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d.20025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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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大众 同性(男)
警示 主要角色死亡
原型 金光布袋戏 杏花君 , 默苍离
标签 杏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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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4-30 0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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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补完銧时写的,可能会有bug。
杏花。
又做什么?冥医听到他叫唤,放下手中命针,略有些含糊地回答。
默苍离早已放下铜镜,那条苍绿手帕被摩挲得陈旧,像一片开始枯黄的柔软的叶子,恹恹地卧在他掌心,叠起收好。那双向来看透人心和计谋的眼睛此刻盛不下思虑,很平淡地朝他望来,也如那面无波澜的平镜,倒映出杏花君的茫然神色。默苍离又走近两步,伸出苍白的手指,虚虚地点了点他的掌心,说:你的手,出血了。
杏花君低头一看,原来是在走神的时候,织命针尖微微扎进手心,他居然没有注意到。这针锋何其锐利,稍稍一戳,便要伤口渗出一滴微小血珠,显眼地挂在他粗糙掌心,将落不落。杏花君顺口对他道了句谢,熟稔地卷起布条收拾好,神色还有些恍惚。冥医的眼神往远处眺望,琉璃珠串树下的人影便也纳入眼中,居然还在看着他,好整以暇,等他主动开口抱怨什么烦心事。
有什么可抱怨的。杏花君在心里唉声叹气,又觉得实在满腹牢骚无处可吐,手边算盘拨出的算珠声音也都不再清脆,吵得人烦心。可有什么烦得过神医眼前一心向死的病患?
于是他说,我曾经遇见一对父子,老人年逾花甲,浑身是病,被儿子推到山上来找我求治。这病不难根治,只是要受不少折磨,百药甘苦煎熬肠胃,虽可再延寿几年,起效前夕还需承受冷热交加的阵痛,就算治好,此后也难免骨瘦形销,浑身软弱无力。老人家不愿继续受苦,央求儿子让他安详地渡过晚年,哪怕仅剩半年不到的寿命。儿子却坚持要他能活得长寿,不谈苦短之痛,反正只消忍过了这阵痛苦,人生依旧漫长可期,往后他可以继续侍奉年迈老父。两人争执不下,最后问我觉得谁对谁错。苍离啊,你觉得谁说得在理?
默苍离不置可否,也没有指责冥医暗中挖苦他像个老头,或者说冥医没有意识到自己无故小了的辈分更加好笑一些。他只答道:你必然没有医治那名老者。
……所以我最不喜欢你这一点。杏花君长叹一声。
为医者,要体谅病患的难处,尊重其意愿。越是登上这条路的高峰,我才越是明白,逆转生死的大权其实从不在我,更要听凭病人自己发落。我从前学医救人,穿过血流漂橹的沙场,也路过满地饿殍的饥荒之地,多数人拦住我的去路,屡次跪下来抓住我的衣袖,求我救助那些难产的孕妇、几乎要饿死的荒民、被打断双足的孩童,还有受伤的蛮横匪徒。却也有人非要从悬崖上跃下去,纵使我能长出双翼都捞不回去,更拦不住。越是如此,我越是迷茫,走到最后,发现难医的并非顽疾。
而是心病。
他的唇瓣动了动,最后把那句话吞下。无力而心有灵犀的沉默降临在他们之中,一时间只剩下无数晶莹剔透的琉璃珠串随风缭乱抖动,晃得叮叮咚咚响。
默苍离没有说话,眼睛里却从来装不下无言两个字,很多时候,哪怕这双眼睛专注地盯着几乎被病态地反复擦拭过的铜镜,杏花君还是能在他眼里看到情绪,沉没在往昔的回忆里,很难说是怀念,也很难说是伤感。不如说这两个词离他本身也太过遥远,如一场已逝的春景,而他一动不动地站在春天之外看尽百花凋谢,任凭风吹来寒冬,又呼啸而过。有时候杏花君觉得自己也是站在那寒风之外的一个,只是这时侯默苍离的心要更加冰冷,淬满冰尘的眼睛默默地向冥医看来,无情得伤透人心。
默苍离终于开口:杏花。
杏花君也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对他回答:讲了多少次,莫叫我杏花!
默苍离又说:你拦不住我。就像你要眼睁睁地看着那名老者在数月后死去。
哪壶不开提哪壶。弯弯绕绕说了那么多,他还是油盐不进的样子,也没想过用外衣意思意思地伪装一下直扎人心的话语,如此直白专横,实在恼人。杏花君有时候会忍不住骂他,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你真正是有病。可事实上默苍离确实有病。把脉摸不出个所以然,他一直被多管闲事的冥医照顾得很好,可终究也有要垮掉的一天。默苍离就像一棵被拔断根系的树,枝头的叶片仍然浓绿茂盛,底部却开始坏死,病变蔓延,吞噬残留的生气。杏花君拦不住一个终究要沉默地发疯的人,也拦不住一个明知必死无疑还死不回头的人。
默苍离病得太重。思虑过重,疑虑太多,陈旧往事的打击一桩一件,驱动墨狂斩杀魑魅魍魉无数,终于铸成坚韧不灭的道心,却也堆积成难以开解的心疾。杏花君时常劝导默苍离少些烦心操劳,多看顾自己再去考虑别的事情,你那么聪明,就不知道要先从身边的事做起吗?点火先扫炉前雪,把自己的病治好才能去医天下人的顽疾。
默苍离被他的苦口婆心叨扰得不胜其烦,勉强接过瓷碗,一口咽下大半碗苦涩的汤药,皱着眉头推拒了冥医好心递来的蜜饯。他从来没有拒绝过冥医的每一次把脉,也从不直接回绝他试图医治病患的好意。默苍离固执地对同样固执的冥医说,杏花,我已药石无医。
——杏花,我想死。
杏花君觉得自己迟早也要被他波澜不惊的态度气死。可是看他一副早已看破生死命数轮回的神色,气还没撒出去就要泄了。想他到这个岁数,名扬万里的冥医从来只有指使别人干活的份,可他一生的郁闷都要在默苍离这里消受完了。
他的苦恼从遇见钜子的第一天就没有终结过,漫长得像从不止息的河流,逐年累积,就和那琉璃树上新添的珠串一样多,一串就是一个死去的人影。如今那模糊的影子不知道何时交汇成血雾弥漫的一团,把默苍离包围其中,哀嚎尖叫着朝他掠来,向他索命。他想抓住默苍离带他逃走,却发现自己一开始就被隔绝在外,钜子站在琉璃树下,抬头去看那些舞得狂乱的珠串,叮当声如索命的预兆,虚幻无踪的过去一步步踏着尸山血海走来。他不挣扎,也不甘愿,天下入局,也把自己的命数也算计在其中,那便任由自己被吞没。世上无人能算得过他,也包括他自己。
可墨狂斩不断因果,织命针织不透命数。也许某一日,某一刻,他也要化成一珠琉璃,此生的罪孽和善行也被因缘的红线串起,高高地悬挂于树梢,昭告树下愚昧可笑的芸芸众生。此生佛门不渡,道门摒弃,墨家九算唏嘘,莲座下的高徒也要提剑斩来,割下钜子的头颅,垂泪念他作恶多端,心怀诡计,要抹除他三魂七魄,永无轮回之日。
一串金璨的珠子吊在树尖,几乎也要吊住杏花君的脖子,把他一同悬挂勒死在这树上。可是杏花君求死不能,亡命水灼烧五脏六腑,只能抱着死人孤零零的脑袋号哭,嗓音都呕哑难听。他低头,那双不会再转动的眼睛又朝他望来,目光单向地交接,默苍离还是如从前一样,不似生,不似死,很平静很平静。汩汩流出的血好像止不住,竟然有这么多,几乎要把生者淹没,窒息。
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有回头路,把这期盼留给下一个人,看他捻动佛珠,悲悯泣泪,三千烦恼丝被红莲业火灼烧成艳红一片,墨狂饮血。诛魔剑阵煊赫,却是上任钜子的血勾勒而成,这心到底铸在何人身上,如此肝肠寸断,使每一个人囿于其中。
可是默苍离不会说话了,也没法再耐心回答,他少有的耐心从前只会留给好友,如今连开口的机会也失去了。杏花君却知道他没能说出口的是什么,一如他的风格,向来毫不拖泥带水,也走得干干净净。算无遗策的策天凤落下最后一枚棋子,拂袖而去,无情得像一阵风,而杏花君就是被他拂落的千千万花朵中的一瓣。
只是后事又要托你收敛了,杏花。他每次都要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