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树林里狂奔。他的黑袍湿漉漉的，下摆蘸着深色的泥水，前不久刚下过的雨也没有放过他的皮鞋和裤脚。但他顾不得这些，也没法用蹩脚的阿尼马格斯逃生，为了保护怀中龙皮袋子里的东西。

“德拉科·马尔福！你这肮脏的四脚蜥蜴准备好被我剥皮抽筋了吗？”

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的声音在传声咒的作用下从四面八方向德拉科裹袭而来。贝拉的声音是如此近，她的声音摧毁了德拉科内心的最后一道防线。

德拉科来不及想其他的，只有无边的绝望与痛苦，他甚至感觉不到自己还能呼吸，是什么东西一直在扼住他的喉咙？

就像这看不见前方的无边森林，德拉科的人生也早就没有了方向。但至少，在他的脑袋还在犹犹豫豫不敢迈步向前时，他的身体已经动了起来。他强迫自己不去思考，一切都凭他的本能驱使，否则他绝不会让自己一直跟踪哈利·波特，甚至把邓布利多的墓翻了个遍，找出那根罪恶的老魔杖。

当听到伏地魔告诉贝拉，只有杀死老魔杖的主人才能真正拥有它的力量后，德拉科完全陷入恐惧中。这世上除了斯内普和他自己，没有人知道缴获邓布利多魔杖的人是德拉科·马尔福，他已经没有了立锥之地。

“亲爱的……小德！”

地面突然变成沼泽，在德拉科摔倒的瞬间，贝拉已经来到他的身边。他被拎着后领提起上身，尖锐的魔杖用力抵着自己的下颌。

他被伏地魔发现了，他被贝拉发现了，他彻底完了！

“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亲手杀了你，”贝拉贴近德拉科的耳朵嘶嘶地说，像一条母蛇，“可你必须留给黑魔王亲手杀死。”

她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说：“你逃命的样子真实可爱，我不介意先给你尝点甜头，茜茜的傻瓜小龙，不如先把你变成老鼠怎么样？”

贝拉疯狂地笑起来，在德拉科的脑中炸起了一朵一朵的烟花。他听见贝拉念起钻心咒的咒语，但那又好像来自遥远的远方。

德拉科在继续拒绝思考，他几乎是本能地把手伸进龙皮口袋里，老魔杖粗糙的棱角刮疼了德拉科的指腹，尽量吐字清晰地念了从没念过的咒语，然后他掰断了它。

波特，想不到吧，除了你，马尔福也可以成为英雄之一，只是没那么幸运能大难不死而已。该死的邓布利多教徒们，好好歌颂我的伟大吧。

德拉科讥讽地对着贝拉笑了，他不想死到临头了还跪地求饶，未免太软弱了。

只是，他确实还不想死。

……

不知过了多久，德拉科被热醒了。蠕动了一下嘴唇，唇上的裂口泛出红色，让他尝到腥甜的气味。这是活着的滋味。

德拉科收紧五指，没有碰到想象中该有的阴湿泥土，也没有碰到冰凉的地牢地面，而是沙子，干燥的、被太阳晒到火热的沙子。

他想要瞬间睁开眼，看看诡异的周围环境。但事实上，他只能在剧烈的头痛影响下眯开一条小小的眼缝。

沙漠无边开阔敞亮，除了远处传来沙漠秃鹫的嘶厉叫声，他只能听无尽的风吹动沙石的声音，像是美妙的风铃。

德拉科在危急关头念出黑魔法书上学到的避险咒语，祈求能让将他传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他明白这个未知的咒语有多么危险，后果比一个新生婴儿使用幻影显形还要未知，他可能会身首异处，可能会被传送至高空或万里深海，他无法预测降落的地方，甚至无法确定咒语的念法是否准确！他在赌，搏一线生机。

额……不过能手脚俱在地降落在沙漠已经是这些年发生的最幸运的事了。

德拉科安慰着自己，小心活动着自己的身体，判断自己的受伤程度，然后开始找着自己的魔杖。梅林啊，如果魔杖出了什么问题，他也很难走出这个沙漠了！

德拉科努力挪动着改为侧躺，觉得身体里的筋都纠在一起，然后摸上手臂上的魔杖套。他松了口气，好在魔杖没有还是完好的。

“清水如泉！”

魔杖尖毫无变化，没有一滴清澈的水珠跳出来滋润德拉科的嘴唇。

“清水如泉！”“清水如泉！”“清水如泉！”

德拉科死死盯着魔杖，他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连一个初级咒语都用不出来，他只需要小小的一捧水给他稍微解解渴而已！

还没从自己可能因为胡乱使用黑魔法而变成哑炮的惊天霹雳中走出，远处就掀起滚滚沙尘向德拉科涌来。德拉科抖了抖袍子袖口上的细沙，捂住口鼻。

只见浓浓的沙尘离德拉科越来越近，但它忽然停下了，然后渐渐散去，一个庞然的……金属大物出现在德拉科眼前。德拉科瞪大眼睛，盯着停止滚动的车轮，它和马车的车轮类似，但却更加庞大、立体。德拉科看不出那是什么，觉得这奇怪的巨大车轮似乎有海格那么高。

虽然知道毫无用处，但德拉科还是抓紧的魔杖，毕竟这是他唯一可以依靠的东西了。

可他连一个清水如泉都用不出来。德拉科从内侧咬住了腮肉。

通行车在德拉科眼前十米出稳稳停住，德拉科匍匐在地盯着眼前的金属大物。如果是食死徒从那里面出来，他是否有一线生机？如果是贝拉特斯克斯出现在他眼前，他又该在哪里被埋葬呢……

他悔恨自己没用，不知道如何做出正确的选择，也没有能力改变现状，即使是跑到离英国十万八千里的沙漠中央，一样能被精准地找到。他抖干净发间还残留着的大部分沙子，决定勇敢地迎接悲剧命运，睁着发红的大眼睛抬头。

然后，德拉科看到了哈利·波特。那个黝黑不少，健壮许多，头发更加乌黑凌乱地在头上炸成一团的波特。德拉科发现他的眼下看不见青黑的痕迹，波特那个小子一定休息得很好，但他看上去老了好多，那小麦色的粗糙皮肤，是波特？还有，他穿的那是什么麻瓜破布，就像家养小精灵的破布，看上去几乎衣不蔽体！德拉科知道波特这两年个子长了不少，但波特只是一个没精力吃饭睡觉的丧家之犬一般的干瘦小子，他哪里来充满力量的蓬勃肌肉！

德拉科怀疑是谁用了不成熟的复方汤剂来抓他，但为什么是扮成波特？！

神似波特的人从通行车上下台，那人似乎很犹豫，很迟疑，他站在比他还高的车轮旁边盯着德拉科看了几分钟，然后环顾四周，最终把眼神落在德拉科的脸上。波特歪了歪头。

德拉科勉强地弓起身子，他还能跑上几步，但他只能跑这几步了。

老了许多的波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德拉科的眼前，德拉科感到粗糙的手掌摸过自己的头发，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半蹲的男人，发现男人也在用同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男人说：“你是真的……”

德拉科一动不动，继续紧盯着男人，即使男人非常隐忍克制，他还是从来者的眼中看到一丝欣喜，他全身都绷紧了。

男人得不到德拉科的回答，越发得寸进尺起来，开始摸向德拉科的脸，甚至用力捏了他的脸颊，就像做梦的人怀疑自己在梦中时一样。

眼前的男人和波特太像了，德拉科猜想，哈利·波特如果能杀死黑魔王，大难不死的男孩以后很可能会成为一个魁地奇运动员，十年后的他会和眼前的这个人一模一样。

也许他实在是太像波特了，德拉科被捏疼了，火气一下子就窜上德拉科的头顶，他用力打落波特把自己弄疼的手，怒骂着，“你他妈疯了吗波特！你以为你在捏谁！”

“德拉科·马尔福。”哈利收回手，在德拉科面前蹲下。德拉科似乎看到他笑了一下，听见他说，“来吧！”

德拉科认定眼前的人就是哈利·波特了，除了这该死的混血英雄男孩，还有谁会用一句话就让他如此生气呢？来吧，哈，难不成波特正在邀请一个马尔福去他的狗窝？

“马尔福。”

在德拉科还发呆着的时候，哈利已经回到通行车上，敞开车门蹲在门边，自上而下地望着德拉科。

“快上来。”哈利的声音是从德拉科头顶传来的，他好像丝毫不关心德拉科能不能站得起身。

德拉科冷笑一下，拖着疼痛的身体站起来靠在轮胎边上。他怀疑自己前不久被巨龙踩碎过，现在才刚刚被缝合起来，他浑身每一寸角落都在剧烈地疼痛，这是强行使用能力范围之外的魔咒所产生的后遗症。

但愿不要患上魔力枯竭症，德拉科向梅林祈祷。

哈利观察了德拉科许久，从电子地图上凭空出现生物信号那一刻起，他就驾驶着通行车以最快的速度飙向德拉科的方向。之后，他坐在通行车的车顶上，在能感知到的极限距离看着趴在地上的黑袍人。

慢慢地，哈利的舌尖都有些发苦了，他没法说服自己面前趴着的人不是德拉科·马尔福。淡金发的男人还是少年的模样，他好狼狈，似乎刚从什么极端险境中逃出来，他在用尽全力挣扎，但也只能稍微挪动自己的手指，但他并不放弃尝试，一次又一次地，改变着自己的姿势，带着最痛苦的表情检查自己的身体状况。哈利从来没见过马尔福有坚韧的一面。

哈利看到他在厚重的衣袍中摸索出一根木棍，他挥动了一下，如哈利所想的一样，并没有什么神奇的事情发生。哈利看着德拉科气急败坏、恼怒非常，他无可奈何地砸着面前的沙子……可是……

银色的巨狮围绕着德拉科，它用鼻尖供了供德拉科的脑袋，收起锋利的爪，用肉垫碰碰看上去非常厚重的袍子。它展现出与体型截然不同的轻盈，绕着德拉科灵动地转圈，之后回来哈利的身边，舔舐哈利的掌心，化作银尘消失了。

可是哈利丝毫感觉不到德拉科身上有一丁点向导精神力。况且，德拉科·马尔福当下应该和他一样是二十七岁，而不是这副不知是否成年的样子。

非常可疑，他需要查清楚眼前的人是谁。

哈利看着从德拉科站起来到靠在轮胎旁，以及德拉科对自己翻的无数白眼。

“你在耍我？”德拉科把手向上伸直才勾上车厢边缘。

哈利真心实意地笑了一下，弯下腰，把手伸进德拉科腋下，将他整个人提溜起来，带进车厢里，“砰”地一声关上车门。

“咳咳——”德拉科被扔到后座，压到他脆弱的肺部，猛烈地咳嗽几声，“等我好了，我要你的命，波特。”

“那你就快点好起来吧！”哈利坐上驾驶座，意味不明地看着后座的少年人，“德拉科·马尔福。”

太不对劲了，波特太不对劲了。德拉科心里嘀咕着，不知道波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的性格很明显地变了，变得……不那么冲动易怒，不那么爱跟自己在口头上一争高下，他真的是哈利·波特吗？

通行车启动后，车内的温度很快降下来，干燥炎热被隔绝在铁皮之外，德拉科也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靠上椅背，他用袍子遮住自己的小动作，再次尝试用自己的山楂木魔杖使出最常规的魔法，无一例外地失望了。

偷偷瞟了几眼前方的哈利，德拉科看不出他对着那些金属制品在做什么，但他能感觉到身下的金属巨物正在快速而平稳地行驶着。德拉科猜测，这个自己从来没见过的东西也是“车”的一种。混血种波特对麻瓜物品倒是很有研究嘛！

“怎么了？马尔福。”哈利目视前方，问道。

德拉科愣了一下，扫视前方一圈，哈利的周围似乎没有能反射到他影响的东西，难道是自己盯太久了吗？他只不过是觉得今天的波特很奇怪，今天的一切都太奇怪了，才会多看两眼而已！

“我在看你……为什么会变成这个丑样子，我们才两个月没有见面吧？和泥巴种、黄鼠狼的‘旅行’把你折磨成这样了？”舒适的气温让德拉科放松了许多，他仔细地整理起袍子，继续盯着哈利勾起假笑。

“装模做样。”哈利的声音冷下来，他已经几年没有让自己的情绪产生过剧烈波动，但他控制不住。他想知道这个人为什么会说他们是两个多月没见，为什么知道赫敏罗恩的难听外号的德拉科会说和自己两个月没见，他们明明十一年没见了。

如果这个时候德拉科还感觉不到哈利的变化，他就不配当一个马尔福。他不管波特为什么突然显得怒气冲冲，他只知道波特脾气见长，居然会对自己直接甩脸子给自己难堪！

该死的波特！

德拉科踢掉鞋子，抱住自己的膝盖，用袍子完全裹住自己，靠在后座上不管不顾地睡着了。果然，远离黑魔王的地方，即使是蠢波特的身边，也能让他睡个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