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师加拉哈德x军官莫德雷德




01

雨滴砸在玻璃窗上，发出清脆的噼啪声。夜空灰霾，黑沉得就像被焚烧的手稿残片。

莫德雷德正坐在客厅柔软的地毯上，整理着最后的行装。夜晚过后，她即将离开这个小镇，这座根深蒂固于脑海中的“家”。

面前的壁火烧得很旺，火光映红了她的大半个身子。膝盖被烘得温暖又酥麻，她试着伸展双腿。一些书稿散落在她的身边，那是一本《祈祷的作用》——教堂虔诚的人们曾在圣夜齐聚一堂，高声朗诵这本书的内容，但莫德雷德却清楚，自己从未对它真正产生兴趣。

离她最近的一页是这本书的序言，上面留下了布道者的笔迹。

“信就是所望之事的实底，是未见之事的确据。”

他写道。



莫德雷德盯着那片泛黄的书页。火光在页角处跳跃闪烁，灼目的红缓缓侵蚀过整片纸张。她眯起眼睛，捡起它揉做一团，直到边角都皱皱巴巴地折到一起。

紧接着，她伸出手，把那团纸投进了熊熊燃烧的壁火中。




02

“我们在天上的父，

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

愿你的国降临，

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

如同行在天上。”


年轻的牧师站在讲道台上，雪白的发丝被窗外的风拂起。他一尘不染，仿佛上帝在人间的代理人。

莫德雷德坐在教堂的最后一排，安静地聆听着布道人清冷的声音。几束阳光从教堂的花窗中漏下，将她胸口的徽章折射出金子一般的光芒。

这天是主日，教堂里的人群熙熙攘攘，虔诚的人们坐在黑木的长板凳上双手合十，她却微微闭眼打起了瞌睡。


“我们日用的饮食，

今日赐给我们。

免我们的债，

如同我们免了人的债。

“不叫我们遇见试探，

救我们脱离凶恶。

因为国度，权柄，荣耀，全是你的，

直到永远。

“阿门！”


待到前排的人纷纷站起身，莫德雷德猛地惊醒。她定睛一看，讲道台的周围，青年布道者正被前来参加仪式的人们围得水泄不通。他温和地微笑着，握住递来的每一双手。

即使看不清他的面容，她也清楚他正对他们重复着什么。“愿主保佑您，阿门。”他灰金色的眼眸中流淌着真挚与温柔。

待到祈祷的人们渐渐散去，女孩站起身，朝布道台走去。

年轻的牧师仍没有离开。他正在高台前整理布道册，听到响动，微微抬起脸。

“午安，莫德雷德少尉。”加拉哈德说，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午安。”她简短地回应道。



正午的阳光透过树叶，斑驳地落在两个并肩的年轻人面前。他们走在砾石小径上，朝教堂院落走去。台阶尾的轨迹十分陡峭，到抵院落主路前还有一段路程。

两人走在这样的路上，左侧是深青色的常青树，右侧则栽种着火红的山茶花，一望无际，犹如一片燃烧的海洋，在风中摇曳摆动。

途中，加拉哈德顿下脚步，莫德雷德也随着一起停下。七年前，这里还是一片无垠的荒野，那时她的军校坐落在这附近，只有休息日可以外出。每逢主日，她都会到教会学校外等待他修习完毕。有时她会在教堂院落外等待退堂式结束，靠在没有遮盖物的土堆上打瞌睡。直到火红的落日流淌在她的军章上，她睁开眼，看见他坐在身旁，抬起衣袍微微为她遮挡出一片阴凉。

那一年，他们十五岁。

再后来，火红的花田栽种在教堂后山，晶莹剔透的喷泉在大门前修建。曾经把布道书紧紧抱在胸口的少年也成为了这片教区最年轻的牧者。人们说，他是最纯洁的，最追求公义仁慈的，他能为笃信上帝者的灵魂指引方向。

莫德雷德知道他注定会走上这条洒满圣光的上帝之路。虽然他在他自己眼里只是个普通信徒，但毫无疑问是她见过最虔诚的人。有时她看见花窗玻璃反射的光彩落在他肩上，将漆黑的布道服映出一阵令人恍惚的明亮。那一瞬间她忽然确信上帝的光芒是广阔而无止境的，因为它们正从各个方向涌向他。

然而即便如此，莫德雷德仍旧相信自己的灵魂不需要任何人引渡，哪怕是加拉哈德。从某种角度来讲，她相信她本人就是自己灵魂的舵手，更愿意独自驾驭它在无边的黑水之中航行。



微微驻足欣赏花海后，两人继续前行。穿过凹凸不平的鹅卵石道，绕过三个街区，再向右拐，便抵达了加拉哈德的家门前。

年轻的牧师独自住在这里——一座小巧的独栋，安静地坐落在喧闹街道的角落，因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除去客厅，二楼只有紧紧挨在一起的两个小房间。卧室狭窄，用基督展开的双手便能触及两侧的墙壁。整座住宅装潢朴素，让人难以联想到他的父亲在调离前曾是这里最高级别的军官上将。

他的妹妹玛修曾在这里和他一同居住，两年前搬到伦敦和父亲一起生活。莫德雷德在过去遇见过玛修许多次，那是个心灵手巧的姑娘，浅色玫瑰一般，椅罩和桌布上的装饰都出自她的手艺，每一只花瓶、蜡烛台下，甚至是小摆件下精致的桌巾都是她绣的。

那时还是中士的她坐在他们客厅的沙发上，胡乱翻着《祈祷的作用》——她刚刚在教堂领到这本书，序言由加拉哈德亲自题写。

“所谓灵魂，即对自己怀有敬畏之心。”她随便翻到一页朗读后，微微抬起眼，“你也相信每个人都有灵魂吗，玛修？”

“是的。”女孩子对她抿嘴一笑，眉眼尽是温柔，“每个灵魂都是宝贵的，莫德雷德小姐。”



加拉哈德端来茶杯，配上两块没有油渣的黄油曲奇。莫德雷德在沙发上坐下——即使在这里，她的脊背也挺得笔直，这是多年来的习惯。眼前的墙面素净至极，她知道，只有在平安夜时他会挂上一只松树枝编成的花环。

她用甜饼蘸了蘸茶水，咬下一口。年轻人坐在她的身边，中间隔了一块沙发垫，不远不近的距离。他端起素色茶杯，眼睫低垂，鹿一般温柔。






TBC.
（或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