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mmary∶美利坚害怕做梦。
引子∶
听说做梦梦见的人都很讨厌你。
一.       
他大口喘着气，从惊愕的梦中醒来。
梦中的世界仿佛深不见底的湖水，液体由于形变产生的弹力压迫着他的五脏。黑暗、窒息，他的四肢无法着地，徒有恐慌——
梦中的苏什么都没有说，只看着他——安静至极。
是近乎死寂的安静，如深不见底的干枯洞穴，哪怕扔下石子也毫无回声。
——但他看着的确是苏。
无边的惊恐将他拉入深渊，美利坚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像什么东西从下拽住他，将他拽入更不可名状的无限——
天佑美利坚。
他平复着自己的呼吸，喃喃道。
真见鬼啊——这是他第几次梦见苏了?
他想起自己的子民写的一本书，《Gone with the wind》。里面的女主角是个典型的美国人——他对此并无异议——精于计算，冷酷，虚伪，自私，坚定又有韧性。
有一种肤浅的精明。
但她会做梦——梦见无边无际的、奶白色的浓雾——然后，仿佛有鬼怪要抓住她似的，她开始没命的奔跑——明明除了雾，什么都没有。
他觉得自己体会到了那种感觉。
——糟糕透顶。
Damn the ghost.他暗骂，企图平复那种良久的心悸，就像漆黑的空谷里传来悠长的回声，随着连绵不绝的振动黏连上石头的摇晃，泛出洪亮的闷响。
苏维埃，他的手下败将，为了无数个荒唐的理由近乎不自量力的与他展开竞赛，最后堕入死亡。
——葬礼。
愿上帝保佑他。
金发碧眼的美国甜心带着甜美的恶毒，心满意足地想。
我会给你的墓碑前放上一束最灿烂的向日葵，亲爱的。
二.
梦。
似乎每次都不一样。
这次的背景是大片大片的向日葵，只是仿佛浸了墨又设了反色，漆黑的漫无边际，黑白的葵花籽正对着他，像一只只沉默的眼睛。
美利坚拼命压抑住内心的惧意，小心翼翼从花丛中间的缝隙穿过——他不确定这些东西能不能碰——然后，当他终于穿过这反常的花田——
又是一片。漆黑的深邃欲滴——更广袤。
苏坐在花丛上俯视他，不言不语又居高临下。
安静——死寂——面无表情。
美死死抓住自己的喉咙，全然不顾勒至深红泛紫的皮肤，试图说服自己刚刚非人的尖叫不是他发出的。
他反复告诉自己没什么可怕的，不过就是黑色的向日葵——
和一个不该出现的——仅此而已。
真是够了——一次又一次，该死的苏联佬不言不语，沉默、冷寂——
他快被逼疯了。
……已经疯了。
他歇斯底里地想，再这样下去，他真应该请一个神父——
或者把苏维埃的墓炸了。
那该死的、早就死了的苏凭什么总是（总是！）出现在自己的梦境里？
还是这样让人发疯的方式。
看不见。摸不着。搅不散。碰不到。
精神上的折磨是最为可怕的，像寄生虫一丝丝一寸寸攀上他的肌肤再渗入骨髓，最后由内而外层层叠叠剥落，只留下瓷器一样脆弱的空壳。
苏维埃，你真是不怕啊——美利坚看看窗外破晓的天色，恶狠狠将墨镜架到鼻梁上—算你狠——
既然你都不在了，那么我就去报复——报复活着的。
美利坚才不会让妨碍他的人好过。
哪怕只是间接的……
微乎其微又无关痛痒，像精卫填海那样。
三.
全世界都知道美利坚恨苏维埃。
挺神奇的，更甚于瓷对日本。
那种铺天盖地的、毁灭式的、几乎不加遮掩的恨意像疯长的玫瑰花丛肆意蔓延，带刺的茎盘根错节，能将最坚硬寒凉的石板割出最艳红刺目的鲜血。
让人震惊的破坏力。
更让人震惊的是这种无根无据的恨意是在对方死后——Ame的恨意是如此大张旗鼓，以至于也没人能分得清这到底是不怕报复的肆无忌惮还是对方死后无处宣泄的不知所措。
……无论哪种都很滑稽而荒诞，却又都契合的天衣无缝。
于是也没有哪个傻子会提起过去——
反正都过去了。
应该向前看。
这个时候，我们的世界灯塔先生却在满世界宣传苏的黑料。
说实话，没有几个国家会选择这样极端又幼稚的报复方式——你看，哪怕是被德全面攻陷过的法也不会，曾经呻吟于日本铁蹄之下的瓷也不会。
他们都不小了啊——
懂得有些东西毫无意义，哪怕合情合理的抱怨也是在浪费时间。
法抛下芥蒂与德合作——相信他们双方都十分满意。
而瓷对日就比较微妙了——有恨意，这抹不掉—不可能抹掉，却还带着更多的、微妙的轻蔑—Japan对于在世界东方屹立五千年而不倒的文明古国来说，实在不算什么。
——直白点，他不配，对于傲气的瓷来讲。
相较之下，美利坚对于苏维埃的恨意几乎不染杂质又浓稠强烈——
他只是单纯恨着，毫无理由，却永无尽头。
这样不沾尘埃的情感。
国家意识体之间，太少见了，少见到就连见多识广的瓷，都觉得仿佛是刚刚发源的文明之间才有的事了。
四.
你真的恨吗？
灯红酒绿间在柳暗花明之中寻寻觅觅，美利坚曾这样问自己。
用力地恨一个躺在坟墓里的意识体?
——老实说，这连美自己听着都颇觉可笑。但他控制不住。恨意如泉水源源不断地汩汩而出，他好奇地浅尝一口，被可乐娇养着的嗜甜味蕾不满地叫出声来。他吐了个干净。
呕……真苦。
原来恨意是苦涩的吗？年轻的国家意识体迷茫地想，转瞬又将其抛之脑后。
太忙了，他真的太忙了——不管是真忙还是配合的逢场作戏，他都太忙了。
世界第一哪有那么好当，轻轻松松纵身一跃就可以——
最基本的，他要警惕看似温和实则疯狂用功的瓷，又要警惕本就实力强悍的俄，更别说战争。
Fuck，他怨恨地想，要不是自由与权力的滋味太过美好，这第一爱谁当谁当——
真TM累人——累意识体。
安顿内务，外出参会，轻车熟路地挂起笑意和热情的皮，不动声色地要到令人满意的利益。
哪怕是霸权主义，也要辛苦地维持自己一手创建的体系。
——In fact，美利坚根本就没有时间想过去。
他只能盘算好当下——
也许可以带上未来。
即便这样，每当他筋疲力竭的沉入梦境，他还是能梦见从前——梦见苏维埃。
故人仿佛梦魇，如影随形，带来一些难忘而轻灵的过往，是纸醉金迷之间悲哀的透明泡影。
更为悲哀的是，似乎那泡影才是真实的。
——尽管是一闪而过。
五.
梦。
天啊——美忍不住哀叹一声。
他好像走在一个难解的迷宫中心，绞尽脑汁的向前走，明明灯光越来越近却还是回到了原点—
重新开始。有人说。
美利坚烦透了做无用功的感觉。
只是这次，天蓝的如湛蓝点墨，大片大片的——金色的向日葵，闪烁着温和的暖意。
很震撼，说实话。像阳光流于天际，又像碎金生根于地里。
美利坚屏住呼吸——
果然，真见鬼——又是他——又是他。
苏沉默不语，身影挺拔如香樟——安静至极。
美只感觉灵魂一阵战栗。然而一波一波的怒火仿佛越激越高的海浪，强行拍散了蔓延的恐慌—
他揪起苏的衣领。
“苏维埃！够了！我说你够了！别再来打扰我了！”
苏不反抗，不挣扎，不言语。
美利坚从未觉得如此绝望过——
自己在做什么？狠狠地打一团棉花？
但此刻舌头已经不再受神经中枢控制了，有些想说了很久的话不受控制的往外冒∶“苏维埃！你给我等着！不就死了吗，哪天我上去非和你打一架不可……苏维埃，你凭什么！凭什么那么早就不负责任的解体了，你知不知道我连和你对峙一两百年的方案都准备好了！你凭什么不负责任地走了，那么洒脱，留我一个人在这里不知所措？”
美利坚没哭过。
这次也一样。他只觉得不甘、生气——那种难言的味道再次出现在他舌尖，是让人作呕的苦涩。
他发誓——他发誓，灯塔一天长明于世界之上，这恨意就一天潜滋暗长。
情感真的是一种很玄妙的东西——像流沙一样越过光阴，穿过汪洋，侵入日渐模糊的记忆里—
他恨他的一切——一切。
可他憎恨的对象被他安安静静地揪着衣领——
多顺从啊——就像一个被置于角落的棉花娃娃那样。
他突然就害怕了。
——真无聊。
他自嘲地想，气的眼眶泛红——然后，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揪紧苏的衣领——
他吻了上去。
他还记得这种微凉却柔软的触感，那是1945年的易北河畔。万恶的战争结束了，比他更年轻的意识体凑过来，向他索取了一个吻——
那时候的苏多高兴啊，连眉梢眼角都带着飞扬的笑意，像夏天麦穗金色的香甜气息。
他记住了。
也只能记得。
而现在，木偶乖巧地任他采撷，甚至安静地闭上双眼——他能看见苏的睫毛微微颤抖，像蝴蝶精致的白色翅膀，标本轻轻一碰就会碎裂，散落到不知名的各个地方。
斯拉夫人长相相当俊秀，银白色的发丝仿佛振翅而飞的鸟羽，折射出金属的光芒。
——他将美推开了。
美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这才发现苏不知何时坐回了花丛上——像从前一样。
他居高临下，漂亮的鎏金瞳色盯着面前的不速之客——
苏微微笑起来。
“——你瞧，美利坚。”苏维埃宣布，眼睛里像装了怜悯又像盛了悲哀，更有甚者略带自嘲，隔空画出阴阳之间难以逾越的沟壑。
“我赢了。”
尾声.
（一）.
美利坚猛地惊醒。
（二）.
美利坚再也没做过梦——任何梦。
让人羡慕的睡眠质量。
（三）.
他开始怀疑自己有没有梦见过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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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梦境是做梦者内心最真实也最充实的反应——不管当事人愿不愿意承认。
————————————————全文完——————————————————————