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就可以见到律君了。
影山茂夫于这一天调早了闹钟，按照计划好的内容，等在了去学校路途的第三个十字路口。
7：14
影山茂夫微微踮起脚尖，在不算拥挤的人流中寻找着什么。有些忧郁的晨光只是在未散尽的薄雾里照亮一个平凡不过的上午，而身为学生的影山茂夫也不过在等待一个必定会出现在路对面的人。
当分针跳转到表盘最右方时，律君的身影也出现在了暗灰与纯白的那一端。对初中生来说，律君并不算矮，但不免被往来的行人与车辆掩住身形。
可对一开始就在等他出现的影山茂夫来说，要发现他并不困难。被拦在后面错过了这一次绿灯的时间，律君站在路口望了过来。影山茂夫没由来的紧张了一下，还是决定扬起手臂。
律君只是在看信号灯而已。影山茂夫再清楚不过。“这边哦！”他像是对待熟络的朋友，只期待和对方尽快汇合。但实际上，是因为知道不会有回应的——就像往来的路人没有一个对他投以目光，他才会尽力喊出声。
服帖齐耳的黑发随着大幅度挥手的动作晃动，他的表情却没有随之转换到一个合适的笑容。就像心跳在人们了解它的机制前就是那样了，影山茂夫不懂得一些表情已经是有记忆起就明了的情况。虽然暂时没有找到控制面部神经的窍门，但在内心，他无疑是庆幸着能与律君同行。
随着信号灯由红转绿，律君向这边缓步走来。影山茂夫在心中计数，3，2，1。距离在拉进，他突然拘谨地将手收到了背后。
律君眼里一闪而过的是惊讶，而后他还是平淡地道了早安。
确实，以两人的交情实在算不上能结伴上学。他大概觉得是巧合吧。影山茂夫偷偷观察着对方的表情，这才没错过那一瞬的情绪变化。
“律君，一起去学校…可以吗？”影山为自己末了还加句小心翼翼地询问而懊恼。好歹是同桌，这样的语气不是徒增距离？
更何况律君不会拒绝的。因为没有理由。同校，同班，同桌，再同路不过。
今早学生会无晨会，没加入其他社团的律君也只有那么几天会晚些出门。但也是很早了，对自己来说，影山茂夫钦佩地想着。在脑中演练了很久的话也算得上好好说出来了，影山茂夫松了口气，抓紧了书包的提带，跟上了走快半步的律君。
“律君长得真好看呢。”同为男生，影山茂夫也时常在心里认同班上那些女孩子的话——“只可惜对谁都不是很热情。”
——“不过冷淡款的我也喜欢就是了。”她们会聚在一起闲聊，影山茂夫听到过几回，却只是增加了对那些女生口中“喜欢”的困惑。
冷淡的律君不会找他闲聊，但是他也不会就这么把“路人”样的自己忽略。首先，他会好心地提醒在课上睡着的自己。
因为分神，影山茂夫走得慢了，恍惚间才发现律君站在前方不远处回头看他。
“不好意思…”
影山茂夫将书包换了个手拎，赶上了对方。
“…如果茂夫同学有什么烦恼可以和我说说。”熟悉的声音说出了陌生的语句。
“啊？咳咳咳…”影山茂夫被口水呛到满脸通红。
律君也许是有点尴尬，又或许看出了影山茂夫的迷茫与窘迫，他出声提起了旧事：“老师不是说过，同学间要互相帮助吗？”
确实，律君一直有好好得在做。而当初也是老师有心想提一提他的成绩才安排常居年级第一的律做了他的同桌。只可惜自己在学习上受到恩惠，在其他某些方面的处境却反而更糟糕了。
幸好自己渐渐找到了维持微妙平衡的方法。像是下课啊，午间啊，能自己解决的学习问题就不去麻烦律君，能装作睡着就趴着不动，能离开教室就去外面透气，留给律君和他的朋友们或是对律君抱有好感的女生一点空间。他一点也不想重现轮到自己就冷场的画面了。
律君总会礼貌地询问影山茂夫课业上是否有需要帮助的地方，贯彻老师心中好学生的形象。但是说出这样的话是第一次——以往只有学习上的，而这次多少算是涉及了生活。
从不越界关心生活的到底是律君还是自己呢？影山茂夫恍惚地想着，手心新冒出的细汗被提带吸去。
“不，我没事，谢谢你，律君。”嘴先大脑一步结束了话题。最先拒绝的那个人其实是自己吧。
“哦。”律君的表情没有变化。只是老师话语的一个衍生罢了，影山茂夫不觉得自己应该借此想到什么。说起来，只是普通的关心，同学间也惺忪平常。那为什么，是第一次呢？
*
成为同桌的那天，与旁人相处一向拘谨的影山茂夫，正式遇上了恍若分属两个世界的律君。一开始光是适应对方的气场以及同学们投来的各色目光就让他疲惫不堪。毕竟是那个在他昏睡之余看到的作为新生代表站上主席台的人，自初见起影山茂夫就多少带了点对他的崇敬。
要说世上总有巧合。影山茂夫在十几年的千篇一律的日子里，一下子就撞上了其中的两个。和校园风云人物同班概率上看再正常不过，可这位同学与他有着同样的姓氏就很难得了。总之大概是他太过孤陋寡闻，过去在调味市里竟从未听说过其他姓“影山”的人。
那是影山茂夫刚刚走进新教室的时候，有人说到：“影山君假期过得如何啊？”
他纳闷着望过去，就看见影山律的侧脸。
“假期和往常一样呢，没什么记忆深刻的。倒是好巧又分在了同一班。”
那时，影山茂夫才恍然大悟一般将以前听同学提起过的名字与一年前那个新生代表联系在了一起。这么说来，班上就有两个影山了。
要是在其他情况下可能会更加麻烦吧，影山茂夫在庆幸之余有点失落。外班有人来找，十次指名影山，可能一次也轮不上他，但在课上被老师语气不佳地唤起的绝对就是自己。他本以为相同之处唯有姓氏的两人就会这样如同偶然交叉的直线在得到一次交集后分道扬镳，仅限班务交流的过完这个学年，然后等来下一次分班。
直到那一天。
“我可以叫你‘茂夫君’吗？”在闹哄哄的课间，律君以个人的身份对他说了第一句话，“相同的姓氏很困扰吧？”
影山茂夫一下子不知如何回话，只好点了点头。他之前竟然从未想过以“名”来区分。
“那么你叫我‘律’就可以了，”他在疑似发呆的影山茂夫面前晃了晃手掌，“我和他们说过了，这样就不会搞错了。”律君回了座位，再次执起书本。
原来他都知道吗？那个一次次被“影山”吸引又抛弃的自己。说到底只是条件反射罢了，但影山茂夫还是为这样的自己沮丧，没人聊天，不会被提起的自己。
也许是他给了班上怀春少女们一个看似亲昵称呼律君的机会，找他搭话的人似乎多了几个。
“呐，茂夫君你和律君真的不是兄弟嘛？”
“据我所知并不是……”刘海有点长了，眼皮感觉痒痒的，影山茂夫含含糊糊地应着。
“不过也是——”少女拖长了尾音，带了点意味不明的笑。她在这个问题上的兴趣也随之跳转，“律君真的好厉害呢，我想找他请教一下今天的作业！”然后就转回了椅子，“这道题…不行…那就…这道好了！”
影山茂夫不明白这种热情是好是坏，明明律君从不表现出无所事事到可以随时解答无聊问题的样子，却总有人乐意得到他的一句“书上公式代入就好”或是“老师上课已经讲过了”之类的话。
眼下，前桌的女孩又回到了座位，翻起了课本，一边和朋友叫苦，嘴里却哼起了欢快的小调。
同学间并非君子之交却着实淡如水，影山茂夫在教室里守着独属于他的那份宁静。这样的平淡日常一直持续到了期中测验后。他在班级座位调换的时候，顶着几乎全班人的目光搬到了律君身边。
“以后就是同桌了，茂夫同学。”律君礼貌微笑的样子如此，也无怪女生们对他关注有加了。
影山茂夫有些紧张，支支吾吾却只好说了“请多指教”。惹笑了四周的同学，“你们俩不会半个学期第一次说上话吧？”
影山茂夫想说不是，但看见律君只是笑而不语。于是他就专心于书包的挂置。
然后这同桌的位置一坐，没有再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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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怎样演变成如今状况的呢？
第一次接受“去天台邀请”的影山茂夫在心里没有一点实感。难道是因为和律君一起走进校园？
影山茂夫的目光下意识地追随律君，可对方只是冲他点头示意后就进了教学楼，没有多做停留。
“影山同学？影山茂夫同学？”
啊，对了，她叫的是“影山茂夫”呢，所以不是律君吗？影山茂夫自知失礼，只好将视线硬拉到女孩的身上。
目光相触之下，反倒是他先一步退缩。
“请、请影山、茂夫同学午休的时候去天、天台，我、有话想对你说！”同样的话说了第二遍，反而磕磕绊绊起来。是因为他糟糕的反应吗？影山茂夫重新注视起对方的眼睛。
这一次是对方移开了视线。入校同学结伴而行的喧闹让两人间的气氛不至于尴尬到凝固。
女孩决心把其他话郑重的留到之后，这么想着那泛红的面庞上出现了羞涩的笑意，而后她就小跑着离开了。
呆愣在原地的影山茂夫还是被人群的声音唤回了心神。他百思不得其解，甚至直到那个声音响起才意识到，早已换上了室内鞋的律君就在柜旁等他。
“是隔壁班的____同学呢。”
明明是在教学楼前当着律君的面被叫住的，影山茂夫却生出了一种被“偷窥”的感觉。律君绝对不适合这个词！影山茂夫鞋正穿到一半，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跳，猛得踩歪了鞋后帮。律君递来的视线让他心慌起来，生怕被看出自己方才失礼的心思，影山茂夫埋低了头，若无其事地用手指撑直了鞋跟。
一路上的气氛都因为那个插曲被搅得混乱，影山茂夫单方面的感到了苦恼，心中那点应约的期待也随之消散。
教学楼里遇上认识的人的几率着实很大，和律君打招呼的人变多了起来。
即使没有放慢步伐，脑袋却在一次次早安间被迫降速运行。影山茂夫后知后觉地想，律君和那个女生认识吗？只一照面就能说出名字，哪怕是律君，不熟的话也很难办到吧。影山茂夫不是第一次注意到自己在记脸这件事上有点困难，却是第一次绞尽脑汁去想自己以前是否见过那个女生。
想法还是无疾而终。待耳边的问候声告一段落，影山茂夫这才意识到自己盯着律君的脸已经有一会儿了。收回目光的同时，粉红染上了他的耳根。
影山茂夫以为律君注意到了自己的视线，可对方根本没有向他询问的意图，甚至连一点同学间的打趣都吝啬给予。
下半段的廊道似乎不那么常走了，路过的班级，窗外的景致都陌生的让影山茂夫颤抖了指尖。在玻璃窗上聚焦的日光刺痛他的眼睛，却让他寻到了些许安定。
这种事律君早就习以为常了吧。影山茂夫为自己试图以此引起律君哪怕一秒的注意而自我唾弃。这么想真是对不起那个女生，如果她想说的是那件事的话，他会认真拒绝的。
就这样没有再交谈的两人到了教室。影山茂夫又一次确认了两人间共同话题的缺失。早就心知肚明的事却还是让影山茂夫如坐针毡，以至于课上难得没有打起瞌睡。
——也同时失去了被律君小声叫醒的机会。会这么想，可见他并没有把清醒留给课堂。不知第几次下意识地将视线飘到同桌身上。坐姿再端正不过，会跟随着老师的思路看向黑板或是翻阅课本，那个人一向会做到最好。
所以那个词其实是在形容自己吧，那时会突然想到也一定是自己在潜意识里有自责的想法。在老师严厉目光的巡视下，影山茂夫正襟危坐，老实地看向了黑板，手中的笔开始记下解题过程，虽然完全是七零八落。
这是上午的最后一节课，离午休铃响起也不过十来分钟。果然应该尝试睡着吗？如今冒出的大胆想法已经不会惊到自己了，影山茂夫不知是否该感慨心境的变化。当然这想法再荒谬不过，一来明白课上的老师最为严厉，二来对律君会不会叫他醒来也心里没底。
自从律君说了那番话后，影山茂夫就无法安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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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山茂夫要正式回绝女孩的表白。
说的主观点，影山茂夫看上去要比面前的女孩更加紧张。双手交握在身前，可以互相感知到手心的潮湿。心跳似乎骨传导至耳蜗，在大脑里侵占了他的意识。
第一次被约上天台，第一次被告白，对一向作为青春配角的影山茂夫来说是“做梦”也不为过。
风拂过少女的发丝，扬起美妙的弧度，似乎送来洗发水的清香。背景是蓝天，薄云恰到好处的挡去了午间日光。一切都该像青春小说里那样顺理成章。
只可惜，影山茂夫就是影山茂夫。他也许无法理解这种颇显暧昧的气氛，甜蜜的套路从不属于他。那么多“第一次”说白了也只是普通。烂俗的剧情总该被当代人淘汰，影山茂夫勇敢的做了其中一个。
那你该有喜欢的人吧，她反而微笑了。
影山茂夫惊诧于女孩的变脸魔法，前一秒眼中含泪，这一秒风干眼泪。他甚至惊讶到将送到嘴边的“没有”转作了怎么听都是认可意味的鼻音。
下一秒女孩的话让他的情绪由惊诧转为惊慌。
“我最喜欢的人其实不是你，”她嘴角的弧度渐渐消失，“是因为那个人我才喜欢上你的。”她背过身，避开了影山茂夫探寻的目光。
“你与他真的很像，我本来只是想试试。”她抬起头，微风柔化了那声叹息，“我失败了，对不起。”声音在那一瞬降至最低，似乎在自言自语。她转过身。
鞠了一躬，而后再一声对不起，与一声祝你幸福。她露出了今早见面时那样的羞涩笑容。这一次风吹红了她的脸颊。她轻轻地离开了，带上天台门时也没有声响。
影山茂夫紧攥在一起的手早已松开。事情的发展让他来不及深入思考。这样的结果应该是皆大欢喜，但女孩眼里的悲伤让他胸口发闷。那不是关于他的，是关于“那个人”的，影山茂夫莫名就认定。
现实往往比故事更易有戏剧性，因为没有人会在现实中寻找戏剧感。他在午休剩下的时间里眺望着调味市的一隅。云不总为他遮蔽阳光，回到教室时他头顶发烫，脸颊绯红。
似乎有什么一直哽在心里，不是关于今天，是更早时候的事。但是，想不起就是翻遍记忆也无济于事。
恍惚就有了睡意，施施然响起的上课铃让他无法安心入梦。强撑起意识，看向了讲台后的老师，然而清醒与昏睡不过一念之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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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醒了啊，我正想着叫醒同学你呢。”一个陌生的声音将影山茂夫拉出混沌。
他迷糊地应声，待适应了光线后才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处，是保健室。
“现在感觉怎么样？”是保健老师在询问。
“…有点头晕。”影山茂夫如实回答，意识还处在相当混沌的情况。
最后他还是在被叮嘱了一番后离开了保健室。
刚才老师的话还在耳边回响，“是你同学把你背来的，你们差不多高吧，那小伙子力气还挺大。”
会是谁呢？影山茂夫无力思考，拖着沉重的身体，他却想加快脚步，反而因此在爬楼梯时差点绊倒。
这时从偏西的角度滑进教学楼的日照，让影山茂夫意识到，时候已经不早了。果然，等他回到教室，只剩下打扫的同学一边闲聊着一边劳动。他静静地收拾书包，目光不经意地飘过旁边的课桌，律君已经走了。他无法确定对方是不是去开会了。其实说到底只是一次“偶遇”后顺路到学校而已，根本没必要在意对方放学后的安排，反正也不可能一起回家的。
耳边是同学说着明日计划的声音，影山茂夫在这时才想起，从明天开始有个为期三天的小长假。这不就意味着见不到律君了？
正统的回家社成员收拾好了书包，再找不到理由逗留，只好选择离校。虽然脑子里还在思考着假期与律君的关系，影山茂夫还是缓慢地移步回家。
当影山茂夫拿出课本想要完成作业时，他发现了夹在课本里的纸条。
其他暂且不论，上面是字体却是刚刚就见到过的。那张替他记录了作业的便签现在就静静地黏在书桌的角落，是律君的字体。
影山茂夫拿起那张小小的纸条，没法控制手的颤抖险些让它滑落指尖。他逐字逐句地看着，实际上字数并不多，只是一个地名，以及时间。
这是约会的邀请吗？影山茂夫的心在胸腔里震动着发出扰人的怦怦声。会不会是放错了——不，不可能，他摇头否定了自己。那会不会就是那种班级活动？他先在内心否定了律君会单独约他出去的可能性。“所以一定是那样吧…”茂夫为自己认定的事实难过，但还是将纸条工工整整地抄写了一遍，又将律的手写收了起来。
无论是不是顺便的邀请，都算得上是和律君的约会。约会就意味着可以看见律君的常服，可以和律君一起去学校以外的地方。
那是当地有名的景观大道。
茂夫翻箱倒柜，可是自己的常服也就那么几套，无奈之下只好选择了最近妈妈新购置来的衣服。“我午饭就不来回吃了。”茂夫认真的考虑过了，还是这么对妈妈说。在妈妈惊讶欣慰的目光中，他急匆匆地出了门。
那张记了地址和时间的纸条在口袋和手心来回变换位置，不一会儿就被他手心的热气蒸得有些潮湿。实际上，他已经将地址记在了心里，出来的时间够早也不怕迟到。
律君从不迟到，那么会和他一样选择早一步到达吗？这样是不是可以找机会和他搭话？茂夫下意识半眯起眼，但是还是顶着日光看去，目的地就在那个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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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山茂夫看起来正漫无目的地张望着，但无非是在寻找律君的身影。
现在的人足够多，大多是成双成对。这个时节的清爽风景恰适合拍照留念，于是快门声和惯例的咧嘴用语随处可闻。都是游客吧，这里说白了就是个风景过得去，出了个名人的街道，本地人都该来厌了才对。
但是如果是和律君的话，无论哪里都可以，茂夫小声地加了句。
等待的情节再次出现，但是这一回茂夫久久不见对方。他忍不住耷拉下嘴角，时间已经到了，律君还没有出现。影山缓缓地蹲了下来，缩在树的阴影里，眼前掠过来来往往的人影，没有找到值得记住的。
他是在差点被热心游客询问是否需要帮助时看到的。
那个女孩！
依旧记不得名字但好歹脸还有点记忆，茂夫还记得对方离开前悲伤的表情。
但现在她笑得很愉快。和她身边的人挨的很近，总偏过头和他聊着什么。
就是他吧，那个女孩真正喜欢的人。茂夫突然就想到，原来和喜欢的人走在一起，真的会幸福的发光啊。
茂夫以善良的心为他们祝福，可心里却升起异样的感受。是嫉妒，是痛苦，也许还有不甘。
而后那个男子无意间转向自己的面庞，让影山茂夫呼吸一滞，下一瞬就跳站起来。
好像，好像律君啊。他本算不上灵活的大脑却立刻做出了应激反应。下意识为“不可能”找理由。
为什么律君会出现在那里和那个女孩走的那么近呢？只是碰巧遇上了吧，又或者是长得很像的人。
一切催眠终止在那个暧昧的亲吻。好像是有所遮掩，用装饰帽遮住了各自的半张脸。
茂夫呆愣在原地。
等等，请等等。那个女孩是不是说过她喜欢的人和自己长得很像？影山茂夫在那一刻恐慌了，是错觉，是移情别恋，还是……自己受到了蒙骗？
他想过走近一点去确认，可身体反而奔向了车站。镜子，他需要镜子。
但他看到慢悠悠驶来的巴士时突然僵住了。
他需要镜子，但为什么不记得家里有过镜子呢？
影山茂夫突然发现，他从未注意过镜面里的自己。他突然想起家中浴室的镜子好像在他很小的时候不明原因的碎了，现在依然没有被换成新的。普通家庭会这样吗？冷汗从他的额前落下。
“你还好吗？”一个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啊！”影山茂夫发出了短促的惊叫，回过头就是那张让他思绪复杂的脸，“律、律君！”
“对不起，我晚到了。”律君诚恳歉意的表情足以让影山茂夫将其他一切抛至脑后，本就不善于苛责别人，他只是手忙脚乱地告诉对方他没有在意。
“作为歉礼，我…请你吃糖吧。”律君拍了拍影山茂夫的肩，“一起来吗？”
律君特地照顾神情恍惚的影山茂夫，待他回过神，才领着他进了附近的一家礼品店。
“诶？这里的东西很贵吧…不、不用了。”他跟在后面小声地说着，店里人挤人的温度让他的脸颊更热了。
“没有关系，”律君偏过头看他，“你喜欢哪一种？”
“啊，这个就好了…”虽然对方不介意，但影山茂夫还是下意识选择了最便宜的那种，是节日限定的降价商品。
律顺着他的指尖看去，取了一盒就走向收银台。
“…等等！律君…”影山茂夫仔细一看货架标签才觉得不对。但他的声音没有传达到，他只能看着收银员露出了善意的笑容，看动作似乎在询问是否需要包装。
今天…是情人节啊。影山茂夫觉得自己局促到无法等待对方了，就跑到店外不安地向店里张望。
那是巧克力，为什么这家店的巧克力会降价？！律君现在也该意识到了吧，那么他会不会觉得他别有所图？律君的巧克力在学校甚至可以成为话题，但今天不是白色情人节，律君应该是收到巧克力的那一方吧。慌乱的情感蓦然由此终止，只是迟到的歉礼，还是他自己选择的，根本没有任何特殊意义，最勉强也只能算作义理巧克力。
“给。”律君对上了影山茂夫正在游离的视线，走向了他，将包装精美的盒子塞到他的手中。
“谢谢…”茂夫还是不好意思地低着头，被放到手里的两个盒子吓了一跳，“为什么还有一个？”
“这个是作为同桌的礼物。”律君在逆光下掩藏了年少的锋芒，笑着的模样温柔到让影山茂夫想哭。
“谢谢，我、我没有准备谢礼。”影山茂夫说话的尾音有一丝颤抖，他被律君拍了拍肩。
“你能赴约就够了。”
影山茂夫表示他被当场击毙，脸刷得一下变得通红。
好在律君没有在意，带着他走过街道，“这附近新建了景观台，你来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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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山茂夫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不全是因为早上的事情。
律君给他的第二个盒子里，是一面镜子。
等他意识到自己和女孩身边的那个人确实很像时，他不得不在意起另一个问题，他与律君也长的很像。
为什么到这时才意识到？莫非自己潜意识里有水仙情结？但律君有他比不上的优秀，果然还是被他的气质吸引的吧。
违和感越来越明显了，律君为什么会突然约自己出来？明明关系算不上可以单独出来玩的。这面镜子是由一个男生送给另一个男生的，又恰巧碰上他需要的时候。
到底……是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