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是一位离群索居的炼金术师。

你知道人们私底下偷偷说你什么——“渎神的怪物”、“把灵魂卖给了恶魔”、“早晚被教会审判”。

但你觉得无所谓。坏名声能让普通人出于畏惧远远躲开，不敢靠近工房打扰你工作，你对此乐见其成。就算有那种洗刷恶名的闲工夫，你也宁可去花房里多种几株曼德拉草。

至于教会……你是共济会的成员，教会的手可伸不了那么长。



2、

某天半夜，你听见素材仓库里有动静。

很少有小偷会精神失常到尝试去一位炼金术师的仓库中行窃。所以你猜可能是新进的那批阿库玛卵有几个没被完全灭活，开始孵化了。

你不希望明天一早起来看见阿库玛的幼虫在仓库里到处蠕动，于是你不情不愿地从电热毯加热的温暖被窝里起身。缠满全身的那些绷带起不到半点御寒作用，脚爪一触到冰凉的地面，你就打了个哆嗦。你吐着信子，嘶嘶抽着气把厚衣物往身上裹，拎起提灯往仓库走。



3、

刚踏进仓库门，你便察觉到不对劲。你嗅到铁锈味与新鲜泥土的气息。有陌生人未经许可闯入了这里。

门口的光亮似乎惊动了闯入者，仓库深处传来玻璃瓶倒下的当啷声。

随后，这偌大的库房陷入一片死寂。直觉告诉你，有什么东西正在暗中悄无声息地移动，并偷偷观察着你。这不速之客显然是有夜视能力的，而你却无法确认其位置。这可不太公平。

于是你“咔哒”一下就把电灯闸门给推了上去。

你的右侧方两米处传来一声短促的嗷呜声——入侵者的潜行绕后被强行打断。在那里，你看见一只惊慌失措的炸毛吸血鬼。



4、

你往仓库深处投去一瞥。那儿七零八落地倒着几个人工生命体的培养血瓶，里头的红色液体都空得差不多了，乳白的人工生命体幼体趴在残液里生死不知。

于是你将目光重新落回到眼前四肢着地的人形生物身上。虽然左脸上有很明显的圣水灼伤痕迹，但肢体都还完整，精神似乎也不错。血族的体液也是一种炼金素材，在教会的清剿之下，这年头想弄到可不容易。用那几个人工生命体诱捕到野生的吸血鬼，算是笔稳赚不亏的交易。

吸血鬼察觉到你评估素材一般的打量视线，似乎炸毛炸得更厉害了。他看上去像是想要转身逃走，却又害怕将后背暴露给你，浑身肌肉绷得紧紧的，腰部如同猫科动物那样拱起。那紧皱的眉头下一双暗红色的眼睛死死盯着你，而一对锐利的獠牙伴着威慑敌人的哈气声一同被呲出，警告你不要再靠近。

非常标准的应激反应。你好像吓到他了。

“呃……”你仔细回想了一下该怎么哄孩子，“冷静一点，我没有恶意……好孩子、好孩子……呜哇！”

你稍微蹲下身，一边言语安抚一边试着把手向对方伸过去。然后就被一爪子挠了手背。血族的指甲和人类的不同，这玩意相当坚硬且尖锐，往往会被他们在战斗中灵活运用——但还是穿不透你的鳞片，反而是对方的指甲被你手背上缠着的绷带给挂住，一时间扯不下来。

吸血鬼终于开口说话了，语气紧张而急促，似乎是在骂骂咧咧。

你意识到一件事情。

你们语言不通。



5、

你的绷带下遮着的是鳞片上自然长出的、密密麻麻的符文，你自己平时盯久了都会头晕且掉san，更别提其他人。你及时按住绷带两端防止脱落，而吸血鬼也趁机解脱了自己的右手。

爪子被纤维勾住本不是什么大事，你也偶尔会这样。但这只倒霉的血族看起来被吓坏了，趁着你给绷带重新打结的工夫一路退回仓库深处，满脸戒备地看着你。

你能单手从活体月蛾身上取下鳞粉而不伤其翅膀，也能在五分钟内从鳄蜥尸体上剥离出一副完整的皮。但血族这种东西，个体全部由人类转换而来，且会基本保留原本的记忆和思维能力——因而，关于“如何驯服一只吸血鬼”，他人的经验并不一定通用。

你在“慢慢安抚情绪获取信任”与“暴力压制强行收容”之间犹豫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以自己毫无亲和力的形象大概很难做到前者。但这里是仓库，那只血族又很明显是敏捷型的战斗风格，看上去很难逮住——你可不想在捕捉过程中碰倒货架，素材损失倒是其次，主要是事后处理会极其麻烦。

你想了想，最终取了个折中的方案。你随手在一边柜子上拿了个碗状容器，然后低头拨开自己左手手背上层叠的鳞，用尖锐的爪在鳞片缝隙间划了一道口子。鲜红的液体沿着指缝滴滴答答落进碗中，血腥气立即逸散出去。

人工生命体的血瓶虽然名字叫“血瓶”，里头的红色液体却大部分都是特别调配的培养液，血液只占了5%。就和人类饿急了去啃树皮类似，对血族而言，这血瓶大概味道很糟糕且没有什么营养。他应该仍然处于饥饿状态。

果然，对方的视线变得更扎人了。你隔着这么远都能听见他咽口水的声音。你把碗放在地上，往后退了几米，给对方留出足够的安全距离。然而他依旧没动。

你们僵持着。但你有足够的耐心。

就在你手背上的伤口都差不多要愈合了的时候——是的，拜变异者的自愈能力所赐——那只吸血鬼终于打定了主意，朝你慢慢靠过来。



6、

这非人生物行动的姿态有点让你想起捕猎中的大猫。他将身体重心压低，步子很稳，每步都落在两脚中线的位置，紧绷的肌肉线条流畅而漂亮。他鬓角微翘的白色短发随着动作而轻颤着，而那双血红的眼睛自始至终都没从你身上移开过。

血族身上确实是有种别样的魅力，怪不得南方的奴隶商人敢于一次又一次顶风作案。

大概是觉得手被碗占用并不安全，他并没有从地上拿起容器像普通人喝水那样大口饮血，而是依旧紧盯着你，慢慢将身体趴伏下去，将头颅挨近碗边，用舌头舔着小口啜饮。这么看起来更像猫了。

一小碗血液很快见了底，就连碗壁都被他舔舐得干干净净。

吸血鬼看上去还是没有吃饱，不知餍足地用猩红的舌尖舔着嘴角，原本苍白的薄唇染上一丝血色。

他犹豫了一下，便真的如家猫一般四肢并用地向你凑过来，伸手抱住了你的手腕。他有将尖爪好好收起，你只觉得手上一沉，对方便已经借力站起身。吸血鬼将脑袋抬起，看向你的眼神带着些许祈求——刚才还不觉得，一旦凑近了看，这双鲜红的眸子在雪白睫毛的映衬下几乎有种摄人心魄的魔性之美。你一愣神，他便已经重新低头，双手按着你的手腕，小心翼翼地将你指缝间凝固的血液舔去。

你知道血族的舌头上有倒刺，唾液中有毒。换成是细皮嫩肉的人类女性，大约只消一舔就会皮开肉绽且陷入麻痹。但作用在你这样身披鳞甲的蜥蜴人身上，除了带来一点酥痒感以外毫无作用。

年轻的血族乖巧地垂着脑袋，舔舐得相当仔细，且刻意避嫌一般绕开了你手背上的伤口，看上去显得温顺而无害。

就在这时候，他突然发难，口中尖长狰狞的獠牙猛然往你鳞片的缝隙间扎下去。



7、

你当然早有准备，手指微微一动就轻易让这吸血鬼硌了牙。他一击不成，却也不肯松口，死死将你的指节咬住，似乎是想直接把你的手指给撕下来再拉开距离。血族的表情褪去温顺，满脸凶悍不驯，眼里明明白白透着凶光。而你的动作比他更快，空置的另一只手迅捷地伸出，掐住了这小吸血鬼命运的后颈皮。

他一下子仿佛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牙齿也不自觉松开，望向你的眼神中带着震惊——他自己大概也不知道身上有这种阿克琉斯之踵。

你叹了口气。不提前防备是不可能的，在教会的围追堵截中存活至今，还能从百里之外的血族聚集地四肢健全地逃到这儿，这样的家伙能是什么良善之辈？

……得亏之前听来的离谱偏方能奏效，要不然还免不了和这阴险的血族打一场。

你掂了掂手上的小吸血鬼，打量着他那身逃亡途中不可避免地染上灰尘和血迹的衣服，单手拎着他抬脚走进了素材清洗室。



8、

素材入库之前的清洗是必须的，谁知道野生动物身上到底有没有虱子跳蚤这类“副产品”。

你反手把清洗室的门锁了，然后把这只小吸血鬼剥干净，拖出淋浴喷头来调试水温。

但是这孩子自从看见你拿喷头出来就开始蜷着身子发抖，一见这里头开始出水便反应更加激烈，不顾一切地挣扎后退。你差点没能压制住他，喷头脱手甩飞出去反而淋了你自己一身的水，连带着对方的小腿也溅到了一些。小吸血鬼一沾到水就如同被浓硫酸灼到一般，发出一声极为凄厉的哀嚎，十指在锁死的玻璃门上挠得咯哒咯哒作响，简直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如果你有邻居，绝对会找上门来控告你扰民。你抹了把脸上的水——得亏那些绷带沾水不会透，不然你说不定还得额外处理这家伙的临时疯狂症状。你摁住他强行查看他沾到水那部分皮肤的情况，却发现毫无异常。

他这会似乎也反应过来了，脸上露出些许尴尬的表情。

所以说语言不通带来的沟通不畅就很麻烦，你压根无法得知他刚才为什么反应这样过激。

幸而接下来小吸血鬼就配合了很多。尽管看上去还是有些抗拒水流，但他还是勉强待在那里让你搓了一身的泡沫又冲得干干净净。



9、

整个清洗干净再戴上项圈，这只野生吸血鬼就正式成为家养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