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d.20386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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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少年 同性(男)
原型 花亦山心之月 季元启 , 花家世子
标签 季世 , 季花 , 花亦山心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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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2-23 23:03
- 导读
- 大概算半个《浮生物语》paro
主线时间线后推两年
0.
“少爷,少爷,等等!”
我被一阵慌乱的叫喊吵醒,睁开眼时,看见面前一个不出五岁的小孩正兴致勃勃地看着我。
“这花开得真好看。”他脆生生地笑着,伸手探来就想拔一朵。
“别再乱跑了我的小祖宗……”家仆气喘吁吁地赶过来,看到他的动作又急忙阻止:“哎少爷,那是你哥哥最喜欢的一株月季了!”
六月盛夏,我恣意舒展着红色的花瓣,在温暖的阳光下晃了晃身子。
我看见面前不可一世的小霸王,在听到“哥哥”二字时,一瞬间停下了手。
1.
我是一株月季,生长在华清的某片花丛里。花开花落几百年,我停留在这里,任由世界变迁。
我不太清楚季府是什么时候建成的,只知道很久很久以前,当我刚被栽入这片土地时,这里似乎只有一片平房。后来这里平地高楼起,我所栖息的这片花丛也被包裹在了巍峨的府邸之间。
季家向来善文,教养极好,也难得出现一个这么无法无天的小调皮。
我饶有兴趣地盯着面前的小孩,他听说我是“哥哥最喜欢的花”以后就放弃了要摘我的念头,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树荫地下,从怀里摸出个埙就开始吹起来。一旁的家仆急得原地转悠了三圈,“少爷,午饭还是要吃的呀!”
“我不!”乐声一停,那孩子不耐烦地转了个身背对着他,“我今天不想吃。”
“饭菜不合胃口的话少爷您尽管说……”
“饭菜没问题,小爷我就是不想吃。”孩子打断了他的话,“爷爷知道我为什么不想吃饭。他不会怪你的。”
家仆站在原地愣了半晌,最终无奈地叹口气离开了。小少爷终于落了个清净,他盘腿调整了一下坐姿,握着埙心无旁骛地开始吹起来。
我认识这小魔王。季元启,季家嫡系出身,天生是块做音乐的料,字还不会认的时候就能在我旁边哼出一段好听的曲调了。
可惜生在了这季家。
我还蛮喜欢这孩子的。数百年来,季府净出些文弱书生,一身儒雅的气质我早就看腻了,还不如这臭小子来得顺眼。我静静地听他吹奏,曲调由和暖的春风逐渐转为凛冽的风雪,一曲终了他站起身朝我走来,眉眼里裹挟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愁绪。
“大哥最喜欢的花……”他喃喃着在我面前盘腿坐下,还是没忍住伸手出来捏了一下我的花瓣。
“大哥最近还有时间给你浇水吗?”他自言自语着,“这几天他看起来很不好……”
我早就不需要人类浇水了。我在心里认真地纠正他。
“为什么突然要让我当少主?我一直觉得大哥比我适合做未来的家主……”他像大人似的皱着眉,“昨天晚上爷爷跟大哥吵架了……爷爷摔了他桌上最好的茶壶,但我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小孩苦恼地思索一番,什么结论也没得出来于是干脆不想了:“哼,反正我就不要当少主!小爷我才不想入朝为官,我还要创建大景第一乐团呢!”
门口似乎有些动静,我看着还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季元启,略微施法掀起一阵风,将远处那扇大门吹得“砰”地一下关上了。季元启吓了一跳,他朝那边望了一眼,立刻跳起来拔腿就跑。
我看着他异常熟练地跑到一个墙角三两下爬上了树,在心里好笑地摇了摇头。
小家伙啊,你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2.
“所以你觉得,你家里有鬼?”花坐在树枝上晃着双腿,“真的不是巧合吗?”
“绝对不是!”季元启一口笃定,“巧合哪有那么多次!”
夏天烈日里,宜上树,宜逃课。他们从司业的眼皮子底下又一次溜了出来,季元启拽着花一路小跑,来到了后山属于他们的一个小小的秘密基地——一池小潭与它周围的树。
水潭是花找到的,树是季元启选的。他当时一眼扫过池塘周围就看中了那棵树,兴奋地指着那碗口粗的树干对花说,这树枝繁叶茂,能挡太阳又好睡,连你也能爬得上去!
花横眉竖眼地推搡了他一把:“什么叫做连我也爬得上去?”
“可不是么!论爬树你可比小爷我差了一大截!”季元启三两下窜了上去,笑嘻嘻地对他伸手:“上来啊!”
花看着阳光擦过他的脸颊,不知怎的就原地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握住他的手借力攀上去。
“……之前还有一次,我差一点点就弄碎我妈的镯子了。”季元启说,“我那时候在她房间里找被我爷爷藏起来的琴轸,一不小心就把桌上的镯子碰掉了,那个东西好贵的,吓死我了!结果它掉在地上的一堆书上了。”
“那不就是运气好吗?”
“但是它不是垂直飞下去的啊!”季元启急了,伸手开始毫无章法地比划,“我碰到的时候都没用什么力,但是那个镯子飞出去老远!正正好好就落在墙角那堆书上!”
花看着他比出来的角度,略微思索一番:“……确实不是正常抛物线。”
他们坐在树枝上闲聊,季元启开始分享他家里的奇闻趣事,花掏出之前藏在口袋里的桂花糕分了他一块。
“还有很多其他的呢,比如有一回我差点从树上掉下去了……”
“哎,别乌鸦嘴,你提这个话可能我们俩也会掉下去的。”花提醒道。
“不不不你听我说,我那次是爬到很高的地方去摘果子,结果掉下来的时候我恰好就卡在几个交叉的树枝中间!有惊无险地下了树以后我就被家里人拉走了不让我再贪玩,但你猜怎么着,我后来再回去看那棵树,发现根本就没有什么叠在一起的树枝,我转了一圈都没见着到底是哪根树枝接住我的。”
“这么玄乎?”花有些好奇了,“看来季府是个人杰地灵的地方啊,你不会从小有神灵庇佑吧?”
“我也觉得,是不是很厉害?”季元启眉飞色舞,“所以等放假了,要不要跟小爷一起去华清玩儿?我带你吃遍最好的水盆羊肉,火晶柿子,还有甑糕你一定没尝过!超级好吃!”
“……等等,”花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你跟我说这么多,就为了劝我跟你一起去华清?”
“……”季元启噎住了。
花一挑眉,“哎哟,季少爷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矜持,搞得我都不太好意思了——”
“桂花糕都堵不住你的嘴?”季元启恼了,一把夺过花手里的糕点塞进他嘴里,自己也拿过一咬了一大口,嚼了两下,“呜呜”地向花一伸手,含糊道:“水!”
花的嘴也被糕点堵着没法说话,一边取下腰间的水壶一边翻了个老大的白眼以表嫌弃。他想,这人转移话题的水平真的好低,怎么感觉跟当初他认识的那个季元启越来越不一样了?
他看着季元启咕咚灌了几口,等他缓完后一把抢回来,将嘴唇贴上瓶口,突然觉得有点浑身不自在。
他盯着季元启的嘴唇愣了两秒,又强迫自己转移视线赶紧把桂花糕咽下去。
“我假期应该有空,”他清清嗓子,“跟你去逛逛……也不是不可以。”
“真的吗!”季元启眼睛亮起来,瞬间觉得自己气儿也顺了嘴里也甜了,“一言为定!”
“好好好,”花无奈地向他伸出小指,“一言为定。”
3.
我躺在树枝上,睡得很香。
我最喜欢的便是这夏日将尽、秋风欲来的时节,季府里栽的树会变得特别好睡,连我这个不用睡觉的妖都终于理解了季元启这么喜欢上树的原因。
不过今天注定是个我不能享受午睡的日子。我刚闭上眼没多久,就感知到了非常熟悉的气息正在靠近季府。
哟,这小家伙放假了?
我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翻了个身,不想管他。但喧闹的中心离我越来越近,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陌生的声音规规矩矩地喊:“季太傅。”
小家伙还带了人回家?!
我瞬间来了兴趣,起身立刻瞬移到了季元启身边。一个清秀的男孩子正与季府的长辈交谈着,看起来挺文静的一儒雅书生,倒比季元启还更像是季家里头的人。听称呼,好像是花家的世子。
季元启等他们交流完毕后便急不可耐地拉住少年的手腕,“好了爷爷你去忙你的吧,我带着他随便逛一圈!”说罢,他飞快地拽着少年跑走了。
我紧跟上去,途中还听到那花家世子纳闷地问:“不是,季老二你跑什么啊?猴急猴急的。”
“去我房间啊!给你看好东西!”
……怎么听起来那么奇怪呢。
虽然面前的门对我来说想要穿过简直微不足道,但我还是犹豫了。
一个好妖怪应该懂得不去打扰别人的私人世界。我对自己说,但还是莫名生出一种自家白菜正在被猪拱而我只能在一旁看着的错觉。
正当我纠结着要不要去翻窗的时候,屋内响起了熟悉的琴声。
……什么啊!原来只是想弹琴给朋友听嘛!
我精神一振。下一秒,我毫不避讳地坐在了季元启的窗框上。
面前是我早已观看过无数次的场景——季元启坐在古琴面前,流水般的乐声向我涌来。阳光与风、碧波与云彩,都在此时此刻为他的音乐安静下来,连飞鸟也为其驻足侧耳聆听。
我听见春天在低语,阳光下鲜花盛开,大街上小贩高喝人流往复,天空比任何时候都要湛蓝明亮。那是一个午后,像现在一样,温柔而耀眼。
我靠着窗棂,在乐声里上下打量了花家世子一番。面如冠玉,黑发金瞳,清秀得若是不绾发,略施粉黛便可雌雄莫辨。他安静地坐在床边,视线全然落在季元启身上,嘴角扬起或许连自己也未曾察觉的温柔笑意。
我端详着他的表情,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
不会吧。
我看看他,又看看季元启,这个想法却愈发地清晰起来。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宁信南塘没有水,不信他俩没一腿。
正当我揣测着他们之间的关系时,季元启结束了他的演奏,转过身来一脸期盼地看着花世子:“怎么样怎么样!”
“每次你演奏的时候都更加显得你平常的时候特别傻。”花评判道,“对比鲜明,高下立见。”
季元启愣了一下,随即笑逐颜开:“什么嘛,不就是想夸小爷,还拐弯抹角的。”
“两年过去,季同砚这脸皮可比初遇时厚多了。”花感慨。
“那是自然。”没想到季元启竟然没有反驳,嘴角挂着狡黠的笑,走到花面前,手臂一伸整个人压上去把花按倒在了床上。
???
我吓得倒仰,一跟头直接栽出了窗外,在半空中紧急捏了个诀才飘起来。
阳光明媚,惠风和畅。
没人知道季府外有个隐身的妖怪飘在空中双目无神,跟丢了魂似的。
而屋内的季元启浑然不知自己对一个偷窥的妖怪造成了千万点伤害,俯下身凑近了花的耳垂:“你知道我刚刚给你弹的是什么曲子吗?”
“怎么,不会是你珍藏多年要留给你未过门的媳妇的吧?”花面不改色,但逐渐加快的心跳出卖了他。
“你还真说对了。”
“啊?”
“小爷我很久以前讲过,以后如果娶了媳妇儿,要给他送一个一打开就会放音乐的妆奁盒子。记不记得?”季元启支起一点身子,与花四目相对。
太近了。
温热的呼吸洒在脸上激起一片灼热的红,花望向他琥珀般清澈的眼瞳,突然很想吻他。
于是他便这么做了。
“你……”季元启反而诧异了一瞬间,又马上被带着投入进这个吻里。唇齿交缠,他不自觉地伸手捏住花的下巴,而花的手正扣在他的后脑上。
爱情是一条深不见底的河。
他们早早就坠入了水里,却一直到数月前的初夏才触碰到对方的手,然后越陷越深,心甘情愿。
我倒悬在空中,缓了好一会儿才晃晃悠悠地飘上来。
挺好的。我安慰自己,无论怎么说都至少是自家的猪拱了别人家的白菜啊!
我做足了心理建设,缓慢地往上飞,直到停在了窗口外面我才抬起头。
“……”
季!元!启!!!你手往哪儿伸呢!!!
我瞬间转过了身,决定当一个莫得感情的放哨人,房间里发生了什么事都雨我无瓜,我只需要看好外面会不会有人来打扰他。
我不知道的是,房间里也有人在内心发出了和我一样的怒号。
“季元启,季子亦,”花攀着他肩头喘着,“说吧,老实交代,你觊觎我的美貌多久了?”
“小爷我哪有那么肤浅?”季元启咬着他的耳垂,“我觊觎的不就是你这个人嘛。”
怎么交往以后,这家伙脸皮反而越来越厚了?
“那你怎么如此……急不可耐?”花被他手上的动作激得浑身一抖,圈在他颈间的胳膊示威性地加了些力道,“我原本可是对你……没太多这方面的兴趣。”
不曾想季元启的动作突然停住了。他顶着一张幽怨的脸凑到花跟前,委委屈屈地说:“你这样讲我好难过。”
“。”花无语地看着他,忽又眼波一转,“那我这样说?”他凑到季元启耳边拖长了语调,“元启哥哥身材真好,不愧是武系的师兄,无论是这里,”他的食指从季元启的胸膛上划过,“还是这里……”他的手慢慢下滑,在腰腹间停留片刻,再次往下。
“可以了你闭嘴吧。”季元启狼狈地抓住了他的手,耳尖已然红了一片。看来脸皮厚这个形容词是不可能只用在他们其中一个人身上了。花饶有兴味地观赏了一番他的表情,抬起胯凑上去蹭了蹭。
“怎么不继续了?”
他没看到季元启一瞬间暗下去的眼神。
“那就继续。”他吻上花的唇,温柔又坚定地侵入了他。
我坐在房门外的栏杆上,眼观鼻,鼻观心,只当自己什么也没听见。
有家仆端着一盘茶水从走廊远处赶来,“少主,需要再添些茶吗——哎唷!”
莫名一阵风吹来,那茶壶东倒西歪地晃悠几下,最终倒在了茶盘上,茶水洒了一地。
“不用了!”房门里季元启的声音远远传来。我收回了自己刚使出一个风诀的手,抬眼看戏。
家仆忙着收拾茶水,只听见季元启的声音压的很低,与她仅有一门之隔,“他睡着了,别来打扰他。”
“好的少主。”家仆正担忧着这一地狼籍,听到这话如获大赦,轻手轻脚地离开准备去拿些清理工具。
我摇头叹气。这家仆怎么就不想想,大白天的,这花家世子好端端的怎么就睡着了呢!
此时此刻连我也不知晓门后的光景。
花被压在门上,双腿缠着季元启的腰,双手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眼里一片水光似乎马上就要落下来。
季元启侧耳听了听门外的动静,确认无事后才松了一口气,还坏心思地顶撞了几下,“没事了,现在没人。”
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惹得季元启忍不住亲了他一口,才将人带回了床上。花直到被放下才松开自己的手,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问:“我一开始就想问了——你到底哪来的胆子就在你房间里做?”
“你就这么不信小爷我?老爷子出门办事去了,房门也被我栓着呢。其他人不会随便来打扰的。”季元启啄了他一下,“瞧你紧张的,真是难得一见,值得记录下来以后反复观赏。”
花赏了他一拳。
“而且,刚刚你听到外面的动静没?”季元启笑得灿烂,“我早就跟你说过了,那些幸运的事情都不是碰巧。”
“我身上,可是有神明庇佑的。”
4.
要是我当年知晓季元启原来是这样看我的,我觉得自己一定会搞点事让这小朋友遭殃,然后回到我自己的真身里去,并向上天发誓再也不管这小混蛋。
可现在我正拿着一封信笺,急速向南方飞驰。
后来的状况只能用急转直下来形容。
季元启在明雍书院上学的时候,我没有跟去护佑他。我以为那小少爷在这等学府里是不会出什么大事的,再加上宣京于我而言并不算是安全的地方,毕竟我只是一个修行了数百年的小妖。
却没想到会有一天在季府听见他失踪的速报。还不仅是他,连同他的小男友花家世子、曹家白家楚家的少主、甚至连宸王殿下都一并消失在了封锁的校园里。
我藏身在季太傅的书房里,看见老爷子气得差点把自己胡子揪下来,直骂他不该搅这趟浑水。
大景疆域如此辽阔,尽管我如何担忧,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他。从那天开始的每一天对我来说都是度日如年,我后悔自己为什么不跟随他去书院,贴身护佑他就算危险,也总比现在坐以待毙强的多。
大约过了两个季节,季元启才回到家。
冬雪已然纷飞。我看着他疲惫地应付着家里的嘘寒问暖,回到屋中关上房门,躺在床上却无法合眼安睡。我看见他让人把他那宝贝的琴给搬了出去,将自己从不离身的箫小心存放在盒子里,藏进柜子深处。
我就站在他身边,却不知道自己还能再为他做什么。
这个少年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对季府上下几乎无感,虽然数百年来他们也会精心照料我,但那些对普通月季花的养殖并不是我所需要的。只有这个少年,从看见他的第一眼起,我就几乎脱离了我的真身,一直藏在他身边照看着他。
他与任何人都不同。从小倾心音律、活泼过了头的他,在我眼里比谁都更像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活得璀璨而耀眼。我当了一株普通月季花这么多年,跟随在他身边的这些日子里,我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小妖都想要修炼成人。
可我现在,正在眼睁睁地看着他“毁掉”他自己。
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只是一介小小的花妖。哪怕他失踪以后我天天藏在季太傅旁边偷看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迟钝的大脑也无法顺畅地理解那些字眼。
我只能继续跟在季元启身边,尽我所能地保护他。
这个冬日似乎比往年任何时候都要漫长。
季元启以往也是会挑灯熬夜的,但曾经都是偷偷钻研乐谱,而现在,我看见他燃着火烛,在灯下一遍又一遍地写些什么,写完后又把那纸张投入火盆烧尽,只剩一点余灰。
我没有偷窥人隐私的兴趣,有一回却还是没忍住想要去看一眼落款。但是没有落款,而信的内容,怎么看都是写给花家世子的。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将近一周。直到有一天晚上,我终于看不下去,等到他再次站起身要将信纸投入火时,我抬手扬起一阵风,让那信纸往窗外飘去。
“等等!”季元启慌了神,追着小跑到窗前,但还是没抓住那张轻飘飘的纸。他扶住窗沿,怔愣地看着它越飘越远,直至飞出了季府的范围,在他眼里消失不见了。
“……不会是你吧?”他轻声问,“那个,总是在我身边帮我的……鬼?”
“你到底是鬼,还是神?”
安静的夜色里,没有人回答他的话。
季元启叹了口气,熄了灯整个人倒在床上。黑夜将他笼罩起来,窗外的夜空似乎亘古不变,他盯着远处看了半晌,最终心烦意乱地用被子把自己团了起来。
5.
我从来没有赶过这么远的路。
从华清到南塘,几乎是穿越了整个大景。腾云驾雾实在是太耗灵力,我中途撑不住了,停下来落在某个偏僻的小巷子里现了人身,开始思考能不能沿街讨碗水喝。
结果我才刚走到街上,远远便听到了策马奔腾的脚步声,一队人马擦着我的衣角飞速驰过。我看见领头人一身红衣,手持长枪,杀伐之气一瞬间震慑住了我。
不知为何,看见这一幕,我心里莫名有些惴惴不安。妖怪的第六感有时候会很准,于是我闭上眼,聚集起灵力感知着远方。
有什么气息在我的知觉里一闪而过。我猛地睁开眼。
有我认识的人在不久前经过了这一条路。那不是花家的世子还能是谁?
我顾不了那么多了,隐去了身形拔腿就追,也不管沿街的路人看见一出大变活人发出的惊叫。骏马的脚程如何都快不过御风而行,我赶上了那支队伍,跟随着他们一路追到山巅。
越过重重包围的人马,我终于在悬崖边缘,看到了我要找的花家世子。正当我想要不顾一切直接将他带走时,突然感到身子一坠,我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怎么回事?
我艰难地爬起来,环视一圈才发现附近的树上不知何时贴了符咒,领头人的身边还站了个道士。而我感知到我的灵力正在渐渐流失,马上就无法维持隐身的状态了。
“乱子为祸。”我看见那红衣女子拉开弓箭,“本宫今日,便要杀你平乱!”
来不及了。
我冲出去,一把抱住了花世子。
“谁?!”
好痛。
一切喧闹离我远去,只余风声呼啸。我抱着花世子向深渊坠落下去,意识模糊间只记得幻化出一支藤蔓向反方向一甩,借着惯性让我转身垫在了他下方。
奇怪,人类的箭,原本是不应该这样轻易伤到我的。但为什么力量在慢慢流失……
一声巨响,我抱着花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我呛出一口鲜血,巨大的冲击力震得我五脏六腑全部移了位。
“你……”花起身跪坐在地上,焦急地抱起我,“你怎么样?你……坚持一下,我一定会带你出去!”
“不用了,花家世子。”到了最后我内心出奇地平静,“我不是人类,你们是治不好我的。那箭有问题。”
“什么?”
“听我说。”我握住他的手,努力让自己清醒一点,“咳咳……我本是季府花田中的一株月季,修炼成妖之后……就一直在季府里,也陪在季元启旁边。那小子是我看着长大的。”
我感觉到花的手微微一颤。
“这信……是他写给你的。”我艰难地从怀里掏出那张薄薄的纸,“他本来要烧掉……是我拿出来带给你的。”
意识越发地模糊。我确认他接过了信,才终于脱力地松开手,断断续续地说出最后想说的话:“是我自己要救你的,没有谁命令过我。你也不欠谁的……如果季元启那臭小子对不起你,你也不要因为我……”
“但是他……他真的一直很喜欢你。”
我闭上眼。在最后的时刻,藏在脑海最深处的影像在我面前一一闪过。
我看见最初的时候,我还只是一束很小的花苗,长在花盆里,只拥有一点点模糊的神识。
当我能够感受到一点点知觉时,有人将我从花盆里挪出来,种进了一片土地里。
“嗯,我觉得这是一块风水宝地!就决定是这里了!”一道元气满满的声音在我身边响起。
“不就是因为你喜欢它旁边这棵树吗。”另一个声音毫不留情地吐槽。
“怎么了,既然这里有小爷我喜欢的树,那当然是一块风水宝地啊!有什么问题!”
“好吧,你赢了。”
恍惚间,我感受到温暖的力量在注入我的身体。我的根牢牢扎在土地里向下生长,有不知名的力量拉扯着我向上,再向上……
最终,一朵崭新的红花绽放在顶端。
“不错,我喜欢这个颜色!”
“拔苗助长是不好的。”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面前站立着两位英俊的公子,在灿烂的阳光下谈笑风生。
原来如此。
力量消散的最后一刻,我在心里微微笑了。
这是早已被我尘封遗忘的记忆。
难怪我与季元启一见如故,难怪我觉得你们那么熟悉。
原来,最初……就是你们创造的我。
6.
大颗大颗眼泪落在地上。
花看着怀里的人渐渐变得透明,渐渐失去重量,最终化为了一支枯萎的月季,血红的花瓣破败不堪,失去了全部生机。
他小心翼翼地拾起它,才慢慢展开手里的信。字迹潦草,没有署名,因为这是一封不该寄出去的信。
“我好想你。
对不起,虽然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但我还是要说句对不起。
季元生是我哥哥。无论如何我都要保他,若是熙王案真的翻案,他没有好下场。
其实我觉得你应该不需要我解释的,但是无论写了多少次,每一次我总是要变着法子解释一遍。是我太胆小了。我还在祈求你的原谅,明明你也看不到。
对不起,我只能逃走了。
你一定要好好的。就算我们不能在一起了,你也要好好的。
希望你哥哥平安。你也要平安。
我爱你。”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