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被饿醒了，或者是被新邻居搬家的动静吵醒的。起身时我头晕眼花，肚子里咕噜噜地叫。

        这本来不该是我的苦恼。——叶瑄总能在恰到好处的时候叫我起床，杯子蛋糕也好，温热的粥也好，在我肚子咕噜咕噜的前一秒，他定然已经拉开椅子叫我坐下享用，我的这位前完美监护人从来没让我受过不健康作息的苦。这又该是他的一桩罪行，我在心里划下“正”的第四笔。

        在将叶瑄的行为和我吃不好饭睡不着觉的后遗症一一对照之后，我认为他在PUA我。这个名词在前段时间第一次闯入我的视野，与他的行为不可以说是毫无关系，只能说是一模一样——宠爱我，顺从我，让我离不开他、深陷其中，逼我做出选择，再轻飘飘地抽身离去，就好像与他背道而驰是我的错。

        然而他照顾我只是出自我母亲的嘱托，我身上也没什么他好图谋的，这便让我的控告站不住脚。来日法官判决，我前段时间的告白失败致其失踪，便是属于钓鱼执法未遂。

        我不清楚具体的标准，或许该去问司岚学长……可惜叶塞大陆之后，除了叶瑄，我看其他人总有一种微妙的割裂感，叫我不怎么自在。——唉，阴差阳错地阻拦我与众多帅哥发展，这是第五笔。

        总之，以我浅薄的法律知识来判决，我该是我这场恋爱行动唯一的主犯。





        2.

        “学妹，你在听吗？最近发生什么了吗？”司岚的手在我脸前晃了晃，眼中有显而易见的担忧。

        “嗯……没事。”

        似乎看出来我不想多说什么，他很快转移了话题：“你是说最近大白总跑出去？有没有可能是你忘记续罐头一类的，生你气了……或者发/情期之类的？”

        “具体我也不清楚……哦对，我最近买的猫粮和罐头它都一动不动，连小鱼干都兴致缺缺，一副在外面吃饱喝足的样子，不像是发/情期，反而像被投喂了。我就担心它在外面乱吃什么东西，但我其实也没什么头绪，把它关在家里它又跟我急……我想请你帮我看看。”

        从前我不是个细心的人，经常需要叶瑄提醒给大白添饭加水，如今深受失恋之苦，自己的伙食都不怎么讲究的情况下，反而尽力去照顾猫的饮食，难说其中有没有睹物思人的意味。结果这猫和叶瑄果真是一条船上的，无论我如何再三讨好，它就是不搭理我，以前还经常给我带小蛋糕回来，现在一到饭点就不知窜去了哪里。

        我内心的小本本里，这便是叶瑄板上钉钉的第一项罪行。

        “我能帮你的应该很有限……总之先去看看吧。”

        我们几乎和大白前后脚进了家门，依照往常的经验，司岚轻车熟路地做好了被猫扑满脸的准备，大白却仅仅舔舔爪子喵呜了两声，就此趴下了。我和司岚面面相觑——完蛋了，大白也不爱司岚了。






        3.

        司岚那天简单检查了下猫的状态，毛色水亮，神情餍足，毛和指甲都被细心修剪过，估计是在外面遇到好心人了，叫我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只有些失落。——人不喜欢我就算了，连送的猫都是小白眼狼。

        不过很快，期末和一连串的活动就堆得我心力交瘁，失恋也好失落也好，这点情绪都被我挤回了心底，靠无尽的忙碌压制回去。

        阿弥陀佛，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

       
        约莫是我太过疲惫，在校园穿行时忘记避开人群，被许长安长臂一伸拦了下来：“学妹！看看我们的新品——你还好吗？你怎么看上去脸色那么差？唔……要不要购买我们之后要出的艾因CD，包含多位名家作品，音乐疗愈，药到病除！”

        我鬼使神差地登记姓名，两周之后收到的，除了厚厚的包裹外还有一张小纸条：

        「之前几次的CD样品。第二张和第三张比较平和，适合休息的时候听。——艾因」

        我刚戴上耳机，新邻居的除草机就恰到好处地响起，我不得不举着耳机等隔壁稍微清静些。然而方才按下播放键，那除草机便有意跟我作对一般又响了起来。

        经过控制变量反复试验，我发现只要我听CD，除草机便阴魂不散，我不听便风平浪静。

        ……墨菲定律诚不欺我。

        我嘟哝两句，将CD收进书架：“好吧，看来我和艾因的音乐没什么缘分。”

        隔壁不知是不是收拾累了，就此安分守己，我睡前都没再听到任何声响。

        梦中我将某个暖源当做了叶瑄，拦腰锁着他，像小时候一样闹着他给我唱摇篮曲。低沉的男声回荡在耳畔，迷糊之中，似乎真有谁在哄我睡觉。

        这段时间里，我从未睡得如此香甜。





        4.

        大约是前段时间太过疲惫，我这一觉睡到了下午，起来时还昏昏沉沉，嘴唇也有些干裂，手贱去撕死皮时破了一道口子，就像被咬了似的。幸好今天是双休，学校里没有太多人，不会引起什么误会。用口红草草遮掩了一下，我便踏着大好日光，向学院出发。

        期末告一段落，我可还有张速写要交呢——生活不易，画家叹气。

        我昨天来理事长办公室做客时落下了U盘，里面有我拍的素材，正好这次速写要用，安理事让我有空来取一下，她下午应该在。办公室的门没锁，我推门进去，恰好与叶瑄对上视线。

        这还是我告白失败后，第一次与他见面。

        理事长不在，U盘握在叶瑄手里。日光透过窗外的树叶，细细碎碎地落在地板上打出光晕，空气中的灰尘清晰可见。他发尾渡着一抹亮色——发质真好，我不合时宜地出神到。

        “是谁？”
        “你怎么在这里……嗯？”

        我们同时出声，他目光落在我唇上，脸色阴沉得吓人：“不过是半天不在……是谁？”

        我没听清他前半句说的什么，下意识随着他视线的落点摸上嘴角，轻微的刺痛叫我“嘶”了一声，愣愣地回道：“啊……嘴唇干裂了。”

        系统提示，您的大脑不足以让您支撑这次尴尬会面，即将进入省电模式——

        随着不存在的提示音，我表情逐渐空白起来，他说一句，我载入一句。

        “过得还好吗？”
        “也就那样啦……”
        “记得少吃点外卖。”
        “嗯嗯。”

        “大白呢？”
        “还不错吧。”
        “……它一直很听话。”
        “嗯嗯。”

        “学业？”
        “不错子。”
        “我……依然为你骄傲。”
        “嗯嗯。”

        “……”
        “嗯嗯。”
        “？”

        他没再问话，我难得在他脸上看见如此显而易见的困惑，于是我点点头，张口道：

        “嗯嗯。”





        5.

        估计是我史诗级的操作震撼了他，他没再拐弯抹角，单刀直入：“我……思考了很久，最终决定将一切的真相告知于你。”

        “嗯嗯……什么？”

        “有关叶塞大陆，你所经历，并为之迷惘的一切。我将有关的记忆储存在了这个法器里，如果你还愿意相信我的话……”

        我接过那条透明的项链，项链的吊坠是只小小的冰蝶。日光流于其上，似有千斤重。

        我向内注入画灵的力量，影像如画卷般在我眼前延展开来——前半段“我”不断进行冰冷机械的重复，记忆中明媚的四季在这个视角下只是黑白的背景板。后半段随着少女被召唤，这张白纸逐渐有所起伏，又每每在她的死亡下被撕毁重来，直到最终她触及真实，色彩自边缘晕染至中心，这张画布才终于完整。

        叶瑄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我对着空气喃喃自语：“你知不知道……身为画家，观察力是必不可少的一环。”

        这无尽的轮回我没有切实的印象，但却绝不可能忽略一点——从少女出现那天起，“我”的触目可及，皆是她。

        我回忆起那天仓促的告白，他说但我不爱你，脸上却是全然的迷茫无措。

        接收记忆的头痛姗姗来迟，我在办公室的沙发上沉沉睡去。醒来时安理事告诉我，叶瑄什么口信都没留下，不知道去哪了。
       
        但这次我知道怎么找到他。

       



        6.

        “你好，请问有人在家吗？”

        我敲开了新邻居家的大门。





        7.

        “听我说叶瑄，关心我的起居作息，阻挠我与别人亲近，为了保护我不惜自己被误解，我们地球人一般认为这是爱，而这是相爱之人之间的礼节。”我将邻居先生推入房内，踮起脚尖在他的喉结上落下一吻。——我不管，这只是因为他长得太高了，我不是故意的。

        “鉴于你之前的行为对我造成了极大的伤害，你得赔偿我，现在站好了别动。”

        边一路向上轻轻啃咬，我边神游天外：他推演到过这个吗？我之前的告白他到底有没有当真……在这里等着我，是有意的还是无心的？唔……外星人的喉结长得真漂亮，头发也是——他怎么都不说话？

        我抬头看去，正落入一双带笑的眼。我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心虚，原想攀上去的双手也停在半空中，却被人攥住了，暧昧的气息随之落在我额间。

        “你的那位学长那天说过什么，你记得吗？诈/骗团伙往往会低估受害人的智商。”

        我愣了好一会才想起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儿——怪不得开学那天他问我的时候阴阳怪气的，原来一直看着呢！这大骗子，不也诈了我吗！

        我一时理直气壮，反驳道：“你不也是……唔。”

        被亲得晕晕乎乎之前，我听到他的回答：“嗯，对不起。”

        于是我化成一滩水，流进他怀里。




        End。






番外：

        不得不说，身为少女，我幻想过无数次恋人的起床服务，没想到和叶瑄谈恋爱的第一周就经受了惨无人道地洗礼，铁血提督将我从床上提起，说是要督促我练习画灵，延年益寿。

        ——我正值二八年华，哪门子的延年益寿啊？！我还没嫌你年龄大呢！！！

        我憋着一肚子槽，却被他一句话就消了气。不解风情的外星人直直望入我眼底：“我想……你能陪我更久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