信息,但并没有予以回应,而是来到高桥直树——他的父亲面前坐下,公事公办的氛围像是政要之间进行谈判。
“我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是,我已经考虑好了。”凉介平静地说,“事实上,我不需要父亲替我安排结婚的人选,我已经有中意的对象了。”
“哪家的。”
“不是哪家的,只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你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我认为这就是好的选择。”
“那只是你认为。”
“的确是我认为。父亲认为好的,现在就在家里,那个人就是您的妻子,我的母亲。”
高桥凛子听了这话不禁失笑,也倍感欣慰——凉介没有变成一个刻板的孩子。
只是在高桥直树看来,当前情形是凉介不打算听他的安排,并且做好了应对的准备,而他并没有做儿子会反对的准备。
“你说说看,那是什么样的女孩。”
“是个善解人意的,可爱的孩子。”
“说重点。”
凉介知道这时候父亲已经对自己的避重就轻感到不满,不再是无动于衷了,他无视了母亲劝诫的眼神,单刀直入地回应:“重点就是,我不会听从您的安排去和别的人结婚。”
高桥直树胸中一股冰冷的怒火开始蔓延,他猛地甩下手中的报纸,冷声道:“你和启介一个样。”
“直树!”
“爸。”

凉介冲凛子摇摇头,轻声说道:“启介一直是好孩子,现在也成长起来了,成长到可以坚持自己的想法,努力追求目标的地步,您该对他改观了。”
所以,这次我也希望坚持自己的想法,不再任由对自己重要的人,就那么轻轻悄悄地离开。






7

高桥直树的自述——

我虽有意为凉介安排婚事,但凛子的劝告多多少少令我有些顾忌。
多年前在面对启介的叛逆行为时,我选择冷处理,希望他能知趣回头,别再给家里添麻烦。最后的结果是启介更加激进冲动,连我的一句话也听不下去,弄得凛子在外受气,凉介也受到波及,启介的所作所为越过了我的底线,这是我所不能容忍的。
家庭利益,永远是第一位的。
在我对启介束手无策之际,启介突然回家说,他决定不再和暴走族来往,彻底和外面的人断绝关系。我久违地松了气,只要他愿意回头,过去的事可以一笔勾销,算旧账于当前和未来毫无裨益。
启介突然转变的原因我没有过多在意,后来才从凛子那儿知道是凉介的功劳。我想,这样很好,凉介的确是值得器重的,不论是作为兄长还是作为儿子,这样我就可以放心地将医院交给他继承。如果凉介不堪大用,我只能另觅人选。
凛子常批评我的作风过于强硬,启介的冷淡和凉介的过分恭敬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些我不否认,甚至说启介当年的叛逆是因我而起也不错。温柔为何物,我是和凛子在一起之后才了解到的,可是于成长而言,温柔有何用呢?永远蜷缩在父母的温柔乡的孩子,他们无法体味到生活之辛,也就无法成长。

凉介从机场把我们接回家之后,我便想和凉介好好谈一谈他的婚事。只是还没等我开口,凉介主动与我摆出谈话的架势,我也省得去考虑什么凛子说的委婉的开场白,便开门见山。我原已知会过他我的安排,想必他也没理由反对,毕竟这两年从未听说凉介有中意哪个女孩,我的安排对他来说应该是最好的选择。

“我不需要您替我安排结婚的人选。”
凉介直接而强硬地表示,他已经有了中意的对象,不会接受我的安排。我和凛子都吃了一惊,记忆中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接地向我表明立场,我自然要问个明白,可凉介一改开先的强硬,对我的问题避重就轻,单单表明立场却不说明理由,甚至说起了玩笑话。过去,启介也曾用这样的态度敷衍我,凉介现在的样子竟和启介重合了起来。在我领悟到反常必然事出有因之前,愤怒就不可遏制地从胸口蔓延至全身,我们最终不欢而散。

一早,凉介就在客厅等着我。经过这一晚我也整理好了情绪,思及昨晚凉介的行事作风与以往大相径庭,想来在他身上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要向我宣布,所谓的反常或许只是他策略的一部分。
真要说的话,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当我听凉介说他所中意的对象是一位同性之时,内心竟然十分平静,他谨慎地向我阐述他选择这位伴侣的理由,并详尽说明了他会如何平衡事业与家庭,我询问了几句也未觉不妥,只是觉得他这么迂回的做法未免对我太过忌惮。然而凛子提醒道,如果他在前一晚就全部坦白,我们当即就要陷入冷战,不如先摆明立场让我做好准备,我也就有一晚上的时间来整理情绪和思路,他也得到了第二次谈话的机会。
对于凉介的选择我暂时不会干涉,但也不代表我会支持。即便如此,他处理问题的手段我不能不赞赏,他对家庭关系的理解也日趋成熟。这样一来,我若仅以性别作为反对理由,未免太过专制。
凛子说我被凉介看透了,但是我,看起来很高兴?或许吧。因为我很期待凉介独担大任的那一天,也会珍惜和儿子们在一起的时光,毕竟先离开这个世界总是我们。
*
藤原文太的自述——

真纪去世之后,抚养拓海就成了个大问题。因为从小就没有妈妈照顾,拓海变得十分敏感爱哭。就像面对真纪的眼泪时我是毫无办法,同样的,面对拓海的眼泪我也是手忙脚乱,但我也不愿娇惯他,有时听到拓海软软的音调,我也只能狠下心来说不行。然而拓海望着其他孩子向父母撒娇的羡慕的目光,也会刺痛我的心,这总让我怀念起真纪在的日子。
谁又能想到拓海会成长到现在的样子呢。
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对人生道路的选择,乃至和另一个男孩发展出特别的感情…...还不知道高桥凉介为人到底怎么样呢,真是一堆事要烦恼。
还是小时候的拓海可爱啊。

总而言之,我想先和高桥凉介先单独见一面再做决定。
不知出于什么缘由,高桥凉介的弟弟来到我们家豆腐店,一头黄毛一副桀骜不羁的样子,我差点要把他当成暴走族赶走。不过他说话还算有礼貌,听说拓海在看书就说不打招呼了,免得打扰他,看样子只是顺便过来,出于礼貌还打算买一袋炸豆腐。他离开前我叫住了他,告诉他我要见高桥凉介,请他务必通知到。他疑惑了一会,最后还是没问理由,答应下来说一定会把消息带到。姑且还算是个不错的小子。
趁着拓海下楼休息,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拓海,拓海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很有趣。于是我问拓海:“你不想我见他?”
拓海自然否认,却又说不出个理由来。我不是不能理解拓海的心情,只是高桥凉介毕竟是个男性,情况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想到这里我又开始发愁,一不小心忘记了拓海要求我少抽烟的警告,情不自禁地抽了好多支。

高桥凉介来得很快,准确来说我也没想到当天下午他就过来了,反倒让我猝不及防。我把拓海和他弟弟打发去秋名湖玩去,只留下我和他两个人。
和他弟弟相比,高桥凉介显得成熟稳重得多,面对长辈谦和有礼,言辞谈吐得当,可以说得上是一表人才,若不论他是儿子的男朋友这一身份,我对他还是有一定的好感。
我一边同他闲扯,一边借机套话,了解他的为人和家庭情况。他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的意图,对我不卑不亢,也不刻意隐瞒,对于不便明说的情况,也是如实表态。我们聊着聊着,说到赛车时两人都起了兴致,连我也不能不佩服他年纪轻轻就能对赛车有如此深刻的理解,看来拓海对他的评价是名副其实。
也许是站得久了,高桥凉介显出十分疲倦的样子,我才想起我们已经聊了小半天,到这里为止,他的情况我也差不多摸清了。
“你们俩的感情问题我也不想多问,相信你们两个心里都有数。既然你是拓海发自内心的选择,那么,我只会支持。但我也不会尽我所能,让你们觉得万事都会顺利。从今以后你们的事都会影响到彼此,不要忘记这一点。”
“是,我明白。”
说到这里,高桥凉介眼底终于透露出欣喜之情。我摆摆手让他去找他弟弟和拓海,没想到这两个孩子已经不知在街角处埋伏了多久,只等我松口。
我只能叫他们赶快离开,可别在店门口腻歪影响生意。

*

启介的提问——
虽然我早有察觉,可是大哥,我还是认为你不能这样对我。
请一定说清楚,你们两个的事从头到尾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拓海的回应——
这没办法说清楚啊……就那样发生了,只是启介不知道而已。
要不然,启介你去谈一下恋爱就知道了。

凉介的回应——
拓海说得对。



8  

时间飞快地来到十一月。
对于拓海来说,过去去学校读书学习只是走程序而已,那时候日子是一成不变的,对于未来也没什么想法,只是想着就这么一天天过,日子顺延下去总有路可走。后来因为第一场和启介的比赛胜出而在赛车圈声名鹊起,再之后经历了大大小小的比赛,从此与赛车结下不解之缘,甚至人生方向也因此改变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和启介的那场比赛,好像还真是有许多机缘巧合在其中。比如说,那时高桥兄弟恰好来到秋名比赛,池谷学长好巧不巧地出车祸撞伤手臂,老爸又指名让自己去和启介比赛,对了,一切的起源,其实应该从启介在秋名山和自己的首次遭遇算起……
但是,对了,启介现在已经离开群马了啊。
凉介今年十月份也从学校正式毕业,在这之后进入医院,要进行为期两年的研修期,两年之后才能成为正式的医生。类似的,在其他许多行业内也有这样的研修期,凉介这么向他介绍过。
想到凉介,拓海不自觉地微笑起来,更加坚定了信念。距离全国统一的高考只剩下两个月的时间,在那之后的二月还有高校自主的招生考试,还是得好好努力,准备充分才是。
再来就是,拓海在再三斟酌之下,最终决定考取医学部的法医学。在凉介那里了解过临床医学的内容,以及听取了老爸帮忙找的做法医的熟人的意见之后,才做了这个决定。对方听闻拓海有意向学习法医学,详细地介绍了法医学的学习内容以及这一职业的工作情况,表示现在愿意进入法医学领域的年轻人并不多,因为同样是要经过六年医理学习,毕业之后医生的境遇比法医要好得多。但如果对法医这一职业有着认同感,同样也能发现只属于法医的职业骄傲。
高桥直树无意间从凉介口中得知这个消息时,脸上难得出现了微妙的表情,像是想起什么似的。

本来只是想趁着难得的放晴日出门晒一晒,没想到在湖边越坐越犯冷,拓海紧了紧外套,毅然决定回家去。只是才到店门口,便发现有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店里,还和自家老爸相谈甚欢。
“老爸——呃、诶?”
“哦,回来了啊,”文太的表情毫无变化,向拓海交接似的说“呐,交给你了”,然后就继续忙自己的了。
“凉介先生!”拓海心里其实很高兴,两人因为各自有事要忙,的确也有些日子没见了,虽说上周自己才去过高崎,和高桥夫人也打了照面,但相处的时间总觉格外短暂,分别时难免不舍。此时人就在面前,反而生出一股近乡情怯般的不知所措。
拓海忙把凉介拉进相较比较温暖的自己的卧室。然后是例行的见面拥抱,感知到凉介衣料间的寒气,更希望这屋子可以再温暖一点。
“今天不用工作么。”拓海的脸埋在凉介怀里,声音不太清晰。
“今天可以稍微休息一下,因为想见你所以就过来了。刚才和伯父聊了一会,他说你这段时间很用功。”
因为两人距离很近,凉介注意到不知什么缘故拓海的耳朵有些发红,原以为是风吹的,连带发现脸颊也微微泛出粉色,倒勾起了凉介的回忆。一年前在加油站邀请拓海加入D计划时,好像也有类似的情况。
拓海静默了一会儿,目光暗淡了下来,轻声说道:“没什么….那是我应该做的啊。”
即便文太没有明说,拓海也或多或少能够察觉到文太的顾虑,因为这同时也是拓海自己的担忧。
两个人的家境,首先就存在着差距,这差距又间接在人的身上体现出来。拓海和凉介相处这么久,对凉介除了敬佩、爱慕,也知晓这样的优秀不是一般的家庭能够教导出来的,而自己目前所能凭借的,似乎只有凉介的爱意。当初凉介是因为赛车才华才看中了自己,而现在自己选择放弃赛车,将要走上另一条未知的道路,还不知前路如何。
单是两个人的互相支持——不,准确来说,是凉介在支持着自己。若不能与对方互相支持,乃至得到更多人的支持,是很容易让人产生倦怠的,那到时候,即便要分手,也是理所当然的结果啊。
正是因为想到这些,拓海才一刻不肯放松地督促着自己。文太看在眼里,在凉介到来之时,状似无意的透露引起凉介的注意。此时凉介见拓海闷着不说话了,多少察觉到拓海此时的低落,开始盘算怎么能让拓海的心情好起来。

凉介载着拓海来到赤城山,一路开上赤城大沼。之前到赤城山都是在深夜,白日里上赤城山得见另一番风景。在赤城山上山时每一次入弯,都能看到下一个弯道在头顶上延伸,如果说秋名山赛道的乐趣在于攻克五连发卡弯,那么赤城山赛道的乐趣或许就在于驯服这蜿蜒连绵的山道吧。
到赤城大沼,凉介让拓海下车,赤城大沼看起来比秋名湖要大。拓海裹着外套被冷风吹了个激灵,但目光很快就被这里的湖光山色吸引了。深秋时节大部分树木都已落叶,远望过去仍有黄的和红的颜色点缀在山林间,可想春夏时节该是怎样的景致。

拓海沉静了许多,但这是窝在书房里的拓海,不是山道上的拓海。果然,上山吹过风的拓海有精神了,表情也生动了许多。凉介忽然理解了文太所说的拓海缺乏安全感的事。
拓海长吁一口气,见凉介只是在一旁静静凝视着他,终于忍不住腼腆地笑了起来;凉介看着拓海开心的样子,心情也跟着好起来,就这么在湖边喝风也觉得惬意。
两人倚靠在被漆成红色的木栏杆边,眺望着远处。如今赤城山的样貌展现在他眼前,拓海不禁回想起D计划之前自己和凉介在赤城山的那场比赛。就是在这里,自己萌生了想要就这样一直追随凉介的想法。那时候只是仰望着凉介,现在站在凉介身边,便想得更多,更远了。
拓海掏出在口袋里捂得暖暖的两只手,包住凉介露在外的变得冰凉的手。凉介任由拓海握着,那些无法宣之于口的忧虑和深埋在心底的倦怠,仿佛都随着那热源的靠近,而被缓缓地驱散尽了。

山上很安静,没有嘘声也没有喝彩声,可真好啊。
我们一起继续走下去吧,凉介先生。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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