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水仙，设定是13卷自杀的if线）
r18g预警。意识流和个人行文风格注意。全文只有帝人和帝人，无其他人物。

        【上承13卷片段】
      “正臣……抱歉。”
        少年的手指随即搭上扳机，并毫不犹豫地扣下。
        第三道枪声响彻四面八方。
        龙之峰帝人的世界，陷入不见光明的暗影之中。






（一）
  黑暗里你的眼睛。
  凝滞不动的、深蓝色的眼睛，仿佛夜晚深夜海的眼睛。隐隐约约感觉到近乎情绪的呼吸，一起一伏，海浪的声音。我只是凝视着这眼睛，看着瞳孔在黑暗里收缩再扩张，渐渐映出我暴露而赤裸的身体。我醒来，被拖拽，在这片深蓝色中下沉，天空和街道随着我身周飞转，人群和晚霞一起，在深海里追逐着我；我的骨头和呼吸被碾碎，悉数溶解入这眼睛里；略微翻起的气泡，像海面上夜空的星星。
  我看着你的眼睛吃掉我，右眼看着你啃食左眼，瞳孔看着你吃掉眼白。我滚烫的肌理融化在你的嘴角，我的血液渗入你的心跳。
  于是深蓝色不见了，转之为一片茫茫的洁白，我们是这白色里任意开放的两片雪花。
（二）
他醒了。或者说，他大约一直是醒的；只是醒着和沉睡似乎并无分别，混混沌沌，迷迷糊糊，感觉不到温度和气息，没有触觉和嗅觉。他在哪里？他究竟是什么？这好像都无所谓。他只是存在着，像深海里的一滴液体。
他朦朦胧胧间看见黑暗里生出了一点纤细的五指，接着像藤蔓一般四处蔓延从五指延伸到手臂，脖颈，头部；腹部，臀部，大腿，小腿，脚踝，不带感情地随机生长。这个身体在黑暗里某处不知凭依什么立住了，然后不再动。他看清是男性的身体（他居然还拥有性别概念！），但身体的五官被黑色盖住了，只能分辨出这个身体缩在黑暗里，纸一样单薄，背脊像刀劈下来的一条锋利直线。
这是他吗？
他只默不作声想，但竟发出了声音。干涩的，像从缝隙里挤出来的皱缩的声音，但是他的声音无误。他似回想起来了一些，但是努力回溯，却又感觉到某处隐约传来哗啦声响，大约本来就是空的。
“是你，但又不是你。”那个身体说，声音同他的一致。
“欸？”他一惊，声音像破碎的玻璃在黑暗处尖锐地划出一道，却又被一丝不剩地吞噬了，没有留下痕迹；感觉四维是无止尽的、深陷的虚无，像一张网。他像整个骤然漏了一拍，不自觉地顿了一下。
“那……那我是什么？”
  他试图在黑暗里寻找自己的实体，但什么都没有。他没有和那个身体一样的实体，甚至手指也没有。
那个身体竟不作声。
“你死了。”身体最后还是说，声音很低。
他在黑暗里静默又开口。
  “我死了。”
  “我死了。”它也说。
  “死了。” 他重复着，像在咀嚼这句话，然后揉碎，吞咽下去一样。
（三）
  他确实苦恼；但他现在知道自己死了，自己生前名为龙之峰帝人，是一个高中生；死因是持枪自杀，枪子击中了太阳穴一击毙命。这是身体告诉他的。也非告诉，本来已不需要借助言语，只是在得知死之后，意识里突然某个干巴巴的概念被丰富了一样，这也是本来属于他的。但为什么自杀？他想不起来。于是他只是来来回回凝视着身体，看着。这具身体如易碎的白色瓷器一般，零件生得恰到好处，似乎很精美；又很陌生。
“我是影子。”身体突然说。
“影子？”
“影子。”
“欸？……那又是什么？”
“是你本身。”
“是我的身体吗？”
  他只是发问；但影子没有立刻回答。影子不吭声时，就像整个被浸没在黑暗里，化得悄无声息，不曾活过一样，四维有些可怖的寂静。
  “是你的身体。你最初的身体。”
  “最初？”
  影子沉默了一会。
  “你还记得吗？”
  “嗯？”
  “或许你还能感知到某些跳动的东西……心脏那样的？假如你还知道心脏是什么的话……”
  “心脏？”
  他试着从自身出发，查找某种类似证明的实体记号；现在的他像某种爬行生物，只能通过记号找到存在支点，再由支点去找寻下一个支点，挪动。
  但他又不能。他感觉自己陷入这黑暗了，亦或这黑暗竟是他本身，影子只是被他遗落的意识的某个部分。他找不到起点和终点，他掌控的零星概念是散开在黑暗四处的星点，毫无关联，摸近了只有灼人的白色光，再凑近些似乎要解离掉他一般。于是他又重新回到原点。
“好像不存在呢。”他说。
“Dollars。”影子吐了一个词，像整个身体被按了空格键，停顿一下，再吞吐。
“Dollars。Dollars。”
  他怔住，像有模模糊糊的影像在某处闪过；车站，名牌，灰黑色的人群，橙色的晚霞，运动场的围栏，深灰色的公寓墙壁，蓝黑色的夜晚天台。这些零零碎碎不成篇章的影像，生生劈开了他。于是开裂，缺口的形状像深色的眼睛。它呼吸，动物似的生长扩张着，要吸纳尽四周的黑色一样；但某个跳动着的鲜亮活物被堵进缺口，张狂地，在缺口处突突蹦跳，他竟能感知温度了。
  他于是陷落，被一阵上涌的温热淹没，裹挟。缺口逐渐被外界注入温度，变得滚烫；最后被膨胀的活物撑开，他整个分崩离析。意识里的黑色被抑制住，又忽然被扯开一道缝隙，为未知的白色侵入，与白色斗争，被白色吞并；最终只有雪原一样无尽的纯白。
  影子似乎也不见了。
（四）
  他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停留在原地，和先前一样；却还是没有看见影子。但是这也无关紧要，好像影子存在与否与他无关，他只是有些空荡的失落。
  他多少又掌控一些生前的记忆了；现在知道自己为什么自杀了。他像被黑暗猛地撕开，被强制注入了大量话语，被花花绿绿的画像冲击，为一系列事件叩问，最后裂口又光滑愈合，他倏忽间落回最初的空白状态。于是他依旧没有咬噬性的感情，他什么都没有；他只是失落，像深处有个重要但非致命的空缺。
  那是什么？
  是什么？
  那是什么？
  他追问。他是不完整的，他想。他需要知道空缺是什么。他或许需要找到影子，也或许不需要。但是他追问。
  是什么？
  他在追问时突然开始忘记。一开始忘记的是心脏，接着是肋骨的形状和脖颈，再接着是眼睛，嘴唇，耳鼻和颧骨，指骨和指腹，肩胛骨，大腿和小腿，脚踝。他想不起他身体的凹陷和凸起，想不起他眼睛、头发的颜色和声音，想不起他某处的伤疤和印记。他关于身体的记忆又被整个抽离一般，感觉自己很轻，轻到似乎只有一层薄薄的、承载着经历的理念，他浮在透明壳的表面，愣怔着凝视失去的这部分。
   他忘记得很快，到最后连追问的话语也没有了。他在意识的某处停住，像卡在隧道的某一端上不来下不去一样，近乎意识里某个车站的起始处，灰蒙蒙的画像。
  但却并没有终止。在忘记的最后，意识某端突然生长出毛绒绒的感觉，这部分感觉潜滋暗长，慢慢相连，再汇聚；它们一起停留在跳动的某一处，或许是心脏。他可能想象出了心脏，某种心的感觉，近乎某种呼之欲出的生命感。这部分跳动的东西在内部生出细细密密的血管，像植物的筋脉。有骨头和流动的血液连接起他散落的零碎意识，于是他被整个拼接起来，唐突拥有了他被忘却的身体，被赋予了厚度一样。他的身体旁骤然生长出一轮白色的、圆圆的月亮，微微的透明，能隐约看见白色里深色的纹路和圈点。
  然后他在这里看见了影子。影子突然出现，好像伴随他的身体一般从头生长，又像一直在黑暗里默不作声地观察他，不曾消失过一样。他看着这影子，这和自己的身体完全一致的影子，并想象着影子看自己；身体对身体，彼此缄默着正对不动的画面。他们就这样在黑暗里僵持了很久。
  他恍然大悟。
  “你在看什么？”影子说。
  “没有特别在看什么。”他说。“我什么也不在看。”
  “什么也不在看。”
  “你看见我了吗？”
  “看见了吧。大概。”
  “全部回忆起来了？”
  “有或者没有。”
  影子似乎笑了，没有再说。
  于是两具身体在黑暗里空落落地漂浮着，互为影子那样；甚至被外界浸润得看不分明。可能是黑暗本身在抽搐，他们的距离慢慢拉近，渐渐贴在一起，像两条一模一样对称的白色鱼，隔着透明的薄薄镜面望着彼此。
（五）
  凝视着你的，我；凝视着，你的我。
  我望着你，意识某处慢慢浮现起某些细细密密的，又莫可言说的情绪……这些情绪从某处死死抓住了我，使我淹没。名词和概念一并涌入，气息和画面一起赶上，爱意和别的什么，和镜面后你的脸庞混杂起来……朦朦胧胧，像带着雾气的玻璃。这张脸时而模糊时而清晰，而我的感觉也在这画像的变幻中生长出翅膀一样的器官……于是我醒悟。
  ……
  我爱你。
  我爱你。
  哪怕看不清你的脸，但是我爱你。我愿意成为你的倒影，亦或你成为我的倒影，这也无所谓……这都是爱的托辞，构不成爱本身。
  我爱你。我对你说。我在拥有意识以来就爱着你，或你在我拥有意识起就存在，你存在于某处，你存在于我这里。那个时空里我突然醒悟，欲望将我们劈成不可相互和解的两半，我们的存在是速朽，但爱是无可磨灭的永恒。你在诉说时被吞入这时空里，也许会有一个我，也许没有。这都不重要。被记住的只有这汩汩流动的鲜血，这尖锐锋利的刀刃，这不断轮回着的苦痛、冷漠、疏离、爱恋。
  我爱你。我喃喃自语着。我要把你吃掉。我要把你吃掉。
  于是我亲吻你的脸颊，我抚摸你的脖颈。我要把你吃掉。于是我捧起你的脸，手指轻掂你的下颌骨，我亲吻着你；我亲吻着你的脸颊，耳朵，嘴唇，脖颈，锁骨，指腹，胸腹，像在填补某种缺失的记忆。我的意识某处闪过五颜六色的影像，我在这飞舞旋转的影像下抱住你，双臂环绕着你的肩背；再一点一点往下到两股，触碰到跳脱着的敏感器官，生出某些呼之欲出的惊喜，熟悉的触感仿佛我自己的身体。
  我要把你吃掉。
  于是我锤碎那层若有若无的玻璃，我像触碰镜内的影子一样；我的鼻尖触着你的鼻尖，我紧紧贴着你的身体，像压着某种光滑细腻的白色鱼。我抓住某种敏感的物件，从首端抚摸至尾端，攥住，揉捏再放开，确认隐微的感觉一样。于是擦过我皮肤的、你的呼吸骤然加快，我感觉到你体内窜动着、一点一点迸发着的温热，从双方贴着的皮肤传送过来的，细微的酥麻感，慢慢转化成某种情绪，从某个点辐射，再生长蔓延开来，流遍我的全身。
  你唤着我的名字，也是你的名字……我们的名字。声音很轻很细，像儿童的话语，也像黑夜里海浪发出的轻微声响。于是我也唤着你的名字，也是我的名字……我们的名字。是谁不重要了，总之我们存在着，呼吸着……在这无尽的黑色里拥抱着彼此，在这一轮白色下释放着爱意和欲望。
  我们贴着，抱着，一起变成影子在这黑暗里。我们像这样很久，我抚摸又亲吻你，或者你抚摸我，这也不重要。我们一起变成影子在黑暗里，我们抱着，起舞一样……你我气息融为一体，一起浸在这黑色里。僵持酝酿了许久，忽然找寻到某种奇特的、近乎共鸣的震颤，慢慢积蓄薄发，像有隐隐的雷声响过一般。快意和欲望，上升着，一起喷泻出来，白色和黑色交织，又慢慢化开，融为一种颜色。什么颜色？总之是一种颜色，我们的颜色……
  然后我在这黑暗里看见了你的眼睛。只有眼睛，蓝灰色的眼睛。空空洞洞，悬着深渊、不知道在望向何处的、圆圆的眼睛。我望着这深蓝色，突然感觉到不受控制的陷落。我在你的眼睛里骤然下坠，望见形形色色的画面，夕阳、霓虹灯和人群一起追着我奔跑……属于我的生前的东西。我恐慌又害怕，不知道要去往何处，又开始对你生出了一些莫名的恨意，这些情感一起交织起来，纠缠着咬噬着我……于是我颤抖着；我要反抗。我突然有了痛意，和快感一起，折磨着我的神经；我被追逐着，从废弃大厦下跑到池袋站，我跑着，我不停地、盲目地跑着，因为我害怕。跑到池袋站的尽头看不见路了，什么都没有了。我为什么要奔跑？

（六）
  我要反抗。我为什么要奔跑？我要反抗。
  我要反抗。
  于是我停住；我又看不见你的眼睛了；但是我看见了你。你还是在那黑暗里，和我相对着。我望着你，感觉到先前的恨意和别的什么情绪。慢慢地，一齐上涌的、某些流水状的东西，捉住了我们并开始拉伸、挤压，意识里的我像一团柔软的白色面料，你同我一起变形。你也在被它折磨着吗？
  意识开始扭曲，我什么也看不见，连疼痛也一并丧失了，只感觉到恨，无尽的恨，席卷了我们，我和你像一滩液体彼此黏连在一起，在黑暗里拉伸、扩张；我们纠缠着似乎成了这黑暗了。我的部分渗过你的部分，贯穿，慢慢进入你的皮肤和血管，温度和气息彼此交合，你的血液在和我说些什么，但是我没有听清。不要紧的，你就是我……我的某个部分说。在说话时又渐渐能看见我们淡淡的轮廓了；我们又重新像两条相识的鱼，尾尖纠缠在一起的鱼。你的腹部有一道开裂，眼睛的形状；顺着你纤细的腿，从大腿内侧慢慢下沿，一点点淌下一瓣一瓣鲜红色的液体。
  你在这黑暗里白得近乎透明；我凝视着这伤口，看着它一点一点扩大，清晰到能看见你的五脏六腑和红色的血管。我不需要看你的神情，我只是看着你的五脏六腑，如饥似渴地看着看着……然后我被欲望攥住；我整个收紧。
   对了，你是什么？
（七）
  他注视着，亲吻着这和他一模一样的身体，即他自己的影子，毫无感情地，仿佛本能。每一处裸露的肌理被破碎，眼球被抓住从瞳孔啃食至眼白，白皙透明的耳被划开就着耳骨一起食用，下颌随着脖颈和肩胛骨一起碾成齑粉，尚在跳动的心脏被掏出吃掉，内脏被挖空，性器被割下。所有的器官被吞咽，骨头被抽完，血液顺着他的五指流下，淌在黑暗里绽开的形状像亮晶晶的红色花瓣，他和他的影子是花芯。
  影子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剩余的零星肉块和破碎的骨骼溶解在这血液里，慢慢消失不见了。
  于是黑暗中只有一个他；舔舐着沾血的手指，跪坐的人影。
  “欢迎回来。”他说，边笑边抹掉唇边的血。
   “来良学園のミカドくん。”














后记：
整体讲述了帝人在十三卷（原作世界线，即现实）自杀后，假设他的两个自我在意识某处相遇，其中一个杀死并吃掉另一个的故事，即第二次自杀。因为在我的理解里，13卷帝人的转变有几分突兀，故作此以解释。由第二次自杀，原先偏执的、执念于非日常的部分会被彻底压抑，割裂感会被消弭，即观众看到的“适应了日常的”龙之峰帝人。
影子实际上是后期他自我发现后逐渐被发展起来的自我，而“他”是显性的、表面的自我。表面的自我在原作世界线中和另一个自我对峙处于下风，故在帝人的肉体物理死亡后不具有对生前的记忆。这部分记忆最终通过和另一个自我对话（影子）找回，在找回以后两个自我不再存在根本的区别，他即影子，影子即他，极度的自爱被唤起；在一个意识贯穿下，冲突的那部分（偏执、理想主义）需要被杀死（否则无法解释融入日常）才能实现自我未完成性的填补，故在这一层面，虽然是“他”吃掉了影子，但也是影子杀死并食用了“他”。
第一部分其实是倒叙下被食用时影子凝视“他”的视角，第五、六部分是“他”凝视影子的视角。但是两个视角并不具有本质区别，在“他”回想起来时，“他”就可以是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