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太、空、人！”
少女站在天台边缘俯视着我，她的视线仿佛来自遥远的群星。
“嘿！”
“喂，别——”
别突然跳下来啊。
“嘿嘿。”
自然地将我扑倒在地，自然地将手穿过我的指缝。
我理解到，她至少不是个寻常的家伙。

“说到这个话题，老师的父亲是位超自然现象爱好者，他向老师描述过太空人的长相，当时他画了这么一张像……”
的确充满了超现代的美。“闪耀着无法描述角度的光辉的身体，星光下挥舞的触手”，不看批注根本看不懂这堆线条的集合在描述的外星人究竟是长什么样。
没法把那个女孩的……眼睛以外的身姿与这个描述联系到一起。她就像流动的星云，老是飘在教学楼顶楼，和我不近不远地打个招呼。
“你真的是外星人吗？”
“我是太、空、人！”
被机械的重复搪塞过去了。她在天台的边缘展示起自己优秀的平衡，日复一日，我快要忘记天台的边缘意味着一不小心就会坠楼了。

“你觉得这样就好吗？”
一起在午休赖在教室里喝冰镇饮料的同桌冷不丁地问了这么个没头没脑的问题。
“我说太空人的事。”
“哦，我好像没在天台之外的地方见过她啊……”
“我爷爷说，外星人不会说自己是太空人，而且也没有攻击我们的意思。”
“你爷爷？”
“你忘了我是教师子女？”
对了，同桌是生物老师的儿子。
“他还说了什么？”
“你还真感兴趣。”
“快点讲。”
他叹了口气，把纸盒子捏皱了，吸干最后一滴凉茶的声音响彻教室，他满意地起身欢送盒子进垃圾桶，这才回来跟我继续说。
“‘有时候我会怀疑自己真的见过外星人吗？’”
“哦？”
“如果真的存在过，我伸出手就应当能摸到它们。”
他闭上眼，好像进入了角色。
“实际上，在我感觉自己摸到它时，它就‘消失’了。你说，以我们人类的定义看，它真的存在吗？”
“这是什么意思？”
“和那小子问得一样嘛。”
沉浸到可以和我角色扮演的程度了吗？
“在我们那个年代，触感是没法作假的。我觉得自己碰到它了，实际上它也许离我很远，也许就像空气一样，没有形成风就感觉不到……”
有点哲学的感觉了。
“也许只有相信太空人存在的人存在吧！他是这么说的。”
同桌变回了同桌，但中间的对话怎么不太对劲？
“知道你想问什么，我爸也是那么问的。”
“午休不回寝室，在这儿揭你爸老底呢？”
不好，老师来了。

她看了我好久。
“我被发现了。”
不是早就被我发现了吗？
“嘘。”
她站在天台边缘上，好像那是根平衡木，她是轻车熟路的演员。
“我只告诉你。太空人是我跟着电视学的。”
“你知道电视？”
她眨眨眼。
“有人在午休时间用，我就知道了。”
她朝我暗送秋波——准确说是在向我表演快速眨眼。
“他们说我的眼睛很怪，因为不眨眼。现在怎么样？”
“很漂亮。”
我猜那些人是发现了别的异常。我在酝酿下一句话时，她朝我的方向迈出了一只脚，然后又收了回去。
“那永别了！”
“永别？！”
“我知道，这是再也不会见面的意思！”
正午的太阳已经刺眼到没法一直盯着天台看了。我赶紧抬手挡光，眯着眼朝上瞧了瞧。
无法描述的、我还没学到过的光芒射入眼中。
她要走了吗？
“如果真的存在过，我伸出手就应当能摸到它们。”
我突然失去了伸手的勇气。

“你觉得这样就好吗！”
是同桌和我无法辨认的某物的声音。
“回头，上来！”
“那是什么……”
他开着什么科幻小说里才会出现的玩意，飞到我面前来了。
“快点！你不会想就这么算了吧？”
我赶紧冲了上去。科幻小说里开着私人飞船冲进宇宙的光景，让我缓了好一阵才想起忘吞的口水。
“咳咳！”
“下次吞了再上来。”
“谢谢……”
堆积如山的问题还是回去之后再问，现在同桌把我送到了地球之外的太空中。
我在让人倍感孤独而美丽的星海中找到了她。她在一颗离地球不近不远的星球上，我看向她的时候，她也转过头来了。
她隔着飞船的玻璃，对初次见面时的扑倒做了最高水平的模仿。无法描述的光辉和触手，切实地进入了我的视野。
“我之前碰到过她！所以她是真的！”
同桌没说话，只示意我好好看着她。我转过头，虽然眼前的她有着让我没法好好表达的恐惧，但我觉得这扑倒的气势就能证明是她！
她笑了。
“你看到我还会笑，不存在的东西可不会这样！”
我抹了抹自己流到下颚的泪水。
“所以，你是真实存在的太空人！”

“这下那个物种所有的感情都体验过了。我们去观测下个星球吧。”
“……嗯。”
头一次被别的物种观测到的太空人擦干了自己流下的眼泪。

时至今日，她仍在巨大的星球上独自生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