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作背景,主线完结后
一个日常,是甜的。
家
由春入夏的时候,燕城下了一场大雨。近几年飞速发展的城市建设把燕城摊大饼似的往外铺,但最新的排水系统也没能跟上老天爷倒水的速度,雨水在地上积了一层,水从燕城地势最低的地方一直往上涨,连市公安局也不例外。
近日骆闻舟带队找到了一起持续多年的恶性杀人案件的线索,为侦破这个案子已然加班了许久,昨天刚刚把案子收尾。费渡前不久去参加一个商业峰会,算下来两人已经有一个月没见了。
早上起来外面水漫燕城,骆闻舟一看手机,群里陆局直接宣布放假。
外面水涨成这样,费渡今天估计回不来了。
这个念头刚刚生出,玄关传来了门被打开的声音。
骆闻舟有些惊讶地走到门口,看到了一只湿淋淋的费渡。一向精致到头发丝的费总此时看起来颇有些狼狈,他手臂上挎着湿透的大衣,另一只手里拿着的伞也不停地滴着水。西装裤半条裤腿都是湿的,做工考究的皮鞋被冲刷得面料像是都泡软了。
外面仍下着雨,在屋里都能听到噼里啪啦雨水鞭打窗户的声音。倾盆的雨水给燕城漫起来的内涝添砖加瓦,也不知道地上是积水、天上又倒水的,这人到底是怎么回来的。
他连忙走过去接过费渡手上的大衣和雨伞,“去洗个澡,别感冒了。”
费渡轻轻应了一声,低头换了鞋。连续性的下雨让燕城的温度一下从初夏回到初春,他像是被冻得有些冷,身上都没多少热气儿。
他环顾了一圈没见到骆一锅,猜到骆闻舟最近估计是有些忙,把猫寄到别人家住去了,便问,“师兄今天不上班吗?”
“刚办完一个案子,放假。处理城市内涝不在我的职责范围。”骆闻舟撵着费渡进了浴室,从卧房里拿了衣服丢给他,“赶紧洗洗,看你这冻的。”
费渡像是有些疲惫,难得没跟他贫嘴。他接了衣服去洗澡,浴室的门关上。骆闻舟则看了眼手上的大衣和玄关的皮鞋,越贵的东西越矜贵,被雨水毫不留情地糟蹋一通,多半是报废了。
报废也得再拯救一下,骆闻舟把衣服放到洗衣机上面,打算等费渡到时候自己决定怎么处理。
他看着这套精致有余实用不足的衣服——费总一向什么场合穿什么衣服分得相当清楚,工作有工作的严肃、生活有生活的情调、游玩有游玩的休闲。而他身上这身打扮显然是参加正式场合用的。
怕是回来的相当匆忙,连衣服都来不及换。
骆闻舟的心里过了几道念头,费渡便推开浴室门出来了。
他半阖着眼,略长的头发不停地滴着水,深色的眸子里泛起困倦的颜色。满身萦绕着热腾腾的水汽,懒洋洋的目光像只湿漉漉的大猫。
养猫人骆闻舟顺势拿过毛巾,坐到沙发上把费渡抱进怀里给他擦头发。差不多不滴水便拿了吹风机吹干。
这人累极了的时候就会一句话都不想说,费渡靠在他的身上,呼吸轻而缓。要不是骆闻舟知道他在有声音的场合很难睡着,恐怕以为对方已然沉入了梦乡。
静谧让吹风机仿佛也柔和起来,骆闻舟的手指穿梭在费渡的发丝间,对方难得乖的任他打理自己,似乎还有些享受。
差不多吹干,骆闻舟把他抱起来带到卧房,放到床上后拉起窗帘,刚盖上被子,费渡出声道,“师兄。”
认识他多年,虽恋爱并没有谈太久,对方说什么话是什么意思骆闻舟清楚的很,他揉了揉对方的脑袋,“行了行了,我不走。“
骆闻舟掀开被子把费渡抱到怀里,安抚性地顺着他的背,“困了就睡,有什么事儿起来再说。”
“不困。”费渡否认,他的声音还是有点软的、是累极之后发飘的那种声音,“累狠了。”
曾经的费渡哪怕骨头被一根根敲碎也不见得他能说半个“痛”字。骆家可没什么报喜不报忧的传统,骆闻舟为他这闷死不说的脾气教育了不知道多少次,总算把这野猫养熟了。费渡牵住骆闻舟的手,手指穿过他的指缝,拇指在他的皮肤上摩挲,既暧昧又纯情,像是高中生间单纯的亲昵,又像是某种晦涩的暗示。
骆闻舟垂眸把这人不安分的爪子扣紧,以防累得话都懒得说的人再做什么挑衅举动,他把费渡遮住了脸的发丝往对方的耳后别,“做什么累成这样,天气不好晚点回来也没关系。”
“嗯。”费渡敷衍地应了一声,话音一转,竟带了点笑意,“这不是想你了吗,师兄在家,别说下雨、就是下刀子我也得回来啊。出门在外一个月,师兄难道不想我?”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没有睁开,似乎在酝酿睡意,骆闻舟便也顺着他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说来有趣,曾经的费渡和骆闻舟同塌而眠时只觉得对方连呼吸都吵,往往睁眼到凌晨才能迷迷糊糊睡着。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脱离了温热的怀抱和对方有力的臂膀,他窝在床上反而会失眠。
出差的这一个月,当地主办方会见他的诚意十足,宾馆订的是总统套房,从室内陈设到落地窗观景都是一绝。可躺在柔软中还带着芬芳的床上,费渡想起的却是家里时常会被骆一锅捣乱的“狗窝”。
这些费渡自然是没有向骆闻舟提过的。
说给两年前的自己,恐怕自己都不信。像他费渡这样没经历过什么正常家庭的人,竟然会异常的恋家,离家久了便只想回来。
这次开完最后一场会,助理提醒他说预报燕城正在下雨,按照原计划到达的时候市区估计已经被淹了,问是否要取消行程。
但费渡只是改签了最近的一次航班,以便能赶在飞机取消之前回到燕城。堂堂费少爷一向是头等舱来回,首次坐了十个小时的飞机,根本不适应。飞机内的人声、空调声、不同人的呼吸声来回交织,他愣是全程都没能睡着。
困自然是困的,现在已经过了最困的点儿,闭着眼不过是因为飞机全程都看着平板,电子屏幕看久了眼睛酸痛罢了。
“想你,怎么不想,说不想你可就冤枉我了。”他贫骆闻舟也跟着他贫,“要不是想到家里主子这两天要回来,我何必加班加点在你回来之前把案子办完?吃饱了撑的吗?”
“喔……所以你又熬夜了?师兄怎么答应我的来着?”
“害,哪儿能呢,有人管着我敢熬么?我这不是抓紧一切可利用时间办案吗?”骆闻舟说完,敲了下他的头,“你怎么回来的?”
“飞机,从机场回来坐车,到水淹的地方就下来走。”费渡蛮不在乎道,“水积的不深,只不过报废了双鞋。”
骆闻舟还不知道他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里有多少分量?
费渡原定的飞机应该是半天后才到,想必他是改签了更早的一班以防飞机取消。下这么大的雨,从机场回来就算他助理能安排到车,下车回来这段路就太艰难了。小区这一片全被淹了,他至少在暴雨里走了有半个小时。
顶着暴雨,扛着大风,大衣被雨水浇透,鞋子也报废。看他累成这样估计从最后一次会议到现在压根没休息……就为了能早点回来。
骆闻舟亲了亲费渡的眼皮,轻声道,“辛苦了。”
“……唔。”费渡沉默了一小会,才应了一声。
每当这种时候骆闻舟就有些心疼。
费渡知道怎么与犯罪分子周旋、知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应对常人无法应付的危机也能游刃有余,可他偏偏不知道怎么面对别人的温柔。
所以只能搪塞过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不喜,其实蕴藏的全然是无措。
“这儿是你的地儿,你想回随时能回,干嘛把自己搞这么狼狈。”话虽如此,骆闻舟也不是真责怪他,“下次至少你到机场时给我打个电话,你男人别的不行,陪你淋雨还是做得到的。”
“然后我俩双双感冒相互传染?”费渡调侃他一句,“知道骆队爱我爱得不可自拔,不过是淋点雨就能叨叨半天,您这习惯怎么跟隔壁街坊的姐姐似的?”
——隔壁街坊的姐姐,人均年龄五十以上。
“少来,给你点阳光就灿烂了。”
骆闻舟话音落地,见费渡打了个小小的哈欠,伸手揩掉他眼角生理性的湿润,“行了,睡吧,睡醒了我还在这。”
“你刚睡醒吧,再陪我睡一觉不会骨头疼吗?”
“昨天晚上我睡得也不早,再睡一觉也……”骆闻舟说到一半,反应过来,“哟,搁这诈我呢?”
“没熬夜?嗯?”费渡笑了笑,“师兄,咱俩半斤八两,责怪对方可就不合适了吧?”
“我哪儿怪你了?我恨不得连句重话都舍不得说了,你还想怎么样?”骆闻舟恶狠狠地咬了下费渡的嘴唇,末了又相当亲昵地亲了他一会,声音柔和下来,“这次是例外,我平时有注意的。”
“嗯,我这次也是例外,你不在身边可不得归心似箭吗?”
费渡说情话时总是顺手拈来,顺畅得让人怀疑那之中有几分真心。但骆闻舟知道,别人不好说,费渡对他说这些话时,全部都是真诚的。
正因为是真诚的,说得轻佻而不经意,仿佛只是随口一说,以习惯性地掩饰那些话语背后的情意……这是费渡的自我保护方式。
两人又聊了一会,费渡困意上涌,他缓慢地眨了下睫毛,“什么时候把骆一锅接回来?我这次出差完短期内不走了。”
“就在隔壁邻居家,你想的话随时可以。”
费渡再次闭上眼,笑道,“那睡醒了去吧。”
对方已经很困了,骆闻舟没再答话,哄睡意味极浓地顺他的头发。费渡正枕在他的胳膊上,闭上的眼睛像一排小小的扇子,落下温柔的阴影。
那个曾经徘徊在光暗交界处的人,会和他唠着平淡而琐碎的家常,会因为旅途过久而思念家乡,会在睡觉时要求他陪在身侧……这全是他惯出来的小毛病。
骆闻舟一度最希望的事,便是费渡能学会恃宠而骄——不是从酒柜里偷偷拿酒喝的恃宠而骄,是开始学着不那么介意给他添麻烦、愿意把不够美好的一面暴露给他……还有,能够将心托付给他。
现在看来,小有成效了。
窗外依旧下着雨,倾盆的雨珠在玻璃上打出清脆的声音。
可向来睡觉时怕吵的费渡浑然不觉,他的呼吸平稳,仿佛身居于属于自己的港湾时,便能无视外界的任何嘈杂。
骆闻舟亲亲他的额头,也闭上了眼。
梦里有家的味道。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